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 如何也不能跟他家那於兩年前忽然消失的小狐妖聯係起來。


    可無論是說話語氣,穿著習慣,亦或者是動作神態, 眼尾尖尖的杏眼, 吃東西的模樣……都和他家小花如出一轍,所以容寂第一眼望過去時, 才會忽地停住目光,直直地鎖住這個放大版的小狐妖。


    容寂臉上那層薄薄的人-皮-麵具恰如其分地掩藏住了他的神色,他沒吭聲,一言不發地拽著他的胳膊, 大步從遊廊跨到旁邊的遊船上去。


    “哎——”古遙猝不及防,被他拉著上了船,腳下不穩要摔了,被容寂轉過身來,迅速用胳膊摟住。


    但隻摟那一下, 穩住他後, 容寂飛快地鬆了手。


    古遙皺了皺鼻子。


    這是他家師哥沒跑了。


    船夫站起來道:“客官,我這船有人訂了,還請你……”


    “開船。”容寂丟給他一枚銀錠。


    古遙看著那銀錠被船夫喜笑顏開地揣進懷裏,忍不住豔羨道:“師哥,你在哪裏發的財?”


    容寂低頭注視著他, 手掌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增大。


    船夫放下簾子,鬆了桅索:“開船囉……”


    小舟搖搖晃晃起來。


    習武之人的掌力讓古遙有些疼,從他的大掌裏掙了掙自己的手臂:“你握疼我了。”


    容寂的掌心握力倏地一鬆, 卻還是執著地抓著他,也不言,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漆黑的眼睛注視他良久,久到古遙覺得自己的糖人都快化了,舔了一口後把糖人舉起來:“你吃不吃?”


    容寂頓了一下,搖頭。


    古遙收迴了糖人:“你怎不說話,你這裏……”他指了指喉嚨,“是不是……”他懷疑容寂是不是被人下毒,毒啞了嗓子。


    “…小花。”容寂出聲,嗓音微顫,像座下這搖晃的小舟,他眼神複雜地低垂著看著這張臉,靠得這麽近,他看得清晰,這就是一個瘦了、輪廓清晰、甚至變得豔麗的小狐妖。


    容寂有好多要問他的,去哪了,怎麽變成現在這樣,怎麽從隻有自己腰腹那麽高,到自己肩膀,長成了這麽大個少年……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於人的一生而言是七百個日夜,於妖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


    “你、”話音抵容寂在舌尖,很難地問出聲來:“去哪了?”


    古遙望著他的眼睛,能感覺到他現在深刻的難過著,也許是高興,喜極而泣。人的感情很複雜,古遙並不能完全懂,可他知曉自己對師哥而言很重要,他能從容寂的眼睛裏看見這些。覺得師哥肯定很想自己,就如同自己這兩年也會每天都想他一樣。


    期間古遙無數次的,把戒指拿出來,想著能不能離開,不說離開這個世界,就算是讓他離開狐狸洞,迴平江府的小院,再見見他,那也好啊。


    “你記得那隻三尾狐嗎,送了我這個的,”他掏出脖頸間的東海鮫鱗,雖然沒用了,可他還是習慣了隨身佩戴,“她把我迷暈帶走了,帶迴去我出不了,不能去找你。後來我出來過一次,一年前在江寧府,我聽說你被衙差追殺打算去找你的,然後我和白顏姐姐遇見了國師,他要活捉我們……”


    兩年間發生的時,古遙幾句話就說完了,把最後一點糖人在嘴裏咬碎,發出嘎嘣的脆響,又指了指他的臉:“師哥,你的臉……”古遙懷疑是不是人-皮-麵具,伸手要去揭,卻被他抓住手腕,輕輕按下去。


    “我現在是通緝犯。”容寂搖了下頭,“你,怎麽……”


    他停頓住,聲音飄到晃悠的小船外,飄得很遠:“你長大了。”


    “嗯,我變成現在這樣,是說來話長。”古遙在晃動的船上弓著腰,好像是有些暈,索性趴在膝蓋上看他,聲音輕輕的,“一年前,白顏姐姐被國師和他的門生害死了,我原要救她,可是我救不了……”


    “姐姐死前將她的狐狸珠給了我,也就是她的修為都給了我,我就一下長這麽大了。”


    古遙眼裏蘊著水光,仿佛是船外那些星星點點的燈火映照在眼中,又含著說不出的憂鬱。當時的他經曆了莫大的痛苦,死去活來,醒來才知道是白顏給自己喂了她的狐狸珠,於是她又變成了一隻小小的白狐,兩隻手能捧起來,那般小巧可愛,失去生命氣息的身體倒在冰冷的石床上,永遠地閉上了眼。


