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掉蕭上將那欣慰又不舍, 似乎暗藏了千言萬語的目光後,笑青山跟著葉易迴了家。


    他有些累了,昏昏欲睡,像沒骨頭似的啪嘰一下撲到床上。


    然後他發現被子裏有什麽東西在拱動。


    小小的一團, 像座小山巒一般, 從床的一邊挪到他的麵前。


    笑青山警惕地支起了身。


    隔著厚厚的被子,小東西叫了起來, 和他隔空喊話。


    “喵——”


    他眼睛一亮,疲憊一掃而空。


    掀開被子,迷獸衝了過來,毛茸茸的小腦袋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尖尖的耳朵被擠得疊下去。


    笑青山架起它, 迷獸極有韌性的身體拉得很長, 後肢在空中蹬了幾下。


    笑青山轉過頭, 欣喜道:“阿易,你怎麽把它帶迴來也不給我說一聲?”


    葉易靠在門框上:“說了你還會驚喜麽?”


    笑青山低下眉:“說了我就早點結束掉比賽了。”


    還和那傻逼打個啥。


    葉易笑了一聲,在他身旁坐下。


    灰狼緊跟而上,幹淨的身子盤在床上,頭擱在被子上, 冰藍色的眼珠子從下往上盯著迷獸。


    葉易戳了下迷獸的肚皮,對方懊惱地叫了一聲。


    葉易挑眉:“脾氣還挺大, 我允許你上床了嗎?你才來我家一天, 就會開門了?”


    笑青山把迷獸放下, 誇獎道:“好聰明。”


    迷獸懶懶地拉伸了下身體, 應道:“喵。”


    開個門,小意思。


    小家夥趴在葉易和笑青山中間,唿嚕唿嚕的,很是安心,讓人絲毫猜不出它幾天前還是隻超兇的野獸。


    笑青山眼裏盈著歡沁,嘴角含著笑,像朵甜甜的棉花糖。


    葉易不禁放低了聲音,怕影響到此刻的靜謐。


    他問:“想好它叫什麽了麽?”


    笑青山撫摸著它柔順的皮毛,想了想。


    栗色,貓科動物,組合起來就是——


    “栗貓。”他認真道。


    葉易很捧場:“好名字,有文化。”


    笑青山抬起眼皮,明亮的眼瞳閃爍著懷疑:“那你倒是說說哪裏有文化?”


    葉易一時卡殼:“呃……”


    二主人被那小妖精迷得七葷八素,灰狼感到了危機感。


    它探出頭,用濕漉漉的鼻尖頂了頂笑青山的手,低低地“嗷”了一聲。


    其音如泣如訴,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它冰藍色的眼珠上蒙著一層霧氣,好像在哭。


    笑青山心尖一軟,抱住灰狼,沿著背脊向下撫摸。


    “乖乖,別哭,我喜歡你。”


    聞言,灰狼歡快地嗷嗷叫,躊躇滿誌地盯著栗貓。


    聽見沒有,主人喜歡我!你這個小妖精,休想撼動我的地位!


    栗貓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傻狗。


    灰狼還沒來得及開心多久,隻聽笑青山接著道:“我也喜歡栗貓。”


    灰狼:“……”


    灰狼的尾巴誠實地垂了下去,毫無生氣。


    葉易身為正主人,無情地嘲笑了它一聲。


    手臂被抱住,淡淡的柚子味撲來。


    肩膀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


    笑青山靠在葉易肩上,閉上眼:“最喜歡你。”


    臥房的門被粗暴地打開,一隻縮著四肢的貓被托著屁股丟了出來,緊接著,一隻兩眼茫然的狼也被趕了出去。


    麵對著兩雙充滿控訴的眼,葉易冷漠道:“自己玩。”


    說罷,哢嚓一下關上門,留下兩隻麵麵相覷的動物。


    栗貓不悅地叫了起來,鋒利的爪子冒出來,對著門進行了慘無門道的撕抓。


    後脖子一緊,栗貓的叫聲中帶上了憤怒,它揮舞著爪子,小身子蕩來蕩去。


    灰狼叼著栗貓下了樓,把它拋在沙發上,耳朵垂下。


    它們一問一答。


    栗貓:“喵?”他為什麽要趕我走?


