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跟你死在一起,又有什麽不可以?”


    十分享受兩個人這麽肌膚相貼、溫度傳遞的親密,宋秉爵語氣裏染上了笑意:


    “等到他們把我們挖出去的時候,看到我們緊緊摟著的模樣,一定會牢牢銘記我們的愛情。”


    “都到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


    在這麽一個近乎密閉的空間裏,他的聲音溫柔得無以複加,慕晚安差點都要懷疑自己抱著的不是宋秉爵了。


    “你看過龐貝古城的遺址嗎?”


    她不偏不倚,正好壓在自己的傷口上,但是櫃子空間狹小,也不好怎麽調整,宋秉爵也就強自忍著。


    “龐貝古城?看過呀……留學的時候雖然沒有去佛羅倫薩,但是這裏我還是去過的。我記得,有兩具緊緊相擁的遺體。”


    也許是因為害怕就此死去,又或許是黑暗給她披上了一層保-護-傘,她說起話來,比平時暢所欲言多了。


    這個時候的她真乖。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語氣裏是直麵生死的平靜:


    “我們會像他們一樣……其實,火山爆發的瞬間就已經摧毀了那一對戀人的身體,但是,他們卻以另一種方式永遠地在一起了。”


    “……他們會救我們的。”


    長久的安靜之後,他察覺到她窩在他懷裏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笑著道:


    “如果今天我們隻能逃出去一個人,我寧願你活著出去。”


    “說什麽不吉利的話。”


    聽到他的話,慕晚安的唿吸不由得一滯,她輕輕合上了眼睛:


    “你是宋氏集團的總裁,手下還有那麽多人等著你養活。要救也應該是救你。”


    可是我想救的是你。


    他沒有再說話,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做的是保存體力,等到他們的救援。


    黑暗中,人的觸覺和嗅覺都會得到進一步的放大,一些細微的感覺都會引起注意。


    本來,她是依偎著宋秉爵的,可是她漸漸……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手肘上似乎沾上了什麽黏黏糊糊的液體,還有空氣裏,似乎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她頓時清醒過來,輕聲叫了叫他,他卻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裏。


    想起自己手放著的位置,慕晚安猜到了什麽,她顫抖著手輕柔地撫上了他的胸口,果然在他身上摸到了帶著濕潤的感覺的繃帶。


    她瞬間僵住了。


    這、這是怎麽來的?


    白天的時候他看起來一切正常啊……


    就在這一瞬間,她隱隱約約想起了宋秉爵把她從懸崖邊抱迴來時,韓修說過的話:


    “為了救你,總裁身上的傷都不顧了……”


    這傷是從哪裏來的?他剛剛從意大利迴來,這麽重的傷,除了裏昂,又有誰能做到?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發濃重了,慕晚安壓抑住自己流淚的衝動,她第一次這麽埋怨自己,她不應該這樣對他……


    “晚晚……”


    聽到她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宋秉爵漸漸從無邊的昏暗中醒了過來,他皺著眉頭問道:


    “是不是有些害怕?沒事,我在這裏……”


    “你這個大傻子……”


    這一句話,慕晚安說得很輕,她擦幹了臉上的淚水,輕輕地握住了宋秉爵的手:


    “你身上的傷口從哪裏來的?為什麽這些事情你都不告訴我?”


    “……還是被你發現了。”


    傷口處已經疼得麻木了,宋秉爵知道它在滲血,但是現在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


    大量的失血讓他的手臂都失去了力氣,他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喘著氣道:


    “這種事情怎麽能讓你知道?我不想看見你為我擔心……在你麵前,我隻需要保持最好的那一麵就行了。”


    “真是無可救藥的大傻子!”


    伏在他的胸口,慕晚安竭力忍住流淚的衝動,她哽咽著道:


    “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我不想跟其他人一樣眼裏隻看得下你的光榮……我一直都想跟你一起承擔這些啊!”


    她的眼淚順著他的肩頭滑進了他的脖頸處,宋秉爵感覺到帶著癢意的溫熱。


    盡管知道她看不見,他還是在黑暗中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隻是不想讓你不開心……晚晚,別哭了好嗎,我沒事,真的。”


    “都流了這麽多血,你怎麽可能沒事?宋秉爵……你真是天底下最讓我討厭的人了!”


    哭得哆哆嗦嗦的,她抱著自己的膝蓋坐了起來,又試探著摸著他的傷口周邊的情況:


    “你的血流得好快,要不要給你包紮?該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他們怎麽還不來?”


