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的人沒反應, 分盆砸門砸的更急。


    哐哐哐!


    聽見沒, 你私生子上門了!


    哐哐哐!


    開門啊, 再不開就更翠了!


    哐——


    闞澤一把拉開門,臉色陰沉沉, 蓄著一片烏雲。


    他本該能知曉分盆看到了些什麽, 可這會兒是特殊時刻, 全身心隻感受著司景。如今被打斷,頭發還濕淋淋滴著水珠, 隻匆匆用浴巾圍了圍腰際, 居高臨下望著。


    “你最好有急事。”


    這一句話簡直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


    裏頭的司景腳軟腿軟,還伸長了脖子想往外看,“誰敲門?”


    分盆把葉子上的小東西小心翼翼捧了上去。


    你看看!


    它抖摟著葉子, 心痛的無以複加。


    你看看,這都是活生生的證據——咱兩個簡直是瞎了, 居然能讓自家貓被另外的貓薄荷給拱了, 甚至還有了結晶。我剛剛眼睜睜看著它冒出來的!


    闞澤垂下眼, 對上那小東西, 也怔了一怔。那一小團隻有他手指那麽長, 能分辨出是貓形, 隻是頭頂還頂著枝俏生生的小嫩芽,在葉麵上懵頭懵腦抬眼看他, 雪白雪白。


    他這麽一看, 小東西便奶聲奶氣喵嗚叫著, 自發自覺地邁著腿, 想往他手上蹭。


    分盆的葉子略斜了斜,就像做了個滑梯。毛團子咕嚕嚕滑下去,栽倒在了闞澤猶且沾著水的手心裏,毛濕了些。


    闞澤托著它,略略遲疑,直到看見它下頭的毛濕了,蓬鬆的毛貼在身上,露出四條短的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的腿,這才明白。


    分盆也有點兒驚訝。


    原來是有腿的啊?


    它剛剛捧了半天,一直覺得這小東西是平移過來的——那毛一蓋,還上哪兒看見腿去?


    隻能看見個毛球原地移動。


    看這腿,倒的確像是司景親生的。


    貓薄荷草嘴唇一抿,把小東西捧進去。隨後浴室裏頭傳來了司景狐疑的聲音,“你手上捧了個什麽?——操,你居然還有別的貓?這是你和誰的私生子?!”


    出來後的司景陰沉著臉給老父親打電話,張嘴就說:“你有孫子了,你知道嗎?”


    而且你孫子現在正在我頭上薅我頭毛,你知道嗎?


    蛟龍焦頭爛額著,迴複:“那你有哥哥了,你知道嗎?”


    你哥哥還長了九條毛茸茸大尾巴,看起來比你頭毛好薅多了,你知道嗎?


    他好容易把白鹮的事情解釋清楚,“也不知道國外的白鹮到底是教了他什麽,居然真的擁有了這種念力——這會兒正在酒館裏亂點鴛鴦譜,接下來說是要去做不孕不育的專科醫生”


    而且眼光還差,造孩子根本不看父母到底是不是一對。


    狐狸來迴捧著長尾巴的小龍,拍著他背哄他睡覺,聽了這話,便迴過頭:“快別不孕不育了。他這速度也太快,地球上哪兒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物種?”


    小龍不滿地蹬他手,張嘴要哭,狐狸趕緊往他嘴裏塞奶瓶。這邊的司景動動手,把自己頭頂專注地伸爪子揉他耳朵玩的小貓拎下來,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


    貓崽張開嘴,口水還不及米粒大小,軟唿唿地咧著嘴角。


    司景伸出一根手指頭按著它,按得它哼哼唧唧,耳朵塌下來,欲哭不哭。


    雖然小的需要借用放大鏡,但仍然可以勉強分辨出是個男孩子。


    可真軟啊。


    司景一指頭把它戳的翻了個身,還有點稀奇。


    怎麽這麽軟?


