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力量』一邊升至天空,一邊形成自己的形狀。


    “那個”,像彩虹。


    “那個”,像條蛇。


    “那個”,像條龍。


    “那個”,簡直就是黃金龍。


    不管東西方,世界各地一直流傳著把龍與彩虹與蛇視為一體的傳說,就是因為這個『力量』的顯現吧。


    但是,能認知出“那個”的人寥寥無幾。


    在召喚四大元素巨人的時候,周圍一帶人都觀察不到異常,是因為〈協會〉以權力和魔法兩者所張開的結界的緣故。或者說,在這次的事件中〈協會〉所辦成的事裏,最為值得獎賞的事情也許就是這個了。因為正常人光是目睹到這般『力量』,就算失去心智也不稀奇。


    誰都難以置信,這竟然是僅僅一個人類散發出來的『力量』。


    有誰想過,一個名為伊庭樹的少年的眼裏,竟然封印有這般『力量』。


    劈裏啪啦地。空氣震動著。


    是“那個”的咆哮。


    僅是濺射出來的一部分『力量』,半個圓的丘陵就紛紛塌碎了。


    一幅把沙場的山,用野獸的爪子撕裂一般的情景。不論是大量的土沙還是樹木,都被泄露出來的一小部分『力量』卷了起來,伴隨著衝擊被毀滅。


    整個丘陵,都響著毛骨悚然的聲音而震動著。


    “那個”無比興奮,在說此刻才被解放出來。


    “那個”欣喜若狂,在說此刻才能隨心所欲。


    然而——


    ——突然,光芒彎曲了。


    想要飛翔至天空另一端的『力量』,勢頭猛然大減。


    理由,立刻明白了。


    治部池幹涸的靈脈,維係住了光芒。幹涸的巨大大壩就像是突然截住驚人的供水一樣,拚命地吞下那份『力量』。


    簡直就像是,緊緊束縛強大的龍的鎖鏈一般。


    這才是,〈螺旋之蛇〉限定儀式場所的理由吧。


    一般想來,沒必要在京都這片靈地,專門選靈脈貧乏的土地當儀式場地的。但是,想要束縛從樹的眼中解放出來的“那個”,這份貧乏正是不可或缺的。


    “那個”,在威嚴而視。


    就算不靠智慧,也能理解“那個”。


    【看吧】


    “那個”告知著。


    過去,對著一位少年一直念叨著的話語,這次是告知自己,“那個”看似痛苦,看似悲傷,看似憤怒地說道。


    【看吧。視吧。觀吧】


    “那個”,繼續說著。


    過去,曾作為妖精眼而告知的話語——現在,伴隨著龍之吐息而敘述著。


    “那個”注視著,束縛自己的愚蠢人類。


    觀察著。


    檢驗著,


    【發現了】


    咕的一聲,吐息中蘊含著殺氣。


    波濤洶湧的水池邊不遠處,在碎裂的山丘表麵上,年輕人站立著。


    馮·庫魯達。


    一看到另一個妖精眼,黃金龍就露出牙齒。


    ——到底,“那個”注意到了嗎。


    「終於……現身了啊」


    年輕人笑道。


    「履行約定吧,樹君」


    馮·庫魯達喃喃道,看似真的開心地微笑著。


    「從那隻龍——從生命果實裏,我來把你解放吧」


    2


    飛艇的鳳尾舟裏,擺設著優美的家具。


    尤其是奧爾德賓他們被帶來的這裏,貌似是作為接待室而布置的,不管是吊頂還是沙發,或是羅盤和座鍾的室內裝飾,都是些外行也看得出是頂級貨的東西。


    在闖進那後不久,奧爾德賓就咬牙切齒般地叫著。


    「怎麽迴事啊,那個——」


    「那是龍」


    影崎信誓旦旦地,說道。


    從鳳尾舟的窗戶,可以看見崩塌的山丘。


    那種極為不自然的崩塌方式,就像是巨大的怪物爪子撕開的一樣。在部分斜坡上被卷起的樹木滾倒著,甚至引發了泥石流。雖然在一小時前左右,〈協會〉組織普通人的避難應該已經結束了,但處理信息還是很花功夫的吧。


    然後。


    怒吼咆哮的,黃金龍。


    藏於伊庭樹裏的,術式。


    那種東西,能引發這般破壞的東西,竟然就收納於一個少年的眼窩裏啊。


    「在布留部市或倫敦都見過了吧。這就是流淌於靈脈上的咒力。本來是不具形體的東西,但偶爾得到形體之時,就很容易獲取那種特性。不,反而是靈脈獲取了那種形體的情況,才會稱之為龍——這樣說才是正確的吧」


    很罕見,影崎竟然滔滔不絕。


    這個男人,也無法保持平常心——貌似有什麽東西,在那個龍裏。


    黑羽,也繼續問道。


    「那樣的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你應該是懂的」


    影崎豎起單邊眉毛,說道。


    「十一年前……現在算是十二年前,〈阿斯托拉爾〉遷移到布留部市的時候,和〈螺旋之蛇〉交手的故事,聽說了吧」


    「…………」


    沒錯。


    那故事,她聽尤戴克斯說過。


    上一代〈阿斯托拉爾〉和〈螺旋之蛇〉的幹部交手的,沒能化為夢想的事件,和其來龍去脈。


    一旦知道眼前的影崎作為〈阿斯托拉爾〉的社員,而參與過如今十二年前的戰鬥後,那番話聽起來就另有一番韻味了。


    「那時,〈螺旋之蛇〉利用布留部市的龍,做成了個特殊的術式」


    影崎,微微眯著眼。


    或許,是迴憶起了曾今的戰鬥吧。


    也許是迴想起了,自己作為〈阿斯托拉爾〉的社員,在伊庭司的手下工作的時代。


    幾秒鍾後,男人繼續說著。


    「用那個術式——他們想要重塑龍」


    「想拿龍,幹什麽,啊」


    對著咬牙切齒的奧爾德賓,影崎動了下嘴唇。


    苦笑,看上去就是這樣。


    「那個,你們也應該是知道的。——啊啊不對,仔細一想,那個事件是黑羽和奧爾德賓進入〈阿斯托拉爾〉之前發生的吧。這樣的話,沒能立刻想起來也是無可厚非的」


    影崎自己想通了,點點頭。


    「什麽意思?」


    對著詢問的奧爾德賓,影崎迴問道。


    「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的父親,歐茲華德·雷·梅劄斯的事件知道嗎?」


    「……啊啊」


    「知道」


    奧爾德賓和黑羽,兩人都點點頭。


    那事件,奧爾德賓是在進入〈阿斯托拉爾〉前調查得知的,黑羽是在入社後從大家那得知的。


    伊庭樹,第一次作為〈阿斯托拉爾〉的社長而遇到的大事件。


    和安緹莉西亞,邂逅的事件。


    「沒錯。歐茲華德·雷·梅劄斯碰觸禁忌,與多個魔神融合,最終化為慘絕人寰的殘骸。某種意義上那是他的夙願吧,某種意義上是遺憾吧。有報告說,在最後殘留下來的,是顆小紅果實。」


    紅果實。


    那個是,發動妖精眼後的樹,從化為非人的歐茲華德那作為『核心』而挖出來的咒物。


    可以看出,那是融合魔神和歐茲華德的關鍵性東西。


    「歐茲華德是在十二年前的事件裏,獲得那顆果實的。〈螺旋之蛇〉的術式是『把魔法師變成魔法的方法』……咦,你,難道說」


    奧爾德賓,把自己的話咽了下去。


    「是的,和


    你想的一樣」


    影崎點點頭,說著。


    「〈協會〉會把伊庭樹認定為禁忌就是依據,藏於那隻眼裏的術式,讓歐茲華德改頭換麵的紅果實就是——歐茲華德這個天才也無法到達的——『把魔法師變成魔法』的完成形,而做出的判斷」


