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喃喃地重複著這個詞,李念似乎是覺得好笑,最後卻坐起身來嗚嗚地哭了起來。


    看著他如此悲傷的模樣,慕晚安也很難受,她正要離開的時候,卻聽到他哽咽著說道:


    “我哪裏有什麽孩子……那是陪著我姐姐去做產檢……”


    都不重要了。


    人已經沒有了。


    心情沉重地從李念房間裏出來,經過宋秉爵房前的時候,慕晚安猶豫再三,還是沒有進去。


    她沒有打算再續前緣,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還是不要做出一些令人誤會的舉動為好。


    才走了兩步,她身後的房門就被一把打開了,她還沒來得及迴頭,就被一把拉入了房內。


    她被他丟在了床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角帶著怒氣,卻又似委屈:


    “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這樣於理不合。”


    撐著床支起了半個身子,慕晚安覺得兩個人如此對峙,實在是太羞恥了,臉色有些紅:


    “我們應該要保持距離。”


    “為什麽要保持距離?”


    單膝跪在床上,宋秉爵捏住了她的下頜,眼中似有千重山水:


    “李念應該告訴你了,之前的那些都是一場戲,我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這個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掙脫了他的桎梏,慕晚安搖了搖頭,她抬眼看著她,清淩淩的眼神裏有著果決:


    “從前,我以為,我們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以為我遇到了對的人。”


    “我們一直都很相配。”


    看著她平靜無瀾的一張臉,宋秉爵輕輕握住了她的肩頭,不知為什麽,他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他要失去她了。


    “你還真是固執。”


    他臉上是篤定的神情,如此倒是讓慕晚安覺得,他顯得有些孩子氣了。


    “你何必急著否認呢?”


    按住了他放在自己肩頭上的手,慕晚安瓷白的臉上有著令人靜心的安寧,她莞爾一笑:


    “我不相信你沒有感覺到,你和我,在對待感情的問題上,完全就是兩種觀念。”


    “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人,兩個人在一起,如果事事都要思前想後,那又有什麽意思?”


    她越是平靜地跟他說這些,宋秉爵心裏就越發不安,他寧願她對著他大喊大叫、哭鬧詰問,也不願看到她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的麵具:


    “隻要我愛你,你也愛我,就沒有問題。”


    “你看,你是這樣想的。”


    淡淡地笑了起來,慕晚安有幾分無奈,她垂著眸子說道:


    “許菲菲跳下去的時候,她以為,李念已經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孩子,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她選擇死,是為了李念好。”


    “所以?”


    他不明白她想說什麽,宋秉爵蹙起了眉頭,繼續等著她說下去。


    “可是,李念隻不過是陪著他的姐姐去做產檢。他沒有說,她不肯問。兩個人都篤信自己是為了對方好,可是最後換來了什麽呢?”


    看到他臉上一瞬間劃過的恍然之色,慕晚安知道他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心中其實苦澀至極,麵上卻還是堅強地道:


    “今天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現在還是喜歡你,但是,我也可以忍受沒有你的生活了。”


    “既然心裏不好受,為什麽要離開?”


    縱使她說的話有道理,宋秉爵卻也不願意就此放過她,他沉靜的眸子裏有著堅定:


    “晚晚,我們根本不需要分開。我們一起走過了這麽多,已經沒有什麽可以阻攔我們了,難道你要在這個時候放棄嗎?”


    “你怎麽還是不懂呢?”


    無可奈何地道,慕晚安看著執迷不悟的他,她聲音裏也帶上了澀然:


    “你和薑檸的事情,當時我覺得很氣憤,簡直快要被你氣瘋了。”


    從她的話語裏聽到了一絲轉機,宋秉爵頭一次對人低頭,他低聲道:


    “對不起,晚晚,我實在是逼不得已……”


    “到底是為什麽逼不得已?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看著神色間帶上了懊惱的男人,慕晚安已經猜到了他不會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她。


    在長達一分鍾的沉默後,見他猶豫著開口,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要說了,我知道你不想告訴我。”


    “我是為了保護你。”


    看著她染上了些許愴然的模樣,宋秉爵逼著自己冷下心腸如是迴道,他捉住她的手,試圖讓她相信自己:


    “有些事情太灰暗了,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那我來告訴你我是怎麽想的。”


    輕手撫著他染上焦慮的眉骨,慕晚安眼神飄向了遠方,將那段時間的心路娓娓道來:


    “我後來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我迴國的時候打你的電話打不通,隻能通過語音信箱留口信。就算你真的沒有聽到這一則留信,按照你在a市通天的手眼,怎麽可能不知道我們迴國的消息?我當時就知道了,那應該是你和薑檸聯起手來騙我的。”


    “從前,我還會心心念念地想要去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可是,宋秉爵,我真的很累了。難道我的後半生,都要在我的主動打探和你的退讓隱藏中度過嗎?”