    化形以來,古遙學會了許多人類才有的感情。


    對師祖的孺沐、敬佩、感恩;對師哥的親近、喜愛;對白顏的感情卻很複雜。


    一開始他當她是同類,故此有親近之意,可她不顧自己意願擄走他,又讓古遙有些恨,但在跟隨她修行的那一年裏,古遙學會了幾樣能保命的法門。她願意教他東西,她有目的,可她不壞,他想他們或許算得上的朋友。


    白顏死後,古遙按照狐族的方式,將她燒成灰燼時,心底第一次有了一種,在人類這裏稱之為“悵然若失”的情緒,也是這短暫的學會做人的生命裏,第一次懂得了承諾。


    他得保護狐狸洞裏那些尚未化形的小狐狸,就像他對白顏的承諾裏說的,取國師的項上人頭,天師府道士性命,以祭狐族同胞在天之靈。


    容寂見他被一種灰色的、難以名狀的情緒籠罩著,想他那麽小,經曆了這麽多生死,指尖不由得輕微動了動,似是想安慰。


    如果小花還是那麽大,還是三尺高,容寂就不會這麽猶豫,定然已將他抱在懷裏摸摸他的腦袋。可現在他成了大少年,有自己肩膀這麽高了,容寂手掌用了力,握著他白皙的手腕,拇指克製地摩挲了下,像是在告訴他,自己還在。


    古遙甩了甩腦袋,沒再繼續說那些事,聲音亮了不少:“我正想著你,師哥就出現了,真是好巧!你怎會來盛京?我還心想著,等我辦完事就迴平江府去找你。”


    “你來盛京辦什麽事,殺國師?”


    古遙點了下頭,沒說自己準備明日就去,天師府那是什麽地方,斷然不能帶他去冒險。


    小船在滿堂湖上遊走了一圈,幾乎是半個時辰過去,多是古遙在說話,容寂這兩年什麽也沒做,他隻是見到道士就問,見過一隻這麽高的狐妖沒有,他比劃著自己腰間的高度,若答沒見過,他也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殺了,以至現在道士全都怕他。


    這迴有個道士反其道行之,說見過這樣的小狐妖,容寂問他在何處,這道士戰戰兢兢地說:“其實我沒見過,但聽過,國師下令活捉一隻這樣的小狐妖,約莫三尺高,五六歲小孩模樣,長得雪白可愛,可是是個窮兇極惡的小妖。”


    所以容寂就來了盛京。


    卻沒想到,他剛到盛京,就見著了小花,還是……這樣的。


    容寂再次看他,從他的臉,到手到腳。


    真是長大了。


    是少年了。


    下船時,滿堂湖旁的街道上遊人已然少了大半,容寂自顧自地攥著他的手腕,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側過頭:“我戴著麵具,你怎知是我?”


    “你笨,我聞得出來啊!”


    那身獨特的濃重藥味,整條街就他一個,除了藥味以外,還有別的,專屬於他自己的氣味,古遙沒辦法形容,或許是靈氣的味道?


    總之隻要一聞,他就知曉是師哥。


    師哥不知是用了什麽方式,靈氣異常地收斂,或許因為他的武功又有了精進,表麵看著貌不驚人,稱不上是什麽高手的返璞歸真,這才讓他的靈氣內斂,不真的湊得非常近,都感覺不出來。


    且除了這味道,容寂身上其實還有一種業臭的味道,就是殺了許多人,手上染了血腥,濃到化不開。


    這業臭並不是臭,隻是他不喜歡罷了,但這人是師哥……


    古遙覺得可以寬容一下。


    “師哥,”他忍不住小聲道,“以後不用殺那麽多人了,等我收了那誰,天師府就蕩然無存了。”


    容寂記得他說過,殺過人的人身上不好聞,遑論自己不止是殺了一個兩個?他抬起胳膊嗅了一下,隻有一股很淡的藥味,便問他:“我身上難聞麽?”


    古遙點了下頭,又搖頭:“我不嫌棄你啦!”


    所以還是難聞?


    容寂沒吱聲,領他去了滿堂湖旁的一家客棧,他的馬就在此處馬廄,沒要上房,房間有些擠,還小。容寂喚來小二:“給我換成上房吧,要兩間。”


    “要兩間做什麽?”古遙疑惑,伸手把他手裏的銀兩沒收,揣進自己的空錢袋裏,“要一間就好啦。”


    “這……客官……”小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容寂。


    “要兩間,”容寂重新掏銀子,一摸腰間,自己的錢袋不見了,扭頭看向他,“小花。”


    “要一間。”古遙從他那錢袋子裏掏出紋銀,遞給店小二,而後轉向容寂,“為什麽你要兩間,我們兩個人,睡一間不就好了!師哥你可曾想我過?”古遙伸手要抱他,被他給躲開了。


    小二一聽這質問語氣,一看這少年美貌如斯,心驚膽戰的退了出去,謔,現在搞斷袖的男人可真不少!


