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天的尋找後,六個人再度坐在了圓桌之前。


    林槐沒有關閉耳釘的通話,通過耳釘,他能夠聽見對麵的沙沙雨聲,和楚天舒在雨天中行走的腳步聲。


    在這令人安心的聲音中,他托著一邊下巴,無聊地聽著幾個人爭執。


    “所以,本次遊戲的核心考點,是讓我們通過對人類女性特點的分析,將真正的人類女性和惡靈區分開。”肌肉男下定了結論,


    在漫長的討論後,這算是他們唯一達成的共識點。普通男詢問道:“那人類女性有什麽共同點?”


    “惡靈是喜愛遊戲的鬼物,它們聰明,但不具有人類的感情。”杜重山道,“它們或許可以通過模仿來偽裝人類女性,但它們和真正的人類女性一定存在區別。”


    “老實說,現實中的女的也一人一個樣啊。”平凡男人抱怨著,“無論是長相、身材、脾氣、職業還是習慣,我怎麽會知道她們到底是什麽樣的,到底哪種模樣才不符合‘人類女性’的特征?”


    “通過幾個問題,肯定沒有辦法了解到她們的真實身份。她們可以給出假的迴答,而且最糟糕的是,她們能給出的,也隻有‘是’,或者否。”杜重山思考著,“既然如此……肯定不能單從她們的迴答進行判斷。”


    路錦說:“或者我們可以多和她們相處,觀察她們的生活習慣……”


    “總共有120個人,你觀察得過來麽?”尖嘴猴腮的男人懟他。


    “那個……上廁所,或者流汗,總是可以的吧!”路錦爭辯。


    “上廁所?流汗?我們總共就七天時間,不,六天時間用於判斷。去除了今天一天,就隻有五天了。你去一個個地,一人守她們一下午,看她們打不打屁?”


    “你……”


    尖嘴猴腮的男人話語之間極為粗俗,氣得路錦臉紅脖子粗。坐在另一邊的、麵容普通的男人則露出了有些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你一直沒說話吧。”杜重山湊到了林槐的身邊,“你怎麽看?”


    “我?”林槐指了指自己,“我個人覺得,尋找女性的共有特性,本來就是個偽命題。”


    “共有個性?善妒?忽冷忽熱?爭風吃醋?”肌肉男思索道,“惡靈沒有感情,而人類女性有……”


    “鐺——鐺——鐺——”


    鍾聲的響起讓眾人都被嚇了一跳。他們抬起頭時,紅白衣裙的女巫已經出現在了樓梯上。


    “就寢的時間已至,請諸位迴屋就寢。”


    在女巫冰冷的聲音下,眾人盡管不甘,也隻能迴到自己的房間。


    “哢嚓、哢嚓。”


    女巫站在樓梯上,像是一個瓷人,又像是一個無情的雕塑。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提醒了正在轉身的路錦,他瞅見女巫腳邊落了一塊白色的東西,於是抬頭喊道:“你的東西掉——啊啊啊!”


    “什麽、掉了。”


    女巫蠕動著嘴唇,說著。


    原本被白色麵具所遮擋的下巴,如今卻因為麵具的碎裂,被暴露在了半空之中。


    “什麽、掉了?”


    棕褐的下巴蠕動著轉向了路錦,在碎裂的麵具下所暴露出的,分明是有如無數根扭動的蚯蚓、纏結著組成的——


    樹根!


    成百上千根樹根彼此纏繞著,構成了女巫的下巴。其中幾根纖細的根部在空中飄浮蠕動著,帶著一點細細的絨毛,似乎是在尋覓著適合的土壤。


    “啊——”路錦見女巫一步步走向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不要過來啊——”


    “沒什麽,別理他。”林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製止對方尖叫出聲,“這就是他搭訕的一種方式。”


    女巫:?


