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這種漫長得看不見盡頭的走廊。”林槐舉著燭台照了照走廊深處,“每次看見它,我都會想起在暗處窸窸窣窣的……”


    楚天舒:“鬼怪?”


    林槐虛著眼道:“不,蟑螂。”


    走廊裏鋪著花紋繁複的地毯,林槐走了一步,覺得身邊的人有點不對勁。他迴過頭去,隻見楚天舒正把兩隻手比在頭上、做須須狀看他。


    林槐:??


    楚天舒:“窸窸窣窣。”


    ……林槐一巴掌把正在壞笑的楚天舒拍到了牆上。楚天舒在他身後嚶嚶嚶,林槐則毫無感情地看向走廊深處,嘖了一聲道:“都什麽時候了,還要玩躲貓貓的遊戲……”


    “沒錯,是躲貓貓的遊戲哦。”


    輕靈的笑聲在頭頂響起。林槐迴頭,一道血紅的身影輕笑著跑過。


    “楚天舒,剛才你有沒有看到——”


    林槐話音未落,眼珠便一動不動地釘在了原地。


    原本站在他身後的男人……


    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泛黃的紙片,從空中緩緩落下。林槐伸出右手,讓紙片落在掌心。


    紙片上字體細長伶仃,像是螞蟻的長腿,撰寫著古怪的文字。


    “為了成為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她決定為自己尋找一件最美的衣服。”


    “王後向整個國家承諾,將最美的衣服帶到她麵前的人,將會受到無上的封賞。”


    “她會獲得一切她想要得到的東西——甚至是,繼承她的王位。”


    “可是最美的衣服,在哪裏呢?”


    “——一個關於最快通關方式的,小提示。”


    “這是什麽?”林槐古怪地看著這張紙片,“遊戲提示?特快通關金手指?還有……”


    楚天舒,跑到哪裏去了?


    “這是又把我們分開了?還是看我好欺負,單獨把我留下來欺負?”林槐虛著眼思索著,“唔……本中級場玩家,真是弱小可憐又無助啊。”


    他毫不擔憂楚天舒此刻的安全,隻是為自己的被鄙視而感到不悅。


    直到……


    一雙黏膩而冰冷的手,從背後攀上了他的肩膀——


    並蒙住了他的雙眼。


    林槐沒有迴頭。


    “你是誰?”他說。


    “恭喜你抵達鏡麵迷宮的終點,這是最後一關。”在他身後響起的,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細而柔弱,“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和楚天舒不同,林槐是個很尊老愛幼的人。他思索了一下直接把對方以一個過肩摔的姿勢摔出去的可能性,最終決定善良一點,道:“什麽遊戲?”


    “躲貓貓。”


    “為什麽我要和你躲貓貓?”


    “因為你想要的鑰匙,在我這裏。”小女孩咯咯笑著,語調裏帶著不祥的氣息,“要來玩玩麽?”


    原本寂靜的長廊裏漸漸響起了奇怪的響動,像是從每一個房間裏傳來的。不同的房間裏,似乎傳來了不同的起居坐臥聲。那個聲音詭異的女孩則在這時候,在他的耳邊道:“我會藏在這條走廊裏——或許是某個房間裏,或許是某個角落裏。而你需要閉上眼睛,在這條走廊裏找到我。”


    “在找到我之前,你不可以睜開眼睛,也不可以叫停止。你可以敲響每一道房門,詢問房主,以判斷我是否藏在房間裏;你可以走遍這條走廊裏的每個角落,直到你發現我為止,然而——”


    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陰譎古怪,且帶著濃濃的深長意味。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無論在任何時間,隻要你在抓住我之前睜開眼睛——遊戲,就會失敗。除非……”


    “除非?”


    “看見那張紙條了嗎?”女孩意味不明地笑了,“除非……”


    “你能找到,紙條上所撰寫的,全世界最華美的衣物。”


    冰涼黏膩的雙手從他的肩膀上滑下。在倒計時即將發出之前,林槐的聲音平平地響起:“勞駕,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小女孩:?


    “既然你說隻要抓到你就能得到鑰匙,那麽鑰匙現在是在你的身上嗎?”林槐道,“既然如此的話……”


    小女孩:……


    林槐:“我現在抓住你,打暈你,搶走鑰匙,是不是就不用玩這個無聊的遊戲了?”


    小女孩:……!!


    “看玩笑的,”林槐在能夠感知到的、來自對方的無語中聳了聳肩,歪了歪嘴角,“我這個人很遵守傳統美德,尤其是喜歡尊老愛幼……”


    他選擇性地忘記了曾經被他暴打過的幾個老鬼的事實,並攤開手道:“反正閑得也是無聊,不如來和你玩玩,不過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和我一起來的另一個人,去哪裏了?”


    “他在另一麵鏡子裏。”小女孩的聲音道,“如果說他現在正在幹什麽……唔,應該是和你玩著……”


    林槐:“同款的遊戲?”


    小女孩:??


