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修學旅行與魔法師


    ,


    某一天,新幹線希望號225號的某節車廂,喧鬧非常。


    「唔革革革革革,革命!」


    「誒誒誒誒誒!等、等下山田,會浪費我的3張a的……!」


    「不理。弱肉強食,世界本如此!這是世界的準則!接招吧啊!4張10的革命!反革命不?反不?那麽,接著是3個5!怎樣,要不?接著要?」


    啪,啪地3張5被爽快地摔在,寫著數字10的牌上。


    這是在玩大富豪。


    四人座之間放著的旅行用塑料桌上,進行的是複古的撲克遊戲。這種官方指定的學生專用商品,還附帶有黑白棋和將棋等各種遊戲的磁鐵盤。


    窗外流逝的景色也遠去了,那個塑料桌上的戰鬥,如今才是讓全宇宙沸騰不已。


    「唔……啊,唔……」


    弱弱地呻吟著的,是個右眼戴著眼罩的少年。


    黑色皮革的眼罩簡直就像加勒比海的海盜一般勇猛,但實際戴著它的少年反而像是隻小動物似的。感覺他不會讓別人把身上的錢交出來,而會自己把錢包送做禮物。他瘦瘦的,體格小小的。他那種看上去膽小的感覺,恐怕別說一年,就算是一輩子也治不好吧。


    當然,這人就是伊庭樹。


    他和小學就認識的山田看似憤恨地盯著撲克,頹廢地低著頭。


    「……要、要——不起」


    「嘻嘻嘻,那麽3張3!完牌!唔嘻嘻嗬嘻,快跪拜富豪大人,愚民!」


    「啊啊啊啊啊~……」


    對著歡喜滿足地挺起胸膛的山田,樹絕望地苦叫了一聲。


    「這下子,你就是連續十次不如貧民了。進獻給作為富豪的本大人的貢品,就在修學旅行請個客就行了,嘻嘻,多謝了啊」


    「那、那麽……我也打完這3個a就完牌了……啊啊啊啊啊……明、明明好不容易才攢下修學旅行的私房錢」


    搖搖晃晃地,少年被knockdown(譯者注:拳擊中的擊倒在地)了。


    從其斜前方的座位處,傳來嗬嗬地笑聲。


    「“伊庭君”,也差不多該別那麽弱了吧」


    一位戴著薄邊眼鏡和有著一頭棕色頭發的少女,以有點苦笑的心情說道。


    她是穗波·高瀨·安布勒。


    她一副早已能贏到底的從容表情,靠在扶手上。


    另一方麵,在她的旁邊,仍留有十多張牌的金發少女顫抖著肩膀。


    梳妝得很豔麗的卷發如今也凸顯空虛,翠綠得極像寶石的眼睛和看似廉價的撲克牌在大眼瞪小眼。樹連續十次都不如貧民也就是說,要和一個人爭奪最下位,但其結果是這個少女的連續七次大貧民。


    這人是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


    「如、如果是橋牌的話,這種事才不會發生……」


    「雖然你那樣說,但安緹玩遊戲實在是不行啊。一下就寫在臉上了」


    「那還不都是因為穗波太陰險了!」


    「講什麽啊!?一盤遊戲都贏不了,還講什麽能領悟與世界一戰的魔法!再說〈蓋提亞〉拿手的就是金錢遊戲吧!?」


    「那和這是兩迴事!上半期的世界全麵熊市也是,〈蓋提亞〉以最低的損失就擺脫了危機!請不要把在被限定的局麵所用的個人戰術,和在非限定情況下所用的戰略混為一談!」


    「不談個人戰術,怎麽領悟象征自我的魔法!]


    「基於魔法的自我不一定就隻意味著個人而已!〈阿斯特拉爾〉是個魚龍混雜的集團組織,很難統一意識,請不要因此就以為大家都是一樣的!」


    兩個少女互相靠近著臉龐,就像要互相對咬一樣。


    雖說是在新幹線上,但由於這輛列車隻有修學旅行的學生,幾乎是包車,所以也沒人注意她們。


    就連領隊的老師,也不想去管這兩人的吵嘴。隻要是有生命的物種,誰都會理解的。而且,她們說些別人無法理解的話語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大家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仔細想來,也許可以說這個班上聚集的都是些賢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句格言,最適合當前的情況了。


    「那、那個,穗波小姐,安緹莉西亞小姐……?」


    看不下去了的班長——功刀翔子出麵打圓場,但兩位魔女卻一點都沒察覺到的樣子。卷起的咒力已經和殺氣沒什麽區別了,傻乎乎地去搭話會引火燒身的。


    雖說她是同班同學裏為數不多的能對抗兩人的人才,也覺得這次的擔子實在是沉了點。


    然則,爭鬥卻迎來了個出乎意料的結局


    樹站了起來。


    「伊庭君?」


    「樹?」


    「我、我稍微想去下廁所」


    樹浮現出個曖昧的笑容,慌張地走向兩節車廂的結合部。


    他在謹慎地確認過有沒有別的學生在之後,穿過了自動門。


    可能是因為現在是正午吧,車廂裏沒多少人。


    或者可能是jr的職員,不想讓修學旅行中的學生車廂和別的混在一起。就算有老師在監督學生,學生也畢竟是些正值思春期的年輕人罷了。他們肯定會又吵又鬧。


    (對、對不起……)


    樹妄自推測,一個人心懷歉意。


    然後,那個大大敞開著的車廂裏,有一群人顯眼得不得了。


    擺放著一個和山田所帶來的那個一模一樣的塑料桌,麵麵相對的四人座——不過有一個座位普通人看是空著的——均有人坐著,散發著嚴肅到異樣的氣勢。


    相互之間放著的是,日本自古就有的遊戲。


    一張張小小的紙牌上畫著表示十二個月的花卉,有時會讓人戀慕風雅的月或鶴。


    這是花劄(注:日本的一種傳統紙牌遊戲)。


    「誒誒誒誒—咦!」


    有一個是,穿著改造過的巫女裝,年僅九歲的女孩子。


    女孩子所翻開的花劄是,光禿禿的黑山。


    「太、太好了,10張素劄(注:隻畫有植物的牌)!這、這個,這個,是koi-koi來的(注:兩人玩花劄的一種玩法)!」


    「…………」


    相對的,眼前沉默著的對手,是個飄散著濃烈的北歐芳香的少年。|


    年齡估計,十四、五歲吧。


    明明才九月,這男孩子就穿著厚厚的深紅色大衣,戴著蓋耳的帽子。他小心翼翼地連手套都戴上了,以些許兇惡的眼神盯著少女,看似麻煩地托著腮。


    他輕輕哼了下鼻子。


    「笨蛋(dummkopf)。這樣一來就結束了」


    他嘩啦啦地一翻開手中的牌,以草寫體寫著「あかよろし」的紅色短冊舞動於桌麵。


    「啊……」


    他當著大大地張開嘴的女孩子的麵,把場劄的梅一並沒收。


    奧爾德賓的手邊,齊列著三張牌在同樣是「あかよろし」「みよしの」的短冊的旁邊。再加上從山劄到畫有紅葉和鹿的花牌都被翻開了,那些也和場劄的紅葉一起排在奧爾德賓的手上。


