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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唿。」


    我關掉電腦,躺在床上。


    背隱隱作痛.不過沒有大礙。跟平瀨或其他同學比起來算很好了。因為至少我還能正常生活。


    陽光穿透窗簾照了進來,就算不開燈我也能閱讀。


    手上的a4文件匯整了那起事件的資訊。我把網路搜尋到的資料列印出來了。


    動物攻擊人。


    電視和報紙大幅報導了那起駭人事件。報紙方麵,當天晚報刊了快報,隔天早報的相關報導佔據了整個版麵。


    電視方麵,當天午間新聞做了快報以後,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下午的八卦節目透過現場記者進行了不負責任的採訪,晚問新聞也播出了集結專家意見的特別節目。


    隔天電視繼續大肆炒作話題,荒謬得教人不禁感歎居然講得出這種鬼話來的意見不斷,甚至連聽都沒聰過的學校的過去、或是附近的靈異地點都冒出來了。簡單說就是當成藝人八卦一樣處理。


    隻不過,像我這種當時在場的人看了根本笑不出來。


    事件殃及的學生計一八〇名。其中三八名重傷,六八名輕傷。前往救助的教職員也有數人受傷。


    重傷的學生裏麵,包含許多我們班的人在內,像是百瀨、班上比較出風頭的女生,平瀨也是其中之一。


    平瀨被烏鴉啄得背和脖子重傷,要兩個月才能康復。聽說要是再遲一點救出來的話,性命恐怕就不保了。她目前住進了學校附近的醫院。


    受傷住院的學生超過三十名。


    學校碰到這次緊急情況發生,隔天就做出處置,宣布全校停課。所有學生一律在家等侯進一步指示,原則上禁止到校。


    因此我才能從早到晚窩在家裏,從電視或網路搜集資訊。雖然也有很多節目看了會後悔就是了……


    發生了那麽大的事件以後。同學再怎麽樣也不會想到要相約去玩,於是我就一個人在家度過這段日子。


    我想學校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重新上軌道。


    也不知道學生的傷要過多久才會痊癒。就算身體復原了,心靈創傷也不會癒合吧。


    就連沒有大礙的我,到了今天還是會夢到自己被烏鴉攻擊,醒來時一身冷汗。那麽那些受傷的同學是不是會為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所苦?


    並不是學校復學、學生迴去上課就一切ok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第二頁文件。


    上麵匯集了有關事件原因的資訊。


    意見千奇百怪。氣候變動造成的突發事故;無處可去的動物如老鼠般朝一處移動;或是自然界對傲慢人類的反撲;神祕怪電波的誘導……例子舉都舉不完。


    另外也有人表示不清楚,這種迴答說不定才是正論。


    隻是從局外旁觀的話,是絕對找不出原因的吧。就連我到現在都還是半信半疑。


    最後一頁整理了跟這次事件似乎有關連的事情。


    從上個月中旬起發生了好幾次動物攻擊人類的事件。隻不過事件規模很小,頂多刊在報紙角落、或是登在網路討論區而已,非常不起眼。


    但網羅起來一看,隨隨便便就超過了二十件,而且大半都集中在我們這裏——也就是高鳥周邊。雖然全都是像狗咬人、或老鼠撲過來這樣情節輕微的事情,但毫無疑問都是實際發生過的事。


    仔細想想,我和布流迎戰混混那時,也發生過野貓咬混混的事情。也就是貓攻擊了人類。當時我以為是偶然,但如果那是必然的話,要說事件從那時候就開始了也未嚐不可。開端意外的久遠。


    「問題……果然在於那個吧。」


    隻有置身事件中的人才曉得的事實。


    那天永石美奈子採取的行動,以及黑得發亮的戒指。再加上意有所指的話語——跟這次事件似乎有很深的關連。


    以直覺判斷的話,似乎是永石命令鳥、狗、貓去攻擊人類。同樣待在哀鴻遍野的教室裏麵,卻惟獨永石沒事,實在過於異常。在她揮手的瞬問,烏鴉就飛進教室,時機也未免太巧了。


    但是,人類有可能這樣隨心所欲地操控動物嗎?


    就連要訓練一隻狗都得花上莫大心血與時間,即使那樣也不算操控得很完美。對象如果是鳥的話就更不用說了。


    控製超過一百隻的鳥——這種事應該超出人類的能力才對。


    「超越常識的某種事物」這個詞一閃而過。


    對了,那時候布流說了什麽?


    是「所羅門王的戒指」。那到底是什麽?跟這次事件有關嗎?