    說這裏,她忍不住自嘲一笑,看得他眉眼緊皺著:


    “就像剛才,你還是不肯告訴我。這世上沒有能夠隱藏一輩子的秘密,你現在為了保護我不讓我知道,那又如何?總有一天,這個秘密會傳到我的耳朵裏。到那個時候,你又該如何自處?”


    她字字珠璣,無論怎麽聽都是極有道理的。


    攥住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氣,宋秉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終卻還是閉上了眼:


    “我沒有辦法看到你傷心,你覺得我不夠坦誠,但是……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沒有方才的失態了,整個人迴到了平日裏的沉穩冷然:


    “我不過是一個‘人’而已。晚晚,我有自己的私心。你可以埋怨我,你也可以不理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愛你。”


    這場大雨已經持續了一整天了,早先以為下一會兒就會放晴,但是深夜裏的一道宛如天崩地裂的雷聲,卻把眾人吵醒。


    第一個出來察看的是韓修,他看著越發細密的雨滴,忍不住憂慮地皺起了眉頭:


    “怎麽會下這麽大的雨?看來是停不下來了。”


    李念、許爍、宋秉爵也陸陸續續出來察看,宋秉爵沒有說話,倒是許爍眼中含著笑意看了他一眼:


    “雨勢這麽大,看來暫時是下不了山了,宋總倒是可以趁著這個時間好好同晚安道別。”


    “怎麽,許總是要跟我搶人嗎?”


    ……


    眾人說話之際,韓修卻覺得耳邊除了雷聲,還有著其他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衝著他們而來。


    “你聽到什麽動靜了嗎?”


    這股聲音越來越大,李念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抬頭看向一直在默默聆聽的韓修:


    “越來越近了。”


    這麽大的雨,又在山上,昨天開車來的時候路上歪七倒八的樹……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詞:


    “泥石流!”


    “都起來!大家都起床!泥石流來了!”


    原本正在交談的宋秉爵和許爍也停了下來,徐鵬見勢不對,推著許爍的椅子就往樓下跑。


    樓裏的人大多都被吵醒了,一窩蜂地往外麵跑著,宋秉爵撥開人群,艱難地逆著人流往慕晚安的房間走過去,韓修在他身後追趕:


    “總裁!說不定慕小姐已經起來了呢?!你不要過去了!太危險了!”


    “你去救其他人!”


    高聲命令他道,宋秉爵心裏很清楚,慕晚安這個時候根本沒有醒過來,李念告訴過他,晚晚身上細碎的小傷口太多,為了不影響她的睡眠給她開了安神的藥!


    終於來到了她的房前,這個時候走廊的另一端已經被洶湧而進的泥石流壓的粉碎變形,宋秉爵顧不了那麽多,一腳踹開了門,果然——她還在床上睡著。


    聽著外麵澎湃的吞噬的聲音,宋秉爵打橫抱起她,四處看了看,摟著她一起躲進了一個實木的衣櫃裏。


    他牢牢地扣著衣櫃的門,又不斷地叫著她的名字,企圖叫醒她:


    “晚晚、晚晚……快醒醒!”


    如是掐了掐她的臉,又捏住了她的鼻子,她才慢慢地醒了過來。


    借著些微的光,宋秉爵看得到黑暗中她亮晶晶的眼瞳,她對於當下的處境還沒完全弄清楚,過了好久才啞著嗓子問道:


    “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話音剛落,衣櫃就被狠狠地擠壓著翻滾起來,嚇得她尖叫起來,本來就擱在他胸前的手更是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這是怎麽了!”


    一直盡力扣著衣櫃門,待稍微平靜下來之後,他苦笑著迴道:


    “大雨引發的塌方、泥石流,這個招待所建在靠山的那一側,自然是首當其衝。”


    想起自己曾經在電視裏裏看到的泥石流致多少人傷亡的新聞,慕晚安忍不住沉默了,良久之後,她才問道:


    “我們會死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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