    「赤短啊?這樣就是五文了啊。再加上豬鹿蝶一共就是十文。我贏了」


    「好、好過分!奧爾君!這是我今天第一次打出的役的!?」


    「我本身就是第一次玩這種遊戲。再說役都全了的話應該別貪,馬上收手比較好吧。算了,你在那方麵頭腦不靈光這點我會加到審核裏的」


    「那那那那個人家懂!公私不分!」


    「日本是不準賭錢的吧。所以,勝負輸贏也就隻


    會影響審核罷了。再說要是賭錢的話,你養育費·教育費的工資在抵達京都之前就會灰飛煙滅了」


    「才、人家才不會那樣的!被扒成窮光蛋,在冷天中痛哭的人是奧爾君才對!之後感歎道不是寒冬真幸運啊!」


    「所以奧爾君別玩了!」


    奧爾德賓露出鋒利的門牙,進行威嚇。對麵的葛城美貫則是淚眼汪汪,揮舞著雙手的樣子。


    對著這樣的兩人,


    「這、這邊也是遊戲?」


    向著翻著眼的樹,一把扇子輕飄飄地展開而來。


    「哦,社長」熏黑的銀發,再加上眯成一條縫的細眼,此人毫無疑問就是貓屋敷蓮。


    在其正麵,一個黑色的頭發,半透明的女孩子看似為難地低著頭。


    「那個,貓屋敷先生!為什麽,連這邊也在遊戲啊!?」


    「嗯嗬嗬嗬嗬,說到古今東西的旅行,當然就會有遊戲了!不論是花劄還是撲克,都和魔法密切相關。為了讓奧爾德賓君感受下古都的風雅,我們覺得有著四百年曆史的花劄無疑是個最佳選擇」


    「……雖然我,是持反對意見的」


    黑羽真奈美深深地低著頭。


    此外,圓滾滾的黑色和白色的毛皮蜷曲在兩人的腳邊。


    尤其是黑貓和斑點貓忙碌地往返於少女和貓屋敷之間。其實也準備有籠子的,但四隻貓卻依偎在貓屋敷和黑羽的腳邊。


    「……喵」


    「喵」


    「唔喵」


    「喵~~~~~~~~~」


    各自發出太平樂般的叫聲,祝福著在局部地方拚勝負得熱火朝天的新幹線。


    「啊啊,太精彩了。賭場的治愈再配上貓咪合唱的背景音樂!就沒有比這更適合這嚴酷比賽的火花了!不會有的!不可能會有的!遠可聞其鳴,近可以目觀!啊啊,如果可以原諒這種褻瀆的話,我好想蹭蹭這四隻的毛皮和肉球啊!」


    鼓起勇氣開始再戰的美貫,和一臉悶悶不樂的奧爾德賓沒有不理會感動得顫抖的貓屋敷。


    「…………」


    樹隻是大大地睜著眼,注視著那個慘狀罷了。


    總之,車廂的那一邊是樹的修行旅行。


    這邊是〈阿斯特拉爾〉的公司旅行。


    「……哈啊啊啊」


    他大大地,歎了口氣。


    「啊,樹君。要來杯花草茶嗎?我是以香茅和野玫瑰果為主製成的,可以把疲勞一掃而光」


    黑羽慌慌張張在地遞出魔法瓶。


    仿佛周圍的座位都看不見似的,她讓杯子輕飄飄地漂浮著。


    「……謝,謝謝你。那麽就來一杯好了」


    樹以有些尷尬的笑容,接過冒著熱氣的杯子。


    途中,有兩個人從車廂的門那跳了進來。


    「樹!馬上就要再戰了!絕不能就這樣一敗塗地!」


    「……我覺得這是又增黑星罷了?啊,對了。貧民向大富豪的我進獻的貢品,就要一套英國·薔薇十字團係(rosenkreuz),十九世紀末的魔法書(grimoire)好了?」


    「住口!」


    安緹莉西亞和穗波一邊胡瞪著,一邊向這邊走來。


    「好燙,燙燙燙燙燙!」潑到膝蓋上的花草茶燙得我哭叫連連,


    「我、我知道了!馬上就去!我馬上就去!就等一下下!」


    少年含著淚點點頭。


    看來他繁忙地往返於兩輛車廂之間的情況,還要持續好一會了。


    「…………」


    黑羽和安緹莉西亞跑向打潑花草茶的樹。在她們旁邊,貓屋敷悄悄地站起身來。


    這個青年很罕見地,一聲不吭地悄悄走向通道。


    但是,他走到通道之前有個聲音問向他。


    「……貓屋敷先生?」


    是穗波,在他耳邊輕輕低語。


    「嗯,怎麽了?」


    「貓屋敷先生才是,怎麽了?好像有什麽心事樣的?」


    「沒什麽啊?今天我又渡過了一段,貓咪帶給我的快樂時光。啊啊,明明隻要搞完『fulbewalker』和『月刊飛鳥』的原稿,融有貓咪的古都風情的完美風景,我就可以盡情享受一把了的……啊!」