    林槐:“你們這也太沒服務精神了,就連遊戲都是搞批發的嗎?”


    “三,二,一,遊戲——開始。”小女孩抽動著嘴角,“你可以開始——尋找啦。”


    ……


    手中的毛線球傳來奇異的觸感,夏星野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灰衣依舊走在他的身前,大大咧咧地說著些什麽,觀察著四周。夏星野瞟了他一眼,並沒有把方才所感受到的異動告訴他。


    ——是什麽東西在另一端,拉扯了一下路徑中的毛線?


    想到這裏,他閉上眼,耳垂上的耳釘閃出猩紅的光澤。


    濃厚的血腥氣在他的身側蔓延開來,一道血紅的身影,靜靜地屹立在他的身後。


    ——那是那個被他收來的紅衣少年。


    前麵的灰衣依舊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麽,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的變化。夏星野陰鬱地看著他的背影,將眼神轉向了自己身側的鏡子。


    ——鏡子裏,映出了他和紅衣少年的身影。


    然而走在他們身前的、那個正在不斷說著話的灰衣……


    居然是沒有影子的!


    夏星野眯起了眼。


    “老夏?老夏?”見身後遲遲沒有迴應,灰衣人迴過頭來,“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他所對上的,是一張笑臉。


    “我剛才的確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夏星野柔柔道,“你要不要來看看?”


    “來看看?”


    灰衣看似毫無戒心地向他走來,看向他所指的方向:“那裏有什麽?我怎麽什麽也沒看到……”


    “我發現,你是假的!”


    一道猩紅的血光閃過,立在那裏的灰衣人在頃刻之間便被這猛烈的一擊擊碎——甚至沒來得及發出哪怕一聲慘叫。


    下一刻,紅衣少年退到了夏星野的身後,兩人靜靜地看著灰衣人原本站立著的方向。


    ——那裏沒有屍體,沒有人影,沒有碎裂的鏡子。


    什麽也沒有。


    “看起來我們似乎是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鏡子裏麵啊。”夏星野環顧四周,輕聲自言自語道,“到底是什麽時候走進去的呢?——走吧。”


    他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毛線團:“嫉妒魔女,白雪公主,紅色的蘋果……走吧,我們迴到紅色蘋果所指引的位置去。”


    ……


    “啪!”


    有門關閉的聲音,在走廊裏響起。


    冰涼粘膩的觸感徹底消失,林槐閉著眼,感受著微風在臉上拂過的氣息。


    “躲貓貓……”林槐抽動著嘴角,“唉,想不到沒有童年的我此刻卻要變得這麽有童心?”


    他抱怨了兩句,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正以小女孩的形態存在的事實,並且根本沒有意識到,如今又瞎又矮的他,看起來是有多麽的幼小無助又可憐。


    此刻他雙目不能視物,能夠用以感知的,隻有耳朵和肢體的觸覺。林槐摸索了一陣,總算是碰到了牆壁。他轉過頭,聽見附近的房間裏傳來了輕微的響動。


    他試著走了兩步,發現閉著眼走路果然有些不方便。


    “既然楚天舒也在通關的話,雖然很想直接坐下來,等著他把鑰匙拿迴來……”林槐嘟噥了一句,“不過,算了吧。”


    ——還有那張紙條上的謎語,最美的華服……到底是什麽呢?


    他摸索著牆壁,向前走了兩步。手下的觸感在經曆一陣坎坷後突然發生了變化——從牆壁,變成了木質的門。


    他似乎到了一扇門前。


    想到之前聽見的門被關上的聲音,林槐頓了頓,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門裏隱約傳來了縫紉機縫紉的聲音,以及一個女人的咳嗽聲。縫紉機的踏板呆滯而重複地響著,林槐思索了一會兒,用手指輕輕叩響了門。


    “叩叩。”


    縫紉機踏板的聲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的腳步聲,和蒼老的問詢聲。


    “誰……在……外……麵?”


    “勞駕,我在玩一個躲貓貓的小遊戲。”林槐閉著眼,他看不見女人的身影,隻能聽見她並沒有開門,“請問你有見過一個小女孩麽?”


    門裏的聲音靜了很久。


    “沒……有……”門裏的聲音木木的,“隻……見……過……你。”


    “哦,那打擾了。”林槐很和善地迴答著,他聽見女人始終沒有開門,又補了一句疑問,“裏麵是在做什麽呢?”


    “這……裏……是……王後的……裁縫室……”女人蒼老的聲音依舊是呆滯的,“我在替……王後……裁縫布料……”


    “哦好。”林槐善解人意道,“您繼續忙。”


    世界上最華美的衣服……最華美的布料……這東西,一聽就沒有什麽好事啊。


    更何況……


    方才才貼近門前時,林槐聞到了一股極為古怪的血腥味。


    ——來自裁縫室裏的血腥味。


    他正要退出這個房間,卻聽見了房間裏又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來……都……來……了,”女人緩緩道,“不進來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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