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從殘垣上跳了下來,像是一個炮彈一樣砸到楚天舒的肩膀上。楚天舒從善如流,他抓住對方兩隻細細的小腿,很幹脆地把他頂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林槐:……


    他坐在楚天舒的肩膀上,為了維持平衡,隻好兩隻手抱住他的脖子。林槐把下巴擱在對方的頭頂上,虛著眼問他:“你怎麽迴事?你為什麽沒睡著?”


    說著,他突然想起了在“富江”世界裏時,曾經嚐試侵入楚天舒的夢境的經曆。


    和其他人透明的彩色夢境不同,楚天舒的夢境不僅是白色的,而且不透明到讓人看不清其中內容。林槐似乎記得自己有嚐試過侵入他,然而憑著技能一向無往不利的他居然失敗了。


    想到這裏,林槐看著楚天舒的眼神越發的狐疑了起來。


    “想要獲得魔女的鑰匙,必須要進入自己的夢境。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沒辦法進入我自己的夢境,而是始終在現實之中……可能是因為我的精神力比較強大?別扯我頭發了。”楚天舒無奈地拍住林槐亂扯的手,“在你睡著之後,我在地上躺了好久……”


    林槐:……


    楚天舒:“然後一直沒睡著。”


    “因此,我隻能先跑進城邦裏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直接抓住懶惰魔女,逼她把鑰匙交出來。”楚天舒想要聳聳肩,然而林槐的重量壓在他的肩頭上,他隻好換成吹了一聲口哨,“可惜我找遍了整個東京……不,找遍了整個城邦都沒有找到她,倒是讓我發現了,這座城邦裏的鎮民,都已經變成了被她所操控的人偶。”


    林槐:……


    楚天舒沒辦法進入自己的夢境?


    “誰叫你熬夜太多。”林槐最終揪了揪他的頭發,“在現實世界裏我就好多次看見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在旁邊玩手機……”


    楚天舒:“?”


    他勉強轉頭來看林槐,表情有些尷尬,臉還有些紅:“我以為……以為你睡著了?”


    林槐哼了一聲,趁著這個機會,他幹脆問出了深藏在自己心裏許久的疑問:“你每天晚上在我睡著之後,都在手機上記什麽?”


    楚天舒:……


    林槐:“日記?賬單?寫小說?和別的男人女人聊天?……”


    他隨口曆數著心中的猜想,卻意外地發現楚天舒的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楚天舒輕輕道:“其實……”


    ……


    “年度賬單?!”


    林槐騎在楚天舒的肩膀上,楚天舒則在廢墟裏走著,不時地用拐杖翻一翻廢墟裏,似乎還在尋找懶惰魔女、又或者是某些有價值的廢品的痕跡。他咳了一聲道:“去年一月時,支○寶不是出了一個年度賬單嗎?然後扣分……嗯,我就想著我們兩個之間,能不能也記錄一個類似於年度賬單的東西?”


    林槐:……


    楚天舒說著說著,意識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不說話了。他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腦袋道:“喂,即使是男人,偶爾有一點少女心也不行嗎?!”


    林槐:……


    楚天舒:“你在心裏嘲笑我對吧,絕對是在嘲笑我對吧?!嗬……”


    “……來說說賬單?”林槐抱著他的脖子,輕聲道,“來對對賬?”


    “……”


    “……在過去的半年裏,林槐小朋友和楚天舒大朋友共度了11個周末,他們有兩次去了商場購物,其他時候都是蹲在家裏點外賣。當外賣的電話鈴聲響起時,無論在幹什麽,又或者是在幹♂什麽,林同學都會一腿踹過來,讓楚同學停下來出門去取外賣。這樣的場景在出租屋裏,發生了35次……”


    “……在過去的半年裏,在出租屋裏,林同學的平均入睡時間為淩晨一點——以前是淩晨三點,考慮到熬夜無益於身心等影響,在一個月前,林同學和楚同學約定了要提前睡覺,因此兩位同學把上床時間提前到了晚上十點……”


    “……林小朋友比起嘴唇,更最喜歡的被親吻的位置是脖頸,每次被親時,都像被揉下巴的貓一樣哼哼。在上周,我們一共親吻了……次,當然,在床上的親吻不算。”


    林槐:……


    “你記這些小事幹什麽?”林槐問他,“記仇嗎?”


