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一次,那個似乎永遠逆來順受的老男人沒有迴應。


    他有點兒被忽略的惱怒。可是惱怒之中,又有更多的不安騰出來,繼而把這怒意覆蓋住。


    他下床站了起來,眯著眼,考慮著自己時不時應該走過去把那被君玘打開的門再關上,然後把那個要離開的人再拉迴到自己身邊來。


    然而,還沒等他糾結出結果,突如其來的變故卻促使他整個人猛的一僵,然後在頭腦一片空白之下完全憑著下意識動作的適配,三步並兩步地猛向著門口奪路奔了過去!


    正準備邁出房門的君玘,就在他糾結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如同身上的筋骨都被乍然抽走了一般軟了下來,修長高挑的男人,就這麽在他視線注視下,如同被風吹落的樹葉一樣,頹敗地倒了下去!


    “君玘!!──”


    第十六章 頓悟的蘇大少


    君玘住院了。


    雖然他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但是跑到醫院來住院,從有記憶開始,還是第一次。


    病因是急性肺炎,高燒不退,並且……過度肛交。


    最後一個理由聽起來讓人難免覺得啼笑皆非,他那樣的人,從小到大所經曆的調教起碼四分之一的功夫都放在了他後麵那個容納男人欲望的入口處,到了這個年紀,竟然還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但在當時醫生檢查完從加護病房出來的時候措辭很含蓄委婉地跟蘇南說了君玘的病因,一大堆專業術語總結出來就是一句話──激烈的房事是這一切的導火索,他因此而發燒,發燒沒得到及時控製而引起肺炎,肺炎又反過來作用身體高燒不退,總而言之,激烈的性交是萬惡之源。


    這樣總結之後,過度肛交的結論被定下來,卻也讓蘇南無從反駁。


    而逼著人家跟自己滾上床的蘇南,則成了名副其實的罪魁禍首。


    君玘在加護病房住了兩天了,各種檢測體征的儀器在胸前貼了個遍,輸液一直不斷,病情雖得到了控製,卻仍舊高燒不退。整個人燒的糊裏糊塗的,一天中起碼二十個小時都是在昏睡中度過的。大夫說他燒得嗓子裏起了潰瘍,連水都喝不下去,隻能每天額外的輸營養液維持身體基本需求。蘇南隔著病房玻璃看著他一點點的更加削瘦下去,自己心中的煩躁和懊悔也跟著一點點的疊加起來……


    他至今還記得兩天前眼見著這個老男人在自己眼前倒下去的時候。


    剛才還活生生的一個人,轉眼間就怎麽喊怎麽晃也弄不醒了,那軟綿綿的身體給了他一種這個人好像真的會死掉的錯覺,他忽然沒來由的害怕,長這麽大,即使是曾經麵對生意上被他打壓的對手絕望之下的槍口,也沒有這麽真切的害怕過。


    剛好就在旁邊的家庭醫生動作飛快地拿來聽診器,聽完就抬起臉來麵色凝重的跟他說:“恐怕是發燒引起的急性肺炎,家裏沒有設備,得送醫院。”


    “打電話給中心醫院的胡院長,讓他立即給我安排醫生和相關急救設備。”明明是真的害怕了,他那時腦子竟然還是清醒的。說完就攔腰抱起這個輕的不像話的老男人快步下樓。他急的連司機都沒來得及叫,衣服都沒換就這麽把君玘塞到後車座上,自己趿拉著拖鞋一腳油門死踩到底──


    他這麽個潔癖的性子,當時竟然就這麽穿著浴袍趿拉著拖鞋把車開到醫院,抱著君玘到了醫院大廳,才把他放在了迎上來的醫生和護士推來的病床上,然後,又在喧鬧人群中跟著君玘一路到了住院部頂樓的vip加護病房……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離奇到完全不像是自己會做出來的事情。


    醫生給輸液的時候,君玘醒了一次。他那雙燒得通紅的眼睛淡漠的目光幽幽看進自己眼底的時候,剛想開口問他感覺怎麽樣的蘇南忽然像嗓子被人扼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沈默無聲,漠不關心。淺淺淡淡的陌生態度,卻比歇斯底裏的指責更讓人覺得壓抑難受。


    麵對這樣的君玘,曾經也沒少幹壞事兒的他忽然感到愧疚的無法麵對。


    從那之後,他連著兩天來看君玘,卻再沒進過病房。


    “你要真放心不下就進去看看,來都來了,整天隔窗戶看著算怎麽迴事兒?”卓雲鬆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站在他旁邊看著躺在雪白床褥間的清冷男人,輕歎了口氣,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蘇南連頭都沒有迴,目光從君玘身上收迴來,轉身坐在對麵的椅子上,給自己點了根煙──醫院是不讓吸煙,但是他就想這麽幹,又有誰敢管?他手裏有這醫院三分之一的股份,別說抽根煙,就是燒個樓,誰又能站出來說他的不是?