    “你…這不一樣,你長大了。”容寂別開頭,“你見誰家大小孩要大人抱的。”


    “你家的!”若說是貪戀他身上靈氣,也有一些,可更多的,對古遙而言就是想念他罷了,沒有其他的。


    “我身上難聞。”容寂頭扭得好開,伸手將他推開了些。


    古遙被他推到了兩尺外,聲音不太高興:“你是不是沒有想過我?虧我在狐狸洞裏,日日想念你。”


    容寂張了張嘴。


    想。


    幾乎沒有聲音的一個字。


    自己養大的小孩,突然消失了,他怎麽可能不想。


    容寂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篤篤——”敲門聲傳來,小二聲音很細,“客官,上房給你準備好了,現在搬過去嗎?”


    容寂轉身,直接推門而出。


    上房還要上一層樓,古遙沒有行囊,容寂也隻有一把劍一身衣裳,店小二把兩人帶到,容寂叫他打來熱水:“再幫我去醉仙樓買一隻燒雞。”


    “哎客官,醉仙樓已經打烊了。”


    “今日是元宵。”容寂手裏沒有錢袋,伸手問他要。


    古遙摸出一顆很小的紋銀,放他手心裏。


    店小二說:“醉仙樓肯定打烊了,要不,本店廚房還有些吃食,”他瞄一眼那厚鼓鼓的錢袋,“我叫廚子熱一熱,給您二位送上來?”


    容寂看一眼旁邊的古遙,點頭,把紋銀給他:“那就叫廚子做兩道菜吧,燒隻雞。”


    “得嘞!”


    大概是真的非常介意自己身上難聞這一點,他知曉如何去洗,也不可能洗刷掉身上的血腥,可還是要了熱水,在裏頭泡了良久。


    容寂不要他看,放下簾子,古遙就抬一把椅子,一邊吃飯一邊坐在簾子背後跟他講話。問他臧昀呢,他答在越州隱居。


    “怎麽搬到越州去了?”


    “你進城時,可曾看見通緝我的文書?”


    “那是你呀?”古遙進城時是看見了一副畫像,沒仔細看字,“把你畫得那般醜,我怎麽認得出。”


    畫師興許是通過其他人的描述畫出來的,並不準確。


    “……是我。”容寂的聲音混淆著熱騰騰的水汽,“為了避風頭,我讓他搬到了越州,那本就是他的老家。”


    “哦,原來臧哥老家在越州,難怪他那麽會捉魚。”越州臨海,多是漁民。


    古遙吐出雞骨頭:“平江府的宅子呢,廚娘呢?這雞燒得沒她做的好吃。”


    容寂說給了她一些銀兩,打發她走了。


    “那她走得遠麽!”古遙嘴裏有肉,含糊不清地問,“等我們搬迴平江府,我還能再請她嗎?”


    容寂沉默了一會兒,應了一聲。


    小孩雖然長大了,可脾性還是那樣,貪吃,黏人。


    古遙已經想好了,殺了國師,迴平江府去,再去到處找出去的方式。


    讓他有些迷惘的是,離開東來寺已經有十一年了,他同師祖約定百年,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怎突然不說話了?”裏頭的容寂問。


    古遙吮了吮手指的油:“快吃完了,我給你留了雞腿。你別洗啦。”


    “我不吃,你多吃些。”方才船上那一摟,他就摟了出來,知曉小花瘦了不少,這兩年定然沒好好吃東西。雖然長大了,身形也瘦削了一圈。


    “那我吃啦?我真吃啦?”


    “嗯。”


    古遙嘴裏這麽說,卻還是給他留了一個雞腿和一隻雞翅,等他出來便說:“都冷了,你用內力熱一下。”


    容寂換了一身幹淨的裏衣,衣衫寬鬆地罩在他高大結實的身體上,穿著外衫時隻見高大,裏衣薄薄的一層,方能看見裏頭那結實的肉-體。


    接著,他把今天穿的那套很快洗了,掛著直接用內力烘幹。


    “小二。”他喊道。


    古遙問:“怎麽又叫小二?”


    容寂問店小二要了一床新的床褥,鋪在床側。


    古遙淨了手,脫了外衫坐在床側,不懂道:“師哥,你怎麽不跟我一起睡?”


