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耳邊的風,和流瀉的月光讓他產生了某種幻覺。他仿佛迴到了十二歲那年,一個人在麥田裏奔跑。他的身邊什麽都沒有,除了空氣,便是風聲。


    ……直到任秋,帶著一顆糖,在那個時刻,出現在了自己的生命裏。


    他討厭江村,討厭庸俗市儈的村民,討厭三人成虎的流言,討厭壓抑惡心的氣氛……可他唯獨不討厭的,便是任秋。


    他曾經想過,等一切結束後,便考進城裏,帶著任秋去城裏定居……迴到他想要的那個花花世界,直到他終於明白,當他隻是一個副本裏的npc時,這一切都是徒勞。


    他是一個npc,而任秋,是要被正義的一方打敗的怪獸。每半年,任秋都會失控,他會在夜裏被後腦上、平日裏埋藏在皮膚裏的鬼臉所控,成為吃人的怪物。


    而那些玩家們,他們打著拯救江村的旗號,來到這裏。他們保護村民,拯救死者,卻沒有一個人會去拯救……被視為怪獸的任秋。


    無論他們有多少人,隻要他們之中還剩一個人,就會不斷地追查下去。直到他們發現所有的真相,直到他們找出最後的禍首。


    但是……盡管如此……


    盡管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要離開這裏……


    他還是選擇留下。


    每半年一次沾滿鮮血,每半年一次想方設法解決掉所有江村的闖入者,每半年一次,為他們之間延長半年的壽命……這就是他身為一個毫無超能力的npc,能夠為那個曾在無限孤獨中喚醒過他的少年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即使任秋對於這一切都一無所知,即使他腦後,生長著沒有感情的,吞吃人心的怪物……


    其實說起來,他也變成了惡魔,變成了與正義一方立場對立的兇手了啊。他早就知道,或許有一天,自己的一切事跡都會敗露,然後他會和任秋一起,被所有人殺死和唾罵吧?


    可即使如此。


    讓他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隻是這已經是最後了,任秋的事件曝光,他們即將去無可去。


    ……他曾經如此努力想要逃離這裏,如今,他再也跑不出去了。


    他們跑了很久,終於跑到了麥田盡頭。應夏最終還是帶著任秋,躲進了寺廟中。


    說來……也實在好笑啊,他們的一切都是從寺廟中開始,也即將在寺廟中結束。


    黑洞洞的神像仍舊帶著微笑,看著兩隻渺小的螻蟻。


    應夏用木樁抵住了門。他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追來,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能在這裏安全待上多久。然而這場逃亡已經讓他精疲力盡,再也沒有力氣去想別的事情了。在布置好一切後,他轉頭看向任秋:“你……”


    下一刻,他看見了他人生中最驚悚,卻不斷在經曆的畫麵。


    月光下,任秋痛苦地捂住了腦袋,然而扭曲的人臉,卻不斷地從他的後腦勺凸顯而出。他徒勞地伸著雙手,試圖將人臉按迴去,最終卻隻能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嗚咽。


    “任秋……?”


    應夏向他一步步走來。原本還在痛苦掙紮的任秋,終於從喉嚨深處發出了聲音:“出去,它想出來了……”


    “它……它很餓……”任秋哽咽著,“它想吃東西……”


    他捂著喉嚨,發出一聲聲幹嘔。鋪天蓋地的眩暈感和燒灼感裹挾了他的神誌。


    他拚盡全力想與體內的厲鬼對抗,最終,卻潰不成軍。


    應夏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那熟悉的怪物從地上站了起來。“它”搖晃著腦袋,在巡視了一圈後,目光,最終釘在了自己的身上。


    “餓。”他聽見那張臉通過任秋的喉嚨發出的,詭異而古怪的聲音,“餓。”


    他本該非常害怕,然而在被“怪物”按在冰冷的地麵上時,應夏突然一點也不害怕了。


    那些被“怪物”吃掉的人,也是這種感覺嗎?


    ……但是。他想著,吃掉我的人不是怪物,而是任秋……


    如果這樣就能夠讓他多活一天的話,我……


    “任秋。”他輕聲說,“來吧,把我吃了吧。很抱歉,以後再也不能幫你了……”


    那隻怪物沒有再動作,是在猶豫嗎?還是……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應夏最後一次望了一眼天空。他想,這樣的夜裏,會有很多飛機飛過頭頂吧?


    隻是可惜他跑了那麽久,卻從來沒有從這裏,跑出去過。


    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流到了他的臉上。應夏模模糊糊地想著,這到底是他的血,還是他的眼淚?


