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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停住腳踏車,慢慢地放下駐車架,然後左右張望。


    鐵絲網籠罩在夜色下,顏色看起來比平常更深。樹木在街燈照耀下拉長了影子,縫隙問隱約可見的操場灑落一地月光。


    抬頭一看,是映著萬家燈火的校舍。


    接下來會保持這樣嗎?還是會出現什麽截然不同的東西?這我也不曉得。總之現在隻能前進了。


    我發了一封簡訊以後就關掉手機電源,然後沿著學校外圍的鐵絲網圍牆走了起來。


    接到高科的連絡以後,我立刻騎著腳踏車趕往學校。


    電話聽著聽著,我就大概猜到平瀨為什麽會消失了。


    我認為她是要了結這件事,或者是被迫這麽做。


    平瀨是自己溜出醫院的。想要帶走住院中的病患並不容易,硬要帶人走也會非常引人注目,而且平瀨應該也會抵抗才對。之所以沒有半個人發覺,就是因為平瀨是主動離開的。


    重傷的平瀨會主動離開醫院,應該是有什麽重大理由才對。


    那八成跟這次的事件有關係。肯定是水石或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找她出來的。不對,都到了這個地步,應該沒有其他人牽扯在內才對,所以最有可能的應該還是水石采取了行動。


    假如水石找平瀨出來是為了跟她做個了斷的話


    地點在學校的可能性很高。


    事件發生那天,水石說了:學校裏的仇要在學校裏報,要在被奪定一切的學校報仇雪恨。


    看來永石當時說的是真心話,從她特地在教室引發事件這點來看就更不會錯了。她大概相當執著於學校。


    那番話並不保證適用於今天,但應該不至於錯得太離譜。如果是當時在場的人的話,應該懂我的意思才對。


    我不否認這番推論是建立在一連串假設之上。要是想法梢有不同,就不會得到這個結論了。隻不過現在既然沒有其他根據,就隻能賭一賭了。


    我沿著鐵絲網繞行學校外圍。最後在路燈佇立處停下腳步。


    從馬路數來第三根。沒弄錯。


    我拿出手電筒,仔細檢查鐵絲網。


    一下子就找到綁著鐵絲的位置。總共四個地方,統統經過巧妙的偽裝,從外麵是看不出來的。這是祕密出入口。


    之前學校發生偷窺事件後,校方就修補鐵絲網,防止外人進入。但對學生來說,要是與校外徹底隔絕的話就有點傷腦筋了。畢竟學生有出去買東西的需求,有時候也想唿吸外麵的空氣。


    於是大家就偷偷聯合起來。拆掉兩處的鐵絲網做了通道。


    這裏就是其中一個。不知道的人絕對不會曉得。同學之中也曾經有人無功而返。


    我確認周圍沒人以後,就拆掉偽裝。拿掉四根鐵絲以後,立即出現了容一人通過的空間。我鑽過去進入校園以後,立刻讓鐵絲網恢復原狀。


    我沿著鐵絲網邊的成排樹木。繞過操場邊緣。


    自從那起事件發生後。學校就加派保全人員站崗。要是被他們發現就前功盡棄了,因此需要警戒。我會抄捷徑也是因為不想被攔下來的關係。


    我在意的是有沒有辦法確認校內狀況這點。如果那兩個人沒來這裏的話,我就得趕快換地點才行。我有辦法做到這點嗎?


    我屏息張望左右。


    月亮從雲後現身時,有個藍影子從體育館旁邊一掠而過,跑向體育館後麵。因為距離有點遠,所以看不清楚長相。但身體搖搖晃晃的。該不會是


    我躲躲藏藏地全力跑過去。


    影子又動了。那身藍衣服一閃而過。確實有什麽人在。


    我來到體育館前,接著稍微抄捷徑,繞到旁邊。


    排球場那帶沒人。


    這麽說足在後麵的網球場?


    體育館跟網球場之間隔著鐵絲網和植栽,視線不良,不容易察覺有沒有人在。但惟獨這時候,我確定網球場有人在——我切身鹹覺到了。


    我做好心理準備,跳進網球場。


    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女生和成群動物。


    一個人倒在前麵不遠處,一個人站在球場最裏麵看著這裏。站在最裏麵的女生周圍聚集了一圈狗、貓、烏鴉、鴿子,不曉得有多少隻。


    動物的視線全看著這邊,仿彿要將憎惡全發洩到我身上。


    「平瀨!」


    倒在地上的女生是平瀨。她閉著眼睛,身體一動也不動。


    她剛剛明明還能走的,竟然在一轉眼就變成這樣。


    我按捺不住湧上的怒火。


    「是你幹的嗎:永石,」


    「沒錯,就是我。這是她應得的報應。」


    站在網球場最裏麵的女生齜牙咧嘴地笑了。


    笑得非常鄙夷、邪惡。


    是永石美奈子。


    「誰教她搶了別人男朋友還一臉不在乎。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人,我要讓她嚐嚐地獄般的痛苦。」


    高亢的聲音透露出強烈憎惡,彷彿負麵思緒直接化為語言。永石就這麽恨平瀨嗎?需要做到這麽狠嗎?


    永石一抬起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就開始發光。就是那枚戒指。


    「她現在隻是昏過去而已。我要她活生生被貓狗啃。她就等著看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受創吧,看自己胸部、大腿的肉如何被咬掉、露出骨頭。」


    永石笑了。


    「等到死掉時就變成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了。被動物吃得不成人形的身體,還能有什麽比這難看!就讓她手腳被扯掉、沒了眼睛頭發的樣子公諸於世吧!」


    聲音異樣聲幾,散發出非比尋常的氣息。


    她紅了眼、亂了發的模樣,仿彿不慎踏入了禁域一樣岌岌可危。


    事情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永石在放暑假前應該還是個普通女生才對。那麽照顧人的一個女生怎麽會做到這麽絕,


    「他是我的一切。隻要有他在,其他我什麽也不要!可是統統被她搶走了。她故作清純,用身體拐走他,那麽我也要奪走她的一切。給我變成醜陋不堪的樣子死掉最好。」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我。


    「你要敢妨礙我,小心我連你都殺掉。」


    永石是認真的。要是我插手,她真的會要狗或烏鴉來攻擊我。


    我左右張望,確認網球場的出入口。


    距離不遠。順利的話,或許能抱著平瀨逃走。一旦脫離網球場,最起碼能躲起來。就賭賭看了。


    我放低身體。


    成群貓狗開始朝平瀨走去,臉不知為何轉向我。感覺得出牠們在警戒我。


    會成功嗎?真的有辦法有驚無險地逃走嗎?


    我屏住唿吸,拾起腳跟。


    下一瞬間,水石揮手了。


    貓率先衝了出去。


    我也跟著跑了起來。我衝到平瀨身旁抱起她。


    接下來就剩逃走,但


    體重移到左腳時,貓就已經逼近眼前了。一隻三色花貓張牙舞爪撲向我。


    慘了!