    「——說謊」


    穗波的口氣變得有些溫柔了。


    最近,這個少女的說話方式都是這樣了。


    帶著的不再是咄咄逼人的嚴厲,而是包容萬物的溫柔。


    給她帶來了這一絲的變化的人應該是樹吧。


    也許,就是前些時候的暑假吧。


    也許就是她注意到,當一個出租魔法師是自己的夢想這件事的那一天吧。


    「那樣的話,貓屋敷先生暫且不說,玄武和青龍該安分點的。從剛才起它們就一直在貓屋敷先生和真奈醬之間不安地徘徊不定了。而且,它們竟然還很少有地在車內不叫喚」


    「哎呀,沒想到那種地方竟然會有破綻啊」


    被提到了自己的式貓,貓屋敷撓了撓頭。


    過了一下下,


    之後,


    「是〈八葉〉幹的吧」


    穗波說出了某個結社的名字。


    「是的」


    貓屋敷也點著頭說道。


    「想念不?難道說……你想迴那?」


    「怎麽會」


    貓屋敷苦笑了下,搖搖頭。


    不知為何,穗波把一個過去青年的臉龐重疊到了張側臉上。


    那是個目光銳利,好像在渴望些什麽的學生。


    仿佛是個不和誰互相傷害,就會自我毀滅一般的,年輕魔法師。


    穗波感覺年幼的自己所窺見的——在上一代〈阿斯特拉爾〉工作著的貓屋敷蓮重現眼前了。


    「這樣好嗎?」


    貓屋敷像是在叮囑一般,說道。


    青年陰陽師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淡淡地鄉愁般的感情。


    「我的歸宿,不論何時都是〈阿斯特拉爾〉。不管發生什麽事,這一點也絕不會發生改變」


    事情的開始,要追溯到一周前。


    到了九月,一封信寄到了社長和部分社員就又要上學了,愈發繁忙的〈阿斯特拉爾〉事務所。


    看似上等日本紙的信封上,收件人處也龍飛鳳舞地落款著貓屋敷大人的名諱。


    「貓屋敷先生,這個是……」


    把信拿進來的美貫不安地詢問道,貓屋敷緊鎖著眉頭。


    「這個啊,真令我懷戀啊」


    看他那皺眉,不像是想不通這信,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強烈的不高興。


    他用貓抓形狀的裁紙刀,切開信封。


    花了不到一分鍾的時候,就看完了內容。


    貓屋敷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把頭轉向桌子裏麵的方向。


    「社長,好像下周的修學旅行是去京都對吧?」


    「哎……是的」


    被穗波的授課搞得臉向下趴著的樹點點頭。


    和以前相比,穗波的授課也發生了些變化。不再是狂講魔法和經營學了,而是轉變為了學習今後可能會增加交流機會的各家結社的曆史。


    不過,內容量被控製在樹的極限這點倒是沒變化,結果樹就和往常一樣有氣無力地在和海量的教科書與書籍搏鬥。輕小說|最大|最全輕小說分享|最快輕小說更新|最新輕小說翻譯|動漫輕小說|原創輕小說|化物語"d/?)|,s%t"k


    「貌似我們學校每次都是去京都啊。雖然每年都會計劃去紐約或巴黎什麽的,但都被校長的愛好給一票否決了」


    「這個嘛」


    貓屋敷滑溜溜地摸了摸下巴。


    「那件事,向〈協會〉匯報了嗎?」


    「誒?啊,報告了。我聽說魔法結社的首領要盡可能地匯報」


    「雖然他們一般都會基本坐視不理的。但現在,有〈螺旋之蛇〉在攪合,〈協會〉對各事都比較敏感」


    「……是的」


    樹帶著緊張,吞了口唾沫。


    具體不是很清楚,但在妖都倫敦的那事件之後,〈螺旋之蛇〉愈發地讓魔法世界全體感受到其毛骨悚然的存在感。


    〈協會〉的強力魔法師協助了〈螺旋之蛇〉——不管如何,數量多到無法忽視的魔法師都在觀望兩組織的爭鬥。


    像在接受靈地的轉讓後,會和〈金翅院〉偶爾發生些交流,也是算那一類事件。


    「…………」


    腰帶之下,有些做癢。


    就連上個月聽說的,自己父親的往事也和〈螺旋之蛇〉有關。


    〈阿拉斯托爾〉會移到這片名為布留部市的土地的理由,也和〈螺旋之蛇〉相關。


    或者,那個理由現在也在延續也說不定。


    「那個……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螺旋之蛇〉的事,現在是無所謂了。問題是,下周社長要去京都那件事。好像,我聽說是有這麽件事」


    「哈啊」


    話說得太婉轉了,樹斜著腦袋。


    雖然這個青年平時說話就不直接,但就此情此景,感覺就像牙齒裏麵有東西夾著似的。


    也並非是,想隱瞞。


    反而,比較像是想說的東西太多了。


    他好像在沉思,話該從何談起……


    「嗯,就從這開始說吧」


    貓屋敷輕輕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說道。


    「去年,我在安緹莉西亞小姐那事件的時候說的的吧?我和美貫,原本不是所屬〈阿斯特拉爾〉的」


    「啊……是說過」


    樹,輕輕點點頭。


    原本,樹無法拒絕就任社長一職就是因為那個理由。


    自己不繼承〈阿斯特拉爾〉,〈阿斯特拉爾〉就會被迫解散。屆時,貓屋敷和美貫就會被遣返迴原所屬的結社。


    貓屋敷暫且不提,樹放心不下膽小的美貫,於是就接受了〈阿斯特拉爾〉的社長的一職。


    這已經是,一年幾個月前的事了。


    是才過了,一年零幾個月的過去的事。


    「——說起那事的經過」


    踏在桌上的奧爾德賓說道。


    他還是老樣子穿著悶熱的大衣和帽子,一邊用小刀在小石頭的表麵刻著符文,一邊從斜下方瞪著青年。


    「也就是說,那封信……是貓屋敷本來所屬的結社寫的?」


    「奧爾德賓同事倒是一點就通啊。差不多就是那樣。以存於京都的陰陽道為主體的結社,名字是〈八葉〉。有一塊很不錯的靈地,〈協會〉對其評級也是aa級別的」


    貓屋敷看似讚歎地點著頭,洋洋得意地說明著。


    「聽說那家結社的當家病危了。啊,對了。再補充一句,他是家父。我是庶出」


    「「「「誒誒誒誒誒!」」」」


    不僅是樹,事務所的全員都異口同聲。


    「那個,貓屋敷先生,令尊在京都?你說,你是庶出?」


    「這個,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貓屋敷先生……有令尊?那、那是理所當然的……」


    穗波和美貫和黑羽一個接一個地驚訝不已。


    「大、大家都等下!」


    樹立刻,一邊平息周圍,一邊發問青年。


    「重要的是貓屋敷先生,令尊病危!」


    「啊,先說在前頭,他已經有一年以上都一直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了?不然,也不會用這種慢吞吞的方法了」


    貓屋敷苦笑了下,揮舞著手。


    之後他關上扇子,


    「那麽社長,我想說的正題是這」


    他說了句引言後,指著放在桌上的信。


    「信上這麽寫著——〈阿斯特拉爾〉的代表要我們自己所管理的土地的話,想讓我們去打個招唿。還有屆時方便的話,想向〈阿斯特拉爾〉出租魔法師的事情」


    「…………」


    樹一語不發。


    事務所裏流動著不安的空氣。


    除奧爾德賓外的所有人,都想因貓屋敷話中的某個記憶。


    那份記憶,和貓屋敷的狀況十分酷似。


    去年的冬天。


    奈良的,鬼之祭典。


    美貫被原所屬的葛城家所扣下,一直被扣著卷入一個棘手的儀式裏,差點就迴不來〈阿斯特拉爾〉了。


    貓屋敷自己也失蹤了一周,命懸一線。


    就是因為有這種經曆,事務所的眾人都不敢輕易開口


    「那件事,不能置之不理是吧?」


    奧爾德賓,以有幾分低的音調開口道。


    就算是對一向粗魯的這個少年而言,這話題也是跟他不全毫無關聯的吧。


    從原所在的北歐結社〈密密爾〉轉到了〈阿斯特拉爾〉,這個少年的這一情況和貓屋敷很像。


    「很難置之不理。我要是被取消了那裏的所屬的話,貌似會被他們把陳年的搗蛋事搬出來的。他們看〈阿斯特拉爾〉曆史尚淺,也不會睜隻眼閉隻眼的吧。上一代的司社長倒是對這種私了很拿手的……」