    卓雲鬆在他身邊坐下來,沈默地陪他一起抽了半根,蘇南這才緩慢地長長吐出一口煙氣,皺著眉,神色間頗有些沮喪,但是語氣卻很平靜,“有什麽不放心的。他的病情主治醫生一天兩次傳真到我辦公室,他的身體,我現在了解的比他自己都清楚。”


    “那你還來?”


    “就是忍不住的想過來看看。”蘇南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坐在除了他們再無他人的走廊上,輕輕歎了口氣,“我們從小玩到大,你知道我犯起混來是什麽樣子。這麽多年來,栽在我手上的人不少,他卻是唯一一個事後讓我愧對到不敢麵對的人。”


    卓雲鬆聞言失笑著搖搖頭,“他對你來說,跟其他人不一樣麽?”


    “也沒什麽不一樣吧……隻是如果是別人,發生這種事我可以從物質上補償她們。能用錢擺平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但是他不一樣,他什麽也不求,什麽也不圖,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補償他。”他頓了頓,又抽了口煙,“──而且,我對他做的事情,現在冷靜的想一想,確實挺孫子的。”


    “那你就整天這麽在玻璃窗外麵看著?”


    “不知道。等我捋順了心情吧。我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繼續麵對他。再說……”蘇南想起當天君玘在病床上看他的那樣幽深的眼神,挑眉故作輕鬆的聳聳肩,“我想他現在也願意見到我。”


    卓雲鬆側頭緊緊皺著眉牢牢地盯了蘇南半晌,然後遲疑的,用懷疑和試探的態度,斟酌著開口:“……這麽多年我可沒看見你為了哪個情婦這麽糾結過……我說阿南,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啊?誒你先別急著否認。這年頭養個男寵多天經地義的事兒,你別迂腐了啊。反正人是你買迴來的,從頭到腳都是你的,天時地利人和你都有,要真是喜歡,等他出院就留在身邊當個情人養著寵著也不是什麽壞事,他雖然老了點兒,但長的還不錯,懂的也不少,帶出去也不至於丟份兒。”


    蘇南下意識的矢口否認被卓雲鬆先一步堵在喉嚨裏,他聽著對方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大串,最後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雖不承認,但是卻也沒再反駁,隻是順著卓雲鬆的思路說下去,“但他是個mb出身。你知道我──”


    卓雲鬆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把他從重景聲色帶出來的時候難道不知道他是個mb麽?”


    “我……”


    “你明知道他是個mb卻還把他贖迴家,現在連床都上了,難道不是已經默認了他這種身份了麽?”


    這話出口,蘇南身體猛然輕輕震了一下!


    “你明明已經默認了他身份,而且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強迫著人家跟你做了,你現在還有什麽心理障礙?”卓雲鬆彈了彈煙灰,頓了頓,又道:“還不不放心的話,你不是讓顧大夫去檢查你和君玘兩個人的血液了麽?如果檢查結果沒問題的話,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你是最後一個使用他身體的人,也是最後一個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的人。隻要你願意,你可以讓他身上此後永遠隻保留你一個人的印記。這樣的話,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蘇南眉毛猛的一跳!


    他眯著眼睛把卓雲鬆的話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末了,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那雙漆黑的眸子已然從複雜的愧疚擔憂恢複到了以往寧靜而傲慢的色彩。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輕淺弧度,他眯著眼睛盯了卓雲鬆一眼,然後把目光挪到了對麵那玻璃窗上,看著裏麵彩色線條記載著生命特征的儀器,半晌,眸子裏逐漸泛起了明戀的顏色。他微微笑著開口,聲音是跟從前一樣的內斂穩重,但是意味深長的語氣裏卻多了些平時不會表露出來的強烈占有欲。


    他說:“──你說的對。這樣的話,確實,沒什麽可擔心了。”


    十七章 君大叔的憤怒


    君玘的燒在第四天的時候退了下來,這幾天治療下來,嗓子裏的潰瘍見好,人已經能吃一些沒有刺激性的流食了,隻是沒什麽胃口,人也沒什麽精神。


    而一個星期之後,真正處理好自己心情和感情的蘇南進門的時候,他還是平躺在床上正在輸液,歪著頭一雙淡茶色的狹長眸子安安靜靜的看著窗外,臉上的神情淡靜如水。


    充足的陽光從窗外靜靜灑在寬敞病房的每一個角落,讓刷著粉藍色牆漆的病房陷入一種恬淡的靜謐裏,他左耳上的耳釘在陽光下閃著璀璨星光。


    寂靜的病房裏隻有蘇南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他走到君玘跟前,看著淡黃色的藥液順著透明的導管一滴一滴流進手背淡青色的血管,床上這男人的大概是皮膚敏感而容易受傷的,連續一個星期的輸液,針頭戳的血管周圍瓷白的手背皮膚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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