    我從床上爬起來,拿起桌上的手機。我打開通訊錄,選取布流的手機號碼。


    按下撥號鍵後,答鈴聲響起,持續了三、四遍。


    感覺不會接。


    不久轉到語音信箱,我留言要她連絡我後掛斷電話。


    這三天就算我連絡布流,她也不肯接電話,傳簡訊也沒反應。


    為什麽她要斷絕連絡?有理由要做到這樣嗎?


    「到底怎麽了啊!」


    我注視著擺在桌上的相框。


    那是暑假我跟布流、高科去玩時的照片。


    像小孩子一樣露齒笑的布流,與整個人倚靠過來的高科之間夾著我。因為拍得太突然,所以我的表情很蠹,彷彿聽得到「咦?」一聲。


    這張相片在暑假結束收到以後就被我收了起來,得知這件事的布流非常生氣,就去百圓商店買了相框硬塞給我。


    她警告我「下次老娘會去檢查,要是沒擺起來,就要罰你錢」,於是我就忍著羞恥,把照片擺出來了。之前布流來的時候也確認過。


    拍這張照片到現在才過了兩個月而已,感卻像是走過了一段漫漫長路。


    尤其是這一個月過得波濤洶湧。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到現在都遺搞不清楚全貌。


    我猜想,這次事件掌握關鍵的人大概是永石和布流。


    特別是布流似乎知道相當多內情的樣子。倘若想知道真相的話,問那家夥應該是最好的。但碰到現在這種連絡不上人的情況,該怎麽辦才好?


    我試著想過,但想得到一個主意就隻有一個。


    「要問問看高科嗎……」


    她們私底下或許有互相連絡也說不定。


    我再度拿起手機。


    就在這瞬問,手機響了。因為時機實在太巧了,我差點沒弄掉手機。


    我慌慌張張重新拿好,看著螢幕。


    上麵顯示著我想找的人的名字,是布流。


    布流指定的地點是學校隔壁的公園,也就是當初擊敗混混,背著那家夥迴學校的地方。


    布流並沒有解釋為什麽要選這裏。她隻是用極其陰沉的聲音要我十二點過來。


    我當然沒有選擇權。既然要聽,就隻能過去。


    結束通話後,我騎著腳踏車出門了。


    進入公園前,我繞了學校外圍一周。


    校門已經統統關閉,校內幾乎感覺不到有人在。頂多偶爾在教職員辦公室附近有人影晃動而已。媒體似乎也守在這附近,但數量比我想的要少得多。或許是因為昨天某食品公司爆發了醜聞,於是都集中到那裏去了也說不定。