    青年苦笑了一下,敲了敲腦袋。]


    貓屋敷之後就沉默了一段時間。


    誰都沒開口,青年自己也像一座石像似的一動不動。


    或許他是迴想起了,自己以往的品行吧。


    又或者是……想起來其他的東西吧。任思緒遨遊於,病危一年有餘的父親,或者是以往所屬的名為〈八葉〉的結社,曾經居住過的京都,之類的迴憶中吧。


    都是些遙遠的,過去的事情。


    這個超脫世俗的青年陰陽師,也有心如刀絞般的迴憶啊。


    「……喵」


    黑貓——玄武,恍惚地叫了一聲。


    貌似在貓屋敷膝蓋上睡著的它,感覺到了如今氣息的變化而醒了過來。


    青年被它舔了舔手,微微張開嘴。


    「哎呀,吵醒你了啊」


    他輕輕地,溫柔地撫摸著玄武的頭。


    之後,他緩緩地環視了下周圍。


    「嗯,會有很多的麻煩,這封信就交給我來處理好了?順便我會連出租魔法師的工作也一起完成的。幸好,社長和穗波小姐也要去那進行修學旅行,有什麽問題的話,也可以立馬在當地匯報」


    「不」


    這時,一個當即表示否決的聲音響起。


    是樹發出的。


    所有人的視線立刻集中到他身上,中間的少年宣言道。


    「如果是那樣的話,〈阿斯特拉爾〉所有人都去吧。應該這樣才對」


    他說得鏗鏘有力。


    不論是迷茫還是猶豫,一絲都沒有。


    少年堂堂正正地直視著貓屋敷的眼睛,那麽放話道。


    「……呀,不過」


    貓屋敷一瞬間唿吸急促,眨了眨眼。


    「反正交涉都是由我來,還是我單獨行動比較方便……」


    「我這我作為社長所給出的決定」


    樹一句話擊退了,貓屋敷看似有理的說辭。


    「…………」


    貓屋敷很是吃驚,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少年。


    之後,他靜靜地,平緩地歎了口氣。


    這個少年沒變。


    明明已經在一起一年又幾個


    月了,不論是魔法師的悲劇,瘋狂還是愚蠢,他也明明見過好幾次了的,卻還是沒變。總是畏畏縮縮的,每次一有怪異現象發生他就戰戰兢兢的,嚴重的時候直接就昏迷了。


    但是,這個少年有時會出人意料。


    他在麵對重大事件大局麵的時候,會驚訝地有著自己獨特的想法。


    也不知道那想法是好是壞。


    然而毫無疑問,隻有這個少年才會想到那方法。


    可以稱之為,領導者的資質吧。


    他和出生就立於眾人之上,並被這樣教育成長起來的安緹莉西亞似是而非。


    「修學旅行是在假日期間,美貫醬也沒什麽問題。……誒,那個,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明明中間都說得那麽斬釘截鐵的,最後卻看似擔心得追加了一句,還真是有樹的風格啊。


    相對的,美貫則是堂堂正正地拍著小胸脯。


    「沒問題!社長哥哥去的話,我也會跟去的!而且說道京都,就隻辦過儀式,很讓我期待啊!當然貓屋敷先生會當導遊的吧!?」


    也不知道她明白了多少,她翻動著雙馬尾爽朗地笑著。


    也許是受她開朗的個性所影響吧,穗波也跟著一邊輕輕按住眉間,一邊同意道。


    「……也罷,原本我和社長就要一起去修學旅行。也沒什麽好反對的理由」


    「那個,簡直就像公司旅行一樣啊!我,是不是做些便當比較好啊?」


    「雖然我反對半帶著遊玩的心情去,但加深下與其他結社的交流以做準備也不壞。實際上,我有沒怎麽見識過日本的結社」


    黑羽和奧爾德賓,各抒己見。


    「…………」


    貓屋敷看著事務所這個樣子,屏住了唿吸。


    「……喵」


    「喵」


    「唔喵」


    明明玄武輕輕鳴叫了聲,這次又換白虎和青龍接著鳴叫。


    「……呀這個嘛」


    青年看似為難地,加深了苦笑。


    又或者說,看上去苦笑之中又夾雜著什麽別的淡淡的感情。


    樹,再次詢問。


    「可以吧,貓屋敷先生」


    「既然是社長的命令,那部下自然不能違反」


    貓屋敷莫名地看似有些開心地聳聳肩,迴答道。


    他馬上,就像作弄人似的隻睜開一隻眼。


    「但是,那樣的話就會打擾到社長的修學旅行了……沒關係嗎?」


    「啊,我想想,那個……這個嘛,怎麽說呢……利用自有活動的時間……啊啊啊啊,穗波,修學旅行指南在哪!?反正都是一個班的,我想交給山田和安緹莉西亞的話就沒問題了!」


    樹慌慌張張地從桌子下麵拉出自己的書包,開始尋找目標小冊子。


    那個沒出息的樣子,不禁讓貓屋敷和其他社員有的微微一笑,有的誇張地歎口氣,還有的咒罵著笨蛋(dummkopf),引起了各式各樣的反應。


    這個少年自己,簡直就像是個偉大魔法的觸媒一般。


    這個事務所整個集團,仿佛是個累計創造了數個奇跡和偶然——絕不會有第二次的魔法結晶一般。


    在最後——


    朱雀像是要掩蓋有一隻叫慢了似的,高聲鳴叫著。


    隻要是初次來到京都車站的人,不論是誰都會首先把目光留在那份巨大之上的吧。


    使用了約四千塊玻璃的寬廣中央大廳。


    一開始迎接觀光客的是個用的多為半透明反射鏡和鋁,寬度接近五十米的樓梯井。東西方向上是hotelgranvia京都酒店和伊勢百貨商店,這車站大樓不僅有電影院,劇場,連美術館都有。這大樓構造不僅僅是有車站的氣息,更帶有一種都市排列緊密的氛圍。


    然後,更重要的是那個一百七十一階的大樓梯。


    抬頭一看,即可看到樓梯頂部和藍天融為一體,不禁讓人誤以為這是複活於現代的巴比倫空中花園。


    他們在大樓梯上。


    「——就跟被當成野獸似的,心情很不舒服」


    安緹莉西亞嘟著嘴如此說道。


    在下一階樓梯上站著的是,樹和穗波。


    新幹線一到站,首先和其他學生一同奔赴到四條的旅館的樹一行人,就直接由迴到了這車站。


    順帶一提,按原先的修學旅行計劃,是所有人一起參加從天龍寺開始的寺院和神社的巡迴實習。但聽說這情況的安緹莉西亞在向學校一方有海量捐助的背景下,恣意妄為,讓學校同意了他們自行行動。