    「…………」


    兩個人,都屏住了唿吸。


    並不是單純地因為,禁忌的理由水落石出了。


    而是因為感覺到了,聯係。


    從十二年前就開始的,或許是更久以前就開始的宿命般的聯係。


    不,已經被卷進去了。宛如蜘蛛絲一般錯綜複雜的因緣,才是讓兩人膽戰心驚的。


    「〈螺旋之蛇〉想辦到的術式,也就是讓一條靈脈變質,把其變為使得魔法師能控製的東西。雖然相似的術式有陰陽道的星祭或吸血鬼的啃食精氣,但也有一點決定性的區別」


    影崎說著,豎起食指。


    他慢慢地彎著那根食指,告知道。


    「那個紅果實——〈螺旋之蛇〉稱之為生命果實的咒物——不是單純地『魔法師變成魔法』,而是控製靈脈的全部力量,變為對魔法師而言萬能的媒觸」


    「你說,靈脈的全部——?」


    奧爾德賓參悟了其意義,感慨道。


    自身是符文魔法師的少年,光是聽剛才影崎的說明,就十分地明白了驚異之處。


    「那,那個……」


    在旁邊,黑羽東張西望地迴看著兩人,慎重地詢問道。


    「那個,是指……什麽意思呢?」


    「不管是星祭,還是啃食精氣,都隻能活用全部靈脈『力量』的冰山一角。要說的話,這種撿漏的術式,效率低得不能再低了。用盡一條靈脈的話,也就隻能續命二十年罷了。是的,有夠浪費資源的吧」


    輕輕地,影崎搖搖頭。


    「但是……用那種方法的話,就能暫時利用靈脈的全部力量。估計是魔法師話,能想得到的一切魔法都能用吧。——雖然作為魔法師是蠻憤怒的,但可以稱之為『萬能之力』了。這就是,跟會產生某種犧牲的區別點」


    比如說,這是原子力發電和核炸彈的區別吧。


    原子力發電說到底也就是用核分裂的能量來轉動渦輪,進行二次供電。而核炸彈是基於直接的核分裂反應或核融合反應,一口氣炸飛一個國家。


    停了一節拍,影崎告知著。


    「你們也一路看過來了吧?伊庭樹的眼睛,引發了多少奇跡」


    「…………」


    黑羽感覺自己的背皮上,惡寒亂串。


    禁忌。


    對於〈協會〉如此指定的東西一部分,終於觸摸到了的感覺。


    互相爭奪著那份『力量』,過去的〈阿斯托拉爾〉和〈螺旋之蛇〉刀劍相見。


    那麽,現在的〈螺旋之蛇〉又想要幹什麽?


    得到這般驚人的『力量』,用付出如此之大的犧牲而獲得的『力量』,〈螺旋之蛇〉想要幹什麽呢?


    而且——


    「為什麽,樹君的眼裏,會有那種東西?」


    「…………」


    影崎,沒做迴答。


    僅一瞬間,那雙眸裏仿佛看見了遙遠過去的惋惜。


    也許是被稱作柏原的,男人的麵龐。


    於是,黑羽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那個……難道說……」


    「怎麽了?」


    影崎說道。


    那表情已經變迴一如既往的全無個性了。不管是別人誰,都會把剛才的可能性什麽的,忘得一幹二淨的吧。


    少女狠下心來,吐出心中的疑問。


    「我,聽說樹君的眼睛是從十年前開始不正常的」


    「……然後呢?」


    「那麽……難道說那和影崎先生離開〈阿斯托拉爾〉,迴到〈協會〉是同時……那樣的話,影崎先生離開〈阿斯托拉爾〉的理由……」


    但是。


    她沒能,把話說到最後。


    接待室的門,就打開了。


    「感覺,像最後一幕了似的」


    一個低沉的聲音告知道。


    蘊含著與之相應的威嚴,一頭獅子般頭發的壯漢。


    黑羽驚訝地眨著眼,奧爾德賓屏住唿吸。


    瞥了一眼那兩人後,狀汗問向影崎。


    「〈阿斯托拉爾〉的社員啊。怎麽帶到這來了?」


    「被利用了下對以前的依戀」


    「哦」


    壯漢看似有興趣地,歪著嘴。


    「你竟然,能說出這麽有人情味的話」


    「所以才說是,依戀來的」


    「原來如此,合情合理」


    壯漢咕嚕咕嚕地,輕輕搖搖肩。


    之後,他再一次轉身麵向兩人的方向,


    「我是擔任〈協會〉副代表的,達留斯·利維」


    壯漢莊嚴地,宣告著。


    *


    ——巨大的閃光。


    ——龐大的破壞。


    ——蹂躪一切的,龍之咆哮。


    穗波也是,大幅度地滾落斜坡。


    明明不是直擊,驚人的衝擊波卻打擊著少女的身子。


    但是,如果山丘的斜坡不是森林的話,就不會僅此而已了吧。


    凱爾特魔法的魔法特性是——〈靈樹的後裔〉。以樹木的保佑,增幅自身咒力的魔法。少女利用其特性,眨眼間施展防禦之術,不僅是自己,把當場的所有人都救了。


    但是,


    「社長,辰巳先生……!」


    穗波,叫道。


    被掀飛姿勢的辰巳,茫然地注視著地麵。


    在那,沒有樹的身影。


    少女仰慕的少年,已經無影無蹤了。


    剛才的『力量』迸發之前不久,樹撞飛了巨漢。


    直接從右眼湧出驚人的咒力奔流,包裹著少年自身,離去了。


    穗波也沒看見,但恐怕樹被收進了,那隻龍的裏麵了吧。存在於妖精眼裏麵的『力量』,和少年這個『容器』,如今主客對調,形成了那隻黃金龍。


    「…………!」


    穗波,移開視線。


    〈螺旋之蛇〉一行所在的——治部池的方向,覆蓋著一層光之膜。


    穗波感知到,那層膜,包裹住了治部池的周圍一帶。


    是結界。


    樹的眼睛穿透出來的『力量』,被〈螺旋之蛇〉所束縛——用於那個束縛的術式化為結界,覆蓋了周圍。


    光之壁,以低級防空壕以上的強度屹立著。


    「樹……說過生命果實……」


    「——誒」


    穗波轉過身來。


    在那,安緹莉西亞站了起來。


    這位魔女沒被吹飛,是因為魔神艾力歐格庇護著她吧。


    少女一直注視著光之壁,紅色的什麽沿著下巴尖端滴落。


    是血。


    用力咬緊的嘴唇出血了,安緹莉西亞的潔白肌膚上流過一條血流。


    「那個一定就是,把家父變成魔法的,紅果實的完成形……」


    在少女仰望的時候,光芒也在變化。


    光之龍,被一點點捆住一樣。


    枷鎖封住龍之時,〈螺旋之蛇〉的願望也就會得以實現了吧。


    之後,樹他——


    「我要……」


    安緹莉西亞的聲音,很嘶啞。


    那一瞬間,她可以命令艾力歐格,要了少年的命的。


    但是,少女卻沒能辦到。


    在可能和不可能之前,抹殺少年這條指令本身,就從腦


    子消失了。


    作為普通少女的自己,優先於魔法師的自己。


    (我,要……)


