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藥是捷徑, 功法也是捷徑,古遙吃過功法的甜頭, 自然而然運轉功法時,他從別人身上吸走過靈氣,但不多,即便如此,也修煉至了結丹境。


    容寂雙目同他對視,注視著他眼神中的一派純如白紙,小花在愛之一事上, 還很懵懂。


    “你隻想練功, 提升修為, 我喂給你便是。”


    “怎麽喂?”


    容寂指尖蓄起一團無色的濃厚靈氣, 如絮狀般,正要點到他眉心,剛一抬起, 古遙張嘴含住他的指尖,容寂一愣, 古遙直接將那無色無味的靈氣一口吞了下去。靈氣匯入喉嚨, 一下化開,浸入丹田。雖沒有氣味,可吸入體內卻有股紮實的充盈感, 飄飄欲仙。


    古遙意猶未盡地卷了卷他的手指尖,抬眼注視著他, 容寂倏地迴神,猛一下收迴手指,聲音提高:“小花!”


    “師哥,這樣比你用手渡我靈力快一些誒, 不過,我這樣消耗你體內靈力,那我修為上升,你可不就後退了。”


    “……無礙,九牛一毛。”容寂一麵說著無礙,一麵卻板著臉,紅了耳根,收迴去的手指頭不受控製的蜷起,濕熱地顫抖,還殘留一股柔軟的撩撥之意。


    “不可……再這般。”容寂訓他。


    “為何?”古遙不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麽才可以。”


    容寂的視線落在不遠,停滯凝固的一劍一蛇。


    他抬手將樂遊的青色劍穗引來,劍穗翻在手心,往天上一拋,再落下時,就變成了一個精致玲瓏的洞府。


    青山碧水,兩株簌簌落著葉的鬆樹背後,是一個隱蔽的,被青色流蘇遮住的洞口。


    落在純白色的空間裏,終於讓這個虛空夾縫顯得沒有那麽純粹和乏味了


    一些修為高強者,將洞府存在儲物戒中,以便外出時,隨時可以掏出來放下,再住進去。


    容寂也會這招,但此時他身無一物,哪怕有儲物戒,也打不開,隻能搜刮周圍存在的事物,施法加以變幻,為自己所用。


    “跟我進來。”他背過身,撥開垂落的青色流蘇,裏頭卻是漆黑的。容寂用靈氣化作幾團火焰,分別將其打在洞府的四個方位。


    古遙低頭鑽進去,流蘇落在他的頭頂,他抬頭一望,發覺這就是個小小的,什麽也沒有的空間,帶著暖意的靈氣將此處照亮,容寂就站在這小洞府的中心,背過身站立,影子拖得極長。


    “這個好厲害,我想學!”古遙正要落坐,剛一坐下去,屁股下麵就多了一個柔軟錦墊,像一朵雲,將他穩穩地托著。古遙盤腿坐在錦墊上,手掌托著下巴,視線被他的影子所覆蓋:“師哥,你之前怎麽不用這一招。”


    “忘了。”容寂隻想快些帶他出去,若不是發覺旁邊有兩個閑雜東西,他也忘了還能這樣。


    古遙便道:“長日寂寥,還不曉得怎麽出去,你也不樂意跟我練功,不如你教我這招?”


    容寂轉過身來:“你聽旁人說,隻有道侶才能練,你想和我做道侶,是想和我練功法麽。”他垂著的臉看不見神色,聲音迴蕩。


    古遙搖頭:“我想跟你做道侶,不是隻想練功的,你若不願陪我練功也沒關係,你像剛剛那樣,將靈力做成圓的,像個什錦果子,沒味道我也愛吃。”


    容寂蹲下,平行著與他相望,聲音變得很低:“若不練功,還想跟師哥做道侶麽?”


    “想的……”


    他尾音拖長,眼睛睜得大大的,語氣認真:“你往日說我還小,其實我不小了,在妖族算作小,在人族可不算小。所以我可以跟人結為道侶的。你遇雷劫之前,在地心深洞為我采青焰神硫,還為我…解了毒,”他嘴唇微抿,眼波流瀉著暖光,情緒卻低落,“你或許是迫不得已,可在我心裏,師哥是疼我愛我才那麽做的。”


    肉做的心,和石頭做的心,果真是不同的。容寂輕易地就感知到了輕柔的疼愛之意,有些撕扯地在疼著,卻又柔軟到一塌糊塗。


    容寂摸摸他的頭發:“雖是迫不得已,卻也是疼你愛你……”