    沒有學生的學校看起來就像別的建築物。


    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停下腳踏車,前往碰麵地點。


    離約定時間還有三十分鐘以上,但布流已經坐在長椅上等了。


    她獨自低著頭的模樣顯得有些落寞,跟平常截然不同。


    我故意發出腳步聲,走近布流。


    「你來啦。」


    身穿白色短外套配牛仔褲的布流一臉倦容。眼睛充


    血,臉色也不好,慼覺像是氣力全失。


    「來,坐下。」


    我順著她的話坐了下來。


    北風穿過公園。因為毫無遮蔽物,所以感覺格外地冷。


    我把手插在口袋保持不動。


    布流過了很久才開口。頭上的太陽隱沒在雲後,再出現。就這樣重複了三次以後,終於響起低低的說話聲。


    「依泉的個性,這次事件應該已經自己調查過了吧?」


    「對,嗯。」


    「那就告訴老娘吧。你知道了什麽?」


    布流這麽說了,臉始終轉向一邊。


    我很迷惘,結果就講了我腦中匯整的資訊。無論是事實或是我的威想,毫無保留。


    布流一動也不動地聽著。就算我停下來,她也完全不動。


    沉默再度造訪。但這次比之前短。


    「那麽你認為原因是什麽?」


    「我不曉得確切答案,但我認為跟那枚戒指有關係。」


    我毫不遲疑地迴答。


    「就是永石戴的那枚戒指,布流稱為『所羅門王的戒指』的東西,我認為那肯定有關係。」


    這時布流終於有反應了。她的肩膀抖了一下,眼睛看著我。


    「……老娘有說過那種話嗎?」


    「有,那時候你的確說了,『所羅門王的戒指』這個詞。」


    「雖然我不太清楚,但應該就是那個在操控烏鴉和貓狗的。方法不明,但怎麽看都是永石用某種方式下令,然後動物就聽令行動,要不然解釋不通的事情就太多了。」


    布流一句話也不說。我不管她,繼續說下去。


    「你應該知道吧?知道事情為什麽變成那樣。既然知道就告訴我。」


    「你想知道嗎?」


    「那還用說。這樣下去,心裏會留下疙瘩。我討厭這樣。」


    我不喜歡半途而廢,也沒辦法放著未了的心事不管就繼續若無其事地前進。我沒有那麽成熟。


    「隻要是布流你說的話,不管是怎樣的事我都能接受。所以,拜托你。」


    「不管是怎樣的事嗎?」


    「那當然。我們不是一起廝混了半年嗎?我自認對布流有一定的瞭解。那麽,就算是再怎麽荒謬的事情,我應該都能夠接受。」


    這半年我們相處可不是相處假的。我跟布流在一起的時間比跟同性友人多,可以說是度過了無可取代的時光。


    當然並不是一直都一帆風順。我們吵過架,也曾看不慣對方那種旁若無人的態度,甚至曾有三天不講話。兩人並不是百分之百互相瞭解對方。


    盡管如此,透過這半年的交往,我們確實開始漸漸瞭解彼此。話語背後有什麽想法、布流行動時是為了什麽而行動的、內心隱藏著什麽念頭——這些事我好歹察覺得出來。


    所以我希望布流親口告訴我。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既然她知情,那麽我想瞭解其中一部分,就隻是這樣而已。


    我轉頭一看,隻見布流仰望天空。她大口吸氣,再吐出來。


    然後全身放鬆低下頭來,但這僅隻於一瞬間而已。布流猛然站起來,由上而下看著我。


    「哈,你在說什麽?戒指操控動物?怎麽可能有那種事。你是不是漫畫看太多了?這個笨蛋!」


    她口氣帶刺。布流雖然平常講話就粗魯,但我這是第一次被她這樣罵。


    我愣住了。


    「那是偶然。隻是偶然罷了,這還用說嗎?隻是氣溫或風向什麽的引起的現象罷了。你再多想想常識這兩個字如何?說什麽人類操控動物,怎麽可能有那種事!」


    「喂,布流……」


    「所以說笨蛋就是沒救!」


    布流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下去。根本就不肯聽我說。


    「老娘本來以為你還有點希望才跟你來往的,但爛到骨子裏就真的無可救藥了。跟你來往真是虧大了。一定就是因為這樣……」


    布流這時一度停頓。隔了一下以後,再度開口。


    「你的父母才會跑掉的!」


    我的背脊凍結了。嘴僵住,根本動彈不得。


    「別以為老娘不知道。聽說你小學的時候被現在這個家收養,因為你父母人間蒸發了。」


    我無法反駁。


    這是因為整個人僵住無法動彈,而且最重要的是布流並沒有說錯。


    我的父母在我小學四年級時失蹤了,而且兩個人分別消失隔不到兩天。


    理由我到現在還是不曉得。


    隻不過,我父親這個人似乎揮霍無度,到處借錢沉迷於賭博。就算結婚生下我以後,依然沒變。


    為了這件事,父母天天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光景也遺留在我的記憶裏,和睦相處的情景反而一點印象也沒有。


    父親自私自利,母親不知何時厭倦了那樣的丈夫。


    我不太記得父母是什麽時候離異的,這段時期的記憶並不可靠,隻依稀記得那天熱得要命,母親收拾好行李,就離家出走了,而我則被無視了。


    晚上父親迴來,才知道母親離開了。他揍了我一舉,說了一句「沒用的東西」以後,就這麽離開,再也沒迴來.


    之後我就一個人生活了一陣子。因為沒錢,所以沒東西吃。就靠喝水度日,洗衣服和打掃也自己來。


    當然這種生活不可能持續太久,某天我在學校昏倒了,於是事情就統統曝光了。


    學校雖然跟父母連絡過,但他們就是不迴來,學校也莫可奈何。


    因為這不是案件,所以警察也不怎麽積極搜尋他們的下落。就在這時候,我親身體驗到「警察未必靠得住」這個事實。


    最後我被遠親——也就是現在這個家收養了。在那之前,我就在親戚家之間輾轉寄住,結果叔叔看不過去,主動找上我。


    我的遠親——叔叔和阿姨沒有小孩,對幾乎不曾見過麵的我很好。不但給我飯吃,還供我上學,也安慰過擔驚受怕的我。我後來能夠漸漸迴歸普通人生活,就是因為有叔叔和阿姨花時間照顧我的關係。


