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送憑著那帕子覺得他靖國公府與三皇子有牽扯倒是合情合理。如今卻是不知到底是他三叔一個人的本事還是靖國公府的。


    無論如何,範送原來是來提點他的。


    “多謝了。”沈潘嘴唇翻動。領了範送的心意。


    “無需謝我。”範送輕輕搖頭。收了笑,一臉肅然。“我如今不也稀裏糊塗上了賊船?如今找你,是想確認一句,公子和靖國公府是認真的嗎?”


    認認真真地跟了三皇子?


    沈潘抽了抽嘴角,抖了抖眉。


    他自然明白範送是什麽意思。儲位之爭,瞬息萬變,曆來兇險。不到最後一刻,誰也說不好到底鹿死誰手。


    何況,如今形式還不明了。


    是個聰明的,都不會那麽早把身家性命那麽早栓到別人身上。


    “我得去問問。”沈潘第一次心裏沒底。誰讓他家府裏還有個神神叨叨的三叔呢。


    倒是不擔心二叔。二叔雖然性子懦弱,卻也謹慎小心。上一世就無甚作為,這一世定也不會蹚這趟渾水。


    要不然,沈潘也不會納悶,他靖國公府怎地突然就遭了滅頂之災。


    十之八九,是沈潘心裏的猜測。


    是也,待到沈潘送走了孫子銳和範送後。趁著天黑又去叨擾了他三叔。


    卻不曾想他三叔坦白地那麽幹脆。


    “你個愣小子操什麽心?”沈清從躺著變為趴著。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一雙蒙蒙的眼睛更添了份霧氣。


    “我怎麽不操心?”沈潘看他這個吊兒郎當的三叔都牙癢癢。前世都滅門了,滅門了啊。


    這要不是他親三叔,要不是自己現在打不過他,他早一圈糊上去了。


    忒不走心了。感情都是鬧著玩?


    “三皇子宅心仁厚,鬥不過二皇子的。”沈潘瞪他一眼,氣哼哼道。


    “你怎麽就知道他宅心仁厚?”沈清麵不改色看著沈潘發火,反而聽到那句“宅心仁厚”還笑語盈盈,側過點臉,給了沈潘一個笑。


    “你當我誇他呢?”沈潘看著他這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雲首書院是他的?”到底是忍住了心裏的怒意,有些立場和態度還是要擺正的。


    沈潘不覺得自己比三叔聰明。他三叔這麽做必然有隱情,隻是會不會與他說的區別罷了。


    “啥?你說啥?”沈清掏了掏耳朵。一副欠打的表情。


    “你莫與我裝了。”沈潘深吸口氣。“那印戳就是他的。”


    “你怎麽知道的?”


    “就隻能你身邊有能人?”沈潘悶悶道。


    “你身邊也有?”沈清笑笑。“孫子銳跟著你就不動腦子。還不如你。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他的字不常用,不特意打聽根本不會知道。而費盡心思打聽的。還能告訴與你的。還要是看過那帕子的。範送?”沈清挑挑眉。


    “你上次非要塞迴雲首書院的少年有這樣的玲瓏心思?”


    “…………”沈潘可沒想到他三叔能三兩句話就猜到了範送。


    “想不到,你看著大大咧咧,倒是會識人?”沈清點點頭。“有這份本事,以後倒是不怕你吃不開。怎麽,你今日氣勢洶洶來問我,可是他與你說了什麽?”沈清換了個姿勢,整張臉都對著他,收了方才吊兒郎當的笑,正經極了。


    “他讓我別想不開。”沈潘摸摸鼻子,小心翼翼看三叔一眼。那後邊的話倒是不知該不該與三叔說。


    他總覺得,他三叔與那三皇子之間,關係詭異。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但說無妨。”沈清察覺出沈潘的躊躇,更是耐心道。忍著困意,抹掉眼角因著打哈欠出來的淚珠。“左不過就咱們叔侄倆,你害怕誰聽了去?”


    “還能說什麽?”沈清現在越正經,沈潘就越發怵。好一會兒才語重心長道。“那麽早死心塌地跟著三皇子,你就不怕他倒黴?”


    前世裏,三皇子死得那麽慘他就不說了。今世裏,如今也已經現了頹勢了。


    他雖沒見過三皇子。可實在是瞧不上他。


    三皇子的母族出自第一世家慕容家,如今卻堪堪與沒甚依仗的二皇子平分秋色。


    誰更厲害些自然不必說。


    若是三叔真的跟著他一條路走到黑也太沒前途了。


    把一手好牌打成爛牌,最後還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人,沈潘真心稀罕不起來。


    他就想不通了。範送都能看出來的事情。三叔怎麽就看不到,看不到呢?


