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曜日道:“義父,我冷。” 言非離在他身邊躺下,小心翼翼把他摟在懷裏,拉過床上唯一一床單被,蓋在二人身上。 第100章 晚上有人送來了幾個饅頭和一碗清水,放在桌上。言非離撐起身子,下床取過一個饅頭,慢慢撕了,喂給離兒。 北堂曜日雖然從小嬌生慣養,此時卻並不挑剔,一口一口,吃了半個下去。言非離見狀,微微放心,疲憊地靠在床頭。 北堂曜日忽然道:“義父,你一點都不想離兒。” “怎麽會?”言非離詫異。 北堂曜日嘟起嘴,指著他的肚子道:“你看你胖了這麽多,分明一點都不想念離兒。父王還說你病了,所以不能來看我。父王騙人!” 言非離啼笑皆非,卻不知該怎樣解釋,隻得道:“義父確實病了。義父真的很想離兒。” “我不信!”北堂曜日雖然嘴裏這麽說,但見義父果然臉色不好,一直捂著肚子,額上又漸漸沁出冷汗,不由問道:“義父,你怎麽了?” 言非離笑了笑,道:“沒事。義父隻是肚子有點不舒服,一會兒就好。” 北堂曜日皺著小眉頭道:“義父,你是不是餓了?你也吃饅頭啊。”說著,去推言非離手裏還握著的半個饅頭。 言非離此時哪裏吃得下去。他現在將將七個月的身子,怎經得起這番奔波驚擾,早已動了胎氣。隻是傍晚時候服了秋葉原配的藥,暫時緩了下去。可是後來又看見離兒,忙了這半會兒,腹中的兩個孩子漸漸又鬧了起來。 言非離不想讓離兒擔憂,強撐了半晌,去摸懷裏的藥瓶,抖著手服下一粒。 北堂曜日一直趴在床上,見義父服了藥,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揉撫,心中好奇,直盯著他腹部看。過了片刻,雖然背後的傷仍痛著,卻還是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摸了上去。 言非離低頭一看,見曜日的小手覆在自己腹上,來迴摸索,不由微微一笑,心裏湧上溫情,頓覺身上好似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北堂曜日疑惑地道:“義父,你的肚子在動。” “嗯。”言非離慢慢應了一聲,在他身邊躺下。 北堂曜日向他這邊挪了挪,言非離喝道:“別動!小心傷口!” 北堂曜日道:“有義父在,離兒什麽也不怕!這點小傷算什麽。父王說他小時候,有一次被祖父的仇人抓了去,關了七天七夜。那些壞人不給父王吃的,也不給水喝,還在父王胸前擊了一掌,讓父王身上忽冷忽熱,以後成個廢人。可是後來父王被祖父救了迴去,我們北堂家的明月神功又再厲害不過,父王勤練武功,這傷就漸漸好了。” 言非離聽了這話,才知道原來北堂傲小時候還有這番經曆,道:“離兒,你的明月神功練得怎麽樣了?” “我已經練至第一層了。”曜日甚為得意,將自己下午怎樣擊傷那個看押他的侍衛,怎樣逃出小房,怎樣要去找輝兒卻被人抓到的事講了一遍。 言非離摸摸他的小腦袋,暗讚這個孩子實在膽大心細,足智多謀,隻可惜年紀太小,經驗和功力不足,若再長個幾歲,便真能放心讓他一人逃出去。 北堂曜日到底受了傷,說了半天話,終於體力不支,趴在床上漸漸睡了過去。 言非離見狀,將被子給他蓋了蓋,腹中的孩子好似也睡著了,便調整唿吸,閉眼小歇。 半夜,言非離睡不踏實,感覺身旁微動,連忙睜開眼。見離兒一張小臉燒得通紅,額上冒出汗珠,難受地蠕動著。言非離伸手一摸,額頭滾燙,不由大驚。知道是他背後的傷沒有上藥,怕是傷口發炎引起的發燒。 言非離久不在江湖上走動,近來又一直住在別院,在北堂傲的保護下,身上自然不會帶著以前那些療傷用的東西,隻有秋葉原給他配的幾副藥而已。