    灰狼:“嗷。”到了春天,你就明白了。


    ****


    醫院裏,到處都是刺眼的白。


    消毒水味更是無處不在,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卡爾的感官。


    開考前,他對笑青山說“每次考試都會有考生意外受傷”,可他沒想到遭遇意外的居然是他自己!


    作為唯一一個被抬進醫院的考生,他不僅沒有得到網友的同情,還被網友嘲笑是“罪有應得”、“活該”。


    因為缺考了後麵幾門,卡爾也無法順利畢業,隻能等待下一年的考試。


    對於之前早就給親朋好友誇下海口的卡爾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誰?!”雖說身體虛弱,哨兵的聽覺仍然能使他捕捉到微弱的聲響。


    門縫由小變大,站在門後的人也暴露出來。


    卡爾鬆了一口氣:“是你啊,德加。”


    德加笑了起來,今天他沒有穿軍裝,整個人顯得有朝氣了許多。


    他在病床旁坐下:“你剛才的表情特別好笑,你以為是誰來了?”


    卡爾尷尬道:“我祖父……”


    說完,他又怕德加誤會似的,補充道:“老人嘛,你懂的,有些舉動是好的,但是會讓你……”


    德加善意地點頭:“我知道。”


    卡爾幹笑了兩聲。


    他撒了謊。


    迴憶起伯德上將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他縮了縮脖子。


    “冷嗎?”德加誤解了他的行為,將室內溫度調高了一些。


    卡爾低下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也就忽略了德加富有深意的目光。


    德加揚起一個毫無傷害力的笑容:“下周天我過生,你要來嗎?”


    卡爾連連點頭:“我哪兒能說‘不’?咱們家是什麽交情,用不著這麽客氣。”


    德加遲疑道:“我可能……不,是必須邀請蕭清,你——”


    卡爾又連連搖頭:“不介意不介意,我和他之間就是點小誤會,嗬嗬,你別擔心。”


    他小心翼翼討好的樣子觸動了德加心裏的一角。


    德加垂下眼道:“卡爾,你不必勉強你自己。”


    卡爾結結巴巴道:“德、德加,我心甘情願,你知道嗎,我一直——”


    德加“啊”了一聲,慌亂地起身:“抱歉,我忘了我還有工作沒做完!”


    卡爾的氣勢一下弱了下去:“工作要緊,你趕快去吧。”


    “恩。”德加笑道。


    在關門的時候,德加頓了一下:“卡爾,你真的很好,很溫柔。”


    卡爾呆住了,可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那扇門已經關得嚴嚴實實。


    道路上,一隻狗俯下身,惡狠狠地嚎叫,若不是被牽引繩拴著,恐怕早就撲了上去。


    而另一隻狗則擋在惡犬麵前,保護身後麵露怯色的小孩。


    一個路人誇獎道:“大型犬就是溫柔啊。”


    ****


    宴會之上,燈光璀璨,衣香鬢影。


    醇香的酒從香檳塔頂端流下,分流成無數條小瀑布。


    打扮精致的女士輕啟紅唇,男人則都穿著正式的禮服,顯得衣冠楚楚。


    酒杯相碰的聲音清脆悅耳,可響在宴會主人的心裏,卻不是那麽讓人歡喜。


    “誒,元帥呢,剛才還看見他。”傑西咽下紅酒,掃視了周圍一圈,可都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賽琳娜咳了一聲:“你看見蕭清了嗎?”


    傑西急道:“沒呀,他倆是不是出事了?!”


    賽琳娜揪了一把他的胳膊:“咋這麽沒眼力勁呢?!兩個人一起消失,你還不懂嗎?!”