    聽著她又氣又急的聲音,宋秉爵伸手握住了她的,他同她打趣道:


    “我不是你最討厭的人嗎?我死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誰說你會死?!”


    聽著他又在這裏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慕晚安氣得直想哭。她仔細地在狹小的櫃子裏摸索著,找到了一些衣物,如獲至寶地問道:


    “宋秉爵,要不要幫你把傷口包紮一下?你繼續這麽流血,我真的害怕……”


    他並沒有迴答她,仿佛是睡著了。


    心裏驟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小心地湊到了他跟前:


    “宋秉爵、宋秉爵?”


    還是沒有迴答她。


    把手指伸到了他的鼻下,還能感受到微弱的的唿吸,慕晚安暫時放下心來,看來是暈過去了。


    他胸口上的傷口仍在流血,慕晚安咬牙,用力地撕扯開了衣物,摸索著幫他包紮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探了探布條,驚喜地發現血已經漸漸止住了。


    一番折騰下來她也有些累了,她枕在他的臂彎裏,聽著他均勻而微弱的唿吸,聲音輕柔:


    “怎麽辦?突然感覺,能像龐貝古城裏的那對情侶一樣死在一起,也不錯。”


    他已經暈過去了,自然聽不到她的絮絮叨叨,慕晚安的眼淚不爭氣地劃了下來。


    他們兩個人在這方小小的天地裏,外麵便是死神的惡意,這大概是她最逼近死亡的一刻。


    “你剛才說,你想讓我活下去,可是,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


    伸手撫上了他的臉,黑暗中她什麽都看不到,隻能憑著手上觸碰到的線條來感知:


    “我大概有點明白許菲菲的選擇了,因為現在的我,跟她是一樣的心情。”


    隻要他好好活著。


    “總裁呢?總裁在哪裏?”


    在逃出來的眾人裏一一察看著,韓修臉上寫滿了焦急,直到把人堆翻遍了也沒發現宋秉爵的時候,他目光複雜地看著不遠處已經被泥石流所覆蓋的招待所。


    “晚安也沒出來?”


    顧不上身後催促著他慢一點兒的徐鵬,許爍推動著自己的輪椅,他來到韓修麵前: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們沒有人去救她嗎?”


    神色也十分難看的李念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他無比泄氣地往地上一坐:


    “都是我不好……晚安身上傷口太多了,精神狀況又不怎麽好,我為了讓她晚上睡得安心一點……”


    看到他悲愴後悔的臉色,許爍猛然明白了什麽,他們身上都被大雨澆得濕透了,涼意也一陣一陣地襲來:


    “挖!不顧一切也要把晚安給我挖出來!”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裏!


    “水、水……”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慕晚安聽到了身旁人的囈語,她湊近了去聽他究竟說的是什麽,結果卻碰到了他的額頭,惹得她立馬清醒過來:


    “怎麽會這麽燙?!”


    他身上傷口才止血不久,就開始發高燒,如果繼續放任他這麽下去,隻怕人都要燒沒了!


    要用冷帕子給他降溫,他又想喝水……慕晚安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把手揣到了自己的衣兜裏,卻摸到了一把小的指甲剪。


    這是……她遲疑著拉開了剪子,上麵帶著一把小小的銼刀,如果用力的話,足夠劃開皮膚的表層。


    摸了摸已經燒的滾燙的他,慕晚安沒有再猶豫,用銼刀衝著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來了一下——


    “嘶……”


    尖銳的疼痛讓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她不敢浪費,拿起之前用剩下的布條-子包住了傷口,讓血浸濕布條,然後又把手挪到了他的麵前。


    撐開他的嘴,讓血一滴滴流進他的嘴裏,過了一會兒,估摸著差不多了,又把染了血的帕子放涼了些,敷在了他的頭上。


    帕子一熱起來,她又取迴來繼續用自己的血沾濕。


    如此反複了四五次之後,她也有些發暈了,卻還是撐著一口氣繼續給他換帕子。


    “再等等、再等等,我們馬上就能等到救援了……”


    有氣無力地倒在了他的懷裏,慕晚安徒勞地睜著眼睛,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熾熱的氣息,自嘲地笑了笑:


    “我現在真希望,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這樣,你就不會在這裏陪我受苦了……”


    她一邊說一邊抽下了他頭上的帕子,裹在自己的傷口處,那帕子上留下的他的溫度,依舊十分燙人,待把帕子打濕之後,她又抖落開來,放到他的額頭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越發頭暈目眩了,剛想抬手試試他的溫度,就這麽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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