    楚天舒笑了笑。


    “因為感覺……”他撓了撓頭,“是很值得紀念的東西啊。盡管都說數字是冰冷的,但總覺得像這樣瑣碎的東西,記下來,即使很多年後看到也會覺得……”


    很溫暖。


    在他的聲音裏,林槐似乎聽見了藏在自己身體裏的黑影,發出了一聲輕笑。


    林槐在對方細數的聲音裏坐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走過坍塌的都市。最終,兩人來到了道路盡頭的、已經淪為廢墟的城堡。


    城堡裏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


    “ok,我們再次巡視過一圈了,依然沒能發現她的痕跡。”楚天舒最後一次用撿來的拐杖劃拉了一下廢墟裏,無奈道,“不過反正鑰匙也拿到了,而且……”


    林槐:……


    楚天舒:“這個城市裏也不剩什麽能夠帶走的東西了。”


    林槐:“……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你後麵一句話才是重點。”


    林槐望了一眼如今已經是一片斷壁殘垣的城邦。暮光灑在瓦礫之上,他所能看到的隻有一片荒蕪。城邦之中,全然沒有魔女留下的痕跡。


    “真是個不熱情的主人,居然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沒有嗎?”林槐歎了一口氣,“算了,我們走吧。你之前說,你拿到了嫉妒魔女的卡牌?”


    楚天舒點點頭道:“剛才從城堡裏撿來的……”


    “暴食魔女是紅色,懶惰魔女是深藍,那麽嫉妒的魔女,應該……”林槐思索著。


    他話音剛落,楚天舒就從兜裏掏出了一張綠色的卡片。


    林槐:……


    楚天舒:“應該怎麽樣?”


    “與其說是出其不意,不如說綠色的嫉妒魔女,果然在意料之中啊……”林槐抽動著額角,“綠色的嫉妒魔女,暴食魔女的攻擊點是玩家的胃部,懶惰魔女的攻擊點是玩家的睡眠,按照這個邏輯的話,嫉妒魔女的攻擊點難道是……”


    楚天舒瞥了他一眼:“玩家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林槐:“不,玩家的頭頂。”


    楚天舒:“……”


    “哦,挺好的,”楚天舒突然興奮了起來,“遊戲商城裏,頭部類的防具很少見,說不定在嫉妒魔女的城堡裏,我還能找出來幾頂綠色的頭部防具……”


    林槐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他。


    兩人說著笑著,漸漸遠離了這片城邦。楚天舒循著綠色卡片上的指示,走向了地圖上“嫉妒魔女”所在的地方——鏡之王國。


    嫉妒,鏡麵,白雪公主,後媽……林槐思索著其中的聯係。


    在兩人的身影完全遠去後,原本沉寂的沉睡之城裏,終於漸漸有了動靜。


    “啪!”


    一隻慘白的手,從深井裏伸出!


    從井底裏爬出來的是一個女孩。她穿著深藍的長裙,深棕的長發蓬亂著,像是一隻由木頭所製成的木偶。然而她的麵容則赫然與林槐在夢中所見的抱著小熊的女孩一模一樣!


    然而此刻的她臉上再也沒有了林槐在夢中所見的譏誚、又或者是素日裏常有的懶散。木偶死死地盯著兩人消失的方向,仿佛那裏有什麽讓人極為恐懼的東西。


    “消失了……”


    她轉向自己的右側,輕聲道。


    原本屬於她右臂的位置,如今卻是空空蕩蕩的一片!


    她的右臂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地切斷了——不止是切斷,因為即使是再鋒銳的刀刃,也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創口!


    那片創口沒有任何毛刺、沒有任何遲疑的痕跡,它突兀地暴露在空氣中,光滑一片——是絕對的光滑,沒有任何摩擦係數的光滑。


    它的手臂看起來像是被硬生生地從這片地方,“刪除”了!


    “我沒有辦法靠近他的夢境,一旦靠近,就像是要被‘刪除’……”木偶蠕動著嘴唇,“這不是他有意識的行為,而是出於一種無意識狀態下的自我保護、又或者是本能,僅僅是靠近,就是如此程度,那個人……”


    那個人,到底是什麽東西?!


    ……


    林槐和楚天舒行走在前往鏡之王國的小路上。暮色收起,夜色漸深,天空中,隻有一輪冷月映照著兩人行進的步伐,像一隻冷冷地瞪視著兩人的眼睛。


    “看地圖,從這裏再往前走一公裏,就是鏡之王國……嫉妒魔女所在的地方是白雪公主所在的王國。你聽說過白雪公主的故事嗎?”楚天舒道。


    林槐想了想:“是那個因為吃了不符合食品安全條例的蘋果而死掉,然後通過心肺複蘇而蘇醒的公主嗎?”


    楚天舒:“……你到底看了什麽詭異的東西。”


    楚天舒將白雪公主與後媽的故事講了一遍。林槐若有所思道:“既然這樣的話,那鏡之王國裏麵屬於嫉妒的魔女應該是白雪公主的後媽,也就是那個黑心王後?”


    楚天舒:“嗯。”


    林槐:“那麽那把鑰匙會藏在哪裏?城邦裏的某個蘋果之中嗎?”


    他按照所有故事的邏輯進行著推論。楚天舒想了想道:“可能沒有那麽簡單。”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一股迷霧,漸漸地從兩人身邊升起。


    迷霧最初隻是淺淺淡淡的一縷兩縷,纏繞著他們的裙擺。然而在不知不覺間,兩人眼前的道路已經完全被迷霧所遮蔽。


    “來了。”楚天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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