    我好不容易終於能夠過普通人生活。表麵上變成一個隨處可見的小孩,但……


    不知何時父母的事情被別人知道了,一旦傳開就再也遏止不了。


    拜這之賜,我小學、國中時被欺負得很慘。有時是拳頭、有時是話語,大家到處宣揚我沒有父母的事情,嘲笑聲至今還留在耳邊。


    就算被打、被罵,我也完全不反擊,上國中時,我已經學會了築心防的技術,不再動輒受創。也可以說是因為重複上演太多次,導致我已經習慣了。


    不過到了國三以後,大家不知道是不是膩了,幾乎沒有人會再欺負我。身邊也多了一群還算知心的朋友,過著算是平靜的生活。


    「老娘跟你同班的時候,一眼就曉得了!」


    布流繼續說下去。


    「『啊啊,這家夥一個朋友也沒有,是個無趣的家夥!』『是個意誌薄弱.一無可取的男人!』所以老娘才會主動找上你。不過,沒想到你會這麽死心塌地跟著老娘啊!」


    我就這麽坐在長椅上聆聽。


    腦袋好不容易開始運作……這到底是為什麽?


    「你不出老娘所料,是個方便的家夥,就算老娘使喚你也沒有任何怨言,替老娘省了不少事。不過,這種關係已經結束了。因為有些家夥似乎產生了無聊的誤解。而且更重要的是,跟你廝混已經沒有好處了。要是繼續跟你這種被父母拋棄的傻蛋來往,寶貴的青春時代就要糟蹋掉了!」


    布流揮揮手。


    「再見了。聽好,今後絕對不準跟老娘講話,也不準接近


    老娘。你要敢叫老娘名字,老娘就當場揍你。聽懂了沒!」


    布流轉身背對我。


    「老娘想說的就這樣而已。你跟老娘才不是什麽朋友,少來招惹老娘。不要多管閑事,清楚沒?」


    布流緩緩走掉了。她一次也沒迴頭,就這樣離開公圖。


    我坐在長椅上不動,目送她的身影。就算寒風吹過,我也不起來,始終保持不動。


    我整理思緒。


    好不容易終於理解這件事時,我惱怒了。


    來這招嗎?這就是布流的做法嗎?


    說什麽屁話!講話居然這麽肆無忌憚,開什麽玩笑啊!你以為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我不自覺在口袋裏握緊拳頭時,這時手機響了。我慢慢拿出手機。