    我抱住平瀨的頭,就在此時_


    一個人影站到我身旁,大大揮了一下右手。


    突然刮起狂風,吹走那些貓。貓發出叫聲。退到五公尺之遠。那個人再揮一次手,連從左邊過來的狗都被吹走了。


    「沒事吧?」


    看著我的那張臉非常熟悉。


    雖然表情比平常嚴肅,但那個充滿霸氣的女生就在眼前。穿著高鳥製服這點也沒變。


    布流晶就站在我身旁。


    「你果然還是跑來了,這個笨蛋。」


    「布流」


    「你真亂來耶,幹麽


    這樣傻傻跑出來。」


    她的聲音比平常高一點,憤怒中隱約透露著哀傷。


    「枉費老娘說了那麽多、枉費老娘用心良苦要你們絕對不會插手這件事。」


    「你的演技太差,稍微動一下腦筋就知道了,我們怎麽可能那樣就被騙過去。你連這種事都沒發覺嗎?」


    「可是」


    「高科也生氣了喔。之後記得去見她。她應該會嘮叨好一陣子,你就做好心理準備吧。」


    布流怨言地仰望天空,月光照著她表情沉痛的側臉。


    她是後悔把我們捲進來嗎?還是另有想法呢?這我就不曉得了。


    「你也要妨礙我嗎!」


    永石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為什麽大家都站在那個女的那邊!你也是、那邊那個男的也是、還有學校那些人也是。那個女的就那麽好嗎?」


    「別這樣。」


    「既然這樣。我就把大家統統收拾掉。就用這隻手一個一個砰掉。」


    永石用右手做出扣扳機的動作。聲音變得更高、更歇斯底裏,整個人也站不穩。她已經不正常了。


    「我辦得到,我有這個能力。」


    「夠了。住手!」


    布流看著永石,往前伸出手。她的表情顯得哀傷。


    「把戒指還來。人類無法控製那股力量,那個東西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


    「我不要。多虧有了這枚戒指,我才能得到力量,才能讓那個女的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重!」


    「就算你那麽做也沒有意義。你要拿掉戒指,恢復原本的生活!」


    「別開玩笑了!你果然也是來妨礙我的。既然這樣。我就割斷你的喉嚨。馬上!」


    永石瞪著布流,左手的戒指變得更亮了。簡直就像是發出了黑色的光線。


    布流側眼看著我。


    「平瀨就交給泉了。」


    「可是」


    「老娘沒問題的。所以」


    「去死吧!」


    永石一揮下手,超過十隻的貓狗拔腿就衝。烏鴉也飛了起來。


    布流不等動物過來,主動上前迎擊。


    她用手刀劈貓的頸子,接著轉動身體,輕輕捶了拘的背一拳。


    就算貓從左右撲過來,她也不為所動,隻見她稍微退後避開,接著敲牠們的脖子。


    貓狗轉眼問當場倒地。


    我倒抽了一口氣。我從以前就覺得布流身手矯健,沒想到竟然這麽厲害。動作一點都不像人類。


    她在動作迅速之餘。對貓狗出手時也不忘避免傷到牠們,而是控製力道讓牠們昏過去。


    一邊閃避那些爪子或牙齒,一邊還能做到這樣,真教人難以置信。


    永石在這方麵似乎也跟我有同厭。她睜大眼睛。看著布流。


    「怎麽會?為什麽?」


    「老娘不想再動粗。拜托你,把戒指還來。」


    布流一走近,水石就往後退。


    「我不是說了我不要嗎!」


    烏鴉頓時在上空大聲鳴叫。超過二十隻的鳥群乘著夜色看著布流,宛如黑色龍捲風。


    龍捲風接著化為槍戟,尖端對準地麵。唿嘯降落。


    布流跳躍閃避。


    「沒有下次了!」


    烏鴉集團再度集結於上空。


    布流確認烏鴉的動向以後看向我。


    她的眼神顯得非常哀傷,說是悲痛也不為過。


    到底是為什麽?我正要說出內心的疑問時,布流再度跑了起來。


    永石似乎一瞬間厭到畏怯,但立刻就揮下手。


    成群烏鴉聚集起來。開始降落。


    布流仿彿就在等這一刻一樣,把手插進褲裙口袋。


    取出的是一張小紙片。看起來像符咒。


    布流將紙片舉至麵前,聲如洪鐘地大喊:


    「天之氣息乃吾輩之吐納。吾輩之吐納乃天之氣息。遵從我意,唿喚氣息,化作清風降臨。一掃穢氣、一掃穢氣!」


    然後布流放開紙片,吐了一口氣。


    隨後,強風颳起,吹散了烏鴉集團。超過二十隻的鳥七零八落地融入夜色。


    「什麽?」


    在永石使出下一招前,布流朝地麵吐了一口氣。


    隻是這樣,貓跟狗就被風吹到球場最裏麵,無法越雷池一步。永石周圍隻剩下狗跟貓各三隻而已。


    「這是什麽!」


    「到此結束了。」


    布流走近永石。


    「別過來!」


    永石一揮手,狗就朝布流撲了過去。


    布流連視線都沒動一下,就擊中狗的頸子使之昏睡過去了。


    「為什麽?」


    「已經夠了吧,把戒指還來。」


    不知何時,布流已經拉近距離,站在永石麵前了。她抓住永石的左手。


    「我不要!這是我的!你放手!」


    一隻貓撲過去,咬住布流的右手。是聽了永石的命令嗎?


    布流刻意不甩開那隻貓,就維持這個樣子。


    「你這種人怎麽可能會懂我的心情,怎麽可能會理解我有多麽不甘心!」


    「是啊,老娘是不懂。」布流靜靜地迴答。


    「像這種不惜傷害同學也要雪恨的心情,老娘無法理解。也不想知道。你要是有心,應該早就能夠以別種形式挽迴,或是當作事情已經過去,就此塵封於迴憶了才對。明明就可以當成日常的一頁就此結束,老娘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要做到這樣。」


    「可惡!」


    「隻不過,要是沒有戒指的話,或許事情就不會弄得這麽糟了。惟獨這點老娘是真的覺得非常對不起你。」


    「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曉得這件事!」


    「老娘是普通女高中生,喜歡日常的私立高鳥高中一年級生。這就是全部。」


    「這種話」


    話說到一半就斷了:水石要舉起手的瞬間,布流敲了她的後頸。


    永石昏了過去,高大的身體當場倒下。布流撐著她的身體,讓她躺在網球場上。


    寂靜籠罩四周。貓狗一副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的樣子左右張望,也有貓離開了網球場,鳥也不見了。


    咬住布流的貓不知何時也消失了。


    網球場就剩下我們四個人而已。我把平瀨留在原地,定向另外兩個人。


    布流不發一語地俯瞰永石。


    「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變得這麽嚴重,」


    「是這個害的。」


    布流給我看她左手拿的戒指。


    那戒指比普通戒指大上雨圈,沒有任何珠寶裝飾,戒台嵌著銀色金屬。上麵記載了某種文字,但我一點也看不懂意思。


    「這就是『所羅門王的戒指』嗎?」


    布流點頭。她沒否定。


    「有了這個就能夠隨心所欲操縱動物吧。」


    「你好像知道一點嘛。」


    「我到圖書館查的。」


    根據我在圖書館找到的資料,「所羅門王的戒指」據說是古代以色列王——所羅門王擁有的傳說戒指。隻要戴上那枚戒指,就能跟動物自由對話。不管是貓或狗,甚至是昆蟲也一樣。凡是人類以外的生物都逃不過那股力量。在別的傳說中,那枚戒指還具備了操縱並封印七十二柱魔神的力量。


    相傳所羅門王就是從動物或惡魔得到知識,為古代以色列王國帶來空前繁榮。


    就常識來看,這根本是唬人的。光是能夠和動物對話這點就已經夠可疑了。再聽到惡魔這兩個字就不想聽下去了。哪有這麽荒謬的事?


