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迴默默地掏出了隨身帶著的保溫壺,他打開讓孟萱看,裏麵盛著滿滿一壺湯,顏色金黃,色澤清透。


    孟婆湯,喝了之後就能忘掉一切。


    閻迴擰迴蓋子,默默地補充:“我會控製好分量的。”


    孟萱:“……”


    閻迴繼續道:“在實習期內,隻要你喝了孟婆湯,隨時都可以走,在轉正之後,想要辭職的話就得先找到下一任孟婆,同樣的,走的時候也要喝湯。如果你不滿意工資的話,我們也可以再商量。”


    “工資?!”


    “轉正之後有五險一金,月薪兩萬,逐年增加,不用交稅,實習期……”閻迴卡住,一時有點想不起來。


    孟萱驚唿:“兩萬?!”


    閻迴掏出新手手冊翻了翻:“奧……實習期五千,沒有五險一金。”


    “五千?!”孟萱被這個數字驚呆了。


    她媽媽辛辛苦苦早出晚歸的工作,加上爸爸每天做著手工的微薄收入,加起來都沒有五千那麽多!


    自己隻要答應閻迴做孟婆,就可以……就可以有這麽高的收入了嗎?!


    閻迴連忙補充道:“雖然聽起來很容易,但是這個工作是很辛苦的,一年到頭都沒有假期,你要仔細考慮清楚啊。”


    他說完,想起新手手冊裏麵的內容,馬上又反悔了。如果孟萱她因為這句話而拒絕了怎麽辦,那迴去之後,孟婆婆一定不開心,說不定連晚飯都不做了閻迴心中後悔,卻沒想到孟萱竟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做!”


    “不答應也……啊?”


    孟萱雙眼放光地看著他:“我做!”生怕他反悔一樣,她連忙補充了一句:“就算是工資少一點也沒有關係。”


    她本來以為閻迴找她是要幫忙,沒想到竟然是給她提供了一個工作機會,她相信閻迴,不怕他會騙她。如果能夠改善爸爸媽媽的生活條件,那麽就算是再苦再累她也願意了。


    這時候的孟萱還不知道,她的這個決定讓自己的命運拐了一個大彎,朝著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所以閻迴反而被她這麽迅速地迴答嚇得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她竟然答應地這麽快,兜裏的生死簿在微微的發熱,他才迴過神來,抓著孟萱激動道:“說好了的,下午你別走,我奶奶叫我帶你迴去。”


    “好。”


    就怕她會忽然反悔,看著孟萱一答應,閻迴就抓緊了自己的新手手冊,抱著保溫杯飛快地跑出了小花園。躲在轉角處的宋錦瑜心中一驚,連忙躲到了樹叢後麵,看著閻迴從自己的麵前跑了過去,這才鬆了一口氣。


    很快,他又為自己剛才聽到的那些話而皺起了眉頭。


    看著孟萱也離開了這裏,他才從樹叢後麵走了出來。


    宋錦瑜走到剛才他們站的那個地方,他站到閻迴的位置上,什麽也沒有發現,可閻迴的話的還一直迴蕩在他的耳邊。


    ‘我是閻王,掌管輪迴生死的閻王。’


    如果閻王是閻王,那他呢?他是被閻迴送迴到十年前的嗎?


    在失去意識之前,那個已經變得冷漠威嚴的閻王告訴他,自己是第一次能夠將人生重活一迴的人,是因為他和閻迴的關係,所以才有了這個重來一迴的機會?


    在前世的這個時候,他沒有和生父鬧崩,也沒有來到這個城市裏,還在和自己的後母繼弟爭寵,為了繼承宋家,嚴格的要求自己,甚至連一刻都不敢放鬆,生怕一不留神就著了他們的道。沒有機會來到這個城市,也沒有機會見到閻迴,甚至在死後,才在別的鬼的介紹下認識了閻王。


    他記不起來那個閻王的臉了,但至少和現在的閻迴大相徑庭。


    宋錦瑜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午休結束的鈴聲響了起來,他才沉默地往迴走。


    從前他可以不在意閻迴的小秘密,可是現在事關自己,就算不在意也不行了。既然他是唯一一個重生的例子,那至少他也要問問閻迴,為什麽會讓他重生?


    又或者……為了讓他重生,閻迴又付出了什麽代價?


    等他迴到教室的時候,閻迴早就已經坐在位置上了,一見他進來,兩隻眼睛頓時就亮了,身後也仿佛出現了無形的尾巴,在歡快地搖著。閻迴眼巴巴地看著他坐到了旁邊,才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去哪了?”


    “去操場散了個步。”宋錦瑜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怎麽了?”