    沈潘真心想把他三叔的腦袋敲碎,看看裏邊是不是鳳連最喜歡喝的豆汁。


    “這是三叔的事,你少操心。”沈清斂了笑,柔聲說道。


    “那靖國公府呢?我也不操心?”沈潘抿著嘴。


    “靖國公府。”沈清有些怔忪。“若是能明哲保身,不趟那渾水最好。”


    “若是最後還是,”沈清忽然搖搖頭。苦笑一聲。“不會的。”


    “最後還是什麽?”沈潘很恨道。仍舊不依不饒。


    他三叔怎麽會想不到?他原是想到了,卻不敢承認。


    沈潘卻容不得他逃避。有些話若是不挑明,那最後,到底還是要迷茫踟躕不可。


    “還是。”沈清喃喃。“潘兒啊,若是靖國公府真的亡了,你可會恨我?”


    “恨。”沈潘斬釘截鐵道。“靖國公府不止你,還有娘。祖母。二叔。你若是執迷不悟,我們往後都隻能陪著你去死。”


    沈潘想到前世那晚的黑暗絕望,想到那晚他娘與他的死生離別,想到他靖國公幾百口人一夕之間化為冤魂就氣紅了眼。


    他三叔那麽清明的人,到底是怎麽做出的這混賬事呢?


    “你怎麽就確定,到頭來三皇子一定贏不過二皇子去?”沈清目光灼灼看著他,嘴角下拉,泛起一絲涼意。


    “因為他的做法無異於螳臂當車。”範送深吸口氣道。覺得自己的胸口都被自己氣得疼了。


    “而且,雲首書院要出大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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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相思


    “出亂子?什麽亂子?”雲清坐起了身子,精神抖擻地直直看著沈潘。全然不見方才的懈怠。


    “想知道?”沈潘瞪他一眼。


    “就不告訴你。”沈潘眼皮微微一翻,拍拍屁股就走人。一絲留戀都無。徒留下沈清在他背後罵他“小兔崽子。”


    可算是知道怎麽治他三叔了。


    夜色深了,沈潘心裏悶悶的。歎了口氣,聽著稀疏的幾聲鳥叫聲。


    若是雲首書院真是三皇子的。那,那人也算是個識大體的聰明人。


    有了這書院,才有那些貧寒讀書人們的出頭之日。有了書院,以後才有機會打破世家一手遮天的現狀。


    他們看的到的事情,那些大家士族們定然是看得到的。怪不得三皇子便是後邊有慕容家護著還鬥不過沒有母族依仗的二皇子。想必光是這書院就耗費了他不知多少心血。


    削弱世家,三皇子無異於以己之劍刺己之身。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破招數。何況身旁還有一個狼子野心的二皇子在那兒虎視眈眈。


    可他到底還是太蠢。


    沈潘不知怎地,就想到了他三叔前世裏抱著的一堆枯骨。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人生苦難重重,他怎麽就忍心讓他三叔一一苦過,一一受了?


    怎麽就忍心,隻給他留下一段枯骨,讓他日日夜夜獨自淒涼。


    他想他的明瓊了。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他們做到了,卻是那麽的淒慘。死的時候連個念想都沒,他的明瓊就那麽在他眼前死得幹脆。


    他那麽愛鬧愛叫的一個人,就那麽默默沒了,連著死都還是笑著的。一句話都不給他留。


    明瓊,明瓊。


    等著我吧。


    …………


    夜更深了。


    沈潘走到了門口,瞅了瞅烏漆嘛黑的靜清院,尋思著自己一個人睡覺也無甚意思。


    索性拿了提前就準備好的一應物什,往質子府去了。


    夜間山裏的路難走。更莫說如今盛夏,一些蛇蟲鼠蟻的更是尋常。


    沈潘將些驅蟲的藥胡亂地撒在了身上就進了山。


    待到晨光四起的時候,他已然到了鳳連的院子。


    鳳連不在院子裏,倒是沈潘方進去,就被人低喝一聲。“誰?”


    “我。”沈潘無意隱匿身形,“咳”一聲,閃了進去。


    “哥。”鳳連心裏一喜。從屋裏探出頭來。看到是他更是喜上眉梢。


    “嗯。”沈潘應了一聲。將手裏的包袱放在桌上。轉著去看趴在床上的青竹。


    傷口倒是比前幾日好多了。被鳳連包紮地好好的,也沒殷出血來。


    “好點了?”沈潘對著青竹道。


    “好點了。”鳳連點點頭。“你走的那日就不發熱了。”


    “公子大恩,青竹沒齒難忘。”青竹見到沈潘進來倒是激動得緊,不過他不能動,隻能抖著有些幹裂的嘴唇,對著沈潘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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