    螢幕顯示著我接下來要連絡的那個人的名字。


    3


    我開門,跟高科從床上坐起來幾乎是在同時。眼看高科還想下床,我連忙製止。


    「別這樣。你別逞強,乖乖休息啦。」


    「可是,有人來了卻在這種地方……」


    「以我跟你的交情哪需要在意那種事。你人都受傷了,就不要顧忌那麽多。」


    高科本來很猶豫,但在我再三勸告下放棄,最後就隻有坐起上半身而已。穿著睡衣的她拿起粉紅色開襟羊毛衫披上。


    高科的臉色並不好。眼睛下麵浮現了淡淡黑眼圈,臉頰也發青。脖子一帶的瘀青也還沒全消,整個人沒有平常那種朝氣。


    「身體狀況怎樣?」


    「已經好很多了,不過還是有點痛呢。」


    高科按著右肩。


    「應該再一陣子就好了……」


    「你不要勉強喔,這時候要是讓傷勢惡化就前功盡棄了。」


    「這我知道。謝謝你為我著想。」


    那天高科被烏鴉啄傷了。話雖如此,鳥嘴的啄擊威力驚人,甚至會貫穿皮膚挖開底下的肉。


    接受診斷包紮後,高科就在自家療養。


    我為此相當自責。當時要是能夠好好保護高科的話,應該就不會變成這樣了才對。


    聽到我這麽說,高科就輕輕搖頭。


    「不可能的。照那個狀況,不管怎麽做都沒辦法全身而退。」


    「可是……」


    「要是沒有城太郎你掩護我的話,我想狀況會更糟,或許連教室都出不去,那才嚴重。」


    那時候我保護高科脫離教室。但外麵貓狗成群,本來還不曉得會怎樣,沒想到偶然空出了容許一個人穿過去的空間。於是我就抱著高科,好不容易逃到校舍外麵。真的是太幸運了。


    「事情居然會變成那樣,我想都沒想過。」


    高科低著頭,但並沒有持續多久。


    「抱歉,我並不是為了講這種事才找你來的。」


    剛才打手機給我的人是高科。她說有話要跟我說,要我馬上過來。


    我也有事想問她,於是一約好時間,我就立刻跳上腳踏車來到高科家。


    「我想在今天以內搞清楚。」


    「你該不會是指布流的事?」


    「城太郎果然也跟她見麵了。」


    「我接到電話時,正好跟她分開。」


    「你們說了什麽?」


    我很猶豫,但隱瞞也沒用。反正高科知道我父母的事,於是我就一五一十說了。


    隨著我一路講下去,看得出高科的臉愈來愈僵硬。


    「我嚇到了。沒想到她會說那種話。」


    「是啊。」


    「她真的講了?真是不敢相信。」


    其實打擊已經沒那麽大了。我在意的反而是別件事。


    「高科呢?見過布流了嗎?」


    「嗯。從時間來看,是跟城太郎見麵之前。」


    高科看著桌上的時鐘確認時間。


    「她來這裏跟我講事情。」


    「什麽事?」


    隔了一下以後,高科眼珠往上看著我說:


    「講你。」


    「咦?」


    「就說了,是講城太郎你的事。」


    為什麽?講我的事要幹麽?我一點也不懂。


    「啊~現在迴想起來還是一樣火大!」


    高科用雙手搥著床單。


    「為什麽我非得聽她講那種話不可啊!說什麽城太郎笨、遲鈍得沒藥救,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希望不大。可是,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權利說那種話!要怎麽想是我的自由吧!」


    「你在說什麽我一點也聽不懂……」


    「你就是因為聽不懂才不應該!」


    高科雙手環胸,別過臉麵向旁邊。她相當生氣。


    我聽得一頭霧水。為什麽高科會因為我的事這麽生氣?


    「啊啊,真是氣死人了。光想起來就很火大。」


    「你拿我出氣也沒用喔。」


    「誰教晶講得也太過分了,一瞬間我真的差點要跟她絕交了。」


    「啊,你會說差點就表示……」


    「哼,她的想法根本就是欲蓋彌彰!」


    高科鬆開手,眼神蘊藏著不同於憤怒的感情。


    原來是這樣。她果然發覺了。


    「她以為我跟她相處了多久?是半年喔,半年。這半年我們每天見麵、講話、被她耍得團團轉。相處得這麽密切,我當然曉得她是怎樣的女人。除非有什麽特殊原因,不然絕對不會講話傷人。雖然表現得像個笨蛋一樣,但意外地為人著想。當然有時候也會像這次這樣弄巧成拙。」


    我也抱持相同意見。真不傀是高科,觀察得真仔細。


    「那個晶當麵說了傷人的話,而且是挑別人絕對不希望提起的部分。她這麽做的理由大概是……」


    「想要疏遠我們。布流想要我們氣到再也不想跟她見麵,以免我們主動接近她。」


    「就是這麽迴事!」


    布流離開後,不對,從她講那些話時開始,我就坐在長椅上,思考布流為什麽要說那種話。她提到我父母的事情確實打擊到了我.但比起這件事,我更在意她為什麽要講這件事。


    這件事提得太唐突了,根本就沒理由非今天講不可。要是想傷害我的話,應該可以更早講才對。有效的機會多的是。像今天這樣一點前兆也沒有,時機是最差的。


    為什麽她要說這種惹人不快的話?我迷迷糊糊發覺這點,是在布流離開後。


    我的答案是:她會不會是故意講難聽話,藉此疏遠我;就算自己會被討厭,也要跟我保持距離?


    為什麽她要做到這個地步?答案很簡單,因為牽扯到這次事件。


    布流大概知道事情真相,所以她一定是認為要是我和高科跟事件扯上關係,或許又會遭殃,而且下次就不是皮肉傷而已了。因此她才會刻意擺出強硬態度。


    「要說什麽最教我火大,就是這點!」


    高科握拳槌床。


    「她以為那樣講,我們就會發火,從此再也不跟她講話嗎?她以為我是那種女人嗎?氣死人了。我跟她才不是那種泛泛之交。雖然女人的友情比紙還薄,但人的羈絆可是比血還濃耶。這些事她竟然一點都沒有想到,真是氣死我了!」


    聽了高科的話以後,我稍微笑了。


    我真的是單純感到高興。


    察覺布流真正的用意時,我也覺得自己被小看了。我真想罵她一句別開玩笑了。


    我是說正經的。她真的以為我們之間的友情會因為這樣就斷掉嗎?