    安緹莉西亞,用力咬緊臼齒。


    到底,自己墮落到了什麽地步呢。


    思念著樹的心,和作為魔法師的責任。


    身體裂成兩半般的痛楚,自己該如何忍耐呢。此刻也是,自己的膝蓋在女禮服內側顫抖著,萎靡不振一般。


    「……安緹」


    穗波轉向,自問的安緹莉西亞。


    「……我,有一個請求」


    「…………」


    那個聲音,把安緹莉西亞的意識拉迴現實。


    也許是,對唯獨不能讓這個勁敵看見自己洋相的固執。


    少女閉上眼,輕輕搖搖頭,說道。


    「什麽請求?我事先說明,〈蓋提亞〉不會為〈阿斯托拉爾〉而行動的喔」


    「我知道」


    穗波點頭後,這樣繼續說道。


    「讓〈協會〉的負責人,和我見麵」


    「什——」


    安緹莉西亞,對眼前的老友大感吃驚。


    「你……?」


    「石動圭說過。這次的最高負責人是〈協會〉的副代表——達留斯·利維」


    「你認真的?曾一度拒絕幫忙〈協會〉,還恬不知恥地跑出來,你覺得會受到歡迎嗎?」


    穗波一動不動地看著,反問的安緹莉西亞。


    她沒詳細說明。


    她就,問了一句。


    「可以嗎?」


    「…………」


    再一次,沉默一會兒後,安緹莉西亞開口道。


    「我就在附近,等候。隻是匯合的話要不了十多分鍾。不過,當場被扣下的話可別抱怨喔?」


    「當然啦」


    穗波點點頭。


    安緹莉西亞不可思議地注視著,到了這個時候,仍不放棄希望的對手。


    這就是自己和這個少女,似是而非的,最大區別吧。永不言棄之人,和跌倒後想立刻站起之人的,本質差異。


    羨慕——倒是不覺得,但果然感覺她很耀眼啊。


    那一定就是,自己覺得這個少女很特別的理由。


    「那麽……」


    安緹莉西亞說到一半的時候。


    「——哦呀,我希望你別做蠢事的」


    新的人影,落在森林裏。


    沐浴於晚霞中的森林裏,那個女人裹著無盡漆黑的毛皮。


    「我可不想再來些麻煩了」


    舔了下,紅色的嘴唇。


    那樣做後,鋒利到驚人的牙齒就露了出來。


    就像是啃食了最頂級的咒力一樣,女人肌膚光鮮無比。


    「——崔斯莉亞,你也跑去〈螺旋之蛇〉了啊」


    穗波,唿叫其名。


    奧爾德賓的師傅,符文魔法高手的女吸血鬼,就在那。


    「嘿,那時的凱爾特魔女也在啊」


    崔斯莉亞,胡亂地撓著頭。


    她和穗波,春天後邂逅過。


    奧爾德賓加入〈阿斯托拉爾〉後不久,就和這個女吸血鬼打了一場。


    「那就好。那娃的儀式,再一下就弄完了。期間,雖然超麻煩,但我要護衛。姑且,是張開了結界的,但還是要一個不漏地排除外界幹擾啊」


    女人咕唧咕唧地,響著脖子。


    「如果是你,貌似不會讓我太無聊」


    「…………」


    不論是穗波,還是安緹莉西亞,都沒張口。


    因為她們知道,這個女吸血鬼的傲慢,是基於她有一定實力的。


    她孤身一人,可以匹敵當場所有人。


    穗波,把手伸入鬥篷內側。


    她做好覺悟,看情況要在這用準備好的殺手鐧了。原本這就不是個能不亮殺手鐧就打贏的對手。


    她瞟了一眼,旁邊。


    「……安緹,你對共同戰線沒什麽不滿吧?」


    「我覺得打倒這個吸血鬼,是不會違背〈協會〉的意思的」


    金發魔女,也握緊胸口的『所羅門的五芒星』。


    「唿嗯」


    崔斯莉亞豎起嘴唇,說著。


    「好啊好啊。能這樣毫不猶豫地拿出戰意最讚了。能不能為我超水平發揮呢?」


    女吸血鬼大膽地邁進步法,兩位魔女因緊張而僵硬全身。


    刹那間,


    「——不」


    一個明確的聲音,讓女人停住了步伐。


    包括穗波和安緹莉西亞在內的三個人的視線,都集中於意外的伏兵。


    「那家夥的對手,既非穗波殿下,亦非安緹莉西亞殿下喔」


    阻擋而立的伏兵身高,不足一百二十公分。


    然後,誰都沒笑。


    是曆史。


    不是少女自身,而是少女所背負至今的曆史,才是讓當場所有人都僵硬了。


    之前一直沉默的少女——葛城香,猛地走到前麵。


    「行不,辰巳」


    「不用你說,我也是這個打算」


    嗙地一聲,辰巳以拳頭拍了下手掌。


    他以溫柔的聲音,說道。


    「穗波小姐,和安緹莉西亞小姐,要去〈協會〉那是吧?」


    「不、不過……」


    他在狼狽的穗波麵前,輕輕抬起手。


    「雖然不知道做法,但要救那家夥對吧?」


    他揚揚下巴,指向龍的方向。


    「那樣的話,就趕快去吧。感覺那條龍我是搞不定的」


    「嘿?」


    一個匍匐前進般的聲音,迴響於森林裏。


    「那是指,打不過龍,但打贏我沒什麽問題的意思?」


    崔斯莉亞的聲音裏,不包含任何的感情。


    冰一般的聲音才讓人恐懼,甚至蘊含著任何人都不得不屈膝的不祥之感。


    但是,


    「沒錯」


    辰巳歪著厚實的嘴唇,暢快地笑道。


    「毫無阻礙。不管那家夥是〈螺旋之蛇〉的什麽人都是一樣的。——喂?汝當妾身是誰啊?」


    香也輕輕地,微笑著。


    少女的指尖,按住巫女裝的胸口。


    「看清楚了,〈螺旋之蛇〉的惡徒。葛城家下任當家·葛城香,和其守護人·紫藤辰巳,來當汝對手」


    年僅十一歲的巫女,麵對女吸血鬼,堂堂正正地宣戰了。


    3


    猶豫,僅僅數秒。


    聽到少女的宣戰後的穗波,


    「我知道了。欠你個恩情」


    這麽答道,和安緹莉西亞一起轉過身去。


    崔斯莉亞把冰冷的視線投向,半滑半跑下斜坡遠去的兩位魔女。


    那身影,消失了。


    會誤認為是消失的高速移動。


    本應落向毫無防備背部的手刀,卻被移動中介入的巨影給阻擋了。


    「我吃驚了」


    女人說了一句。


    「論腕力,竟然有魔法師能跟我對拚啊」


    「我也是」


    辰巳苦笑了下。


    崔斯莉亞的手刀和辰巳的胳膊,在兩人之間對拚著。


    肌肉唧哩唧哩的對拚聲音,都能聽見一般。雖說是腕力,但兩人都不是單一地依靠臂力,而是以咒力強化過的。


    崔斯莉亞的手指甲上刻著的刻印是——個(注:符文圖)。


    在符文魔法中,表示勝利的文字。


    相對地,辰巳則是神樂。


    用於奉獻於八百萬神明的,取悅於神的武術。


    兩者的咒


    力都在極高的水平上不分伯仲,不一會兒穗波和安緹莉西亞的背影就看不見了,兩人便大大地拉開距離。


    後跳的崔斯莉亞,把手伸進毛皮大衣。


    「我本想慢慢享受的。但又不想之後被埋怨,還是速戰速決好了」


    女人的手指,彈飛從懷中取出的金屬壺蓋子。


    途中,極為不悅的惡臭彌漫周圍。


    那個是,腐敗野獸血的臭味。


    那個是,混入了十幾種的香料的惡臭。


    「你這家夥……?」


    崔斯莉亞把散發著驚人臭氣的那液體,從自己的頭頂澆下。


    粘稠的綠色液體,把女人的美麗頭發,美型下巴,挺直的鼻梁,白得淫亂的喉嚨通通弄髒了。


    「變生吧!變生吧!變生吧!生成意義,啃食我身,即為符文之基石!」


    伴隨著激烈的咆哮聲,異變發生了。


    女人纏著的毛皮……被吸入其身子裏。


    本來是單純的大衣毛皮,化為女人自身的體毛,如鋼絲般聳立著。生命被注入死體毛裏,讓女人的身體厭惡——卻更為美麗地脫胎換骨了。


    不論是女人的肌膚上,還是毛皮上,都刻著幾個同樣的如尼文。


    1>│m。(譯者注:三個符文的圖,第1個是三角形)