    怎麽腿這麽短?


    他顯然不知道,闞澤每迴抱著他時,也是一模一樣的想法


    *


    一貓一草就這麽突如其然地成為了孩他爸孩他媽。


    得知消息之後,不少妖都鬧哄哄地要上門看孩子。司景不耐煩接待,全都給拒了,被他們在電話那端據理力爭,“我們又不是白看!我們給壓歲錢的!”


    司景說:“給個鬼壓歲錢。這崽子又不是動物園裏的動物,付點門票錢就能隨意參觀的。去去去,看蛟龍那長了九條狐狸尾巴的崽去。”


    那邊兒打電話的小妖蔫頭蔫腦,說:“不行啊,他們家崽年紀還挺小,這會兒就會噴火了——家裏一天到晚總著火,萬一燒著了我的毛怎麽辦?”


    而且龍有什麽好看的?哪怕長了九條尾巴那也還是龍,硬邦邦的,不萌。


    貓好,像司景的崽那麽小的貓更好,可以捧在掌心裏唿唿。


    他打商量:“看看唄?”


    圈中一霸不耐煩道:“看看看,看什麽?——不看!”


    他把電話給掛了。扭頭一看,闞澤這會兒正捧著貓崽,用一個淺淺的小勺子喂它溫熱的羊奶喝。隻是那勺子便比貓崽的臉大,它把潤潤的嘴湊近了,小心翼翼舔一口,又抬起頭來看闞澤。


    闞澤隻是靜靜望著他,這讓毛團子安心了些,又接連舔了好幾口。它體型不大,胃口也小,小半勺下去,便已經躺在手心裏攤出白肚皮了,闞澤的手指頭輕輕幫他按著消食,司景站在一邊看,越看心裏越不是滋味兒。


    這小東西怎麽跟和他爭寵似的?


    闞澤不過當個奶爸的功夫,再一抬頭,已經有另一團毛茸茸躥上了他的膝頭。短腿貓牢牢蹲在他的膝蓋上,神色冷峻,碧透的圓眼睛牢牢地盯著那邊手心裏的娃。


    闞澤低低笑了聲,也去摸摸他耳朵,“怎麽?”


    大佬多看了娃幾眼,又扭頭看闞澤。


    他沒喵嗚,貓薄荷草卻瞬間懂了,道:“你重要。”


    司景沒動彈,仍舊牢牢盯著他。


    就這?


    “乖寶,”貓薄荷草親親他的腦門,“傻貓”


    他接連親了十幾下,才換來貓大佬施舍性地揚了揚尾巴,同樣癱在他掌心裏。這一團毛茸茸明顯比另一隻手心裏躺著的要大的多,磨蹭時柔乎乎的絨毛捏了滿手,像是一團溫軟的熱水袋。闞澤一下子擁有了兩個毛肚皮,一手揉一個,揉得一大一小都哼唧。


    左邊咪嗚,右邊也咪嗚。


    連低低的唿嚕聲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闞澤忍笑,將兩隻手捧到一處。司景一掀眼皮子,沒什麽排斥,端著大佬架子又慢吞吞把眼睛合上了,貓崽也瞧見了他,短腿邁著跌跌撞撞衝過去,一頭栽進了司景柔密的毛裏。


    它一個勁兒衝著司景的肚皮又拱又叫,司大佬被拱了半天,茫然地圓瞪著眼聽它叫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瞬間惱羞成怒:操,老子——老子又沒奶!


    你就算把我的毛翻出朵花兒來,也是不可能找到奶-頭的!


    他憤怒地從闞澤膝蓋上躍下來,被扔下的貓崽愣頭愣腦,還在委委屈屈衝他叫。


    別叫!


    短腿貓腳下生風從,躥得更快。


    別喊我媽,你誰生的就找誰喊媽去——叫媽媽也沒用,說了沒奶就是沒奶!