    但是,在現實看到永石率領貓狗的光景,就沒辦法一笑置之了。


    因為戒指的確存在於現實。


    最有說服力的說法竟然是最奇怪的那一個,這太異常了。


    「你說對了,但隻對於一半。」


    布流注視著戒指。


    用了這個以後,不光是操控而已,還能讓自己的意誌,應該說是讓類似靈魂的東西附身在動物身上,然後就能夠透過該動物的視線看世界。利用該動物的身體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居然有這種功能」


    「一般人會注意別人的動向,卻不會留意貓或麻雀的舉動,所以根本就能為所欲為。能進入任何地方,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任何事。」


    「啊,這麽說。平瀨遭人跟蹤那件事」


    「對。那就是用了這枚戒指的結果。當初找人找了半天根本沒意義,誰會留意停在窗外的麻雀?誰會想到家裏的蟲在看自己?這已經不是盲點的問題了。」


    這下事情就完全說得通了。


    永石利用「所羅門王的戒指」跟蹤平瀨。她本人不動,而是透過動物的眼睛。


    之前女子更衣室玻璃破掉的事件,應該也是借助貓或烏鴉的力量發射小鋼珠的。如果是貓的話,應該就有辦法從網球場旁邊的小洞逃走。


    至於烏鴉飛進教室那件事更不需要再解釋了。


    仔細想想,這次事件從一開始就跟動物脫不了關係。我們被貓擋住去路過,也被烏鴉妨礙過。恐嚇信如果交給烏鴉或麻雀運送的話,就能夠避開他人耳目送到平瀨家。


    結果就是擁有超能力的戒指支配了一切。


    「要是早點發覺的話,或許就能及早阻止了。就是這點教人不甘心。」


    「可是誰想得到永石會失控做到這種地步」


    「不,要是早知道的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麽糟了。畢競這枚戒指有個連傳說都沒提到的缺點。」


    布流握緊「所羅門王的戒指」。


    「長時間使用這個的話,不光是使用者的意誌會傳達給動物。動物的鹹情也會反韻迴流向使用者。要注意是從所有連結的動物迴流。那股力量是壓倒性的,如果是一對一可能還好,但控製的動物一多,就會變成一對十,依情況甚至是一對一百。想想看那麽多感情統統灌進來會怎樣?心誌不夠堅強的人根本就承受不了。」


    布流停頓一下,看向我。


    「你覺得現在的日本對動物來說適合居住嗎?」


    「很遺憾。並不覺得。」


    「沒錯。不但空氣糟、也缺乏棲息地,簡直就是夾在人類縫隙間生存,可以想見牠們的負麵意識會有多強。就連睿智的所羅門王都受不了,到了晚年精神失常。普通女高中生根本不可能有辦法排解應對。」


    「因為承受不了動物的感情大量迴流,結果就決堤了。她最後會失控就是這個緣故,精神崩潰了。老娘猜想永石一開始應該也隻是打算嚇嚇平瀨而已。男朋友被搶確實打擊了她,但她應該不至於恨平瀨恨到想殺了她才對。是後來受戒指的力量擺弄,導致精神不堪折磨。後來的永石已經不量水石了。老娘真的對她過意不去。」


    「你什麽都知道呢!」


    我稍微加強語氣。


    「為什麽你會知道那麽多?」


    布流低下頭來,別過眼去,一句話也不說。


    「到底是怎樣,為什麽『所羅門王的戒指』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會在這裏?這種力量又是怎麽迴事?這不是很奇怪嗎?這種東西哪會存在於現實?」


    「」


    「而且我也不懂永石為什麽會擁有這種怪物般的戒指。真要說起來,那到底是從哪來的?這中間經過我一點也參不透。拜托你跟我解釋清楚。」


    布流依然握緊了手站在那裏。一副就算想說也不能說的樣子。


    她的心情我懂,人都有一兩樣不想告訴別人的祕密。


    但我不能接受。為了自己,也為了布流,我想知道一切。


    沉重苦悶的氣氛逐漸升高,邁向頂點。空氣沉甸甸地壓在肩膀上。


    氣氛改變是在略尖的聲音響超時。


    「何不統統說出來呢?」


    聲音是從網球場邊緣傳來的。我吃驚地轉頭一看,一個穿著洋裝的女孩子站在那裏。


    那是個年幼的美少女,亞美。她一雙大眼睛筆直看著布流。


    「就告訴他『崩』,還有守護『崩』的<蒼>之一族。統統說出來以後,肯定就痛快多了。」


    「你是誰?」


    布流上前一問。亞美隨即展露笑應說:


    「抱歉我忘了先自我介紹了。我是亞美?置石?史奈德。我跟那邊那個男生雖然已經打過招唿不過仔細想想,我還沒透露我的身分呢!雖然清楚內情。卻不屬於你們一族——這麽說你應該就曉得了吧。」


    「<黑>之一族」


    「正確答案。不愧是<蒼>族的公主,真敏銳。」


    「你出現在這種地方到底有什麽居心?」


    「那遺用說嗎’當然是來討迴戒指的。那是我的東西喔!」


    亞美依然麵帶微笑。


    「我早就知道這所學校對你們來說是重要據點,因為有你在。隻是還不能確定到底有什麽,所以就稍微刺探了一下。以戰爭來說就是所謂的威力偵察。」


    「把『所羅門王的戒指』交給永石的人就是你嗎,」


    「你隻說對了一半,我是說了這枚戒指的事,但主動說要的人是那個女生喔!我看這是個好機會,還可以順便實驗『崩』就要她試試看罷了。結果遺真是有趣呢。」


    「你這混帳」


    布流提高了聲調。


    這似乎是一段重要的對話。但我聽得一頭霧水,完全被晾在一邊。


    而亞美朝我投以笑容。


    「啊,我馬上就說明。等我打倒這個丫頭以後。」


    「想得美!」


    布流往旁邊伸出右手。


    「老娘一定會保護這所學校和同伴。老娘要結束一切,迴到原本的生活。」


    隻見光化為漩渦,集中於布流的右手。光度轉眼間增強。


    就在我要閉上眼睛的瞬間,黑暗突然造訪。


    我再度看仔細布流,隻見她右手多出了一把劍。


    形狀很不可思議。看似日本刀,但是跟普通的刀相反,刀刃在弧的內側。刀刀部分凹進去,刀背凸出來。刀身弧度也特別彎,接近半圓。刀身長約一公尺。為暗銀色。


    那把劍有著某種壓倒人心的力量。光是看著那把劍,魂魄就快被吸定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


    亞美上前一步說:


    「日本自古流傳三把靈劍。一把是打倒八岐大蛇的素盞鳴尊所握之『天十握劍』第二把是至今遺留存在這個國家的『天叢雲劍』以及據說在上述兩把劍失控時會使出最後力量封印一切的『布流禦魂』別名『布流劍』.這的確是與你匹配的劍,正適合用來了結一切,不過」


    美少女的嘴角一歪。


    「你祭出這種東西來,居然還說要恢復日常?你想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嗎?別笑死人了。那種事怎麽可能辦到?這就是世界的現實,是你本來應該待的世界。事到如今就算要挽迴也是白費功夫!」