    這就是,單獨符文無法辦到的,真正的符文秘術。


    神力符文。


    「……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以都能稱之為利爪了的手指捂住臉,愉快地笑著。


    可以看見抑製不住的咒力顯露出來。


    感覺就像是把從身體內部湧出的東西毫無保留地,作為兇殘的笑聲而釋放出來一樣。


    「感謝我吧。我要把你們兩個,小心翼翼地從頭頂到腳底鋸開撕開打碎舔著磨碎摧毀」


    「…………」


    辰巳剛半後退一步,就以腳用力蹬了下地麵。


    他不可能不清楚女吸血鬼的力量。


    如果是半調子的魔法師,會直接被那放射給“擊中”,輕易引發咒波汙染的初期症狀的。


    唿……其嘴唇微微開啟。


    「那麽……我這也是一樣」


    「啊嗯?」


    崔斯莉亞的,長長伸展著的眉頭緊皺著。


    同時。


    辰巳,大喊道。


    「香!」


    「哦哦!」


    伴隨著叫聲,叮的一聲輕盈聲響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億兆——」(注:出自一二三祝詞的上十五字,表示人類的數字)


    隨著神樂鈴響徹著的,是少女的祝詞。


    那般強力的崔斯莉亞都會心虛,是因為那一支舞之美吧。僅僅一步,僅僅一次神樂鈴的優美,就進入了神域。


    從澄清的少女側臉,在一瞬間消去了人類般的麵貌。


    那是超越了年齡和性別的,“神子”之姿。


    其,即『神』之臉——


    「衝津鏡、邊津鏡、八握劍、生玉、足玉、道返玉、死返玉、蛇比禮、蜂比禮、品物比禮,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注:布留部是指揮動十種瑞寶的聲音,由良由良表示玉的鳴響之音)


    隨著少女的聲音,空氣咕地一聲響。


    這力量比不上掠走樹的龍——但是,也非同小可。


    遍布都市天空的咒力,全部聚在一起。順從著少女的祝詞和神樂鈴之音,咒力波濤般卷起漩渦,收聚起來。


    咚地,雪崩般落向辰巳的頭頂。


    「什……!」


    崔斯莉亞不禁,遮住眼前。


    (……幹、什麽?)


    這個女吸血鬼也退縮了的咒力,同時集中於眼前。


    中了如此龐大的咒力,怎麽可能全身而退。


    就像是個活生生的人,中了落雷一樣。


    然而。


    「…………」


    崔斯莉亞從指間窺視到的情形,讓她輕輕地倒吸一口涼氣。


    在那,巨漢一如既往地站立著。


    看上去,就像是大了一圈似的。


    宛如承受了熱量發散一般,崔斯莉亞的毛都倒立了。


    崔斯莉亞的肌膚,感覺巨漢的肉體就像是座噴著火的火山一樣。


    「你,這家夥……」


    聽到女吸血鬼略有嘶啞的聲音,辰巳豎起嘴角。


    全部的咒力,都被控製於巨漢的內部。


    就像是要確認那一樣,巨漢握緊又握鬆了幾次拳頭後,開口道。


    「你這家夥所謂的神力符文,關鍵就是……把一路啃食至今的咒力,通過符文這個觸媒並一口氣活性化之是吧」


    「…………」


    崔斯莉亞沒做迴答。


    對著那樣的女人,巨漢告知道。


    「我這也跟你蠻像的。原理有些不同罷了」


    名為,神降。


    這是讓神寄住於自己肉體的,神道秘術。


    當然,雖說是神,但基本上就不具什麽意識。


    過去,隻要不受葛城美貫遇到的『荒魂』——建禦名方神一樣的咒波汙染和信仰影響,所謂的神就是飄蕩於一片土地的『力量』塊。


    香,把這種『力量』聚集起來,漂亮地引導至辰巳。


    「這一帶的話,就是八阪神社的主神……素盞鳴尊是吧」


    她嘟噥說著。


    當然,不論能唿喚那神的巫女,還是能承受那神的守護人都非等閑之輩。


    站在戰場上,沒個像樣的準備就想辦成神降,根本就是國際玩笑。


    這是,被稱為葛城家神童——葛城香的實力。


    這是,選為守護那個香的——紫藤辰巳的本領。


    「要再一次……來比拚下力量嗎?」


    辰巳問道。


    「正合我意!」


    崔斯莉亞用力地,蹬了下地麵。


    化為純粹『力量』塊的兩位魔法師——從正麵發生激烈衝突。


    *


    樹——有意識。


    懵懵懂懂,夢中一般的意識。


    不過,他自知這是現實。


    他明白,自己的身子被驚人的咒力所包裹,形成龍一樣的外殼。


    由於纏繞著龍之外殼,咒力在和魔法師對抗。


    即便被幾道鎖鏈所束縛,卻還是想尋求自由而發狂發暴。


    握著鎖鏈一頭的,當然就是馮·庫魯達。


    (馮……先生……)


    樹以斷斷續續的意識,想著。


    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一年前,強行被馮半淨化妖精眼之時。


    imgsrc="img/rental_magica16__010.jpg"(注:圖源是把圖放這的囧)


    恐怕,基礎是同一個儀式吧。


    原本,馮的目的就是樹體內的妖精眼——更為裏麵的,藏著的術式。


    (術式……)


    樹,想著。


    包裹自己身體的,黃金龍。


    這也是,出自那個術式的東西。


    有的人,稱之為紅果實。


    有的人,稱之為生命果實。


    有的人,稱之為『把魔法師變成魔法的方法』。


    但是,實質都是一樣的。


    結果,每一種姿態,都是讓一條靈脈——讓這條龍變質的東西,都是樹體內的的術式這一點是不會有變的。


    【看吧】


    可以聽見,聲音。


    同時,視野變化了。


    現實消失了,映照於樹眼中


    的東西,是個狹窄的空間。


    (這個,是……)


    少年,睜大眼睛。


    這是個放置著大量燒杯和魔法藥的,有些臭的研究室。


    非常狹窄的地板和牆壁上,刻著大量的魔法圓。


    散落的羊皮紙上,寫有複雜的計算公式和圖形。這是經曆了數百次,數千次冥思苦想的殘骸。雖然樹也能看出那些像是以卡巴拉為基礎的術式,但也就知道這點而已。


    在哲學家之卵(sk)中蠢動的人形,是人造人(homunculus)還是曼德拉草(mandragora)呢。


    樹,倒吸一口涼氣。


    在那裏麵,什麽都沒有。


    明明什麽都沒有,卻產生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形狀。


    哲學家之卵中蓄滿的咒力,在術式的引導下化為一個形狀。


    以小規模構築成的術式也很不穩定,但樹明白,那是以什麽為目的的實驗。


    捕捉到某種咒力,並將其固定化的魔法。


    ——比如說。


    ——那個術式發揮到極限時,吸取流淌於土地上的靈脈裏咒力,將其固定化為紅果實的形狀,也是有可能的。


    (那麽,這個是……)


    樹,領悟了。


    那個是……自己體內的,術式被製作出來的經過。


    恐怕是花了幾百年,所慢慢形成的術式的製作過程。


    一個魔法師無法完全辦到,這術式一邊經幾個術者之手,一邊日漸成熟,千錘百煉,幾近完成。樹眼前所見,就是那長年累月的歲月與執念。


    (在製作……我體內術式的……是〈螺旋之蛇〉……?)