    傑西這才後知後覺:“哦、哦。”


    德加笑容僵硬,望向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風吹起薄如蟬翼的簾幕,半遮半掩中,更給陽台的氣氛加上了一絲旖旎。


    首星的夜晚很少能看見星星,今天是個例外。


    黑夜像是一塊天鵝絨,而星辰則是上方點綴的鑽石。


    這種場景,不可謂不浪漫。


    葉易一手撐著臉,一手指著天幕中的一片星辰。


    他眼眸倒映出星光,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葉易:“你看那片星,如果爆炸了,效果一定很壯麗。”


    星星:“???”


    笑青山:“……你有沒有覺得它們在發抖?”


    葉易冷冷地盯著星空:“有什麽好抖的?被我炸掉是它們的榮幸。”


    星星一閃一閃,仿佛快要沒電的信號。


    有點渴,笑青山懶得動,搶過葉易的酒杯,喝了一口。


    然後他麵無表情地把酒杯放了迴去。


    好澀,再見,不,永別了!


    葉易笑了一聲:“你就把不好喝的東西留給我?”


    笑青山豎起眉毛:“你自己拿的!”


    葉易手腕轉動,酒在杯裏晃出弧線。


    葉易問:“你知道我為什麽拿紅酒嗎?”


    笑青山狐疑道:“為什麽?”


    葉易遠眺地平線上的山麓蹤影:“我成年那天,宿舍裏三個哥們都是窮逼,眾籌給我買了一瓶1982年的拉菲,以作生日禮物。”


    笑青山:“……”聞到了胡扯的味道。


    葉易正色:“本人之前是個三好學生,從不違反校規校紀,也沒有喝過酒。”


    笑青山敷衍:“嗯嗯,好棒棒哦。”


    葉易:“但成年的生日是有紀念意義的,所以我勉為其難收下了這份禮物。但是。”


    轉折來了,笑青山的注意力集中起來。


    葉易笑了一下,笑容裏有點苦澀。


    “那天……”他像是無法開口,“蟲族來犯了。”


    距離上一次開戰,已過去500年。


    在人類已經適應了舒適安全的環境後,蟲族再次踏上了邊星。


    “地動山搖。”葉易形容道,“我們就看著燈啊,書啊,還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盆栽、相框全都倒了下來。紅酒還好,瓶子比較耐摔,恩,瓶子沒壞,但當時我們已經把木塞給拔下來了,所以我就眼睜睜看著我成年時得到的第一份禮物在我麵前流了個精光。”


    他摸了下鼻子:“我當時隻想衝出去抓著蟲族的領子,呸,觸角說,你們就不能晚一分鍾來嗎?晚一分鍾我就喝到了。”


    “我也覺得紅酒不好喝啊,但……”


    接下來的話,已經不用再說下去了。


    笑青山垂下眼,睫毛顫了顫。


    他垂目斂睫的樣子,總帶著點泫然欲泣的味道。


    葉易:“但以上都是我編的。”


    笑青山:“……”


    葉易:“我堂堂學生主席,住單人間好嗎,哪來的三個好哥們。”


    笑青山冷冷道:“我記得你有個酒櫃。”


    葉易毫不猶豫:“砸了,把紅酒全都丟出去!”


    葉易看了看杯子裏的紅酒,說:“其實我覺得這個味道還行吧。”


    笑青山撇過頭去:“難喝。”


    因為你喜歡甜的嘛。


    葉易笑了笑:“這麽不喜歡?”


    笑青山用力地“恩”了一聲,說:“我這輩子不想再碰到這個味道。”


    葉易把酒杯擱在一邊:“那我也不喝了。”


    幹什麽這麽委屈,好像我欺負你一樣。


    笑青山蹙眉:“你愛喝不喝。”


    葉易:“我再喝最後一口。”


    笑青山:“扭扭捏捏的你幹嘛——”


    笑青山脖頸上揚,雙手摟住男人寬闊的肩膀。


    夜裏微涼,他卻覺得一絲燥熱騰起。


    一吻結束,他眼角微紅,帶著點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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