    “他對漂亮女生都這樣。”林槐眼皮也不眨一下。


    女巫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輕輕地頷了頷首。


    “你們該去、睡覺了。”她語調平平。


    杜重山:……


    一時間,原本恐怖的場景竟然被林槐弄得有點諧。他趁著林槐把路錦拖迴房間的間隙,悄悄在他耳邊說:“你怎麽想的說這句話……”


    “女生都喜歡別人誇她們長得好看。”林槐莫名其妙道,“鬼也不例外。”


    “錯了,是人都喜歡別人誇他們長得好看。”林槐的耳釘懶洋洋道,“我也不例外。”


    杜重山:……


    “艸??天楚??”他發出黑人問號的聲音,震驚地看著林槐的耳釘,“你他媽……你他媽怎麽在這裏?”


    耳釘:“嗨咯。”


    “不是,你,我,艸,這可是ss級的耳釘!艸,這是你什麽人啊?”


    震悚的杜重山終於意識到了一個非常簡單的重點。耳釘裏繼續道:“我弟弟,對吧?弟弟?”


    林槐:……


    他完全沒有一點說“是啊哥哥”的打算。杜重山一臉懵逼地看著他關上了門。


    迴到房間後,楚天舒繼續道:“你都沒有誇過我帥。”


    “唔,我記得我說過你是個小白臉?”


    “林槐,林槐!不要和男朋友打電話了啊!”路錦迴到房間後,繼續開始爆哭,“那、那個女巫是個怪東西啊!”


    林槐安慰他:“不要大驚小怪,這裏都是怪東西。”


    路錦:……


    他完全沒有得到安慰。楚天舒在三言兩語中大致知道了事件的情況,揶揄道:“看起來那個麵具就是所謂的限製,在七天之內,如果你們不解決謎題的話,整個麵具都會碎裂掉,然後……”


    路錦:“然後會咋樣啊?”


    “可能會伸出很多樹根,順著每個毛孔深入你的血肉,然後把你當做養料吸幹吧。”林槐聳了聳肩,“然後你就變成了……”


    楚天舒:“周樹人?”


    路錦:“艸!!”


    他再次發出了崩潰的聲音:“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先自殺的……”


    “對了,”林槐捂著耳釘,詢問道,“你覺得女性有什麽決定性的辨別特征嗎?”


    “唔……”楚天舒思考了一陣,“性染色體為xx?”


    “……然後呢。”


    “沒了啊。”楚天舒攤開手。


    林槐:……


    “算了,我再想想吧。”他咕噥道,“你那邊還好嗎?”


    “還好,就是有點想見你……艸這個池子裏出來個鬼抓我的腳踝,先不聊了啊……”


    電話在此刻掛掉。林槐沉思了一陣後,進入了夢鄉。


    半夜。


    “沙沙、沙沙……”


    漆黑的紅樓中一片死寂,因此,紙門摩擦地板的聲音,顯得尤為清晰。


    麵容普通的男人在紙門上戳了個小洞。入目,是空蕩蕩的二樓大廳。


    他拉開紙門,警惕地觀察四周。在確認三樓之上一片死寂後,他順著樓梯,輕手輕腳地來到了一樓。


    昏暗中,那口井立在一樓的中央。男人輕輕咽了一口口水,握緊了懷裏的紙袋。


    紙袋中承裝的,是強力瀉藥。


    ——把瀉藥下在井裏。到了明天,全村人都來打水之後,就可以根據她們是否腹瀉,來判斷誰才是真正的人類了。


    他墊著腳尖,一步步地靠近昏暗中的水井。


    十米、五米。


    兩米、一米。


    眼見水井近在咫尺,他心中大喜,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嘎!”


    男人腳下莫名地一滑。


    腳下一滑這種事,發生在一個中級場玩家的身上,是極為古怪的。木地板因受力不勻而傳來的聲音在他腳下響起,男人下意識地停住腳掌,一動也不敢動。


    冷汗,從他的脊背上冒了出來。


    他顫巍巍地抬起頭,看向樓梯——昏暗的樓梯上,依舊是空無一人。


    他等了很久,樓上始終沒有腳步聲響起。


    ‘要不,今天就這麽算了?’