    樹,想到。


    他的知識表明,這個組織好像很古老。


    再加上他們還與自己的父親爭鬥過,他不禁想到,從那很久以前起,他們就在製作自己體內的術式了。


    (那麽,最初是……)


    就像是,迴答少年的疑問一樣——


    突然,視野一變。


    這次,是古舊教會附近的廣場。


    男女老少來來往往,擺在廣場中央的處刑台上,安放了一個固定著巨大刀刃的機械。


    台上,有蒙著臉的刑犯,和脖子被拴在那機械上的女罪人。


    (難道說……)


    快於樹想象到其真麵目,群眾叫喊著。


    ——是魔女。


    譴責的,叫喊。


    人蔑視並斷罪人的,陶醉的迴響。


    ——斬落魔女之首!


    聽到那聲音,刑犯有了反應。


    被固定的刀刃,機械從機械上落下。


    鮮血四濺。


    被重而利的刀刃斬斷的頭顱,撲通地響著滾落地麵。


    (————!)


    斷頭台。


    被稱作無痛斷人命的,人道主義處刑機械。


    人群間,喧囂狂熱。


    在娛樂性狂熱的推波助瀾下,新的罪人登上行刑台,斷頭台的刀刃再次被提起。


    (快住手——!)


    樹大喊著。


    但是,不可能會有人聽見。


    斷頭台的刀刃,要斬斷人頭了。


    撲通地,頭顱滾落。


    歡喜如狂。


    狂熱呐喊。


    死去。


    死去。


    死去。


    死去。


    死去。


    魔法師,被懷疑是魔法師的普通人,被殺而亡。


    在人們歡喜和狂熱的推波助瀾下,接二連三,被毫無意義地殺害而亡。


    (————!)


    好想閉上眼。


    好背過身去。


    不過,聽見了聲音。


    【看吧。視吧。觀吧】


    聲音宣告著。


    強製要求他不準移開目光。


    那個真麵目,樹也知道。


    這是個許多魔法師,和更多非魔法師被殺害的時代。


    隻是被懷疑牽扯魔女,就有數以萬計的生命無謂地逝去,中世紀歐洲的曆史鮮血盡染。


    狩獵魔女。


    影響惡劣。


    〈螺旋之蛇〉,就是以這為出發點的嗎。


    想反抗那種悲劇的意識,就是〈螺旋之蛇〉的起始嗎。


    ——再次,視野一變。


    (啊……!)


    吹了口氣。


    這次,是現實。


    龍,在咆哮。


    吞下自己的術式——龍,在與馮對抗。


    把術式引發出來的,是〈螺旋之蛇〉幾人施展的複合魔法,但貌似現在是馮一個人在繼續施展魔法。


    恐怕,其餘的座,是為了不讓馮受幹擾,而散布於周圍吧。


    可能是發生了什麽,年輕人的右眼流著血。


    「——我命令」


    伴隨著年輕人的聲音,更多咒力殘繞集結。


    從樹體內膨脹出來的術式化為龍的形狀,馮所操縱的咒力化為常春藤的形狀,紛紛束縛龍。


    (啊——!)


    就連痛暈,都沒出聲。


    「——我命令」


    形勢,果然是由馮所掌控。


    龍的咒力單方麵地被吸入土地,而被土地所吸收的那些咒力,立刻用於被馮的魔法所操縱。


    這種手段是活用自然的咒力,凱爾特魔法所特有的魔法特性。


    也就是說,像是自己和自己打一樣。


    包裹樹的術式——龍,不久便落入馮的手裏。


    (要怎麽,辦……)


    樹,咬緊牙關。


    但是,少年連一根手指頭的自由,都沒有。


    沒有一樣,隨心所欲。


    除了看,樹一無所能。


    不管會發生什麽悲劇,不管他如何乞求,到頭來,伊庭樹也沒有顛覆那些的『力量』。


    「——我命令」


    隨著馮的詠唱,龍被越縛越緊。


    龍的抵抗,也變成了輕微的痙攣這種程度罷了。


    在那帶動下,樹的意識也漸漸淡薄,沉於黑暗之中。


    「樹君」


    馮,仰望著少年。


    「好處什麽的……一點都沒」


    對著被龍所吸納,吊在中空的少年,馮小聲道。


    「自從眼睛被那個術式所依附以來,就全是些痛苦的事對吧。不管是被卷入這種世界,還是不得不繼續看著這種世界,對溫柔的你而言,都隻是痛苦對吧」


    他看似真的很悲哀似的,低語著。


    「那條龍……我現在,就幫你抽離它」


    手指,描繪出凱爾特的三重螺旋。


    遵循著那個印,更多咒力常春藤緊縛龍。


    龍幾乎被完全封死,馮新的魔法,想把龍從樹那剝離開來。


    (不、行……)


    樹半本能地,閉上眼。


    (這樣……這樣不行……)


    這種方法……誰都,救不了……


    【看吧】


    在那,另一種咒力介入了。


    最初,樹也不清楚那是咒力。


    因為穿過周圍結界的那個太過於無色了,毫無壓迫感,極為自然地融入了進來。


    「……結果,變成這樣子了啊」


    那咒力說著。


    被束縛的龍不遠處,一個人影悠遊自在地浮著。


    這是靠了什麽魔法呢。


    穗波和安緹莉西亞也是,不用掃帚和魔神是飛不起來的,而這個人影的兩腳下卻踏著虛空。


    「兩位好久不見啊。——尤其是馮先


    生,這是將近一年的見麵啊」


    人影以毫無感情的聲音,說著。


    影崎。


    「我代表〈協會〉,是來下達審判的」


    他平靜地,說著。


    馮,和樹,和影崎。


    〈螺旋之蛇〉,和〈阿斯托拉爾〉,和〈協會〉。


    三股咒力——和三個組織的人類,天地般對視著。


    4


    穗波沒花多少時間,就到達了〈協會〉的飛艇。


    從下山丘的途中就使用掃帚,直接衝進了〈協會〉的飛艇。


    安緹莉西亞,已經另外行動了。


    安緹莉西亞使用使魔,通知〈協會〉讓穗波去飛艇後,就再次迴到了山丘的那邊。


    她,有她的戰鬥。


    不管是多麽厭惡的行為,讓安緹莉西亞以自身為傲的榮耀,都會驅使少女行動的。


    即便那個結果,會殺掉伊庭樹也一樣。


    (討厭啊……)


    穗波想著。


    少女,不想看。


    少女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好友,和自己的青梅竹馬的爭鬥。


    所以,她來到了這。


    明明沒過幾分鍾,少女卻感覺像是等了幾個小時一樣。


    鳳尾舟的,門打開了。


    「穗波……小姐」


    「真奈醬」


    看到從那進來的黑羽,穗波目瞪口呆。


    「真奈醬,為什麽會在這?而且,奧爾德賓人呢?」


    「奧爾德賓先生……說他已經忍受不住了,就從這落下去,向山丘那邊跑去了」


    那麽,是在哪擦肩而過了嗎。


    恐怕,是在穗波用了掃帚後吧。


    那個少年的話,就不用瞎操心了,但畢竟情況緊急。


    (……不對)