    下一刻,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都不是,”林槐說著,一把將手裏的怪物提了起來,“是我褲子上的泥水。”


    應夏:……


    應夏抹了抹臉,站起身來,一臉懵逼地看著林槐將手裏的任秋按在地上。林槐好不容易用一卷繩索將鬼物綁住,接著,對著鬼物的臉狠狠啐了一口:“吔屎啦你。”


    鬼臉:……


    “你……”應夏不知所措地看著林槐,林槐見他這副模樣,翻了個白眼:“怎麽,我沒死,你很失望啊?”


    “不是……”應夏低下了頭,“你為什麽過來……”


    “我要是不過來,你就成功為任秋獻上心髒了。”林槐冷笑道,“你好好看看你眼前這個東西。”


    說著,他掐著應夏的下巴,把他拖到任秋旁邊來:“你好好看看,這個後腦勺上的人臉,三白眼,整容失敗的鼻子,兔唇和齙牙,還顏藝,到底哪裏像你認識的任秋了?被他吃掉,你在想些什麽呢?!”


    應夏:……


    在人身攻擊完眼前的醜臉後,林槐隻覺得全身舒暢。接著,他看向應夏:“我剛才想了想,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啊?”


    “憑什麽隻能玩家殺npc,不能npc殺玩家,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林槐語氣真誠道,“所以我決定,搞一個新玩法。”


    應夏:“……什麽?”


    “那就是站在boss這邊,把邪惡的npc都解決掉。”林槐扳了扳手指,“讓我算算……王家五口人,05號中年男人,還有那個為虎作倀的牛鼻子老道……加起來,是七個人。對了,那個杜小冉隻是因為看到了任秋的真麵目才被加進名單的吧?那就不算上她。”


    接著,他拍了拍應夏的腦袋:“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從明天起,我們的目標便是進攻清虛觀,拿下王家人。天涼了,是時候讓王氏破產了。”


    應夏:……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應夏問道,“明明你是玩家,和我們……”


    “因為我本來就是來玩遊戲的啊。”林槐笑眯眯道,“玩遊戲不就是為了好玩麽?而且……”


    他看向應夏。


    “是什麽給了你我是個正派的錯覺?”林槐說,“墳頭蹦迪,打劫勒索,暴打道士,消極怠工……難道還不足以讓你覺得我是一個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嗎?而且……”


    “誰說玩遊戲就一定要站在人類的視角?”他涼涼地說,“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跟著別人的指示來做事。像江村這樣法治落後,富商橫行的地方,光是出現在我的眼睛裏,都很礙眼啊。既然如此——”


    “就把他們一起,當做第二個任務裏的禍首,消滅掉吧。”


    說著,他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應夏似乎也被他明亮的笑容所感染。好半天,他才問道:“說起來,另一個人呢?”


    “嗯?你說楚天舒?”林槐說,“你不用擔心他,他擋下了所有人讓我先走。以他的實力,肯定沒有問題的。”


    他篤定地說著,應夏看他信任滿滿的模樣,也沒有再問。


    第二天一早,王家五口人便跟著張明戈等人,來到了清虛觀中。


    和他們一起到達清虛觀的,還有其餘兩個頭頂著數字的受害者。見所有人都被安置下後,張明戈對清虛道長深深鞠了一躬:“接下來的事,就麻煩道長了。”


    清虛道長擺了擺手,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說起來,那位楚施主……”


    “他已經被我們關在後院了。”想到楚天舒,張明戈的腦袋也有點疼,“就是他嘴裏不幹不淨的,實在是……”


    他正說著,後院又傳來一陣歌聲:“法海你不懂愛,雷峰塔會掉下來……”


    張明戈:……


    他提著弓箭到達後院,眉眼英俊的青年,此刻正蹲在籠子裏,一臉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嘴裏念念有詞,腳底下還打著節拍。


    “……你都已經被抓起來了,還這麽囂張。”張明戈看著他的模樣,吐槽著。


    “你們7v1,還往地上扔香蕉皮,勝之不武!”楚天舒搖晃著籠子。


    “誰叫你自己一個人上的?”張明戈冷笑。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楚天舒抓著欄杆道,“這可能是我的一個新陰謀,我假裝被抓住,其實隻是為了潛伏在你們之中,擔當林槐的隱形守護者……為了破解這個陰謀,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放出去……”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挽尊。”張明戈嘲笑他,“那你可真夠隱形的,我一點都沒感覺到你的作用。”


    楚天舒:氣成河豚.jpg


    他單手撐了半天臉,終於冷笑道:“你別太囂張,我賭你關不了我幾天,我便能出去了。”


    張明戈:“是啊,你不僅能出去,還能陪我上廁所。再過兩天遊戲就結束了,你當我不知道?”


    楚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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