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從斷壁殘垣裏醒來,他嘴裏還殘留著腥甜的氣息。在睜開眼的那一刻,他用力地咳嗽了一聲——也咳出了嘴裏的異物。


    一把藏藍色的鑰匙。


    “你已獲得懶惰魔女的鑰匙,”係統冰冷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懶惰魔女的束縛已經解除,請玩家在天黑之前離開沉睡之城。”


    他從冰涼的石磚上坐起來,在他的身後,是連天的暮色與一片斷壁殘垣——與他夢中所見的華麗城邦全然不同的斷壁殘垣。殘垣之上,生長著許多漆黑的荊棘,它們有著極為尖銳的末梢,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紡錐。


    林槐看著手中的鑰匙,勾了勾嘴角。


    他賭對了。


    遠處的斷牆後傳來有東西在地麵上被緩緩拖動的聲音。林槐沒有迴頭,提起那把鑰匙,緩緩站起身來。


    “夢境、睡美人與真愛之吻……很有趣的副本。”他背對著那些聲音,說著。


    “在睡美人的故事裏,睡美人因手指觸碰到紡錐,因詛咒而陷入永恆的沉睡,直到王子披荊斬棘,以真愛之吻將她喚醒——唔,想要理解這個副本,首先,便需要足夠了解這個故事——構成這個副本的核心。每個與七宗罪相關的魔女所設下的謎題,都與內核中的故事,緊密相連。”


    “正如‘暴食’副本中,最終將會殺死我的是我自己的胃,‘懶惰’副本中,殺死我的是我的夢境。早從進入夢境之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沉入了自己的夢境,也是從那一刻起,原本走在我身邊的楚天舒換了個‘人’,成為了夢境中的某個東西,而我所看見、所聽見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兩個楚天舒不斷欺騙著我,誘惑我接下那隻紡錐——它也正是童話故事裏的詛咒、副本裏觸之即死的殺招;穿著白色衣裙的小女孩則故弄玄虛,不斷地告訴我一切都是謊言——盡管如此,她依舊是這個副本裏唯一的提示。既然所有外在的東西都是虛假的,那麽唯一可信的是什麽呢?”林槐緩緩說著,“——是我自己。”


    “我自己,是這個副本裏、這個夢境裏唯一的生路。這也是夢境裏最初的提示——小心夢裏的所有人,夢裏的所有人,都不值得被相信。”


    “夢境裏的第二個殺招則是那些房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房屋裏所承裝的黑影則是玩家內心中所幻想出來的恐懼。一般來說,當普通的玩家進入這樣的城邦時,他們會不斷猜測房屋裏到底是什麽東西——人類最大的恐懼來自於未知,而未知又會造就更大的恐懼。”


    “因此,當我站在房屋前,思考著裏麵到底裝著什麽樣的東西時,原本沉寂的房屋內部開始活動了——裏麵事物的能力隨著我的想象而成型。我越是恐懼什麽,裏麵就會越出現什麽,我猜猜看,如果不是因為小女孩在那一刻出現,隨著我不斷對室內的怪物進行猜想,怪物的細節將會被更加地完善。最終我所幻想出來的怪物將會破門而出,以我幻想中的方式殺死我——隻有我知道,在戰鬥時,什麽方式是最致命的。”


    “最終讓我明白這點的是最終整個城市的亮起——隨著黑夜的降臨,夢境的能力抵達頂峰,而在那一刻我意識到,這個副本裏真正應該被恐懼的人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造就了整個夢境,也是我自己始終在觀察自己、並終將以自己的幻想殺死自己。因此……”林槐露出了快意的笑容,“當我看見整座城市的窗戶中,都出現了我自己的……趴在窗玻璃上窺伺著我自己的身影時,我就明白,我賭對了。”


    ——因此,在看見滿城的屬於自己的黑影時,林槐的顫抖不僅來自於戰栗!


    ——而是證實了自己想法的……震撼與興奮。


    “在這個夢境裏,除了我自己之外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都是障眼法。我即恐懼,我即死亡,我即生路。我在幻想,也是幻想的本身。”


    “因此,既然知道了最終的生門來自於自己,想要想出最終應該做的,是把鑰匙塞進自己的口中,也就不那麽難以理解了。”林槐繼續道,“在原本的故事中,喚醒公主的是來自王子的真愛之吻,然而不幸的是……”


    “我的那位王子,在夢中,是假的。”林槐笑了笑,“這是最初的提示,嘖……還好我提前砍了它,如果它還活著,我搞不好會在夢的最後選擇與他接吻,而不是去親吻鑰匙。”


    “既然王子不存在,那麽留下的作為生路的,便隻是‘真愛之吻’這個概念了。而親吻,也就是嘴唇,則是這個遊戲裏的生門。一個人或許不會真愛別人,但唯一能肯定真愛的,必然是自己。因此在獲得鑰匙之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親吻它——以自己的嘴唇。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在遊戲中體會到的暗示,在夢境裏,除了我自己以外,其他的存在都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直接用手指去接觸那枚夢裏的鑰匙,或許也會死亡——在那個夢裏,所有的鑰匙都會在被接觸的那一瞬間變成紡錐吧?因此,能夠解除夢境的詛咒的,就隻有自己的嘴唇。”


    “我說得對嗎?懶惰的魔女?”