    她搖搖頭,甩掉不安。


    既然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該瞎操心。各自都會各盡全力的,除此以外別無其他。


    安緹莉西亞,做安緹莉西亞該做的。


    奧爾德賓,做奧爾德賓該做的。


    還有,穗波做穗波該做的。


    「真奈醬,你怎麽在這?」


    穗波再一次,問了同一個問題。


    「我在這……是影崎先生帶我來的。他說想知道該做些什麽的話,就應該知道發生了些什麽」


    「影崎他?」


    對著詫異皺著眉的穗波,黑羽問道。


    「那個,影崎先生的往事,穗波小姐……」


    話沒說完,少女轉過身去。


    從身後,極其高大,身著藍色西裝的壯漢出現了。


    穗波,輕輕咬著嘴唇。


    「……達留斯·利維」


    「是你啊」


    達留斯瞥了一眼棕褐色頭發的少女,咕噥了一句。


    「事到如今,來幹什麽?」


    「要說,幹什麽」


    「話先說在前頭,我已經把影崎派遣出去了」


    「————」


    穗波,倒吸了一口氣。


    少女立馬重振氣勢,抬起頭。


    「蓄勢待發……的意思嗎?之前,一直在等打出自己最強殺手鐧的時機是吧?」


    「我能說的,就隻有這下這個事件就此結束了而已」


    達留斯的眼神,極為冰冷。


    一直以淡藍色的眼睛注視著少女,


    「滾」


    他宣告著。


    「你,應該是以〈阿斯托拉爾〉的立場拒絕了接受〈協會〉的請求的。那樣的話,小孩就該有小孩的樣,玩下家家酒滿足得了。這邊世界的規則,不是你們能接受得了的」


    說完這些,達留斯就轉過身去。


    仿佛是對少女,興趣盡失一樣。


    一個有力的聲音,挽留了那個背影。


    「如果是你們的規則……好嗎?」


    達留斯沒迴頭。


    甚至連視線都沒移一下。


    即便如此,穗波無所謂地說道。


    「我不是來說什麽有的沒的。——我不是以〈阿斯托拉爾〉的社員,而是以普通的穗波·高瀨·安布勒的身份,來跟達留斯·利維交涉的」


    「…………」


    達留斯什麽都沒說。


    穗波,知道。


    不夠。


    不論怎樣,現在的自己等人都還不夠。


    不管是〈螺旋之蛇〉,還是〈協會〉,對抗它們的『力量』都不夠。就算要鍛煉那份『力量』,時間也不足了。


    不論是被讚歎為天才的能力,還是從祖母那繼承來的魔女血統,在這都排不上用場。


    隻是,教訓得知自己是多麽的不成熟。


    (…………)


    奇跡什麽的,不會發生。


    就是因為是操控奇跡般現象的魔法師,她才會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是沒有奇跡的。


    不,就是因為一直依靠某種意義上相似奇跡的——樹的妖精眼至今,自己等人才會一不留神被逼上了絕路的吧?


    正因為如此。


    穗波想,這次一定要守護好。


    千方百計想要得到,守護重要事物的方法。


    「還沒,一切尚未結束」


    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穗波斷言道。


    「不管影崎去沒去,不管社長的右眼會怎麽樣,什麽都還沒結束」


    少女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想要以自己的話為武器,而用力地說著。


    因為為了達成樹和安緹莉西亞都沒能辦到的事——少女在這裏,不得不戰。


    「坐到桌邊去,達留斯·利維。我們從這開始談」


    *


    沒有小花招。


    不管是哪個魔法師,都不知道那種東西。


    隻是一味地,猛烈的咒力和肉體互相撞擊著。每一次,辰巳所吞下的神聖咒力,和崔斯莉亞的黑而不祥的咒力,如水花般濺射彈開。


    崔斯莉亞壓倒性的速度,超越了人能感知的極限。


    就算再怎麽拿咒力來強化,崔斯莉亞也突破了,人類眼球運動追得上的速度。


    因此,辰巳沒依靠眼睛。


    故意製造出空隙,以視線和體勢來誘敵出招——充分揮發五感來把握氣息。強行拆下崔斯莉亞的攻擊,從其攻擊向量預判出對方的行動。


    這是跟中國拳法聽勁(注:聽取對方作用力,太極拳中的“化勁”則是化解對方的作用力)似是而非的,神樂技法。


    (——那、裏!)


    就像是要“先發製人”一樣,放出掌。


    那一擊,簡直就是炸彈。


    崔斯莉亞的身體彎曲成く字,飛了出去,猛撞上一棵大樹後,發出一聲悲鳴。


    但是,即便中了那樣的一擊,崔斯莉亞也沒有膽怯。全身應該是都被攻擊性很強的咒力所侵透了的,抬起頭來的女吸血鬼卻橫向扔出一個硬幣。


    硬幣上,是這樣刻著的。


    i(注:符文圖)


    「汝乃冰!汝乃凍結!你乃停止!阻止吧,isa!」


    從辰巳的腳邊,串出好幾個冰槍。


    那是以魔法捆紮起來的冰。


    伸出無數荊棘般的刺,前後左右,封住巨漢所有能閃避之處,襲擊而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辰巳,咆哮著。


    咆哮聲,直接連著吹息。


    轟鳴於山間的神明唿吸。隨著那吹息而橫掃而來的粗碗,把鋒利的冰之槍和荊棘統統打碎,化為初秋的晚霞裏閃亮的雨夾雪。


    碰觸到巨漢肌膚的冰,啾


    地一聲響後就溶化了。


    從全身釋放著龐大咒力的巨漢,是有著紅銅色肌膚的鬼嗎。


    吸血鬼和鬼。


    很巧合,兩人都是日語中所指的『鬼』。


    「……真開心啊」


    這是崔斯莉亞說的。


    「“那娃”的周圍,都是些開心的家夥啊。這十多年來第一次不無聊呢。啊—,好像虐待我徒弟的時候,比較有趣些啊」


    那娃所指何人,問都不不用問。


    辰巳,咬得牙齒吱吱作響。


    「你這家夥……想把樹怎麽樣」


    「隻是取迴托管的東西罷了」


    「是說,生命果實那玩意啊」


    「嘿?那娃說過了啊。這下對口滑的馮,是要嚴懲一下了」


    「那是指……什麽意思?」


    瞟了一眼斜後方。


    如果香,可能是從剛才的對話中發現了什麽事實,但少女為了繼續把『神』降臨至辰巳,而進入了巫女特有的催眠狀態。


    「哈」


    女吸血鬼輕笑了下,聳聳肩。


    「算了,都是一樣的啊。反正那個凱爾特魔女和所羅門的公主也聽到了吧?現階段沒什麽好隱藏的了」


    女人停了一拍,說道。


    「讓魔法,擁有意義和價值」


    「什……」


    聽到那話,皺起粗眉。


    「意、義……?」


    「在現代,魔法有什麽意義啊?」


    「…………」


    崔斯莉亞的話,讓辰巳沉默了。


    沒有。


    沒有那種東西。


    現代世界,不需要魔法。


    科學所帶來的利益,遠超魔法所能獲得的。極為少數的占卜什麽的可能還會有些意義,但就算全部魔法都是謊言和虛偽,也不會有誰覺得為難。


    辰巳和香,甚至是葛城家所付出至今的巨大代價,絕非有迴報。


    等價交換什麽的,說這種謊話的是誰。


    明明魔法什麽的,不具任何意義的。


    「那樣的話,製造出來就好」


    「你說……製造?」


    「沒錯」


    女吸血鬼笑了。


    「沒什麽難的。製造出誰都不得不承認,魔法存在的意義和價值的事跡就好。——比如說,到達了月球的宇航員,和破壞了兩座都市的核彈,不得不讓世人承認科學的價值一樣」


    「…………」


    無語了。


    這種想都沒想過的思維,讓辰巳一瞬間僵硬了。


    或者說,是他認可了。


    認可了那些話中,難以抵擋的甜美。


    ——魔法的,意義和價值。


    那是個,時常擺在魔法師眼前的問題。


    不是單純的,自身一人的問題。


    魔法師的『力量』,依存於血統。


    自己的『力量』是以同胞或雙親、祖父母、曾父母——難以想象般的漫長歲月,和用銼刀銼眾多人們的身子般嚴格的鍛煉而培養起來的。


    那份尊嚴,魔法師不會忘記。


    那份熱情,甚至刻入了魔法師的靈魂。


    然後。


    都做到這份上了,在現代,魔法卻毫無意義。


    那麽,越是優秀的魔法師,越是以自己『力量』為傲——就應該越是對在現代自身存在的無意義感到絕望。迴避,或寬容地接收這個現實就是另一迴事了。沒有一個魔法師沒品嚐到嚼沙般的徒勞感。


    (……但是,這家夥)


    辰巳思考著。


    如果,那個能顛覆的話?