    「少囉嗦,你這混帳怎麽可能懂老娘的心情!」


    「對,我是不懂。明明就有稱霸世界的力量,卻執著於小小的日常。這麽愚蠢的事情你為什麽做得出來呢?我已經看不下去了。就讓我來點醒你!」


    亞美朝天空一舉高手,周圍的景色頓時扭曲,發出了有如鐵刮玻璃般的聲音。


    上述現象


    消失時,隻見亞美的右手握著一根沾滿泥土的木杖。


    木杖長約一公尺,看起來就像是故事書裏麵的法師會拿的杖。


    「你贏得過這把『摩西之杖』嗎?這把粉碎『耶利哥城牆』、劈開紅海的偉大木杖!」


    「住口!」


    話一說完,布流就跳了起來。她一口氣拉近五公尺的距離,朝亞美揮劍。


    亞美舉起木杖,接下這一擊。


    清脆的聲音響起,劍杖相交。


    論體格是布流占上風,但亞美完全不以為意的樣子。她轉守為攻,彈開了布流。


    「唔」


    布流在空中旋轉一圈後著地。


    「太慢了!」


    亞美揮杖,發出了宛如雷射的光線。


    正當我心想危險時,布流已經豎直了劍架在身前,光線撞上了劍。


    「去你的!」


    布流一揮劍,光線立即四散。


    「真有兩把刷子。」


    「這次換老娘了。」


    布流把劍插進大地。


    「雷風!」


    網球場伴隨著聲音裂開,裂縫朝亞美竄去。


    眼看裂縫就要直接襲向美少女,沒想到在前一刻就往左整個偏掉了。簡直就像是撞上了某種無形的障礙。


    「這種攻擊早在我預料之內。」


    「牆!是神盾嗎?」


    「請你發音正確點。是『埃癸斯之盾』。就算是布流劍也破不了這麵牆喔。」


    「笑話,要是出全力,連十秒都撐不到。」


    「那樣就夠了!」


    亞美不斷揮杖。光線交錯,掀起大地。


    在激烈攻勢下,布流一步也沒辦法靠近。


    「怎麽了?快過來!」


    「可惡!」


    「布流!」


    我不禁大喊,隻見布流停下腳步看向我。


    「你不要多管閑事。你隻要保護好平瀨和水石就夠了!」


    「就是說啊。怎麽可以丟下兩個女孩子不管呢’」


    經這一說,我才發現自己丟著那兩人不管。我倉皇抱起她們,搬到跟亞美反方向的鐵絲網前麵。


    這段時間,亞美隻是看著我,什麽也不做。


    她是在等我嗎?還是


    「嗬嗬,真高興你們統統集中在一起。這樣我省事多了,」


    「什麽!」


    亞美揚起手,指著網球場一角。


    我自然就往那個方向看過去。


    隻見網球場出入口出現了人影。


    數量約二十或許更多。他們裝扮不一,有人穿西裝,也有男子穿著保全人員製服。


    所有人空洞的眼睛都朝著這邊。


    跟之前在公圓攻擊我們的混混很像。


    「難道是用了『喪屍粉』?」


    布流大喊,亞美馬上迴應:


    「對,這真是便利的『崩』。能夠使人類淪為死靈,任意操縱。一旦下令,就會持續活動到身體停止機能為止。雖然缺點是灑太多就會休克死亡,不過這也沒辦法。」


    亞美看著我。


    「就請你們三個人當我忠實的僕人。你們將化為死靈,攻擊<蒼>族公主。被朋友攻擊的感覺不知道怎樣呢?」


    「唔!」


    「哎呀,休想定。你的對手是我。」


    看布流想退後,亞美毫不留情地朝她發射光線。


    布流隻能防禦,無法後退。鹹覺光是保護自己就已經分身乏術了。


    我注視著逐漸逼近的大批男子。距離隻剩五公尺了。


    我無計可施。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或許遺有辦法逃脫,但這裏還有依然昏迷不醒的平瀨和水石在。我沒辦法抱著兩個人逃。


    要設法、要設法找到地方逃才行。


    我的後麵和右側是鐵絲網,往左前方去會被亞美攻擊。


    這下辦法就隻有一個,就是我要設法解決掉那十個人,開出一條路來。就算打不倒也沒關係,設法製造空隙,扛著平瀨和永石逃走——就這樣。


    雖然不曉得辦不辦得到,但隻能硬著頭皮幹了。


    我握緊拳頭,盯著逼近的人影。


    「別這樣。喪屍的力量遠超乎常人,不是你有辦法應付的對手。」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沒有其他路可選了。


    「住手!」


    「你休想過去!」


    光線掠過眼角時,我主動拉近距離。


    其中一名男子低吼著。距離隻剩兩公尺了。


    隻能在被幹掉前動手。豁出去了,上啊!


    我的腳使力。


    這瞬間,其中一名男子大聲慘叫並倒退,手按住臉。


    指縫問插著紙牌。那張牌我好像在哪裏看過


    「抱歉來遲了。」


    越過背後的鐵絲網,穿著我們學校<高島>製服的男生現身了。


    那張五官端正的膿正是石上。他眨了一下眼睛,揮揮右手。


    「不過總算是趕上了。」


    「危險!」


    穿著保全人員服裝的男子突然跑了起來,逼近石上。男子揚起警棍。


    警棍確實瞄準了石上的臉


    但石上不慌不忙扔出右手的紙牌。


    紙牌不偏不倚刺中男子的膾。男子就像是被發燙的鐵棒戳到一檬,整個人往後仰。


    「用了這副『阿迦奢牌』,就能使人恢後原狀。就算對方是死靈也一樣。」


    「石上。」


    「城太郎同學,謝謝你剛才傳簡訊給我。因此我才能及時趕上。」


    進入學校前,我傳簡訊給了石上。


    雖然很迷惘,但我知道石上是真的關心布流。唯獨這點我不能視若無睹。


    「真的非常感謝你。多虧你,我們才能保護公主保護重要的人。」


    這時另一個影子跳了下來,站在石上旁邊。


    來者一頭長發飄逸。是秋月。


    「要是能早點能解開結界的話,就不用害你那麽辛苦了」


    「先不說這個,拜托你想辦法處理這些死靈。我不想再浪費紙牌了。」


    秋月沒迴答石上,直接徒裙子口袋掏出了一根小小的自棍子。


    等到秋月在地上畫起小小的圓陣時,我才曉得那是粉筆。不到二十秒,圓障內就填滿了細小的文字符號。


    被石上的紙牌逼退的成群男子再度走向我們。空洞的視線看向秋月。


    「危險!」


    我大喊,幾乎在同時,秋月站起來了。


    「我以偉大的精靈輿秋月華也之名下令。光啊,剿滅敵人!」


    秋月一揮粉筆,圓陣就發光了。隨後立刻出現光柱,飆向那些男子。


    不到五秒的時間,所有人就被推出網球埸了。


    「真不愧是『魔術粉筆』。給你這種魔法師使用效果極大呢。」


    「別說傻話。我並不是魔法師,隻是畫了魔法陣而已。這一切都是拜這個『崩』之賜。」


    跟石上答話的同時,秋月轉動視線。


    她看向亞美。


    少女的臉氣得變形。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蒼>族戰士竟然來了三個。」


    「你要是肯投降的話,我們就不用浪費力氣了。」


    「別耍嘴皮子。」


    聽了石上的輕薄話,亞美揮杖迴應,光掃過球場。


    本來朝這邊過來的光在途中消失了。因為石上先一步扔出紙牌,抵擋住了光線。


    「唔!」


    亞美跳了起來,越過鐵絲網前往操場。


    布流也追了過去。


    「等等!」


    看到兩人離開,我的身體也自然勤了起來。


    「城太郎同學!」


    「請你們照顧平瀨和永石。交袷你們了。」


    我不等他們迴答就跑走了。我非親眼看到結果不可。


    *


    我來到操場時,戰況進入佳境。


    亞美揮杖,光線剜開大地。


    布流閃過光線前進。


    她偶爾會揮劍,但刀鋒就是捕捉不到少女。少女以感覺不出重力的動作不斷退後。


    我現在才意識到眼前是一幅常識無法衡量的光景,當場大吃一驚。


    光線、平空冒出來的劍、能夠跳到五公尺高的人類——世界彷佛脫軌失序了一樣。換作是十天前——不對,就算是現在,光聽別人敘述的話,我或許仍會一笑置之,笑著說不可能。


    「混帳!」


    布流有如瞬間移動一樣拉近距凋,奮力揮劍。


    鋼輿木杖相交。


    本來應該是杖會折斷才對,但那把杖就算接下這一刀也絲毫沒有變化。反而是亞美一使力,就連人帶劍彈開布流了。


    布流不得不後退。


    兩人在我正麵——距離約二十公尺處互相對峙。


    周圍籠罩在黑暗中。事情鬧得這麽大,周圍卻沒有變化。簡直就像是學校被單獨分割到了別的空間一樣。


    夜晚的操場上,分別拿著劍與杖的兩人極其異樣,一點現實感也沒有。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勉強應戰?」


    亞美問了,聲音響亮.