    一個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然而,看著眼前隻差一步的水井,他吞咽了一口口水。


    是的,隻差一步——而樓上的女鬼,也似乎沒有下來偷看的打算。他今天也看到了,隨著三聲鍾響,女鬼麵具剝落的那一刻——


    思忖之後,他咬咬牙,繼續靠近那口井。這次他很順利,沒有弄出任何聲響。


    他靠近井口,試探著向下看了一眼。目光所及是一片漆黑,其中隱隱約約,傳來一點水聲。


    他閉了眼,咬咬牙,輕輕地抓住搖柄,搖起了轆轤。


    “吱呀——吱呀——”


    轆轤晃動的聲音極為輕微,粗糙的麻繩隨著轉動,一圈圈地繞在了木杆之上。他一手搖著搖杆,一手扶著麻繩,全神貫注,生怕麻繩連著的水桶一個不小心,碰到光滑的井壁之上。


    木桶被搖了上來,此刻男人已經渾身是汗。他揮掉臉上的汗水,再度望了一眼樓上。


    漆黑的樓道中,依然沒有任何人來過的痕跡。


    他放下心來,固定住搖杆,拆開了瀉藥的紙包。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將所有的黃色粉末,都倒到了井水之中!


    然而他並沒有意識到的是,當他轉過身時,一張慘白的臉,已經出現在了樓道之上,正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視著他!


    所有粉末都被倒了下去。男人舔了舔嘴唇,折好紙包,將它放進懷裏。在完成了一切之後,男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用汗津津的雙手握住搖杆,試圖將木桶還原到最初的位置。


    ‘一圈、兩圈……總共是八圈。’他默念著。


    最初的三圈,非常順利。這讓男人極大地鬆了一口氣,第四圈、第五圈、乃至第六圈……也沒有任何阻礙。


    ‘第七圈了。’他想著,‘再來半圈,就可以了。’


    他握著搖柄,將其安置到原本的刻度,並略略鬆手,確認了它不會再滑下。


    大功告成!


    男人鬆開搖杆,懷著輕鬆而期盼的心情轉身。在他迴過身的同時,那張慘白的臉,也縮迴到了陰影裏。


    男人並未看到那張臉。在他邁出第一步時,身後,卻傳來了轆轤轉動的聲音。


    “咕嚕嚕……咕嚕嚕嚕。”


    不好!


    原本靜止的轆轤,像是未固定好似的,瘋狂轉動了起來。一圈圈的麻繩在轉動中鬆開,如果沒有受到控製,木桶將會落入深深的井底,狠狠地砸到水麵之上!


    而它產生的巨大聲音,足以吸引三樓的女人!


    男人慌忙迴身,一時情急下,他隻來得及抱住搖杆。或許是由於慣性,他居然一時無法停下。


    ‘完了……完了……’


    他閉上眼,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背後一陣冰涼。最終,他還是趕在繩子放盡前,穩定住了轆轤。


    “唿……唿……”


    他咬著牙齒,一圈圈地將木桶搖了上來。由於精神過於緊張,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那張臉,再次出現在了樓梯口。


    ‘八圈……嗯……剛好。’


    這次他沒敢再提前放開手,然而就在死裏逃生的下一刻,一個疑問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為什麽這次,這麽重?


    “哢擦、哢擦……”


    有奇怪的聲音,從井壁上傳來。


    那種聲音極為奇異,像是井壁被摩擦,像是黑板上的指甲劃痕,又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攀爬著井壁。


    男人最後所見的,是一隻血肉模糊的手。


    它的指甲已經完全斷裂,手指的末端甚至被磨出了指骨,白森森的指骨,出現在了井口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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