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 河穀瀑布。


    河穀瀑布的驛站,就建在瀑布下的湖泊旁,古遙一路飛到此處, 又分不清楚方向了, 便停在驛站門口,詢問馬廄的夥計:“小哥,我跟你打聽一下, 如果我要去坐鯨舟, 往哪兒走?”


    “這是北邊,鯨舟在以東,客官你朝這個方向去,”夥計為他指了路,又有些疑惑,“不過,鯨舟二十年開一次, 前年才從中洲來了一班, 若客官要去中洲,也要再等上十八年。現在那裏荒無人煙……”夥計停住聲音,意識到這不是他該打聽的事。


    “前年才來了一班?”古遙算數也差, 捏著手指算了一會兒, 自己在異界待了有四十餘年,算上他來上界後, 去白雲觀求藥, 再然後去望霄宗,試圖拿到曇華,隻有一年罷了。


    他算來算去也算不清楚了,那夥計又道:“客官要進去吃點東西麽?”夥計看他一副初來乍到的迷糊模樣, 忍不住跟他推薦道:“那邊那個,騾車,是旅行商人。”


    古遙順著望去,在驛站旁邊停著一輛騾子拉的車,馬車前頭有個看著精神不振的青年修士,胡子拉碴不修邊幅,而騾車上,還掛著一塊招牌。


    【商店】


    出售丹藥、道具、符籙。


    一口價、童叟無欺。


    夥計說:“他那兒有活點地圖賣,有了活點地圖,就不會分不清方向了。闖蕩修界必備法寶,客官您看要不吃完飯,我帶你去找他買,有我麵子可以便宜一些。”


    “這樣嗎,那好吧。”古遙記不太清驛站的物價了,似乎稱不上貴,而且味道很好。


    他想到自己離開異界,都未曾休息,就急匆匆地從那片森林裏跑出來,也未曾停下仔細思考,他有太多事需要知道了,在驛站問人打聽,無疑是最合適的。


    古遙聞到驛站頂上煙囪飄散出的香味,肚子裏再次傳來一種強烈的饑餓感,是他體內那顆天丹在作祟。


    都已過去四十年了,不知上界有沒有變化,或許自己要求的藥材,拍賣行裏有了?又或許百草先生那裏,正好有自己需要的藥材?


    古遙走進驛站,扭頭看見木牆上張貼的通緝犯頭像。


    隱約有些眼熟。


    怎四十年都過去了,這些通緝犯還沒捉住?


    古遙坐下,一邊翻菜單一邊問:“我剛閉關出來,小哥,這四十年裏,上界有沒有什麽大事件?”


    “四十年?”夥計自己也才不到三十歲,想了想道,“這四十年間,倒也沒有太大的事,五十年前人魔戰爭,劍聖大人意外隕落北境荒原,而後他的弟子容寂成為望霄宗新一任宗主,聽聞二十年前就突破了大乘期,這是千萬年來,修界第二個大乘高手。”


    “怎麽還是五十年?”古遙有點迷惑,隱隱記得,那鍾靈城的說書人當時說起此事,也是說的五十年前,“我都閉關四十年啦!你消息不靠譜。”


    夥計尷尬地愣了一下:“就是五十年呀客官,大約是五十六年前吧,自容宗主繼位後,魔界元氣大傷,已是多年沒有再犯我人族了,要說大事,唔,最近倒是有一件,聽聞落日山脈的遺跡這兩日就要開了,有鑰匙的修士都可以帶一個人進去尋寶。”


    古遙對望霄宗唯一的惦念,就是四十年前那一株曇華,都這麽多年了,這曇華多半也被人用了,就算是沒用,短時間他也不敢去那地方了。反而是這落日山脈的遺跡讓他更感興趣:“裏麵都有些什麽寶藏啊,有那種天材地寶麽,比方說,萬年離火龜?”


    這問題卻把無所不知的店小二給問住了,遲疑道:“我也是聽來投宿的客官閑聊說起才知曉的,裏頭具體有什麽也不知道,應當是有仙人的傳承,至於天材地寶,一般的遺跡裏頭都有的,萬年離火龜就不一定了。”說完,他催促古遙看菜單,“最近有充值活動,客官要辦卡麽?生辰日送一道當季特品。全上界通用消費。”


    “……我都閉關四十年了,”古遙今日已是不知第幾次說這句話了,低頭隨手點了三隻雞,“你們驛站還在做這活動。”


    夥計撓頭道:“這活動也是前年開始辦的,客官真是說笑,四十年前,哪有這樣的活動……”


    古遙是越聽越不懂,但也沒有在意,直到他在騾車商人處購買了一張活點地圖,旁有一個大哥突然叫住他:“哎小兄弟,是你啊!”


    “哎?”古遙扭頭一看,是個有些陌生的青年,“你是……”


    “你忘了我?我可記得你呢!”那青年掏出一張名片塞給他,“去年在鍾靈城,你,我,在城門口?你還要找工作呢,你可是忘了?”


    “啊!”古遙捏著那紙片,這迴是識字了,他看見紙片上的名字,中介姓趙,叫趙三,“趙兄,我記得你的,不過……你說去年?去年見的我?”


