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卷珠簾秋意長(2)


    第二日午後,慵懶的陽光在窗台灑落婆娑的樹影,微風輕拂珠簾,有淡淡的光暈流轉,蘇貴嬪與杜容華過來含章宮請安,蘇貴嬪一襲玉白綃衣,清雅宜人,笑著對朱成璧道:“聽聞娘娘身邊的木棉即將嫁與朱祈禎為側室,嬪妾與杜容華特來恭賀娘娘。”


    杜容華會意,取過涴汐捧著的一隻剔彩捧盒,笑著打開道,“貴嬪娘娘的長楊宮與嬪妾的和煦堂自是遠遠不及含章宮的,不過這支青玉滾彩銀木棉簪子倒是難得,尋常的銀飾容易褪色,但彩銀卻是繪了一層釉料經高溫燒製而成,娘娘且看,這彩銀的木棉花可是活靈活現呢。”


    朱成璧細細看了一番,亦是含笑稱讚:“確實難得,也是十分的應景,兩位妹妹有心了。”


    蘇貴嬪微微一笑,又由了涴汐捧過一隻黑漆簪花盒子:“這裏麵是一對碧玉銀葉耳環,一對西越攏翠灣翡翠鐲子並一對纏臂銀鐲,權當為木棉姑娘潤色妝奩吧。”


    朱成璧掌不住笑道:“兩位妹妹真當是客氣,那本宮先謝謝兩位妹妹的好意了,隻不過木棉現下去了織造局選料子,晚些時候再讓她去跟兩位妹妹親自謝恩。”


    蘇貴嬪與杜容華忙道一聲不敢,杜容華凝眸片刻,又道:“木棉也是真正好福氣的,能得娘娘賜婚,又嫁與了朱大人,六宮的宮女豔羨的可是不少呢!”


    朱成璧淡淡一笑,在竹息端上來的雲牙赤金盆裏來浣了手,又揀過碟子裏的幾粒晶瑩如瑪瑙的石榴子,方含笑道:“左不過也是木棉與朱祈禎兩情相悅,本宮權且當一迴月老而已。”


    杜容華望一眼殿中甚是喜慶的樣子,笑吟吟道:“娘娘待下人倒是極好的,如今不過是木棉出嫁,就喜氣洋洋了,待到真寧帝姬出閣,規格空前,怕是樂安公主都遠遠比之不過了吧!”


    朱成璧淺淺一笑:“真寧倒還可以再放一年,倒是兩位妹妹尚且年輕,也該有個一子半女的,來日也好有個依靠。”


    蘇貴嬪淡淡一笑:“嬪妾身子一向弱些,怕也隻能想想罷了。”


    杜容華卻似有些不忿,揚一揚眉道:“多謝娘娘眷顧,隻是舒貴妃獨承雨露,嬪妾怕是沒那份福氣。”


    恰好竹語捧了三盅蜂蜜燕窩上來,趁了熱把濃稠的蜂蜜滾燙地澆了下去,那燕窩本是龍牙白燕盞,盞形大且完美,纖維緊密,更是光潔如玉璧一般,金黃的蜂蜜澆上去,顏色是愈發的光潤鮮亮,令人食指大動。


    朱成璧拿了素白的調羹在燕窩裏輕輕一轉,旋即輕笑道:“蘇妹妹的父親是正二品工部尚書,杜妹妹的父親是正三品工部左侍郎,如今兩位妹妹卻隻居於貴嬪與容華之位,若有子嗣,來日封妃也並非不無可能。”朱成璧微微一頓,歎氣道,“隻是眼下的情勢你們也是明白的,舒貴妃獨占正一品四妃之位,遑論四妃,怕是從一品的夫人皇上也是不肯立的。”


    杜容華撇一撇嘴道:“左不過是拿了關雎宮那位的尊位來壓著我們低一頭罷了,嬪妾向來恩寵少些,倒也沒什麽,隻不過娘娘攝六宮之事,即便是封了淑妃也還要低她舒貴妃一頭,嬪妾心裏多少為娘娘不平呢。”杜容華眸光微轉,壓低了聲音徐徐道,“除非,娘娘能入主中宮……”


    朱成璧取了帕子一按杜容華的朱唇,微微笑道:“這樣的話可是能亂說的?”


    杜容華忙垂了眸子緘口不言,卻聽朱成璧道:“本宮既是手握攝六宮之權,自然會為兩位妹妹進言晉封一事,隻是點頭與否,終究還得看皇上的意思。”


    蘇貴嬪臻首思索,此刻起身微微屈膝道:“嬪妾福分薄,怕是於子息上是無望的,也不敢奢望妃位,隻是嬪妾的父親在朝中尚有一席之地,自會為娘娘分憂。”


    杜容華也匆忙起身,行禮如儀:“嬪妾與貴嬪娘娘自是一心的,請娘娘放心罷。”


    朱成璧莞爾一笑,緩緩道:“皇上不喜妃嬪與朝臣多做往來,你們自己也好好留意。”


    蘇貴嬪溫然一笑,如破空而出的溫婉月光:“嬪妾能從蕭索如冷宮一般的長楊宮出來,也是娘娘的恩賜,嬪妾自當為娘娘效勞,隻是為娘娘計,嬪妾一向是孤僻的性子,若非有什麽要緊事,輕易是不會來含章宮擾了娘娘的。”


    朱成璧會意,淡然一笑:“蘇妹妹最是聰慧,可見什麽樣的父親教的出什麽樣的女兒。”


    待到蘇貴嬪與杜容華離開,竹息換了一盞金桂眉,低低道:“蘇貴嬪與杜容華也是伶俐的,必不會負了娘娘的期望。”