    「隻要用了布流劍的力量,要打倒我也不是問題吧。堂堂一個<蒼>族公主到底在顧慮什麽?」


    看布流不說話,亞美笑了。


    「這種微不足道的地方就這麽重要嗎?你就這麽愛無聊的日常嗎?」


    「那當然。」


    布流架起劍。


    「老娘絕對會保護一切。」


    「說什麽蠢話!你就是因為抱著這種不知廉恥的想法,無高大人才會對你心灰意冷。你到底明不明白這點?」


    「你為什麽會曉得那個名字?」


    「我已經無話可說了。給我去死!」


    杖一揮,光線破空而來。


    布流一一彈開那些攻擊,不斷突進。


    「喝!」


    布流一個箭步上前,從下段出劍割破亞美的衣服,紅布飛上了天。


    「你真是好大膽子。要知道這是我最中意的衣服呢!」


    亞美吊起眼角,懷著強烈怒意。


    「給我消失!」


    亞美雙手握杖一揮。


    遠超出以往的強烈光輝瞄準了布流。


    早就擺好陣勢的布流用劍接下光線,不料竟彈不開。


    「可惡!」


    布流拚命揮劍別開這波攻擊。


    光線改變角度……往我這邊逼近了。


    我甚至來不及冒出「危險!」的念頭。痛楚馬上就要襲卷全身……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我抬起手臂擋住臉,僵在原地。


    時間過去了。一秒、兩秒……


    身體沒有變化。不管過了多久都一樣。


    為什麽?這是怎麽迴事?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打量自己的身體。


    沒有異常。衣服跟身體都跟之前一樣。


    怎麽了?光明明就擊中我了才對,為什麽沒有變化?


    難道那不會對身體造成影響?這樣的話,我就不懂布流為什麽要那麽拚命閃避了。到底是為什麽……


    我注視著兩人。


    布流咬唇低下頭來,亞美則睜圓眼睛看著我。


    美少女驚訝的表情逐漸變化,要不了多久就高聲笑了出來。


    「這、這真是驚人。沒想到特異點會在這種地方。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亞美笑個不停。


    「也難怪<蒼>會做重點配置。這麽難得的人才怎麽可能置之不管呢?」


    她到底在說什麽?我一點也聽不懂。


    這時亞美板起臉來看著布流。


    「你也真是夠偽善了。有這麽難得的人才在還說要守護日常,簡直愚蠢透頂。」


    「住口!」


    「你就別再演猴戲了如何,<蒼>族公主!」


    「老娘叫你住口!」


    布流雙手握劍上前。


    看到她的模樣,我不禁倒抽一口氣。


    筆直看著亞美的那雙眼睛顏色漸漸變了,從黑轉為鮮豔的蒼色。


    倒豎的頭發也染成蒼藍。


    染成蒼色的女生就在眼前。


    「你休想出手!日常就在這裏!」


    布流怒氣騰騰,縱身一躍,從高空揮劍斬擊。


    亞美接下了這一劍,但沒辦法像之前那樣製住布流,反而往後退。


    「什!」


    「可惡、可惡!」


    布流展開淩厲的攻勢。上段、八相、下段。不顧一切揮劍。


    亞美光是擋劍就已經分身乏術,根本沒辦法反擊。


    劍鋒逼近亞美的身體,劃破臉頰、砍裂衣袖,次數逐漸增加。


    「怎、怎麽會!」


    「看我的!」


    布流再度跳躍,從五公尺之上劈下來。


    亞美高舉木杖接住這一擊。


    空氣砰然震動,大地為之搖晃。


    「這點攻擊!」


    亞美使力要反製布流。


    但劍就是紋風不動。別說是反製了。甚至漸漸屈居下風。


    亞美的表情第一次扭曲了,她顯然動搖了。


    布流再使力,杖就發生了變化。


    隻見杖身出現裂痕,裂痕一口氣蔓延,從內側開始漏出光來。


    「怎麽會?『摩西之杖』竟然……」


    「粉碎吧!」


    呐喊聲響起時,光迸開了。


    大地撼動,巨響震耳。


    大爆炸發生了。我舉起手臂護住臉,一兩個土塊打到我的肩膀。


    一時間動彈不得。我呆站了十秒、二十秒。


    爆炸聲消失,寂靜逐漸籠罩四周,於是我睜開眼睛,看向爆炸中心。


    隻看見跪在地上的亞美,與現在正要站起來的布流。


    勝負還沒分曉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休想逃。」


    布流那雙依然蒼藍的眼睛看著亞美。


    「老娘還有問題要問你呢!你們把剩下的『崩』藏在那裏?」


    「我怎麽可能告訴你。」


    亞美努力想站起來,但腳似乎使不上力,腰的位置沒變。


    「與其要洩漏不利的情報,我們<黑>之一族會選擇自我了斷。」


    「你休想!」


    「決定的人不是你。我馬上就……」


    「沒那個必要。」


    忽然響起了低沉的聲音。那是個非常幹淨的男中音。


    我四處張望,卻找不到出聲的人,連氣息都沒有。


    就在我心想到底在哪裏時,亞美背後升起了霧氣。


    隻見黑暗搖曳,隨後出現了一個人影,伹那好像不大對勁。


    那個人輪廓模糊,就像是鏡頭對焦沒對好那樣,細部不清晰。感覺是個相當高大的人,但表情之類的就完全看不清楚。


    男子走近亞美,抱起了她。


    「我都看到了。你很努力。」


    「抱歉,無高大人。『摩西之杖』和『所羅門王的戒指』都……」


    「無所謂。已經確認特異點的存在,這就夠了。」


    「哥哥!」


    布流上前。


    「等一下,哥哥。為什麽你要投靠<黑>……」


    哥哥?這麽說,布流的親人在敵方組織裏麵嗎?而且現在還出現在這裏?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不,你非發覺不可。發覺這個世界的真實、發覺<蒼>隱瞞的事情。


    「哥哥!」


    輪廓再次漸漸模糊起來,氣息也一點一點地消失,就像是融入黑暗那樣。


    「再會了,晶。」


    「別走!」


    空間扭曲消失的同時,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離開了。


    操場上就隻剩我跟布流而已。


    沒有半點聲響。剛才的戰鬥有如幻夢一場。


    我看著布流站起來,甩了甩手。隻是這樣,劍就消失無蹤,彷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一頭蒼發也漸漸變迴黑色。


    杵著不動的身影顯得非常落寞。


    「布流。」


    我出聲喚她,但沒反應。她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語站在那裏。


    我也不曉得該怎麽接下去。發生太多事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離奇的光景理所當然似的發生在眼前。我有話想問,卻不知該從何提起。


    布流佇立在黑夜的身影散發著濃濃的孤獨陰霾。就好像存在著一堵厚牆那樣,無法隨意攀談。


    我隻是站在原地,看著遺世獨立的她。


    雲流過,隱沒了月亮,風也變強了。


    但我繼續等待。


    布流不是那種草草了事的女生。她一定會給我交代。而我隻需要接受,隻要等待時候到來就好。


    布流轉向我,是在月亮再度現身了一段時間後。


    「你想知道嗎?」


    操場響起低語聲。


    「你想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早就做好準備的我老實迴答:


    「對,我想知道。」


    「包括永石和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嗎?」


    「不管是什麽事,我都想知道。」


    「果然,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因為你不喜歡半途而廢嘛。」


    布流終於看著我了,那是一張遲疑的表情。


    「其實老娘並不想說。要是知道了,或許就再也無法迴到普通世界。或許日常會就此遠去,換成遠超出想像的世界出現在眼前。老娘不想把你卷得那麽深……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現在就迴頭。」


    「那麽你也應該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已經有這麽多的事情發生在我眼前,我不可能觀而不見。」


    「……」


    「今後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或許我會覺得早知道就不看了。但是,我不能就這樣懵懵懂懂地度過現在,而不去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要知道重要的是現在,而不是未知的未來。」


    實在發生太多事了,不能就此視而不見。因為這件事或許跟我也有關係。


    我注視著布流,隻見她吐了長長一口氣,仰望天空以後,看著我說:


    「好啦。都到了這個地步,不能再敷衍了。」


    「那麽……」


    「老娘就告訴你,毫不隱瞞。」


    2


    走下漫長階梯的布流一打開沉重的鐵門,我不禁叫出聲。


    眼前是挖空土以後打造出來的廣大空間,就像鍾乳石洞那樣。


    深度近一百公尺。天花板——應該說窟頂也有十公尺高。因為有照明的關係,雖然是在地底深處,視野卻很好。


    「真不敢相信。」


    我走進洞窟,左右張望。


    「沒想到體育館底下是這個樣子。」


    在操場說完話以後,布流帶我到體育館。


    她帶我來到封閉多時的女子排球社舊社辦。


    那間社辦鎖得牢牢的,聽說任何人都進不去……


    但布流一轉門把,門就輕易開了。


    接著她打開社辦地板設置的門,這次則出現了通往地下的階梯。雖然開著電燈,但完全不曉得通往什麽地方。


    我被布流拉著下了階梯。


    階梯長得嚇人。我們走了三十分鍾,或許更久。


    位在彷彿永無止盡的階梯盡頭的,就是這座洞窟。沒想到學校地底下居然有這種東西,我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我的視線不久以後被洞窟中央吸了過去。


    那是個看似大石板的物體,高約三公尺,寬約一公尺,厚二十公分左右,形狀方正,材質好像是玻璃,表麵磨得非常光滑。


    單看外觀,很像是觀光地常見的紀念碑。但從整體為琥珀色、而且會發光這點來看,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石板。


    我看著石板,發現中間有類似黑點的東西。


    我一靠過去,布流就擋在中間。


    「別碰。這很危險。」


    「這是什麽?」


    「這是『封印』。我們之所以會來這所學校,就是為了守護這個。」


    「咦?」


    「一言以蔽之就是垃圾桶。用來集中丟棄危險物品。」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現在就說明給你聽。」


    「請等一下,布流殿下。」


    後麵傳來銀鈴般的聲音,感覺像是按捺不住而開口。


    我轉頭一看,是秋月站在那裏。她不服地看著布流。


    「真的要說出一切嗎?要知道他並不是<蒼>的人。如果說出一族的祕密,天知道之後會怎樣?恕我難以服從。」


    我注視著秋月,以及隨後站到她隔壁的石上。


    先前兩人在女子排球社舊社辦等我們。我們下樓梯時,他們也跟在後麵。


    從迴到體育館那時起,秋月就一直抱持反抗態度。聽到布流要帶路,她始終反對,一直到最後都堅持不能隨便給我看。最後是布流一意孤行,但可以確定的是秋月並不認同。


    布流依然站在石板前麵,搖搖頭說:


    「那樣不行吧,華也。要知道泉已經統統看到了,不能不告訴他。」


    「可是,那隻要封印記憶就好了。」


    「我們的力量對泉起不了作用。任何方法都行不通。」


    「這我知道,但是……」


    「再說,一族以外知道內情的人多的是:武內宿彌、安倍靖明、明智光秀、※禦船千鶴子、阪本龍馬,數都數不完。」(譯注:明治時代一位擁有透視能力的女性。)


    布流依然正眼看著秋月。


    「況且,老娘不想對朋友有所隱瞞。老娘不想要過著一輩子閃爍其詞、不敢正視朋友的人


    「可是……」


    「別說了,華也。」


    秋月還想再說下去,石上卻製止了她。他慢慢地搖頭。


    秋月閉嘴,退下一步。她低著頭,因此看不清楚表情。


    「抱歉,話題扯遠了。那麽開始吧。」


    布流仰望石板。


    *


    「<他們>是何時從何處來的,其實完全不清楚。既沒有留下記錄,就算有,也無從確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因為根據地質調查是在第四紀中葉,不管發現什麽都不可靠。」


    「第四紀?」


    我一問,布流當場歎氣。


    「老娘看你不光是曆史,連地球科學都很差。所謂的第四紀是地質時代的區分,從距今大約雨百萬年前開始一直延續到現代。中期大約是一百萬年到五十萬年前。」


    我的腦袋跟不上那麽龐大的數字。


    布流到底在講什麽?不是要說明整個事件嗎?


    「<他們>不知道從哪裏來。有人說<他們>來自別的星球,但尚


    未證實。唯一確定的隻有一件事,就是<他們>把這座星球當成垃圾桶。」


    「垃圾桶?」


    「對。就是用來丟棄危險至極物品的地方。<他們>留下了或許會毀滅自己的危險物品並封印起來。這就是那個『封印』,也就是『崩』。真會給人製造麻煩。」


    「『崩』?」


    「對。那是<他們>留下來的禍患。我們稱那些東西為『崩』。然後,封住『崩』的就是這塊『封印』石板。」


    有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叫『崩』,被石板封印了起來嗎?


    布流朝石板伸出手。


    本來應該在碰到表麵時停住才對,布流的手卻插進去了。


    ——極其自然。


    當著倒抽一口氣的我麵前,布流把手抽出來時,手上握著奇妙的東西。


    是槍。長約兩公尺,整體的色澤發黑,槍尖有著暗紅色汙潰。


    槍散發出難以言喻的魄力,光是看著就心跳加速起來。


    我實在搞不懂那把槍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麽想都不可能是裝在那塊石板裏麵。


    「這把是管理編號14287的『隆基努斯之槍』。相傳刺穿了拿撒勒人耶穌,給予致命一擊,是大有來曆的『崩』。」


    布流的話一下子跳得太快太遠,聽不懂的單字接二連三冒出來。


    不過,在這座洞窟麵對奇妙的石板聽著這番話,不知為何就自然吸收進腦袋。


    「這個的能力,是能將人類的意誌轉換為能量釋放出來。想要破壞的念頭會直接化為能量發射出去。」


    「……」


    「這股力量沒有極限。普通人可以破壞一兩塊大陸;如果是意誌堅定的人的話,甚至可以粉碎整座星球也說不定。這已經不是危險了,是根本不應該存在。」


    「怎麽會……」


    「不過就是因為有這樣強大的力量,才殺得死那個怪物。」


    布流把槍拋出去。


    槍一碰到石板,就直接被吸進去,消失不見了。雖然這又是一幅異樣的光景,但布流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繼續說:


    「這裏還封印了其他許多『崩』:稍微碰到就會將物體分解為分子的魔槍『※蓋保格』;能夠操縱人心甚至要對方說出潛意識思考的『※達瓦.桑波之戒』;切開空間的劍『王者之劍』;任意操縱五十億人心的『※邪眼』;超越時空任意往來世界的『諾亞方舟』。有超過一萬的『崩』封在這個『封印』裏麵。」(譯注:蓋保格,塞爾特神話中庫夫林持有的槍;達瓦.桑波之戒,出自不丹民間故事;邪眼,在土耳其及其鄰近地區常見的護身符。)


    布流瞥了我一眼。


    「其中有些名字你應該聽過吧?」


    「對,對啊。」


    像「王者之劍」就很有名,「諾亞方舟」也聽過好幾次。「隆基努斯之槍」好像也在什麽書上看過。


    這時我靈光一閃。


    「怎麽會……這麽說,該不會……」


    「沒錯。傳說提到的武器或道具大多確有其物。來自異世界、搗亂人類世界的東西就是『崩』。」


    真不敢相信。傳說竟然是事實,還真的有哪道具。


    而且那些道具還實際在眼前發動,這玩笑也開得太過火了。


    但我在冷靜思考目前發生過的事以後就無法反駁。


    「所羅門王的戒指」確實存在,並任意操縱了動物。


    操場一戰亦遠超出物理法則。


    超越常識的東西確實存在。


    誰能斷定以前沒有這種東西呢?或許不是全部都是,但有些傳說道具是真有其物,那應該就是布流所說的『崩』。


    我感覺到眼前的光景搖撼。


    「不過傳說記載的能力跟實際略有出入就是了。」


    布流注視著琥珀色石板。


    「就拿『隆基努斯之槍』來說好了,據說可以毀掉一座星球,但這件事既沒有流傳到現代,也沒有記載在傳說裏麵。像『所羅門王的戒指』也是,能夠操縱動物這點還為人所知,但反饋會摧殘精神這件事就真的完全沒有人提到了。人多數『崩』的力量遠超出傳承,強大到輕易就能毀滅世界,所以<他們>才扔掉了『崩』。」