    「雖然那個貪婪陰陽師的原來結社的情況我也有所耳聞……但剛才在〈阿斯特拉爾〉的那一番話倒是第一次聽到」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安緹不同於〈阿斯特拉爾〉的構成成員,而且上周一直都在英國」


    「你把大股東當什麽了!再說我去英國還不是因為〈協會〉的上層那自上而下的騷亂!這體製都已經持續了近千年了,區區〈螺旋之蛇〉有什麽好驚慌失措的」


    「〈協會〉也是……那麽要緊了?」


    這是樹戰戰兢兢地提問道。


    「當然副會長達留斯周圍倒是穩如磐石」


    安緹莉西亞看似有些不甘心地,咬著嘴唇。


    她也許是迴想起了三個月前的,倫敦的那件事吧。


    在〈螺旋之蛇〉潛進〈學院〉所召開的會議之時,安緹莉西亞和穗波兩人聯手都敵不過敵人。與一臉鐵青的死靈術師為敵,不論是所羅門的魔神還是凱爾特的魔法都不能與之匹敵,兩位魔女一敗塗地。


    從結果上來看,救了那樣兩人的是〈協會〉的副會長達留斯·利維及其心腹影崎。


    「……〈協會〉啊」


    少女像是要掃走那些迴憶似的,晃動著金發。


    「不過要緊自然是有些要緊。原本〈協會〉就是個互助公會,作為實體的『力量』在財政界是舉足輕重。又不可能統一魔法世界的想法,這種不吉利的事再繼續發生的話,就更不好辦了。隻要在前期施展不出什麽好手段,〈螺旋之蛇〉的影響今後起會越來越大的吧」


    「…………」


    安緹莉西亞的一番話,讓樹想到了一幅不可能的景象。


    暴風雨。


    他感受到了在魔法世界掀起波瀾的,猛烈災難。


    幻視到了秋風掃落葉,狂風暴雨,奪走一切的烈風。


    「真是的,把難得的修學旅行搞得這麽沒風趣」


    安緹莉西亞向上撥起長長的卷發,閉起眼。


    與之相識多年的穗波從那表情上看出了什麽似的,開口道。


    「哎呀,安緹難道說,不想和大家一起巡迴寺院和神社嗎?明明從學校那獲得特別行動許可的就是安緹的啊」


    穗波的提問,讓安緹莉西亞臉泛紅暈。


    「因、因為,這是工作來的,有什麽辦法啊!?而且,修學旅行才不那樣子的!據山田所說,大家聚到一起一邊聽著一點意思都沒的向導介紹,一邊猛吃便宜的點心,仔細端詳並隨口談論著不知有什麽用的土特產,玩扔枕頭才是樂趣之所在啊!」


    要說的話,列舉的都是些的確有夠無聊的活動。


    不過,少女的談吐,宛如期待著頂級歌劇的淑女一般。


    穗波的眼中,閃爍著惡作劇般的光芒。


    「那個,少了幾個吧?」


    「哪、哪些?」


    「山田那鼓吹似的俗世之說,我也能想到。比如……在老師入睡後,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在意的人叫出來什麽的」


    最後,她壓低音量隻讓安緹莉西亞聽見。


    立竿見影。


    「…………」


    臉上泛起的紅暈爬到純白的耳根,輕輕低著頭,嘶啞地說出些@#¥%&意義不明的話語。


    那反應既出乎意料又強烈,連本是作弄她的穗波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個,這個,其、其實啊,我想說不能被那種俗世之說迷惑……的……」