    容寂張嘴,正要說話,卻被他打斷:“我知道,你要說自己身上難聞,你這不是沐浴了麽,再說我也不嫌,你殺那些道士,是因為你以為我被道士捉了對麽,”古遙的那雙眼睛還是那麽執拗的清澈,說起道理來,眼珠子亮得驚人,特別有理的模樣,“你為了我才殺那麽多人,我又怎會嫌你身上不好聞。”


    容寂嘴唇抿得更緊,看不出表情。


    古遙隻能看著他有所波動的眼睛,伸手去幫他把臉上麵具輕輕地撕下來:“都要睡覺了,還戴著他做什麽?”


    他動作很輕,容寂也並未抗拒,慢慢地撕開麵具,露出青年那張英俊,卻喜歡皺眉的臉,像一尊地廟裏的邪神像。


    古遙的手指撫平他的眉心:“我師哥真好看。”


    “…油嘴滑舌。”


    古遙嘿嘿地笑,眼睛一彎,圓杏眼變得細細長長,鉤子似的,流光溢彩。比小的時候要更像狐狸精一些。


    容寂看他笑,忍了一下,許是憋不住了,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


    失而複得的感覺真好。


    他撣滅了燭火,睡在地上的床褥,古遙睡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想親近他,但師哥不同意,自己能怎麽辦,不要臉麽,那也可以……


    他這麽想的時候,容寂也睡得不安心,壓根就沒辦法睡著,他害怕明日醒來,小花又不見了,聽他折騰著床褥的動靜,知曉他還在,算是安心,等他一下靜了,不到一炷香,容寂就起來看一眼。


    分明是聽得見他的唿吸聲,但容寂還是不放心,坐起身來,卻一下同他對視上了目光。


    古遙眨了眨眼,眼瞳帶著綠意。


    “……”


    容寂麵無表情的:“你還不睡?”


    “睡不著呀。”古遙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輕輕地拽,“你別睡地上了嘛。這床還很大,我又不占地方,我讓你一半,我們倆睡夠大了。”


    他麻溜地挪動,給容寂騰出足夠的位置,容寂卻遲疑了下,接著撥開他手,叫他睡覺,而他繼續躺地上。


    古遙實在不理解,為什麽長大了,師哥不愛抱他了,是因為闊別兩年麽,還是別的什麽緣由,古遙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又喊他:“師哥。”


    “嗯?”


    “你沒睡呀。”


    “嗯。”


    古遙哈哈兩聲,嘟噥道:“我也沒有哦。”


    容寂怕是自己著一晚都不會睡著了,隔了好久,幹脆坐起來直直地看著他。


    古遙本來閉了眼,又睜開眼,同他大眼瞪小眼:“你若看著我,我就更睡不著了。”


    明日自己若鬥不過國師怎麽辦?古遙在想這個問題,自己會死麽,應當不會,他還畫出了疾風符,雖然隻是低階的,可他這麽會跑路,哪怕打不過國師,他應該也捉不到自己。


    可萬一、萬一……


    古遙覺得不行,他得吸點靈氣。


    他爬過去,翻身下床。容寂猝不及防地被他壓了個滿懷,被動地伸手接住,少年活似沒長大那樣,用腦袋親昵地拱他的脖頸,容寂正要說荒唐,把他抱起放迴床上去,就感覺懷裏那少年,又變成了一隻小小的狐狸,很輕,依舊是埋在他的肩窩,像過去一樣,用尾巴纏住他的脖子,毛茸茸的觸感,癢酥酥地拱著他肩頸的皮膚。


    “嚶。”


    容寂的動作倏地頓住。


    半晌,他無可奈何地起身,抱著小狐狸睡在了上方的柔軟床榻上。


    至於古遙身上的衣服,本就是破爛衣服,被他用障眼法變成了華貴的樣子,他一變迴狐狸,那身破爛就掉在了地上。


    “這次別再鬧騰了,睡了。”容寂探手順了順小狐狸的毛發。


    古遙閉著眼睛,感覺到了人類體溫滲入他的溫暖。


    翌晨,天不亮,燈火通明的盛京城,響了五更鼓。


    容寂又做了那個夢,他再次迴到一座空無一人的大殿,殿中有一陣,其間有一塔,塔旁邊還有一半黑半白的劍。


    他飄過去,與那劍融為一體。被吸入塔中。


    意識瞬間抽離了,容寂記起不翼而飛的小狐狸,猛地驚醒,下意識在懷裏摸索,入手卻滑不溜秋,觸感柔軟到難以想象,像最好的緞子,他從來沒有摸過這麽……


    容寂垂首,漆黑瞳仁倏地急劇放大,唿吸停住。


    古遙還沒睡醒,他覺著就算是打國師,也要等午時過了,吃飽了再去。他昨夜挨著容寂睡得很香,這兩年從未睡得這麽香過了,容寂一動,他也跟著動,黑發蹭了蹭對方的脖頸,兩隻手臂纏在他的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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