    「<他們>那個時候應該正逢戰爭。到了人類誕生時,就已經製造出無數超兵器了。」


    接在布流後麵補充的人是石上。他站在我旁邊,注視著「封印」。


    「隻是<他們>做得太過火,導致那些兵器的力量太過強大。別說是星球了,甚至有可能毀掉整個世界。於是感到害怕……便捨棄了。」


    「這個會稱為垃圾桶,就是這個意思。<他們>收集『崩』,扔進這個『封印』,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善後得匆匆忙忙、心驚膽跳呢。」


    布流稱為『封印』的物體依然發光著。


    「不過,因為實在太匆促了,<他們>犯下了單純的錯誤。一是『封印』的構造做得不夠安定;二是遺漏了這個星球存在著能夠使用『崩』的生物,尤其後者是在計算外。」


    過了五十、一百萬年以後,「封印」減弱,然後某天功能發生異常,眾多『崩』流落大地。


    其中之一被這個星球的男子撿到並加以利用,目的是創造「樂園」。就結果來看,這個計畫失敗,為世界留下難以抹滅的傷痕。


    「『崩』發動這件事,似乎讓<他們>的後裔為之愕然。因為<他們>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他們>似乎拿不定主意該怎麽處置,有段時間甚王打算毀滅整座星球以湮滅證據。」


    「怎麽這樣……」


    「嗯,老娘也這麽認為,而<他們>似乎也覺得這樣做太過火了。因此事情才免於發展為最糟糕的情況。」


    布流聳聳肩。


    「不知道是基於什麽理由,<他們》不能直接觸碰『封印』,也不能直接降落到這座星球上。所以<他們>從這座星球的人之中選出代表,賦予那些人守護『封印』的使命。」


    「那些人就是我們<蒼>之一族。」


    笑著接話的人是石上,隱約散發出自嘲的感覺。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被迫接受<他們>所賦予的使命以後,兩千多年來,我們一族一直守護著『崩』。」


    「正確來說是兩千兩百年。泉,你知道徐福這個人嗎?」


    「呃……不知道。」


    「他是方士。生於秦代,帶著一族人渡海來到蓬萊,也就是日本。」


    秦是……呃……


    我歪著頭,幾乎在同時,布流也看不下去了。就隻有在這種時候,她的表情就跟在教室時一模一樣。


    「你來教他一下。泉的日本史跟世界史都爛得一塌糊塗。」


    「前陣子課堂上才剛上過喔。」


    石上也稍微放鬆表情。


    「秦是距今約兩千兩百年前統一中國的王朝。秦始皇是該朝的君主,徐福則是他的部下,為了尋找長生不老的妙藥,於是渡海來到日本。然後,當徐福抵達富士山山腳時,遇見了<他們>。從此以後,他和一族人就負責守護『封印』,同時收集『崩』,勉勉強強延續到現在。」


    「其實本來應該可以順利進行下去的,直到世界末日來臨。」


    布流皺起眉頭。手用力握緊。


    「但四年前發生了事件,『封印』變得更弱,將近一千個『崩』散失了。再加上『封印』本身也下落不明,情況危急。這都要怪那個<黑>之一族。」


    亞美稱自己是<黑>之一族。果然是敵對組織嗎?


    「好不容易發現『封印』在這裏是兩年前的事情。雖然像這樣挖了出來,但卻變得非常不安定


    ,甚至不能移動。」


    「所以你們才會來這裏。」


    「對。為了監視這個……跟你。」


    「咦?」


    三人的視線同時集中過來。


    「你剛才被『摩西之杖』擊中時,一點事也沒有吧?那是你與生俱來的能力,被稱為特異點,能夠讓所有『崩』的力量失效。」


    「為什麽……」


    「你應該已經曉得那有多危險了吧?隻是有你一個人在,跟『崩』的戰鬥就完全改變了。這件事也等同於世界改變。」


    「這麽說,你在學校會接近我也是……」


    「沒錯,是為了監視你,才不是什麽朋友。」


    布流轉開瞼。


    這句話太教人震驚了。如果事情真像她說的那樣,就表示我隻是監視對象而已,所有的關係都是虛假的。但是……


    「我們並不普通,你自己看。」


    布流看著我。


    我不禁倒抽一口氣。因為那雙眼睛發出蒼藍光芒。


    「隻要情緒一激昂就會變成這樣。之前老娘都是戴變色片掩飾,所以才沒人知道。嚴重時不光是眼睛,連頭發都會變色。」


    剛才戰鬥時,布流的頭發變成了鮮豔的蒼藍色。


    迴想起來,烏鴉飛進教室那天,布流的眼睛也是異常閃耀。看得我甚至不禁倒抽一口氣。或許當時她的眼睛也變色了。


    「此外身體能力也會大幅提高。你知道嗎?五秒就能跑完一百公尺,垂直跳躍也是輕鬆就能跳到三公尺高,就連鐵管也是稍微一使力就能折彎。簡直就是怪物。」


    布流的聲音在抖,音域也是忽高怱低。


    「我們不清楚<他們>做了什麽。隻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選了我們的祖先時。在身體動了某些手腳。拜這所賜,我們一出生就是這副德性。」


    「布流……」


    「當然老娘的理性早就明白,我們是活在現實與非現實、蒼與黑的夾縫間。事到如今老娘也不打算怎樣。但是……」


    「但是?」


    「老娘想過:搞不好,至少在學校時,能夠過普通的生活;可以沉浸在單純歡笑、生氣哭泣而樂在其中的生活。老娘遇見你們時,真的這麽覺得喔。」


    布流轉過臉去,秋月和石上也不發一語。


    沉默籠罩整個洞窟.感覺好沉重。


    布流的話沒有半句謊言。不用想我也知道。


    隻是來監視的女生,會為了朋友當真動怒嗎?會看到同學有困擾就伸出援手,在校園來迴奔走嗎?


    沒那種事。布流是真的樂在普通生活中。


    她之前說過的「希望永遠維持這樣」的話,比我想的還要沉重。因為布流背負著稍有差池,就會跳進充滿熾烈戰鬥世界的命運。


    「但那也到此結束了。<黑>那幫人透過今天這件事,應該已經發覺這裏有什麽了——包括你的事在內。」


    「……今後會怎樣?」


    我開口了。思考在腦中打轉。


    「老娘不清楚,要視<蒼>族長老的想法而定。最糟糕的情況,學校或許會關閉,納入<蒼>的管理下。」


    「這種事辦得到嗎?」


    「<蒼>之一族的力量遠出乎你的想像,畢竟延續了兩千兩百年之久,跟當權者關係匪淺,對這個國家的優缺好壞統統瞭若指掌。要毀掉區區一所學校是很簡單的事。」


    聽起來真是嚇人。


    「到時候就要各分東西了,不管是學校或班級。」


    布流的聲音很沉重。我很清楚她的想法,她是真的覺得無法挽救了。


    但是……那樣真的無所謂嗎?變成那樣真的無所謂嗎?


    畢竟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我知道無法挽救。但……


    看到布流漸漸死心的表情時,我發火了。不知道為什麽,一肚子火全上來了。


    什麽嘛!你之前的努力是為了什麽!


    你一直想要一個人解決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暗地裏守護日常嗎!不惜罵我也要一個人守護的你上哪去了!


    因此我接下來的口氣變兇了。


    「這樣好嗎?」


    「咦?」


    「我在問你真的願意大家各分東西嗎!」


    「因為……這——」


    布流動搖了,聲音也在飄。


    「這也沒辦法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黑>之一族出現——」


    「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我是在問你:你希望怎樣?」


    我知道發生了大事件,這我知道。


    不光是鳥的事件,還上演了運用莫名其妙的武器進行的莫名其妙戰鬥。我能理解這次確實發生了天大的事件。


    但那又怎樣?就這樣屈服好嗎?布流的日常有這麽不重要,會因為事件發生就捨棄嗎?你倒是說說看啊!