    不僅是自己,連同胞或先祖的人生一起,都被賦予意義和價值的話?


    那不是,甜美之極,致命性的毒嗎?


    那番話就算讓魔法師,舍棄一切地位或名譽,而投奔〈螺旋之蛇〉一方也不稀奇。


    「就算如此……」


    辰巳吼了聲,崔斯莉亞冷笑了下。


    「你想說就算如此,也不能傷害別人?喂喂,別說那種爛大街電視劇一樣的台詞行不?你也算是魔法師的底層,應該知道“那個”是怎麽樣的生物吧?」


    撕裂般的笑容很是粗野,卻也不傷女人的美麗。


    如果說安緹莉西亞是以其威風凜凜的氣質而增添美感的話,崔斯莉亞這女人就是以不道德的色彩來生成美的。


    「還是說,你不知道?」


    女吸血鬼露出牙齒,說道。


    「比誰都要傲慢……比誰都自以為是,不然就當不了魔法師的?」


    那殘酷的笑臉,辰巳覺得是最為恐怖的。


    因為自己,確實是被吸引了。


    名為崔斯莉亞的女吸血鬼,把魔法師的一麵演繹到了完美。


    那份傲慢和私欲——和純潔無垢的探求心。


    人要往上爬所不可或缺的,所以才會不停渴望的性質,女吸血鬼自身都具備了。


    即便如此。


    辰巳也有,不能動搖的理由。


    「絕非……僅此而已」


    「啊嗯?」


    「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魔法師啊……魔法師一定絕非僅此而已。不然,我也不會站在這了」


    岩石般的腦袋,深深點點頭。


    辰巳,有見過。


    出租魔法師。


    就是反對剛才女人說過的理念,為幫助誰而存在的魔法師。


    「真是遺憾」


    崔斯莉亞哼了一聲。


    有一點點,看似真的很遺憾似的。


    就這樣,兇殘的手指伸入與本人一體化的毛皮裏。


    接著,被投擲出去的硬幣刻著的符文是——


    n。(譯者注:符文圖,不是n但形似n)


    「汝乃暴風雨!汝乃冰雹!汝乃災禍!啃食吧,hagz!」


    忽然刮起的,是黑色的暴風雨。


    那陣風所到之處,雜草枯萎,樹木枯朽。


    腐敗之風。


    崔斯莉亞操控的符文中,號稱威力首屈一指的暴風雨,有三分之二刮向著辰巳——其餘三分之一繞過巨漢,刮向身後請神降臨的香。


    「香!」


    巨漢,蹬地向後。


    當然,也不是說對那邊就放鬆警惕了。


    守護巫女,是守護人的最低責任。不管是戰鬥中的哪一瞬間,辰巳的第一目標,都是守護好這個小心上人。


    所以,讓巨漢的身子停下來的,不是崔斯莉亞的策略。


    而是斜坡下方扔出的另一個小石子——那刻著的文字。


    ψ(注:符文圖,圖形已經盡量接近了囧)


    「汝乃駝鹿。汝乃角。汝乃庇護。——守護吧,algiz!」


    從刻著的文字上,有平板的『角』冒了出來。


    如詞所示和駝鹿一樣,化為手掌般的形狀而擴展為好幾重,從黑風的魔手中完全守護好在請神的巫女。


    「……你這家夥」


    崔斯莉亞瞪大眼睛。


    「……你的對手,是我吧」


    少年咬緊牙關。


    緊握的手套,是不理初秋的厚實皮革。深紅大衣還戴著蓋耳帽子,少年屹立於黃昏的斜坡上。


    那人是,奧爾德賓·葛勞茲。


    「哈,事到如今,還來幹什麽?」


    崔斯莉亞咧著嘴。


    「想向〈協會〉搖尾乞憐?還是說,打算迴我這來了?」


    「…………」


    少年,沒有立刻迴答。


    雖然隱藏在厚實的大衣下,但那膝蓋還在微微顫抖。


    帽


    簷遮住了,但少年還是不敢順心地從正麵端詳女吸血鬼。


    對於這個師傅的恐懼,還沒能克服。


    被奪去了家人,被撕開皮膚,被拿去實驗符文魔法的過去,不論如何都不會被重寫。兒時起,就如文字所示刻到身體裏的身心創傷,不是那麽快就能修複的。


    不過。


    「跟〈協會〉和〈螺旋之蛇〉都沒關係」


    少年清晰地說道。


    就算嘴唇在顫抖,那番話也沒顫抖。


    就算眼神遊移不定,也不會弄錯該注視的對象。


    那樣子,跟辰巳所知的眼罩少年有幾分相似。


    「我……是來抓那個笨蛋(dummkopf)的」


    「……忠誠可嘉啊」


    女吸血鬼向著地麵,吐了一口混有血的唾液。


    她用力踩了下,那口唾液,


    「真是不爽啊。超級不爽」


    「……那麽,想怎樣」


    奧爾德賓問道。


    辰巳也是,一邊震驚於這天降神兵,一邊慢慢把目光移迴女吸血鬼。


    相對的,


    「……把你們通通地,大切八塊」


    崔斯莉亞,把牙齒露出到愈發冰冷的空氣中——抬起“其右胳膊”。


    *


    安緹莉西亞,隔著結界,迴到了山丘的正對麵。


    她和穗波分手後,就在繞山丘。


    她想避開之前崔斯莉亞她們的戰場,直接接近〈螺旋之蛇〉的儀式。


    黃金龍所破壞的山丘,四處引發泥石流,擊碎並放倒大量樹木,但用魔神來移動的話就沒問題了。


    現在,少女的麵前,有一個光之壁。


    屹立至天空,光芒很耀眼。


    在結界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不過,安緹莉西亞目睹到了,影崎悠哉地進到了結界裏麵。


    (影崎……竟然穿過了……這個結界……)


    不是破壞,也不是看穿結構而攻略之。


    就像是一開始就不存在結界什麽的一樣,影崎從容地通過了。


    那也是,那個男人獨有的魔法特性吧。


    關於影崎的魔法,雖然安緹莉西亞也沒完全了解,但還是可以進行些推理的。如果真相如她所想,影崎的真麵目是那樣的話,這點程度就不算什麽難事。


    號稱達留斯·利維握有的最強殺手鐧,看來名不虛傳。


    如果,要說有疑問的話,那就是“他作為人類而能存在”這件事了。


    ——但是。


    現在的少女所在意的,是別的事情。


    「…………」


    安緹莉西亞和〈蓋提亞〉被托付的是,掃蕩戰。


    指的是影崎破了結界後,不放跑〈螺旋之蛇〉,同時捕獲被認定為準一級的——伊庭樹。


    (把少年……)


    有一次,抓住過那個少年。


    結果,因為〈螺旋之蛇〉的術式而再度爭奪,和〈協會〉協力一同接觸到了那個少年。


    那時,安緹莉西亞應該殺掉伊庭樹的。


    「我,要……」


    少女,拿著手機。


    因為不能用魔法來傳消息,會被對方察覺的。


    原本安緹莉西亞以魔法為傲,卻也不是盲信魔法的個性。如果是那樣效率比較高的話,她會毫無猶豫地使用科學產物。


    打算是發送個代表首領安緹莉西亞的信號,讓再次集團召喚出的魔神現身的。


    「…………」


    少女,沉默了很久。


    不是,沒希望。


    她聽穗波說了,穗波想幹什麽。


    和〈協會〉的,交涉。


    如果是她所說的條件,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


    是她一直留著一手的殺手鐧的話,那個達留斯·利維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而且,就算不能讓〈協會〉站到友軍一方,能讓〈協會〉采取默認態度的話,安緹莉西亞就能再次護著樹了。


    (不過……)


    要是那,失敗了呢?