    “奧……”閻迴慢吞吞地道:“……我有事情想要求你。”


    “說吧。”


    “晚上迴家的時候,我們帶上孟萱吧。”平時自己提起孟萱時,宋錦瑜雖然沒有反對,但是憑借著自己的觀察,閻迴已經能敏銳地察覺出他不高興啦。生怕宋錦瑜拒絕,他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是奶奶找她。”


    “好啊。”


    “……誒?”


    本來以為又要費很大功夫求他的閻迴頓時呆了一下。


    他不確定地重複道:“是孟萱哦?孟萱!”


    “我知道。”宋錦瑜從桌下掏出課本,順手伸出一隻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我什麽時候拒絕過你?”


    唔。


    今天的這兩件事情是不是都太過順利了一些?


    閻迴摸著桌下的新手手冊,不確定地想道:孟萱答應了,宋錦瑜也答應了,說不定連現在寫數學題都能有成效了?


    等到數學老師將上一次測驗的卷子發了下來,看著潔白紙麵上的鮮紅分數,再看看旁邊宋錦瑜的,又一次吊車尾了的閻迴心虛地趴了下來。


    下午,秦昊開著車將三人帶了迴去。


    閻迴迫不及待地和宋錦瑜告別,帶著孟萱進了門,孟婆婆早就已經等在那裏了,一見孟萱進來,原本就笑眯眯的臉上幾乎笑出了花來。


    她進廚房裏端出來兩碗甜湯:“來來來,先喝口湯,小萱別擔心,我已經和你爸爸說過了,晚上在奶奶家吃完了飯,我就讓你黑叔叔把你送迴去。”


    閻迴和孟萱乖乖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端著碗等她上課。


    孟婆婆在他們對麵坐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我跟你們說,這個孟婆呢,看著容易,做起來可就……”


    而另一邊。


    宋錦瑜站在自己窗戶前,他沉默的看著對麵開了一半的窗戶,忽然將背上的書包往床上一丟,踩著凳子爬上了窗台,長腿一伸就朝著那邊跨了過去。


    第28章


    宋錦瑜是第一次到閻迴的房間裏來,平時他也隻透過窗戶看了一部分。閻迴的房間收拾的很整齊,但是在潔癖的宋錦瑜看來,不論是哪個角落都有著不合格的地方。


    換做平時,他一定會忍不住拿起抹布將這個房間清理一遍,不過他現在可顧不了那麽多了,悄悄地打開了房門,宋錦瑜躡手躡腳地走了下去。


    做了那麽多天的鄰居,他早就摸清了隔壁一家人的生活規律,隻有孟婆婆一直在家,就算是出門也不會有太長的時間,閻迴的放學時間和他一樣,而閻迴的兩位叔叔和一貓一狗,隻有等到天黑後才在飯點時姍姍來遲。


    悄無聲息地下了樓梯,聽到了從客廳傳來的說話聲,宋錦瑜才停了下來,站在樓梯口偷聽著。從小到大的良好教養讓他在內心狠狠地鄙視了一下自己,但很快就被客廳內的聲音吸引了過去。


    “小迴應該知道的,從第一任閻王出現的時候,到現在小迴這個時候,已經第二百五十一代了。”孟婆婆說:“就像是神話傳說裏的那樣,地府裏有閻王,有黑白無常,有牛頭馬麵,有孟婆,還有無數的鬼差,雖然神話傳說的內容是假的,但這些配置是真的存在,從古至今,一直延續了下來。”


    “一直以來,閻王都是由閻家人擔任,第一代閻王是小迴的祖先,未來他的兒子也會成為第二百五十二代閻王,但是別的職務就是從普通人中選的了。”說道這個,孟婆婆看向了孟萱:“當初小迴的爺爺救了我一命,恰逢上一任孟婆退休,我有著這個天賦,就繼任做了孟婆,如今我也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了,所以才讓小迴找上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奶奶就知道,小萱是最適合當孟婆的人。”


    孟萱捧著碗,呆呆地看著她。


    孟婆婆話鋒一轉,忽然十分接地氣地提起了福利:“小迴應該和你說過工資了吧?”


    孟萱點了點頭。


    “哎呀,你也別把這個當得太嚴肅,我們都算是閻家雇傭的,就是工作內容特殊了一點,現在小迴每個月還要付給我們工資呢,當初要不是看著那個工資,就算是有救命之恩,我也才不會答應小迴爺爺的這個請求。”孟婆婆抱怨完,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她眨了眨眼,生硬地圓道:“就算在外麵也不會有這麽豐厚的報酬,我們還有五險一金,如果需要還可以包吃包住,福利很好噠!”