    「就隻有這種程度嗎!」


    就算我叫她,布流依然低頭不動,連看部不看我。


    橘色的照明和「封印」的光輝照亮一帶。


    布流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開口。過了大概一分鍾以後,終於擠出聲音。


    「老娘當然不希望各分東西。」


    布流以平靜但清晰的聲音說了。


    「老娘想要再待在這裏一下。雖然老娘討厭讀書,但想要再待在學校一下。老娘想跟班上同學一起打打鬧鬧。」


    「既然這樣,你就不要輕言放棄。你難道不想要再試試看嗎!」


    「沒用的。長老不知道會怎麽說。」


    「我才不管那些我不認識的傢夥怎樣,重要的是布流你想怎麽做吧!」


    我照實說出我的想法。


    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說得出這麽強勢的話來。


    「今天發生了天大的事情。像『所羅門王的戒指』、『摩西之杖』這種以往常識所無法理解的東西出現以後又消失了。雖然布流跟我解釋了很多,但現在還是有些事搞不清楚,頭腦一片混亂。」


    布流睜大眼睛看著我。左眼雖然還是蒼藍色,但光輝已經減弱不少。


    「然而也有些事很確定。對,就是我也想迴去。迴去原本那個能夠跟人來往的世界。」


    每天去上學,跟班上同學閒扯澹以後,一邊挨老師的罵,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讀書。頂著還沒清醒的腦袋去上課,在學校繼續睡得像死豬一樣——我並不想捨棄這樣的日常。因為……


    「因為我也覺得很開心。」


    沉浸在日常的這半年非常開心。被父母拋棄以後,我第一次體驗到跟他人度過的愉快日子,體會到日常的美妙。


    我不知道布流怎麽看我這個人。


    但我跟布流在一起過得很開心。我就是喜歡跟這個大剌剌闖進別人內心世界的短發女生一起打打鬧鬧。


    「你要放棄是你的自由。可是,期待那些日子的我又該何去何從?你要拋棄我嗎!」


    「怎麽這麽說,老娘並沒有……」


    「不光是我。那些一直以來朝夕相處的學校同學又該怎麽辦?像是高科、還有其他人,他們統統都無所謂嗎!」


    之前被國中級任老師糾纏的女生已經打起精神,現在熱心參與管樂社的活動。前陣子還以練習為由,在我們麵前表演她最引以為傲的長笛。


    跟朋友吵架的男生在布流穿針引線下已經和好,現在依然是死黨。


    迴到飼主身邊的布丁過著幸福的生活,女同學看到牠的手機照片都會興奮尖叫。


    雖然大家嘴上都嫌麻煩、嫌不來勁,其實都樂在這個日常中。


    「你要統統捨棄掉嗎?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怎樣都無所謂?」


    「老娘沒


    有那個意思。老娘隻是!」


    「既然這樣,為什麽要放棄?」


    我看著布流的眼睛說了:


    「不急著明天實行也沒關係,你就試試看,讓大家下週就能迴學校!為了我們,以及布流你自己。」


    「……」


    「你也喜歡吧?喜歡這個日常。」


    我奮力鼓舞她。要是不這麽說,情況就不會有任何轉變。


    我會提到同學,也是因為要是不這麽做,她就不會發覺自己真正的心意。這已經不是講道理了。要是不打動這傢夥的本能,就不能一舉改變事態。


    這傢夥不可能會背棄那個日常!


    布流吸了一大口氣,仰頭呐喊。聲音極其高亢,彷彿壓抑不住激動的情緒。


    我真的不曉得之後會怎樣。


    我大概知道布流真正的想法。是啊……


    「可是,都發生了這種事件——」


    「所以囉,怎麽能放任那些莫名其妙的傢夥來搗亂這個地方!」


    「可是,或許又會把你們卷進來。或許會害未來和班上同學碰到危險。」


    「到時候你會再次幫我們解圍吧?像今天這樣。」


    「老娘還有很多事瞞著你們。還有很多事沒說!」


    「你總有一天會講吧。像今天不是也告訴我了嗎?」


    「可是,老娘之前一直監視你。」


    「那哪叫監視。拿我尋開心的成分還比較多。沒錯吧,石上?」


    我轉頭一看,石上微笑著。答桉不用問也知道。


    我站到布流麵前。


    「你呢?玩得不開心嗎?」


    布流抬起眼睛看著我,最後把頭埋進我胸前。


    「當然開心啊!所以才拚了命努力!」


    「既然這樣就來試試看囉。」


    我停頓一下以後,說了:


    「日常還在那裏啊。」


    我抱住布流的頭。


    立刻響起了低低的哭聲。


    我稍微思考明天的事,就這樣站在原地,沉浸在微光中。


    在自己位於窗邊的位子坐下以後,我環視教室。


    班上同學除了傷勢還沒痊癒的人以外,半數以上都已經來了。本來以為會有人因為事件後遺症請假,幸好那個擔心是多餘的。


    盡管嘴上喊沒勁,男同學跟女同學都表現得非常普通。女生哈哈大笑的聲音也跟之前一樣,專心吃著麵包的排球社社員也一點都沒變。跟以往一樣的日常。


    自從那天以後,事件一口氣落幕。「所羅門王的戒指」已經迴收,平瀨和永石在<蒼>之一族安排下住院。聽說平瀨複原得很順利,至於永石內心受創太深,暫時還無法出院。


    媒體報導的篇幅急速縮小,八卦節目也開始播放平常的藝人緋聞。


    那天在打鬥中受損的網球場和操場也恢複原狀。


    一切都結束,學校從今天起複學。


    我不知道這是怎麽辦到的,不過肯定是布流在背後的功勞,我聽石上說她多方抗爭過。相信要恢複日常蓮作,應該需要花費相當大的勞力。


    拜這之賜,乍看之下,普通生活似乎又迴來了。教室也恢複成原本的樣子,沒有任何事物會讓人想起那起事件。感覺一切都恢複原狀。


    然而這並不正確,事實剛好相反。


    我把視線轉向窗外。


    晨光照耀下的體育館屋頂閃閃發光。雖然到處都掉漆,但以築齡十五年來說算漂亮了。體育館依然在那裏,外觀一點也沒變。


    在那棟體育館地底下其實存在著「封印」和「朋」,隱藏著能夠顛覆世界的異世界物品。惟獨這點是不可動搖的事實。


    學校雖然已經複學了,可是這個日常危如累卵,隨時有可能傾覆。就算世界扭曲、再次出現了超乎常識的世界也不足為奇。畢竟都發生過那麽大事件了,這點我還有自覺。


    不知道的事情也還有很多。


    為什麽<蒼>之一族沒關閉學校,繼續保持原狀呢?是被布流說服了嗎?還是有其他原因


    <黑>之一族到底是什麽?


    我又是什麽人?何謂特異點?


    不清楚的事多的是。


    不過,正因為這樣,有些事非做不可。


    我把視線轉迴教室時,布流跟高科剛好進來。


    今天早上,我按照約定帶布流去見高科。應該說,我跟高科事先偷偷商量好以後,安排布流去高科所等待的教室。


    二十分鍾之後,一看到垂頭喪氣的布流跟臉還很紅的高科,我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一場激烈的戰鬥,不對,肯定是布流單方麵遭到砲轟。她應該被迫講了很多次對不起。


    在穿過教室的布流後麵,秋月碰到要好的女同學來找她講話。


    石上也正在跟男同學講話。


    今後不知道會怎樣,因此非珍惜現在這個日常不可。隻要用這雙手抓緊現在,然後逐漸把手舉高,去抓住自己所求就對了。我們要為此努力下去。


    我站起來舉手打招唿:


    「喂~~」


    布流和高科看著我輕輕笑了。她們慢慢地走過來。


    盤算著要說什麽的同時,我也站了起來——麵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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