    夕陽下,身著酒紅色鬥篷的小紅帽迴過頭來。她嘴角帶著愉悅的笑意,似乎已經做好了直麵懶惰魔女的準備。


    然後……


    林槐:……


    他緩緩地低下了頭,並看見了一隻似乎剛剛艱難地爬出了殘垣後的人偶的手。


    林槐:??


    等、等等,我好不容易才裝完逼,你身為終極大boss難道不應該微笑著舉著紅酒出現給我鼓個掌嗎?好難得我動了一下腦子還說出了這麽帥氣的台詞……林槐抽搐著嘴角,眉毛控製不住地跳著,你……


    他提著斧頭,握著鑰匙,一步步地走向那隻人偶抽搐著的手,接著……


    他看見那隻手在空中艱難地抽搐了兩下,停了。


    “唉,”一個慵懶而略帶歎息的聲音傳來,“這個人偶依舊還不是本體,算了。”


    林槐抬頭,身材高挑的獵裝麗人從夕陽下走來。暮光給她綁在腦後的馬尾鍍上了一層柔軟的金色,她垂在耳邊的兩縷卷發俏皮而冷冽。


    林槐:??


    他看了看長腿的楚天舒,又看了看這片斷壁殘垣,然後想起了之前剛剛進入夢境之城時的,那片美麗的城邦……


    林槐:……你在我睡著時都幹了什麽?


    “喲,”看見殘垣背後的小紅帽後,獵裝麗人吹了個口哨,對他揮了揮手,“你醒了?鑰匙拿到了嗎?”


    林槐:……


    楚天舒:“你剛一進城就睡著了,沒辦法,我就隻能先自己去找魔女了。這裏的各種房子太多了,一間間找起來有點麻煩,所以……”


    ……所以你就把整棟城都給轟了?


    林槐晃了晃手裏的鑰匙,虛著眼看他:“你怎麽沒睡著?”


    楚天舒道:“可能是因為程序員比較善於熬夜。”


    ……聽見這句迴複,原本悄悄抓著斧頭的林槐略微放鬆了手指。


    這沙雕的迴複風味,的確是他男朋友無疑了。


    楚天舒走過來,看著地麵上抽出的人偶少女,單膝跪地著觀察:“和暴食那隻大蚊子不同,這個懶惰魔女似乎是個玩人偶的,自己不知道躲在哪裏,露出在表麵上的都是被她操控的人偶。這隻是藏在城堡裏的,我追著它打了好半天,它一直伸出金屬絲來刺我……”


    林槐:“……然後呢?”


    楚天舒:“沒辦法,隻好給她通了一下高壓電。”


    林槐:“……”


    楚天舒:“現在好像有點燒壞了,我估計拉著她另一邊線的懶惰魔女也被燒壞了。”


    說著,他低下身來,用木棍翻了翻這個已經抽搐著失去功能的人偶。好半天,他說:“感覺質量還可以,先撿進包裹裏,拿迴去了說不定還可以賣錢。”


    林槐:……


    好的,這貧窮的味道。他比起之前還要更加確定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楚天舒大手一揮,把人偶收進了自己的包裹裏。林槐仰著頭看他,看了一會兒他又覺得有點不爽。


    楚天舒在迴收完最後一根球形關節時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原本站在旁邊看他的小紅帽突然骨碌碌跑走了。小紅帽走到了殘垣的另一邊,她似乎觀察了一下殘垣的高度,然後很輕盈地爬……跳了上去。


    楚天舒:?


    他看著林槐很多此一舉的在殘垣上走向他,總算取得了比他更高的地理位置。接著,林槐俯視著看他。


    楚天舒:……


    “走吧,這個魔女禍害……解決完了,城裏也沒有什麽留下來的道具或者建築了。”楚天舒撓撓頭,他有些不習慣地甩了甩腦後的馬尾,“咱們到下一個城市去?我剛剛找到了嫉妒魔女的門票。”


    林槐:“你害我損失了一個裝逼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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