    他轉眼間躥的沒了影。剩下個貓崽頂著嫩芽,兩片葉子都蔫了。


    闞澤為它找了個花盆。


    花盆很小,灑滿了土。這土的氣味讓貓崽子覺得熟悉,夜裏就窩在盆裏乖巧地蜷縮成一團睡覺。闞澤剪了塊四四方方小手帕,讓它裹在身上,隻露出一個小腦袋。


    他本以為司景並不喜歡這孩子。誰知半夜隱約感覺身邊有人起來,悄無聲息睜開眼看,司景卻在那花盆前,愣愣地對著那一小團起伏的手帕瞧。瞧了會兒,司景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指碰了碰。


    睡得正熟的娃沒反應。司景左右看了看,飛快地又碰了碰,不小心把它戳的癟著嘴,好像是要哭了,司景趕忙化了原形,跳到桌子上,猶豫了半天才一舌頭舔下去。


    被他舔著毛,小東西便不再哼哼唧唧,重新又安心閉上了眼。司景自己趴在盆上目不轉睛地瞧,把那一小棵長在額頭的草卷進嘴裏嚐了嚐味道,又濕淋淋地給放出來。


    他終於有了點實感,這實感還很神奇。


    這麽小,好像塊一戳就散的水豆腐。得處處依偎著他,靠著他,才能在這世上有活路。


    司景品味了半晌,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為人父母?


    為人父母的奇妙感覺在第二天一早起來時徹底崩塌。司景叼著貓崽子的小盆,連跑帶跳地衝到床上,驚慌失措對著闞澤大聲喵喵。


    起來看看!


    看看你崽,這怎麽——


    闞澤睜開眼,一時間也被唬了一跳。不過一夜過去,貓崽子額頭的芽芽卻大了挺大一圈,沉甸甸頂在頭上,瞧起來跟它腦袋的大小有點不太匹配。司景盯著那綠芽兒,很擔心,這會把小東西給壓塌的吧?


    闞澤立馬起身聯係生產廠家。無奈白鹮那邊怎麽也不接電話,妖怪酒館的妖們說:“這兩起成功案例讓他現在有了信心,已經踏入社會去造福人類了。”


    貓薄荷草:“”


    司景:“”


    確定是造福而不是禍害嗎?


    真的不需要作為反社會分子抓起來嗎?


    新鮮出爐的父母麵對著沒有產品使用說明書的兒子,束手無策。半晌後,司景提議:“喵”


    我把它啃了?


    不行,不行。闞澤攔阻著,還不知道這草怎麽迴事,不能亂啃。


    司景看著兒子頭頂大了一圈的草,簡直想打消費者投訴電話。


    無良廠家,這特麽到底是什麽假冒偽劣產品?


    貓崽子站在盆裏,挺無辜地看著一對老父親,全然不知老父親們對於它馬上要被頭頂草壓壞的擔心。


    司景把它放的離陽光遠遠的,生怕曬一會兒,那芽芽長得更快。


    午後,訛獸登門拜訪。瞧見那小貓崽子第一眼就樂了,“司景,這貓可真不像你親生的。”


    司大佬陰沉著一張臉,全然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訛獸:“瞧瞧這孩子,完全不像你,我一眼就看見它腿了——它是有腿的,對吧?”


    司景:“有沒有人教育過你不要亂評價別人家孩子?”


    “哈哈哈好,不要生氣——你家孩子會掛的。”


    司景更不樂意了,“你才會掛呢!”


    說出來品味了品味又覺得不對,驟然反應過來,登時喜上心頭。


    這豈不是說沒事?


    訛獸溜溜達達在盆旁邊轉悠,伸手說:“我摸摸?”


    司景轉眼就給揣懷裏了。盆裏的毛團探著頭,眼睛裏好像汪著一灘水。


    訛獸:“”


    剛才的恩情呢?


    司景想了想,“我頂多能讓你認它當幹兒子。”


    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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