    朱成璧取了帕子掖一掖唇角,慢慢忖度著道:“她們位分不算高,但是父親具是在朝為官,也是需要拉攏的勢力,隻是和妃與恩嬪素來與我親近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若是她們二人也來往得勤快了倒是不好。”朱成璧抿一口金桂眉,靜靜笑道,“也虧得蘇貴嬪是個明白人。”


    竹息垂手道:“曆來後宮之人,無論太後與皇後,還是諸位妃嬪,若要奪取他朝帝位,要麽做到權傾朝野,要麽做到貴傾六宮,但唯有娘娘一人,是兩麵具占。”


    朱成璧用指甲慢慢撥弄青花嫩瓷盞中的茶葉,緩緩而道:“能有這麽一天,也是不容易,還得多虧夏夢嫻與林若瑄,若不是那兩位一直以來的提點曆練……”


    正說著,弈澹卻踱了步子進來,咳嗽著道:“什麽提點曆練,倒也說給朕聽聽。”


    朱成璧忙起身行禮,又扶了弈澹落座,方笑道:“無非是說淩兒最近的騎射比之過去好了許多,正想著要好好感謝梁王呢!”語畢又囑咐了竹息道,“去端一盞冰糖雪梨來。”


    弈澹握一握朱成璧的手:“果真如此,倒是奕渮的大功一件。”


    朱成璧反手緊緊握住弈澹的雙手,半是責怪半是憐惜:“皇上近來怎的又開始咳嗽了?手也有些涼,梁太醫開的藥,皇上可不準躲懶。”


    弈澹笑一笑道:“朕哪裏是躲懶了,左不過這幾日處理了些公文,睡得晚些罷了。”


    朱成璧微微一怔,取過竹息奉過的冰糖雪梨,輕輕舀了一勺子遞到弈澹的唇邊:“有梁王為皇上分心,皇上該好好養著身子才是,何必事事躬親呢。”


    弈澹含了那燉得極鬆軟的梨塊細細品著,片刻後才道:“一來朕若太過荒廢了朝政,朝臣們也總是議論,二來麽,梁王總拿了各種政事來問朕的意思,朕也不能總是一味地推脫。”弈澹清了清嗓子道,“他倒是不嫌煩,整日裏倒有兩三個時辰膩在宮裏頭,可把朕是煩得緊。”


    朱成璧心中一動,曉得是自己的建議起了作用,這樣下去,怕是弈澹見到梁王就無趣得緊,隻叫梁王自己斟酌了辦事,這樣的權力放下去,有些事情自然更為便利。


    弈澹溫然一笑:“這冰糖雪梨卻是不錯,隻是你怎知朕這會子會過來?”


    午後的陽光溫暖如畫意一般輕輕灑落,無端生出了幾許恬淡相對的意思,朱成璧低眉微笑:“秋起之後,皇上總有些咳嗽,臣妾日日做了冰糖雪梨在宮裏頭,這樣皇上一過來便能吃得上。”


    弈澹聞言大為觸動,輕輕擁過朱成璧道:“除了移光,也唯有你最懂得朕,真正是為朕好。”


    朱成璧心中一刺,隻攥了弈澹的袖子低低道:“臣妾別無所求,隻希望皇上能早日好起來。”


    弈澹悠悠歎氣,似是躊躇,終是沉聲問道:“有一件事,朕想聽聽你的意思。”


    朱成璧聽得弈澹的聲音似有異樣,不覺起了疑竇,臉上卻不肯露出分毫,隻是溫婉道:“皇上問便是。”


    弈澹點一點頭道:“今日上午,高千英來迴過朕,玄濟的正妃賀氏有孕三個月,昨日小產了。”


    朱成璧微微一怔,隻打量著弈澹的神色,見他有幾分不豫,忙輕聲責備道:“三殿下總歸也是皇上親封的襄城王,沒想到下麵的人竟如此怠慢,王府裏錦衣玉食,賀妃又怎會小產呢?”


    弈澹揉一揉眉心,頗為感傷:“朕的皇子本就不多,如今禁足的那一個卻又……”


    朱成璧溫柔地撫著弈澹的雙肩,柔聲勸慰道:“這件事情怪不得皇上,皇上的本意隻是幽禁三殿下,是下頭的人拜高踩低輕慢了襄城王府,隻是如今看來,怕是再幽禁著也不是個法子。”見弈澹微微一顫,朱成璧定了定心神,緩緩道,“三殿下幽禁是因為博陵侯謀逆一事,如今已然過去快一年了,皇上不如讓三殿下將功贖罪如何?”


    弈澹輕輕頷首,似是鬆了口氣,思索片刻方道:“西南戰事因為博陵侯謀逆一案耽誤了許久,如今是慕容迥主理,他也確是可造之材,既然將功贖罪,不如讓玄濟去他麾下曆練。”


    朱成璧淺淺一笑:“皇上最是周到,三殿下騎射俱佳,必定不負了皇上的期望,隻不過皇上也該好好安撫賀妃才是。”


    弈澹笑著握一握朱成璧的手:“那是自然,也好叫玄濟安心。”


    待到弈澹離了含章宮,朱成璧才驚覺後背已是出了薄薄一層汗,竹息見狀忙道:“皇上今日似乎別有一番用意。”


    朱成璧隻徐徐撥弄漏金鑲玉的護甲,清冷的光芒幽幽一閃,直逼人眼眸:“皇上一早便想讓玄濟跟了慕容迥去西南曆練,隻不過是來探探我的意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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