言非離此時沒有別的辦法,握住離兒的脈門,將內力緩緩送了進去。 明月神功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武功,具有強大的療傷功效,隻有北堂家的人才能練就。北堂曜日是北堂傲長子,繼承了胸前那朵梅花狀胎記,是練神功最佳的人才。他又天資聰穎,早已過了第一層。隻不過到底功力太淺,無法自行運功療傷。因此言非離的內力一輸進去,立刻激發了自身潛藏的功力,真氣很快便運轉起來,不過卻不能持久。 言非離守在他身邊,不斷用自身的內力去激他,帶動真氣運轉。不知過了多久,已是滿頭大汗。他身子沉重,不能妄動真氣,此時卻顧不了那麽多了。 天色將明之時,孩子出了一身汗,燒終於慢慢退了下去。言非離鬆了口氣,疲憊地倒在枕上,沉沉地睡去。 “義父!義父!” 言非離聽到離兒的喚聲,勉強睜開雙眼。 北堂曜日道:“義父你聽,外麵好亂。” 言非離凝神一聽,外麵果然人聲喧沸,夾雜著刀劍之聲,連忙坐起身來,拉過曜日,檢查了一下他背後的傷勢。明月神功果然不同凡響,隻不過一夜,那傷口已愈合了大半。 言非離道:“離兒,待會兒不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要好好跟在義父身邊!義父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 北堂曜日點點頭,道:“父王來救我們了。” 第101章 言非離掏出藥瓶,又服了一粒藥丸下去,緩緩試著運行了一遍體內真氣,感覺還可以應付。將離兒拉到身後,仔細傾聽外麵的動靜。 打鬥之聲越來越近,有人猛然打開大門,喝道:“將他們帶出去!”正是幽教教主安明。 幾個黑衣人上前,一人伸手去拉北堂曜日。言非離擋住,將曜日抱在懷裏。幾人見言非離身材怪異,卻沒有多想什麽,將二人推搡出去。 出了暗室,遠處一片濃煙,似乎是起了火,夾雜著叫嚷的人聲,亂糟糟一片。 “看什麽!快走!”其中一名黑衣侍衛推了言非離一把,押著他們快步前行。 言非離已看出這是個寺院,前方著火的似乎是前院廟宇,火勢很旺,風力很強,怕非人力可滅,大概用不了半個時辰就會燒過來。 幾人匆忙押著言非離和北堂曜日剛剛來到後院,突然一批逃難的僧人衝了出來,個個抱頭亂竄,不辨東西,登時將人衝散。 言非離見機不可失,突然出手,從身旁一人那裏搶過一柄長劍,拉著離兒急退。 安明見狀,向他們衝來。 言非離對離兒急喝:“快走!去找你父王!” 北堂曜日毫不猶豫,轉身躥了出去。有人想攔,可他身形靈巧,經過昨夜言非離的一夜激發,明月神功正是真氣運轉最快的時候,閃了兩下,一一被他避過。 眼見他已奔至門口,北堂王府的人馬就在那後麵,卻見一隻利箭向他小小的背影直射而去。 “離兒!”言非離大驚,立刻提氣飛奔過去,手中長劍甩手,嗆的一聲將那隻短箭擊落在地。 又是一聲箭鳴,緊隨其後,卻是直往言非離而去。 言非離耳聞風聲,卻無力避過,腹中的絞痛讓他腳下一軟。 撲地一聲,那箭從背後射入左肩,言非離臉色一白,踉蹌地跌倒在地。 “義父!”北堂曜日已跑到了門口,此時見狀,轉身想要奔迴。 言非離厲聲喝止:“快走!” 北堂曜日卻仍直奔過來。言非離一咬牙,運起真氣,將離兒撲過來的小小身子用力一推,直送出去七八丈遠,大喝道:“快走!你不聽義父的話嗎!?” 北堂曜日落地一看,義父已被那些人團團圍住,還有幾人向自己這邊奔來。他年紀雖小,頭腦卻甚清楚,一咬牙,轉身竄進了前院。 言非離一陣昏眩,捧著肚子倒在地上,左肩已經麻痹。看見離兒的身影已經消失,那些追趕的人竟然折了迴來,微感不妙。 