    「不、不過我是第一次修學旅行,所以穗波也應該是第一次吧!?〈學院〉就沒搞過什麽修學旅行!」


    「那個嘛……是那樣沒錯,但竟然那麽認真,感覺怪怪的……!」


    兩人臉都紅彤彤的,都微妙地語塞了。


    不是猛烈地胡瞪,而是就算接近,也會移開視線的這種情況,在這兩位魔女身上實屬罕見。


    簡直就像是迷迷糊糊地出現在太陽公公下的,夜行性動物一般。


    一會兒,


    「——我覺得蠻有趣的」


    樹這麽說道。


    「後麵我沒怎麽聽清楚……但我覺得像安緹莉西亞小姐所說的修學旅行也蠻有趣的」他人畜無害地笑眯眯說著。


    就像極為理所當然的少年,對著極為理所當然的安緹莉西亞說到一樣。


    「所以,完事之後好好轉一下吧。穗波、安緹莉西亞小姐,還有山田和功刀小姐,大家用自由時間一起轉一下京都吧」


    直爽的言語,直擊內心。


    就算沒道理,就算沒理由,也能沁人心脾。


    就在數秒鍾的間隙裏。


    就連水火不容的兩人都大吃一驚,同步般地眨著眼睛……快速地互相使著眼色。


    「……說的有理」


    「……說的在理」


    同時說道。


    向著樹那一側下一個台階也是同時。


    就像把證據擺在眼前一般,這次是互看著對方,對著點點頭。


    「那樣的話,我就忍一忍和穗波一起好了。——畢竟是修學旅行嘛」


    「我也是,屈尊和你一起。——因為是修學旅行嘛」


    提前商量好似的交談,輕而易舉就奪走了樹的主導權,


    「……好、好的」


    他光是示意肯定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話說迴來,這個城市真是怪啊」


    爬上大樓梯,走到屋頂的廣場,安緹莉西亞發表著感想。


    京都市內有很嚴格的高度限製,所以從這個車站的屋頂上可以環視到都市內的一部分。


    從立於車站很近的雪白的京都塔一眼望去,繁華大街三條·四條的街道和四處可見的眾多寺院與神社,還有在西北的盡頭進行著名五山送神火的左大文字山都可看見。


    這是個自古代起——延續至先代的棋盤狀結構的都市。


    少女遠眺著,這樣的景色。


    「要說〈協會〉有千年的話,這也是個千年的都市。不僅也有著與之相應的靈脈,還有著跨越了漫長歲月的王朝,光論曆史的話可是超越了倫敦的」


    她像歌頌般地說道,補上了一句。


    「然而,城鎮本身卻基本沒咒力在循環」


    「是那樣的嗎?」


    對著茫然自失說著的樹,安緹莉西亞微笑了個。


    「樹,沒感到嗎?」


    「誒?啊,經你這樣一說……」


    他摸了摸眼罩。


    實際上,他聽到京都這個名字後,從旅行前就一直怕怕的。但少年的右眼目前還沒有視到那一類的東西。


    甚至連和之前在奈良·飛鳥那時一樣的悶氣,他都沒感覺到。


    那個時候,充滿了仿佛空氣本身有粘性似的沉澱的咒力。但是,現在京都所飄散著的空氣不僅和別的都市沒什麽區別,反而有些清爽。


    但是,好像從地表看著深不見底的湖水一般……當前還隻能窺見到湖麵的這份焦急感,少年的右眼也感受到了。


    「這一百年來把這片土地搞得真是慘不忍睹啊。就算不那樣,從轉移了首都功能的四百年前起,京都的靈脈一點點地被獲取,中央部分都沒什麽咒力在流動了」


    穗波加以注釋。


    這樣以來,樹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了。


    「那……個,靈脈,一般能」


    「貪婪陰陽師沒教過你嗎?」


    「啊。不……感覺……好像有教過」


    「真是的,虧我還以為最近你的魔法知識也能獨當一麵了的」


    「那、那算表揚我嗎?」


    「我隻是從樹的記憶力和接受能力方麵進行客觀評價而已……要我低估你些比較好嗎?」


    安緹莉西亞時隔多日地,大大地歎了口氣。


    「穗波,你在幹什麽?」


    「當然我都教過他了,也考過試了。之後,他在社會上能不能用到那些知識,就不歸老師負責了」


    棕色頭發的少女就像在明說我也很為難似的,抱著胳膊。


    她既沒胡亂激動,也沒對抗的意思。


    最近她越來越難對付了,安緹莉西亞對於對手的變化感到不甘,繼續說道。


    「……雖說是靈脈,終究還是屬於土地的東西。改變河水流動,填埋湖水,土地被這樣一弄自然會變化了。當然是要費些時間和精力,土地的變化也不一定會稱心如意。不過,不管是哪個國家的土地,都會有這種事了]


    這跟有沒有意識到靈脈,沒多大關係。


    修路,開山,建城的話,靈脈理所當然會變化。人類的行為不論何時都是和這個星球息息相關的。小規模的環境會轉為大規模的異變,大規模的環境會轉為小規模的異變,互相因果關聯。


    就魔法而言,這是基本中的基本。


    在布留部市,飛鳥和倫敦——樹也有見到過。


    樹他們自己所管理的土地,直接關係到魔法的奧秘。不論是能控製多大的咒力,還是能進行什麽樣的魔法儀式,都可以說是取決於掌握的土地。


    魔法師之間很少會直接打鬥,也是因為熟知在對方地盤裏爭鬥是件愚蠢的事。


    所謂的魔法師,就是掌管自己領土的『王』。


    「那麽……」


    少年在有些猶豫之後,詢問道。


    「這裏的結社——〈八葉〉的情況,知道多少?」


    樹的提問,讓安緹莉西亞沉默了。


    一時的沉默,就像是初秋卻強烈的陽光,隻殘留了光芒而凍結了起來一樣。


    少女的嘴唇,嘀咕了個名字。


    「禦廚庚申」


    「……禦廚,庚申?」


    「這是〈八葉〉的,當家的名字」


    安緹莉西亞像是搜尋記憶一般,仰望著天空。


    時不時有幾隻鴿子飛落屋頂的廣場上,啄著落在長凳和雕像旁的點心碎末。廣場的下一層變成了美食廣場,貌似很有多顧客都是在那買吃的,在屋頂吃。


    好像刮過都市的風突然增加了寒冷,讓樹的背皮打著寒顫。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貌似是位在家父那一代很出名的人物」


    少女的話語,讓某個人物在少年腦裏一閃而過。


    安緹莉西亞的父親


    歐茲華德·雷·梅劄斯。


    他不僅是〈蓋提亞〉的上代首領,還是能支配所有七十二魔神的稀代大魔法師。


    而且,他也是樹在第一次遭遇的大事件裏——消滅了那個殘骸的人。


    「你在在意?」


    少女微笑道。


    那是個淺淺的,飄渺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


    「那個……會不會有些更好的方法呢……」


    對著話沒說完的樹,安緹


    莉西亞豎起食指,抵住嘴唇。


    「沒關係的。樹挽救了家父的名譽和心靈。再說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安緹莉西亞看似奇怪地,顫抖著肩膀。


    「…………」


    少年,沒有迴答。


    雖說過了一年了,但也不是就能忘記的吧。


    倒是這一年來有很多次機會都讓樹了解到了,安緹莉西亞有多想父親。


    所羅門的魔神,名為〈蓋提亞〉的組織,連安緹莉西亞自身的一舉一動,都能感受到歐茲華德的氣息。


    那一定是,就算因永恆的時間而淡薄,卻也不會輕易失去的東西。


    安緹莉西亞,和其他的人們都會繼承下去的。


    「不過既然你在意的話,那我稍微說些任性的話行吧?」


    安緹莉西亞嗖地靠了過去。


    從其脖子延續到製服胸口的,雪白肌膚深深地映在了樹的眼裏。


    就像被蛇盯住了似的——又或者是聞到了香水般清香的樹硬著身子,少年和少女的害羞般的視線所營造出的靜寂讓樹說不出話來。


    但是,這一情形被旁邊傳來的聲音所打破。


    咳咳,穗波幹咳了一下。


    「——那麽,安緹,你還想說什麽?」


    「嗯,嘸嘸……穗波……」


    安緹莉西亞以憎恨的目光看了看同班同學之後,不高興地開始說道。


    「禦廚庚申,在數個方麵很出名」


    少女那雪白的手指,再次立起。


    「一個是他作為卓越陰陽師的臉。說那是魔法世界的臉也不為過。——還有另一個是他作為宗教家和經營者的臉」


    「宗教家?」


    樹歪著腦袋。


    樹莫名地感覺,這和以往所遇到的魔法師的印象有些相似又不相似。


    當然,美貫老家葛城家也是神道,很多魔法在文化上都也和當地的宗教密切相關。不論是穗波的凱爾特魔法,還是安緹莉西亞的所羅門秘法,追根溯源的話,基礎就是源於當地的信仰。


    但是,竟然直接稱之為宗教家,樹是沒想到的。


    「當然他的行為應該是既不會被〈協會〉譴責,也不會暴露魔法師的身份的。但是,表麵上姑且不論,私底下能遵守條約到什麽程度就不得而知了。原本,就有很多人是向非正式的魔法師推銷自己的魔法」


    安緹莉西亞像是忌諱說出來似的,皺著那俏麗的眉毛。


    「而且,我聽說有一段時間,〈八葉〉打著宗教法人的幌子獲取了很多咒物和靈地。方式方法暫且不論,其結果好像蠻可觀的。連〈協會〉都評定其為aa的級別了。貌似也使用了些強硬手段……但結果宗教法人取消計劃,禦廚庚申自己也半金盆洗手的樣子,過了將近十年。最近就沒怎麽聽說〈八葉〉的傳聞了」