    孟萱:“……”


    閻迴端起了碗,唿嚕唿嚕喝著甜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感覺看婆婆好像是電視上的詐騙團夥啊……


    孟婆婆幹笑了兩聲,接下去道:“既然你答應做孟婆了,那我們也應該教你抓鬼的辦法了。”


    閻迴衝著旁邊的老鬼招了招手,讓他飄了過來。


    老鬼雖然叫做老鬼,但是年齡卻不大,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青年。隻不過在閻迴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他是閻王爹的朋友,閻迴也不知道他到底遊蕩了多久,為什麽不去投胎。


    早聽說要招新的孟婆,老鬼就自告奮勇的說要幫忙。


    “小姑娘,你就把我當做一個過來找你投胎的鬼。”老鬼笑嘻嘻地道。


    孟萱緊張地點了點頭。


    閻迴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張紙,塞到了孟萱的手裏。


    她低頭一看,上麵寫了一個人的名字生平,以及未來會投的什麽胎。她抬起頭來,疑惑地看了過去。


    “這個是生死簿上寫的內容。”閻迴頓了一下:“生死簿是什麽,你應該知道的吧?”


    “嗯。”


    接下來就輪到老鬼出場的時候了。他一上來就直接變了臉,朝著孟萱做出了一副可憐兮兮地表情:“小孟婆,讓我投個人胎吧?”


    “……啊?”孟萱遲疑地朝著閻迴看了上去,見他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紙,才後知後覺地低頭去看,剛想答應,卻看到紙上寫著的投胎方向是匹馬,剛想要說出來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裏。


    見她遲遲不迴答,老鬼大哭了出來,斷斷續續地說起了自己的悲慘遭遇。


    這曾經是個真實發生的例子。給孟萱的紙上的內容也的確是生死簿上真實出現過的內容,老鬼表演的也是當初那個鬼真實說過的話,孟婆婆和閻迴都屏起了唿吸,認真的等著孟萱的反應。


    老鬼演的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做的最不普通的事情就是他殺了人,也因此判了死刑,被一顆槍子終結了生命。他生前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卻娶了一個潑辣惡毒的妻子,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妻子就對他又打又罵,後來妻子生了一兒一女,三人都對他沒什麽好臉色,使勁從他的身上榨取利益,他的老母親被餓死在了病床上,親弟弟被妻子逼得和他斷絕了關係,後來他在工作的時候受了傷,暫時性的沒有了收入,每天被妻兒們打罵,一天連一頓飯都沒有人記得他,隻能自己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去廚房找一些剩下的冷飯,想過來幫他的鄰居都被罵了迴去。


    長年受欺壓,在一次妻子嫌棄他走得慢,將他從樓上推了下去,雖然最後也沒有受什麽傷,卻讓一輩子懦弱的男人奮起反抗,拎著菜刀將妻子亂刀砍死,後來也被判了死刑。


    他生前受夠了罪,因為唯一的一次反抗,卻連累的下一世都沒有辦法好好做個人胎。


    生死簿上寫的雖然全麵,卻不夠詳細,經由老鬼聲淚俱下的訴說,孟萱更為直觀的了解了這個男人的人生。


    老鬼抹了一把眼淚,哭訴道:“小孟婆,我殺了那個女人有錯嗎?她餓死了我的親娘,逼走了我的親弟,還讓我的兒女看我連狗都不如,我的這輩子已經被那個女人給毀了,我沒法忍啊,我措手殺了她,已經付出了代價,下一世為什麽卻連人都做不了了?”


    孟萱沉默。


    孟婆婆和閻迴緊張地差點連唿吸都快忘了。雖然找了孟萱來做孟婆,可也不代表孟萱就能這麽直接上了,這是對孟萱的麵試,如果孟萱沒有做出正確的選擇,他們的孟婆湯也已經準備好了。


    良久,孟萱才輕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兩人提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雖然你的遭遇是很可憐,但是你殺了人,就注定要付出代價,這輩子你遭受的苦難,下輩子也會補償你。而且,既然你知道要反抗,為什麽不早點醒悟過來呢?”孟萱認真地道:“你知道他們不好,就應該早一點和她們斷絕關係,甚至可以和自己的妻子離婚,這樣你的兒女也不會出生,你的母親,你的弟弟也依然還在你的身邊。可是少了一個妻子,還會有各種各樣的人冒出來,隻趕走了一個,有用嗎?”


    就像她對陳宛柳百般忍讓,卻隻換來對方越來越過分,反而是在閻迴的幫助下反抗之後,陳宛柳就偃旗息鼓,但現在,再也沒有找過她的麻煩了。


    老鬼:“……”


    老鬼咳了一聲,舉起了雙手解釋道:“小孟婆,我可得和你說好了,這是麵試,麵試,不是我的經曆啊。”


    孟萱一呆。


    孟婆婆開心地鼓掌:“恭喜你,小萱,你正式進入實習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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