安明道:“你自己要讓兒子迴去送死,可怪不得別人?” “你、你什麽意思!?”言非離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吃力地質問。 安明道:“兀傑在前院埋了火藥,隻待與北堂傲同歸於盡!不然你以為我幽教為何要撤!” 言非離聞言,心神俱裂,淒厲地喊了一聲:“不!” 前方院落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地麵隨之震動,兩邊的牆壁轟然倒塌。 安明臉色一變,對屬下急喝:“已經開始了,快撤!”說著向前去扯言非離,卻見他身後的半圓形門牆晃動著向前砸來。 言非離麵如死灰,一動不動地倒在那裏。安明顧不得他,急忙抽身退後,與眾屬下急急撤離。 矮牆轟然倒落,言非離卻沒有等到預料之中的傾軋。迷茫的睜開眼,看見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言非離已經認不出他是誰了。爆炸的轟鳴聲仍不斷地從耳邊和地麵上傳過來。言非離想到北堂傲和離兒,心裏劇痛,雙手緊抱著陣痛不已的肚子,沉沉地合上了眼。 一起去吧…… 淩青擋在言非離身上,牆垣幾乎將他背脊壓斷,滿身滿臉的灰塵,血跡不知從什麽地方緩緩流了下來。 他看著身下言非離昏迷過去的清顏,臃腫凸起的身軀,心裏一陣陣酸澀。 他果然,還是迴到了門主的身邊…… 突然身上一鬆,一道熟悉的聲音厲喝: “你在做什麽!?” 淩青抬手抹去臉上的血水和塵灰,痛心地道:“大哥,為什麽這麽做?” “你懂什麽!讓開!”淩朱舉劍上前,指著言非離道:“這個男人是異族,是禍害!怎能不除!” “不,他不是!”淩青拚命地搖頭:“他是個好人!大哥,你不要一錯再錯!” 淩朱冷道:“我沒有錯!門主被他迷惑,你也被他迷惑!本來他走了就算了,可是他卻要迴來。你看看他的樣子,哪裏還像個男人。我們是北堂家的暗衛,保護的隻有門主與主母,而不是這樣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走開!” “不行!我知道大哥你是因為我喜歡他才不高興。可是他什麽也沒有做,是我自己愛上他,喜歡他,這不是他的錯!大哥你……”淩青固執地擋在那裏,突然雙眼瞪圓,驚惶地大喊一聲:“大哥!” 淩朱的身體突然軟了下去,向前栽倒! 淩青驚恐地伸手抱住他,抬頭望去,北堂傲抱著離兒,如羅刹一般,冷冷地站在那裏。 …… 言非離左肩在燃燒,很熱很熱。腹中的胎兒在躁動,不停地向下墜去。這種墜痛感很久以前他曾感受過。雙腿間慢慢的濡濕了。 不!不要…… 言非離緊緊抱著肚子。 不能失去……不能再失去了……救救孩子……救救…… 離兒?我的離兒哪去了?離兒……我的離兒…… “義父,義父,我在這裏,離兒在這裏!你睜開眼,你看一看我!”北堂曜日哭泣的聲音就在耳旁。 “非離?非離!你不會有事的,你睜開眼!我和離兒沒有事,我們都沒有事,你快醒一醒!”北堂傲一慣清冷的聲音焦急而暴躁,分明不像他了。 暖暖的熱流不斷湧進他的身體,護住他的心脈。 有人撬開他的嘴,給他喂下一粒東西。濃鬱的藥味充斥在口中,漸漸溶化、消散。 第102章 北堂傲看見言非離倒在瓦鑠之下,生死未仆,隻覺肝膽欲裂,將離兒拋在地下,過去把言非離抱在懷裏。左肩粘濕的液體滲透了外衫,流出黑色的血跡。 北堂傲顫著手點了他的穴道。見那利箭深入肩胛,帶著倒鉤,不能拔出。 北堂傲將他輕輕抱起,幾個騰挪,出了寺院,衝進林中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