    「……禦廚,庚申」


    貓屋敷的,父親。


    貓屋敷最初所在的結社的,當家,


    「為什麽,貓屋敷先生會從那來這〈阿斯特拉爾〉呢?」


    樹,小聲說道。


    他有聽說過一點點,以前的貓屋敷是個什麽樣的人。


    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為了磨練魔法本領,就算出賣其他一切也不會後悔——他就這樣子,“有魔法師風範有的過火的魔法師”。


    也不知他經曆了些什麽,才會變成現在的貓屋敷。


    樹所認識的,總是開著玩笑,隻談論貓的話題,但在內心深處卻比誰都關注著〈阿斯特拉爾〉的眾人——他是怎樣變成這樣的青年的呢。


    「…………」


    不論是穗波,還是安緹莉西亞,都沒輕易插嘴。


    因為兩人都知道,重要的是給時間讓少年自己思考。


    然而,


    「貓屋敷先生他們,差不多就到了吧」


    「那個貪婪陰陽師,對時間觀念也是滿不在乎的。雖然我也知道他對截稿很蠻不在乎的」


    「在地下有蠻多土特產店的,也許美貫會撒嬌要的吧」


    微笑著的穗波,想從廣場上迴轉向大樓梯。


    計劃是在這廣場,跟貓屋敷和奧爾德賓他們碰頭的。


    那時,


    「——好痛」


    少年摸了摸眼罩。


    樹睜大眼睛,想要尋找疼痛的原因。


    不知從何時起,鴿子從廣場上消失了。


    不,不僅僅是鴿子。


    本應是四處坐著的人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從熱鬧的樓下美食廣場也沒感覺人的氣息。


    空蕩蕩的廣場上,鴉雀無聲。


    「穗波,安緹莉西亞小姐……」


    都來不及以嘶啞的聲音發出警告,兩位少女就擺好架勢。


    「清除閑人啊」


    「明目張膽啊……明明剛剛都沒感覺到咒力的氣息的」


    安緹莉西亞給予肯定後,互相背靠背堵住死角。


    兩人的眼中,都沒有一絲緊張感。


    有的隻是磨光——而平靜的鬥誌。兩位魔女,不過是從不舒坦的日常中終於迴到了自己的舞台罷了。


    「那,那個……」


    最初,是樹指道。


    從種植的樹木和雕像後麵,新的影子接二連三地出現。


    那不是正常的人類。


    那是人偶。


    還是用稻草編織而成的,古舊的稻草人偶。


    每一個都差不多跟樹一樣大。拿著的日本刀,就像是強行胡亂地埋進稻草粗糙編成的手裏一樣。輕小說|最大|最全輕小說分享|最快輕小說更新|最新輕小說翻譯|動漫輕小說|原創輕小說|化物語;u9|,d;j/\2d0z1_


    它們沙沙地以笨拙的動作,把樹一行人包圍起來。


    這情形看似滑稽,人偶所拿著大刀的冰冷留給了樹深刻的印象。


    「這個……是……」


    樹一邊吞了口唾沫,一邊開始後退一步——卻停下來了。


    因為在他身邊,有兩位少女在。不可能放著他們不理獨自逃跑的。就像是給予止步的少年以支持一般,少女們大吼道。輕小說|最大|最全輕小說分享|最快輕小說更新|最新輕小說翻譯|動漫輕小說|原創輕小說|化物語$p#{"n,|)`(g8n


    「安緹!」


    「我知道!」


    聽到老友的叱吒後,金發魔女從胸口握起『所羅門的五芒星』。


    在舉起『所羅門的五芒星』的同時,少女體內產生了巨大的咒力。


    「——我,述說,喚起(idoinvocateandjurethee)」


    廣場,震動了。


    魔風,刮向都市的空中廣場。


    猛烈地晃動著種植樹木的樹梢,仿佛忘記季節的暴風雨般唿嘯而過。


    強大的靈體(ether)顯現現實(assiah界)之際,會推擠空氣,就會產生這種現象。


    「——idlyandthee,bybernensis,baldasis,paumachia,andapologlesedes;bythemostpowerfulprinces,genii,lichide,andministersofthetartareanabode;andbythechiefpriheseatofapologiaihlegion——」


    伴隨著詠唱,黃金的光芒灼燒著樹的視網膜。


    光芒凝結成猙獰野獸的形狀,向著少女的側麵忠實地垂著頭。


    威嚴的鬃毛宛如熊熊烈火,爪子比任何寶劍都要鋒利,野性


    的眼睛帶著深遠的睿智盯著毛骨悚然的那群稻草人偶。


    這即是所羅門的七十二柱之一。


    黃金的獅子,降臨於少女的身邊。


    這是所羅門王的秘法——以強製血脈召喚生成魔法特性,順從於偉大魔法的魔神。


    「動手,馬爾巴士」


    聽到少女的命令後,獅子大吼一聲。


    嗷地一聲,獅子吼氣壓世界。


    宛如自己要追尋那聲咆哮一般,強韌的四肢一個跳躍引發颶風。


    對麵的稻草人偶也行動了。


    如果說金獅子的牙齒是剛利的颶風,那稻草人偶們的行動就是柔草。


    宛如被烈風爆吹的竹子一般,稻草人偶們優美地飄散於空中廣場。其步伐讓人聯想到高人,金獅子的牙齒撕裂數個之後,不帶一絲猶豫地跑近兩位魔女。


    在接二連三揮落的刀刃麵前,這次它咚地一聲,以跳躍般的步子一蹬地板。


    凱爾特的魔女。


    穗波·高瀬·安布勒。


    她以涼爽的微笑修飾著空中廣場的一角,其雪白而優美的手指釋放出包含有龐大咒力槲寄生。


    「吾乞求!在力量圓錐,與非天非地的靈樹之保佑下,打破西方之災禍!」


    麵對眾多的稻草人偶,被釋放出的槲寄生僅一隻而已。


    但是,槲寄生之箭飛到一半就炸開了。


    散彈似的。


    炸開的碎片,精準無誤地貫穿稻草人偶的胸膛。


    如果是眼神好的人,也許還能注意到貫穿的部位就是人類的心髒。說是稻草人偶,也不過是魔法弄成的人形玩意罷了,被擊穿人類的要害後,想不倒都難。


    更何況,考慮到槲寄生的情況,倒下更是必然。


    凱爾特魔法——此咒物在樹和石和歌的保佑下生成魔法特性,在古老而古老的傳承中,甚至消滅了不死之神。


    「就這樣……了吧?」


    「差強人意」


    穗波說後,安緹莉西亞向前邁出一步。


    有必要從倒下的稻草人偶們的殘骸上,搜索連接控製它們的魔法師的物證。越是及時,連向魔法師的線也就越明顯。


    「等下!」


    樹喊道。


    「安緹莉西亞小姐,右後方!」


    「————!」


    少女聽到後,立刻反應過來。


    金獅子也為了守護主人,而轉過身來。


    先她一步,背後的刀刃寒光一閃。新湧現出的稻草人偶拿著刀衝過來。少女的姿勢來不及迴避,人偶的劍尖徑直對著少女的側腹部猛紮過來。


    偏了。


    樹的拳頭推開,稻草人偶那埋著刀的手。


    就像是強行扭轉手一般錯開刀刃的軌道,少年的腳向前邁出半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樹強力地,踏碎地板。


    震腳。


    衝量從腳的內側傳到膝蓋,再從膝蓋擰入大腿,從大腿描繪出螺旋傳向腰部,一口氣湧入手腕。將盡可能的咒力注入以能意識到的所有關節和肌肉所增幅的衝量裏,樹揮落鐮刀般的右手。


    五行拳之一。


    劈拳!