    古遙已經意識到,事情和他想象的有出入。莫非,異界的流速更慢?


    趙三道:“自是去年,我對你印象非常深刻,一身紅袈裟,你是佛修嘛,這麽好看的佛修,我也隻見過小兄弟你一個。”


    跟他聊了幾句,古遙便意識到,原來自己在異界活了那麽多年,上界卻隻過了一年左右?


    匪夷所思,可又合乎情理。


    古遙想起異界中種種,心情又變得愁苦,眼睫低垂下來。


    迴家了,隻過了一年,不僅如此,修為也有精進,他還認了字,學了劍術和妖法,見過人間山河百態。這是好事麽?自是好事,至少古遙可以為師祖尋得藥材煉丹的時間,又多了幾十年。


    古遙甩了甩腦袋,向他雙手合十行禮:“趙兄,多謝你,跟你聊得很開心,我們有緣再見。”


    “小兄弟再見,還不知小兄弟姓名?”


    “小僧法號般若。”古遙跟他告別,浮空起,拍一張疾風符,速速遠去,落在趙三眼裏,那紅袈裟佛修真是眨眼就不見了。


    “哇,好快的身法,看著倒不像是築基修為……”


    古遙浮在半空,離地約兩丈,從項圈裏掏出剛花了快一百靈石買的活點地圖。


    這地圖其實就是個卷軸,他隨身攜帶,打開後,就能看見一個小紅點,顯示離他最近的修真城鎮是鍾靈城,最近的驛站就是河穀驛站。而他最開始醒來的位置,恰好就是望霄宗的後山……


    用手放大地圖,查找到旁邊的森林,古遙直直地朝那方向飛去。


    他經常在外都會宿在森林裏,開一張隱匿卷軸,再把床拿出來,這樣既安全,又不怕被人發現。雖說一張隱匿卷軸在商店裏的價值和住一晚驛站差不太多,可在隱匿陣中,他可以隨意將自己的東西變幻出,甚至是變迴原形,而不必擔心被人發現。


    古遙打開隱匿陣,靜坐在床上,這才開始冥思苦想。


    第一是看修為,自己還是兩條尾巴,說明他還是築基修為,可當他內視自己體內的妖丹與靈力,那種幾倍的充盈感讓古遙意識到,自己不隻是築基——似是築基巔峰,隻差一步就要到結丹境了。


    興許是異界那四十幾年的人間瑣碎,心境有所感悟,也興許是他從師哥身上吸的靈氣,迴饋在了他的修為上。


    這是其一,其二,他在異界裏向白顏學的妖法,竟也可以施展出,比方說隻有元嬰大能才會的瞬移,他在修界照樣可以施展出,差是差點,隻能挪三十丈左右,但好歹是瞬移神通誒!亮出去能嚇得人屁滾尿流。


    還有其三……古遙從項圈裏掏出一把純白色的劍,這是他在望霄宗,被執事弟子追殺後帶走的劍,劍上刻著劍名,此劍喚露陌。


    當古遙握著劍柄時,幾乎有一種被催促著提起來練劍的本能。


    他在異界跟隨師哥學了三十多年的劍術,明明是佛修,現卻愛劍到不能自拔,覺得這通體純白的露陌劍,有些像那小巧的七心劍,也有些像他師哥穿著白衣,站在菩提樹下,肩頭落雪的模樣。


    把狐狸珠給師哥前,古遙從未想過,自己竟有一天還可以迴來。


    白顏告訴過他,當狐珠被人奪走,或是主動獻出,狐珠主人就會失去全部修為,再次變迴任人宰殺普通狐狸。古遙獻出狐珠後,就像白顏所言,變作一隻再普通不過的山野赤狐,隻有巴掌大,尾同身長,靠在沈不容的身旁,古遙就那麽閉上了眼,陷入了長久的冬眠。


    醒來,自己便已迴到了上界。


    異界四十餘年如一場黃粱夢,上界卻隻度過了短暫的一年。


    古遙歇息後,半夜又醒了,他躺在靜謐的隱匿陣中,看得見外頭靜悄悄的一切,林間溪流山水,鬆鼠在樹下撿起鬆果,又爬上樹躲藏起來,毛還沒長齊的小鳥睡著不小心從巢穴裏掉下來,鳥媽媽果斷地飛快撲下,將受傷後啾啾叫的小鳥叼起,撲棱灰翅膀,飛迴巢穴。


    自己又成了一個人。


    他歎息一聲,從儲物項圈裏拿出一小被褥,用障眼法變作白色羊羔毛毯,裹在自己身上。


    這羊羔毛的鬆軟觸感,好像又讓他迴到了那裏,旁邊似乎還有那個溫暖的人類少年,古遙抬了抬下巴,靠在人類的肩窩。


    翌日晨,古遙在林子裏捕獵,生火烤製後飽腹,想到落日山脈有些遠,就打開地圖準備迴鍾靈城,用傳送陣飛過去。


    他剛到城外,就聽幾個從城中出來的修士興致勃勃地道:“你們聽說了沒,劍尊大人今日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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