    那時,這一次,自己能殺掉伊庭樹嗎?


    安緹莉西亞的肩膀,壓著太多的重物了。


    有結社漫長的傳統,久經磨練的所羅門王魔法,還有吞噬了父親——就算舍棄墮落的父親也要非守護不可的權威和曆史。


    那些,都不僅僅是過去的榮光。守護如今活著的弟子和自身的現在的『力量』,就存在於結社的權威和曆史之中。


    正因為如此……少女很煩惱。


    她搖擺於對少年的傾慕,和對結社與魔法的責任的狹縫間,幾近崩潰。


    突然,震動傳到手掌。


    「啊……」


    心髒,撲通一下跳。


    是手機。


    她一邊微微哆嗦,一邊按下通話鍵,


    「啊啊!安緹莉西亞小姐!終於打通了啊!」


    「……山田」


    那個傻乎乎的聲音,是一起來修學旅行的同班同學的。


    那簡直,就像是異世界的事一樣。


    明明,還是隻半天前的事。


    明明無數次,反複閱讀過親手製作的修學旅行指南的。


    不知少女的那些煩惱,電話那頭的聲音悠閑地問道。


    「伊庭那家夥,在你那嗎?」


    那番話,讓少女的心髒如針刺一般。


    「樹他……」


    聲音,嘶啞了。


    明明非得保持平常心不可的,心跳聲卻撲通撲通地擾人。


    但是。


    同班同學,快於安緹莉西亞的迴答,這麽說道。


    「啊—,沒關係沒關係。不在也無所謂。這麽久都沒個聯絡,是被卷入了什麽麻煩裏了吧?」


    「誒?」


    「你想,不止是伊庭,連穗波小姐和安緹莉西亞小姐都聯係不上,就隻能這樣想了吧。他唯獨在被卷入那種麻煩的方麵倒是個天才」


    平凡的同班同學,若無其事地說著。


    安緹莉西亞眼睛,一眨一眨的。


    「就想……確認下那個?」


    她對著話筒問道。


    「這個嘛,差不多。大姐頭也跟我說,會糊弄學校過去的,姑且問一聲」


    舉了個保健老師的例,山田的聲音摻著苦笑。


    「而且,明明是修學旅行來的,安緹莉西亞小姐根本就還沒怎麽旅遊吧。你看,想和跟伊庭、穗波小姐,還有安緹莉西亞小姐一起,好好玩個夠的。還沒玩扔枕頭,穿舞妓小姐的衣服,也還沒吃一錢西餐和早粥吧?大姐頭和委員長也都等著,是穗波小姐或安緹莉西亞小姐的話,我白送個我親自特製的鬆套餐!」


    他興致盎然,滔滔不絕地列舉著之後。


    咳咳地,山田幹咳了下。


    聽似不好意思似的,棋盤臉的同班同學這麽補充道。


    「所以……大家,一起迴來吧?」


    「啊……」


    少女的表情,一團糟。


    安緹莉西亞拚命控製住,想要從膝蓋開始崩塌的自己。稍微大意一點,眼淚就會滂沱落下。


    忍住了。


    她一邊竭力壓製,百感交集般心中的熱度,


    「會告訴……樹的」


    一邊迴答著。


    「我會……好好告訴他的。所以,請等一下」


    語畢後,便切斷了通話。


    久久地,安緹莉西亞一直緊握著那手機。仿佛那手機,是不迷失自我的支撐一般。


    她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氣。


    之後,安緹莉西亞轉向斜坡的下方。


    「偷聽啊。當了〈協會〉的走狗還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呀,失禮失禮」


    胡亂地向上撓著長的發,一臉傻笑的青年現身了。


    是石動圭。


    「有什麽事?」


    「就我這點三腳貓功夫,怎麽敵得過〈螺旋之蛇〉。頂多也就是偵察罷了。——還是說,監視你吧」


    「監視我?」


    「剛才的,是伊庭樹和你的同班同學是吧。湧現了點憐憫之心嗎?」


    圭的眼睛,在窺視這邊。


    就算表情是嬉皮笑臉的,那雙眼卻不是在笑。


    言外之意是在說,你不會是想背叛〈協會〉吧。


    「你才是,不用管那個貪婪陰陽師啊」


    「啊嗯?」


    「隻有美貫和貪婪陰陽師,是一直不見身影。你,不是擔心那兩人才來的啊」


    「別開玩笑了」


    圭的語調嚴厲了。


    「這樣子啊」


    安緹莉西亞加深了微笑。


    之後,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一次是平靜地,紮紮實實地,為了鞏固決心而唿吸。


    搞不好,這是少女一生中,最需要意誌力的決心也說不定。明明即便是以前接觸過的最為驚悚的魔法,也沒讓她品嚐過這般的恐怖。


    「——我自己,再坦率一點點的話,就解決問題了」


    「嘿?什麽打算」


    「我相信穗波」


    「那家夥,會和達留斯·利維交涉成功,讓他收迴關押伊庭樹的命令嗎?」


    「是的」


    「哈啊?要是交涉決裂怎麽辦?又不是漫畫,相信又不能怎麽樣的喔?」


    「我知道。屆時,捕獲樹——有可能的話,我親手抹殺他就得了吧?」


    這一次,少女說得很明白。


    圭也不得不啞口無言。


    「你,真的想……」


    「我是認真的」


    安緹莉西亞點點頭。


    她極為強烈地,飄渺地綻放著——任何寶石都比不過的光輝,宣告著。


    「不過,屆時……我會一輩子封閉上這顆心。因為這顆心是獻給了他的,他死了的話自然如此。為了留下所羅門的血脈,我會和別人結合並生子,我的心便絕不會開啟了吧。不過,被我所允許的真實什麽的,原本就隻有這個程度」


    這就是,安緹莉西亞的結論。


    就這樣,背負一切。


    少女說,她不會迴避現實或理想,不管是什麽都直接背負在弱小的肩膀上。


    「…………」


    圭驚訝地,注視著少女。


    那雙眼,已經不是在看年幼少女。


    也不是單純地,看比自己上位的魔法師,而是懷著極為純粹的敬畏之情。


    「為什麽……能這麽逞強?」


    「那還用說」


    安緹莉西亞,輕輕點點頭。


    「因為我是,安緹莉西亞·雷·梅劄斯。需要的理由,僅此而已」


    淡淡的,微笑。


    忽——的,那張臉,轉向森林的陰影。


    清脆的掌聲響起。


    「好厲害啊。那種境界,不是佛(buddha)的話,是很難達到的啊」


    隨著詭異的發音,出現一件純白外套。


    藍色太陽鏡,還有三重項鏈。


    繃緊的巨體,踏在落葉上也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音。


    「你是……」


    安緹莉西亞屏住了唿吸。


    因為那是她剛才,通過黑鴿,警告〈螺旋之蛇〉時見到的臉。


    白人按住太陽鏡,笑眯眯的。


    「我是〈螺旋之蛇〉的〈尊嚴〉之座,叫傑克。禦廚老爺爺,讓我幫忙擋路來的」


    先於明白肥粗的手指上鑲嵌著的寶石,綻放著奪目的咒力光芒,


    「出來吧,格萊楊拉波爾(syabs)!統帥三十六軍團的強大伯爵!」


    少女,唿喊道守護自己的魔神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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