    按人的部位來說,樹打碎了鎖骨一帶,再大喊一聲。


    「穗波!左上……雕像的左邊第三個!」


    少年按著眼罩,發布指令。


    同時,穗波的手指,也從製服懷中投擲出新的箭矢。


    「在力量圓錐之下,我乞求!以槲寄生之保佑擊碎西北方的災禍!」


    她再一次,釋放出槲寄生之箭。


    在少女的意識控製下,這次的槲寄生描繪觸弧形。


    宛如迴旋鏢一般從斜上空轉迴來,猛奔向排列的第三個雕像的時候,別的咒語阻斷了前方。


    「——急急如律令」


    一把刀立於地麵。


    寒光閃閃的刀紋中間,貼著一張靈符。


    挨近靈符,豎起食指和中指,喝出一句口訣。


    「疾!」


    「好痛!」


    樹的右眼裏,激烈的疼痛在奔走。


    刹那間,槲寄生之箭簡直就像被吸進去一般,刺向那把刀刃,被一刀兩斷。


    自己的法術被破了,穗波硬直著身子,呆然地看著從雕像的陰影出現的人物。w


    「你……」


    「金克木——話雖如此,這個不怎麽規範」


    平靜的聲音,迎向兩位少女和少年。


    是個男的。


    有一定的年紀了,瘦瘦的身子穿著看似撚線綢的和服。


    可能有三十有餘了吧。眉宇間有著緊密的皺紋,他一直這副表情很長一段時間,以至於看上去覺得他離死不遠了似的。


    他以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少女們——以及樹,緩緩地拔出刀。


    刀嗤地一聲,被收入鞘裏。


    光是如此,聲音就一湧而現於世界。


    喧鬧聲,重迴廣場。


    「誒……」


    樹,環顧四周。


    一切都,迴歸原本了。


    就跟剛才一樣,人們坐在遠一點的樹叢磚和長凳上,看似愉快地來來往往,或者是一邊吃著在美食廣場買的冰激淩,又或者是在陽光下靠著肩,一邊一如既往地大說大笑著。


    「為什麽……會這樣……」


    「在下冒昧地試探了下,傳聞中的〈阿斯特拉爾〉的身手」


    男子把刀收迴竹刀袋,說道。


    舉手投足自然瀟灑,就連過往行人,都沒注意到男人手裏握著把刀。


    「試探,是指剛才——!」


    「看到“那個”的話,我覺得應該能知道是在『試探』的」


    男子的視線,投向少年的腳下。


    在那裏,掉落了個小物品。


    是個稻草人偶。


    仿佛單手就能握緊的,極其小型的人偶。


    很多地方都被擊穿出釘子版的洞,或是被野獸所撕裂——而且人偶的手上,還插著把小小的“玩具刀”。


    「用那把刀,是砍不了人的」


    男子,以冷靜到底的聲音說道。


    「我們……就是在和這個人偶式神戰鬥?」


    穗波,以低沉的聲音說道。


    那雙藍而澄清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男子。


    「剛才的結界,是像幽屋一樣的東西?」


    「也沒那麽誇張。……現在的京都車站是片金氣極其很強盛的土地,我就以借其金氣的形式,替換了些相位和認識罷了。不過是把魔法師和非魔法師的感知置換掉了而已」


    不是什麽恨了不起的咒術。


    但是,卻是很心細的術式。


    當成是催眠術就行了。估計是隻限於這個空中廣場,把普通人和樹他們引向不同的地方。明明彼此間的距離僅僅數米而已,被魔法所切離的空間中發生的事,兩邊卻都不會意識到。


    更何況,樹就不提了,連穗波和安緹莉西亞都沒能注意到,這本領就絕非一般了。


    「你,是誰?」


    迴答穗波提問的,不是男子。


    「……禦廚,藤次」


    響起這麽個聲音。


    聲音是從大樓梯傳來的。


    「……喵」


    「喵」


    「唔喵」


    「喵~~~~~~~~~」


    四隻貓的聲音相互輝映,點明另一個穿著平安風格外褂的青年。


    是貓屋敷。


    可能是直接從大樓梯跑過來的吧,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禦廚藤次。這就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喔


    」


    青年揚揚下巴說道。


    「這、這是什麽,怎麽了?」


    「那,那個……樹君?來了嗎?」


    從他背後,美貫和黑羽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然後,


    「……你,來幹什麽?」


    這是奧爾德賓以嚴厲的聲音發問道。


    紅色大衣少年和貓屋敷一樣,可能是感知到了在這個地方發生的魔法戰鬥,目光裏充滿了敵意。


    少年再次對著廣場一個跺腳,像是庇護樹和穗波他們似的走上前來。


    「你對別人的自家人,都做了些什麽?」


    聲音如怒吼一般。


    「啊,啊,奧爾德君」


    樹又是抬起手又是落下手地想要製止他,男子已硬朗的聲音喃喃道。


    「……啊啊,原來如此。這就是〈阿斯特拉爾〉啊」


    「所以,又怎麽了」


    「沒什麽」


    他聽到奧爾德賓的話後,搖搖頭,對著聚集起來的〈阿斯特拉爾〉七人——尤其是貓屋敷,僅有一瞬間,露出複雜了表情。


    (誒……?)


    也許隻有樹一個人注意到了。


    感覺隻能說那是複雜的表情。


    感覺像是憤怒,憎恨或怨恨等相對容易看出的感情,和其他感情摻和在一起一樣。作為百感交集的結果,僅露出了冰山的一角——感覺就是這樣。


    仿佛是窺視到了荒謬絕倫且深而廣的洞穴入口一樣。


    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罷了。


    下一瞬間,男子就又是一臉的嚴肅,鄭重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在下是寫信給〈阿斯特拉爾〉的人,名叫禦廚藤次」


    他說完後,閉上了眼睛。


    「〈八葉〉的當家,禦廚庚申的嫡子。與〈阿斯特拉爾〉的各位是初次見麵。方才的失禮之處請多多海涵」


    他如是說道,並深深地,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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