    你知道嗎,布流。會看的人都看在眼裏喔。


    怎麽可能有辦法靠那種事蒙混過去呢。你知道嗎,布


    流。我們相處那麽久可不是相處假的。就算看不見全部,至少察覺得出來喔。


    「你那是什麽表情啦。」


    高科坐在床上抬起頭來。


    「我是真的生氣了耶……好痛好痛。」


    高科一揮手就立刻按住肩膀。她似乎連自己受傷都忘了。


    「笨蛋,不要激動啦。你也稍微想想自己的身體好嗎?」


    「一不小心過頭了……」


    布流調勻唿吸以後,看著我說:


    「那麽,你認為那個笨蛋捫算做什麽?」


    「她應該會設法解決這次的事件吧。」


    依布流的脾氣,她不可能知情還默不吭聲。


    「材料齊全了。她絕對不會放對方逃走。」


    「城太郎你打算怎麽辦?要隨她去嗎?」


    「那可不成。」


    雖然是情勢所逼,但都已經介入這麽深了,我可不打算半途而廢。那種心裏有疙瘩的感覺就免了。


    被人這樣瞧扁,豈能默不吭聲。別小看人了。再加上永石的事也需要解決,我才不會照布流的意思行動。


    「既然布流行動了,我也要盡我所能。」


    「果然是這樣。你的心情我懂,因為我也一樣嘛。」


    這時高科的表情稍微憂愁了起來。


    「隻不過,我不希望你太冒險。能避開就盡量避開。」


    「不會有事啦。總不會鬧得像之前那樣嚴重吧?」


    「答應我兩件事。」


    高科筆直看著我,豎起兩根指頭。


    「一是覺得情況不對就要立刻逃走,千萬不可以逞強。」


    「你放心,我這個人很膽小,沒有這種問題。」


    「如果城太郎你真像你說的那樣膽小的話,我就不會擔心了。你這個人隻莽撞了一半,而且又笨,所以我才擔心。」


    「你很過分耶。」


    「二是帶她迴來見我,我絕對不允許事情就這樣結束。就算是來硬的也要逼她跟我道歉和好。就算得拎著她的脖子也要拉她來喔。」


    「好。」


    我也一點都不打算就這樣絕交。就算是賭氣也要弄清楚她在想什麽、到底是為了什麽而行動。


    「我試試看,但不保證會成功就是了。」


    「拜托了。那麽,有沒有什麽事是我能做的?」


    「有。」


    我問了我在意的事情。


    高科盡管對這個意外的問題戚到困惑,還是迴答了我的問題。


    4


    我聽高科講完話以後,去了圖書館一趟。


    明明就說不用了,高科卻還是到門口目送我離開。她發出非常溫順的聲音說了「小心喔」,讓我記憶特別深刻。


    我在圖書館用一個關鍵字查遍所有的書。


    那個字當然就是「所羅門王的戒指」。


    我要的書一下子就找到了。


    另外我還找到了關連書籍,也透過圖書館設置的電腦上網找到資料。高科的建議也派上了用場。


    調查完以後,我好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


    假如「所羅門王的戒指」真的就像書上所寫的那樣的話,這次事件就全部說得通了。學校發生的事件就不用說了,連之前的事件也一併解開真相。所有的事件從平瀨的事件開始一條線串起。


    然而現實中真的存在那種東西嗎?


    這既不科學,也不符合常識。照常理來說,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我之所以沒辦法表示意見,就是因為結果實在太不現實了。


    雖然不能斷定沒有,卻也不敢篤定有。


    接下來書跟網路已經派不上用場,除了問知情的人以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但布流目前連絡不上,另一個似乎知情的永石跟我也沒有接點,去跟重傷住院中的平瀨見麵又教人猶豫。


    該怎麽做?


    我相當迷惘。離開圖書館時還是找不到答案。


    我牽著腳踏車出了停車場,來到通往出入口的銀杏大道。


    就在這時候出現了人影。


    看到前方並排的兩人的臉那瞬間,我暗罵白己.怎麽沒想到要去連絡他們呢?


    似乎知情的人不就在這裏嗎?


    站著等我出現的人是石上和秋月。兩人都穿著學校製服,站在布滿落葉的道路盡頭。


    兩人都筆直看著我。


    我做好心理準備以後走近兩人,輕輕舉起手。


    「嗨,好久不見。」


    話雖如此,不過才過了四天而已。


    「秋月,你說的沒錯。書的確是知識的寶庫。我到圖書館查資料以後,疑問大致解開了。謝謝你。」


    秋月隻是稍微動了動嘴角而已,表情不變。她正眼看著我開口了:


    「請問您知道布流殿下去哪裏了嗎?」


    她的用詞非常客氣,跟平常天差地遠。


    「今天她出門以後就失蹤了。我們找過她可能會去的地方,卻一點線索也沒有。後來聽說您出門,我們就匆匆忙忙追過去,卻撲了空。請問您見到她了嗎?」


    「嗯,見到了。」


    我毫不遲疑地迴答。我不打算隱瞞他們。


    「是在快要十二點的時候。我們在公園講過話以後就分開了。話先說在前頭,我並不曉得她去哪了。她沒告訴我,而且就算我問了,她應該也不會迴答才對。」


    「您有頭緒嗎?」


    「沒有。要是有的話我早就去了。」


    我的口氣稍微變得冷淡。


    秋月客套的口氣令我在意。她在顧慮什麽。我們不是朋友嗎?有話想問就直說啊。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氣氛的變化,石上浮現微笑說:


    「你別那麽生氣。目前一直找不到那個人的下落,我們也是真的很困擾。因為不能讓那個人遭遇危險呀。」


    「依那家夥的個性也知道那家夥打算幹麽吧?」


    「是啊,那個人要了結一切。」


    「對,那家夥正在找永石,而且是單槍匹馬。這方麵的事情。你們兩個不是比我清楚嗎?」


    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銀杏葉飄落,掉在我們之間。


    這兩個人知道我所不知道的布流。那天在速食店的對話,沒有共通的背景知識就無法成立。


    而且在學校那起事件發生前。高科不也說過他們在爭論嗎?


    「你們到底隱瞞了什麽?」


    我一問,秋月別過臉去,石上不再微笑。兩人不迴答。


    我想就算再問下去,兩個人也絕對不會告訴我。事情隻會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繼續發展下去。


    既然這樣,我也要照我的意思做。休想妨礙我。


    「雖然我說我沒有頭緒,但我自有主意,接下來就剩付諸行動而已。」


    我故意加強語氣。


    「想查就盡管查。要跟蹤我也行。但我什麽也不會說,我是絕對不會說的。」


    相對於石上麵不改色,秋月的表情稍微僵硬起來。


    「你們說你們不曉得布流的行蹤吧?而且連人都連絡不上。你們知道那家夥為什麽會那麽做嗎?你們大概猜得到那家夥為什麽不肯告訴你們兩個嗎?答案很簡單,因為那家夥還執著於日常。那家夥認為隻要趁現在設法解決事情的話。就能恢復原本的生活。」


    之前我問布流將來的打算時,她說一直這樣就好。她說她最愛日常,能夠一直過現在這種生活就好。


    現在我懂了。那番話沒別的意思,就是那樣。


    布流是真的很喜歡在學校的每一天。她喜歡這種到學校上無聊的課、跟朋友聊天打屁、東晃西晃以役


    迴家的生活,要不然就不會想跟其他人加深交情。


    她很清楚這點。才會拚命享受日常。


    但這次的怪異事件撼動了布流所期望的現實。


    世界漸漸朝著異常的方向扭曲,大概遠超出我的想像。


    為了修正這個扭曲,布流將采取行動。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恢復,至少要設法處置。


    雖然事態正朝著難以想像的方向發展。但她並不是那種識時務者為俊傑、立刻就放棄的家夥。這種事跟她廝混過半年就知道了。


    那家夥正為了挽迴自己喜歡的日常而努力,要填補世界的破洞——同時在心底怒吼著。


    為什麽這兩個人不懂這點呢?還是明知道卻裝作沒發覺呢?不管怎樣,現在我無意協助他們。


    至少我想站在布流那邊。


    我看著石上。


    他也不移開視線。我們就這樣互瞪了一段時間。


    先轉開臉的人是石上,


    「好吧。是我們輸了,現在就暫且不問。」


    「聰史,你怎麽」


    「沒用的。既然他都說他不想講了,就絕對問不出什麽來。強製或命令並沒有意義吧。」


    「但是,既然布流殿下置身險境。我們就不能坐視不管。要設法」


    秋月還要說下去,但石上伸手製止她。


    「要是那麽做,就會把他捲進我們的世界喔,你也不希望那樣吧,再說那麽做對他也無效。」


    秋月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她無力地低下頭。


    石上拍了拍秋月的肩膀,然後看著我。表情有些黯然。


    「那,我們走了。還有很多事得做呢。隻不過,我們是真的擔心布流同學喔!」


    他的嘴角浮現一抹微笑。


    「如果你查到那個人的下落。而目你還當我是朋友的話,希望你連絡我,拜托了。」


    兩個人轉過身去,消失在銀杏大道的盡頭,身影顯得非常落寞。


    我認為我並沒有做錯。當時我隻能這麽說。


    可是我的心還是有一點痛,是因為隱約厭覺到對不起他們的關係嗎,


    我低下頭來,搖了搖頭。


    突然響起了尖銳的聲音_就在我吐了一口氣之後。


    「啊,嚇了我一跳。沒想到<蒼>之一族就在這麽近的地方。」


    我的心髒差點就要蹦出來。我不自覺轉頭一看,隻見身穿深紅色洋裝的美少女站在那裏。


    她的長相隻要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是那個自稱亞美的女孩子。此時她正站在步道上仰望著我。


    她到底是從哪蹦出來的?


    在她來到這麽近之前,我居然一直都沒發覺,簡直就像是突然當場冒出來的一樣。


    「要是沒用『埃癸斯之盾』的話,就會被他們發現了。」(譯注:希臘神話中宙斯與雅典娜各持一麵的神盾。)


    「你」


    「對,我是亞美。久違了。」


    亞美拎超裙擺一鞠躬。


    「你之前好像捲入了那起事件,原來沒事啊。直一不知道是走運還是倒楣。」


    我退後一步。她到底找我幹麽?


    我第一次遇到這孩子,是上街要揪出跟蹤狂那時。


    當時她說了奇妙的話,而且


    「我記得你那時候不是在公園舉水石一起」


    「哎呀,原來你看到了?眼力真好。」


    亞美笑了,一點邪氣也沒有,但這樣反而詭異。


    在摩天大樓附近的公園被混混攻擊時,這孩子舉水石一起看著我跟布流,應該說是看著鳥攻擊我們的樣子。


    依情況來看,她應該知道某種程度的內情,就算曉得戒指的能力也不奇怪。但亞美再怎麽說都是小孩子。年紀再大也頂多十歲,成熟的言行舉止非常不自然。


    我大膽問她:


    「你知道嗎?水石以及『所羅門王的戒指』的事。」


    「哎呀,連『所羅門王的戒指』都曉得了嗎?直覺真準。既然你已經調查得這麽深入了,果然不能再放著不管。」


    亞美搖搖手指。


    「我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自覺,其實你已經非常接近真相了喔,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不過這是事實。隻不過,要是再放任你搗亂下去,事情會很麻煩,所以我要你現在就罷手。我要你成為我的奴隸。」


    隻見亞美往前伸出右手,戴著白子套的掌心捧著綠色粉末。


    我記得那是


    「來,忘記一切,乖乖服從我。」


    話一說完,亞馬就把粉末往我身上扔。


    粉末散開,沾在衣服和頭發上。我的右手染成綠色


    但沒多久就統統消掉了,就像蒸發了一樣。


    身體沒有異常,一點變化也沒有。


    「這是什麽?」


    「咦、咦、咦,怎麽可能。」


    亞美繼續朝我丟粉末,但結果都一樣。就算有一部分殘留在衣服上,也是撥一撥就全部消失了。


    那個粉末跟之前迎戰混混時其中一人投擲的粉末很像。當時混混沾到粉末以後不支倒地,這次卻一點事也沒有。


    「為什麽、為什麽?一旦沾到這個粉末。無論是誰都會變成喪屍才對啊。為什麽沒效呢!」


    「你說什麽?」


    「好啊,既然這樣,我也要拿出直一本事了!」


    隻見亞美立刻退後,從口袋掏出小石頭。


    「我要你乖乖聽話。」


    「你到底想幹麽!」


    「給我住」


    這時亞美的聲音停住了。她抬起右手靠在耳邊,皺起眉頭。


    「欸,別妨礙我啦,我這邊現在正要緊。咦?這我當然知道好不好。」


    她看起來好像在跟誰說話,但是怎麽做到的’她又沒拿手機。


    「就說了我有好好看著。什麽真的嗎?已經行動了嗎?」


    亞美嘆氣以後看著我。


    「沒辦法,隻好改天再一決勝負了。絕對不要做蠢事喔。要是敢輕舉妄動,到時候會受傷的可是你!」


    亞美高舉右手,迅速往旁邊一揮。


    整個人競頓時消失了。她既不是跑走,也不是飛上天。隻是手往旁邊一揮,整個人就不見了,好像被空氣吸進去那樣。


    不可能。又發生了超乎常識的事情。


    可惡,這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我咬緊嘴唇,幾乎在同時,手機響了。我一確認來電名稱,就馬上按下通話鍵。


    「喂?」


    「啊。城太郎。不好了。」


    是高科。不知道是不是著急的關係。講話好快。


    「真美她、直一美她好像溜出醫院了。聽說目前下落不明,家人都在找她。」


    「平瀨失蹤了?」


    「她家人也有連絡我,但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怎麽會這樣,事情一下子動了起來。究竟會朝什麽方向發展?


    我一邊安撫高科,一邊問出要點。我的腦袋這迴難得全力運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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