    若非如此,就是死在他麵前他也不會看一眼。


    “小花,師哥再問你一次,如果我有法子帶你出去,外麵有那樣多的人,你這一生也沒見過太多的人,你喜歡我,也喜歡其他的人,若是以後遇見了真正喜歡的人,又該如何。”


    他這句話說得慢,又認真,二人現在的境況和上次很相似,在一個無人之地,被迫地做出某些重要選擇,難免會糊塗。


    “你說的我喜歡其他人,那是不同的,你說我小,不懂事,但我分得清楚,你不讓我找其他人做道侶,讓我等你,我便一直等你,可你說話不算數!”古遙的睫毛垂著顫了下,閉了閉眼,再睜開,“我想,我不會再有真正喜歡的人了,你再問我多少次,都是一樣的。”


    往日都是容寂教他道理,現在卻是古遙教他道理了。


    說完這句,古遙側身睡下,身下柔軟錦墊變長,是容寂施法,讓他不至睡在地上。大概是有些生悶氣,哼了一聲。氣他是一把劍,自己一個小動物都明白的事,他卻不懂。


    “小花。”容寂蹲在旁喊他。


    “我困了。”古遙閉著眼睛,不肯再搭理他。


    容寂停頓了一會兒:“師哥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古遙充耳不聞。


    這是餓肚子的事麽。


    容寂:“我去找出口,困了你便睡。”


    古遙等他出去,又睜開眼,翻身氣惱地打散牆角的靈氣火焰,讓這小洞府重歸黑暗。


    容寂出去時,樂遊還是背著身在很遠的地方,一動不動地屹立著,反而是古遙那靈寵小蛇,不懂規矩,跑到了樹上來纏著,嘶嘶吐著蛇信,容寂不悅地伸手將蛇彈開:“去別的地方玩。”


    此處位於虛空夾縫,容寂無法將隕劍洞的虛空劍召來,眼前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空獸”,他直接將手臂伸入,在空獸收縮欲要將他吞噬時,極快將手抽迴。


    被他丟到樂遊旁的小蛇,看著他的舉措,似覺得好玩,若有所思地窸窣盤旋起來。


    容寂一心在找出口,一個不對,便再找一個。這些夾縫中出現的空獸,在他看來應當是連接著虛空通道,像迷宮一樣,但不能走錯,所以容寂一個個嚐試,若是常人,怕是早就被吞噬得渣都不剩了。


    古遙這一覺睡得很長,一醒來睜眼,四周黢黑,師哥不在,他茫然無措,又當是一個夢醒了,無助地喊:“師哥,師哥,不故……”


    喊第三聲,容寂就出現了,幾道幽幽的靈力之火點亮洞府,容寂彎腰將他抱住:“沒事了,我迴來了,我沒走遠。”


    古遙劫後餘生般將腦袋深埋他的肩窩:“我害怕,我以為我又做夢了。”


    黎蒼長老說的,夢蝶丸吃多了的後遺症,已經在他身上出現了。


    容寂心疼,自己離開對他影響太深,拍了拍他的後背:“我在。”


    古遙慢慢安定下來:“你不要離開了。”


    “好,不離開了。”


    “你答應我,一輩子也不離開。”


    “…師哥答應你。”其實這和做道侶,似乎也沒有兩樣,容寂不是不肯,是擔心這小狐狸不懂,以後遇見了真心相愛的人,轉頭到了他人的懷裏。容寂連道心都為他破了,心都是他的了,愁隻愁狐妖天性,又懵懂又惑人。


    容寂順著他的後背撫摸安慰,低低的話音落在他的耳畔:“小花。”


    “嗯……”他聲音悶悶的。


    容寂說:“師哥願意做你的道侶,等迴去後,便與你名正言順的合籍,成親。”


    “嗯……欸?”古遙仰頭。


    容寂神色柔和,溫熱嘴唇在他額心印了一下:“若以後你有了真心喜愛的人,我便放你離去。”


    古遙還是愣,慢騰騰地反應過來,臉頰貼上去,動物似的,親昵地蹭了蹭他的側臉:“可我隻真心喜愛你。”


    “師哥知道,你的生命還很長。”隻有二十骨齡的小妖,許是要再活幾百年,才能真正懂得某些事。


    古遙決心不與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他家師哥就是這樣的人,滿腦子的練劍與顧慮,人心興許會隨著時間而變幻,但古遙卻不這麽想自己,自己不是人,是動物,是妖,妖心可是很牢固純粹的。


    雖然他也沒有見過幾隻妖怪,可古遙就是覺得,妖怪定然是這樣的,他們不像人的狡詐多端,以真心換真心,講情義。


    “那我們,就是道侶啦。雖然沒有合籍,但也算是定親了是麽?”


    容寂無奈:“是。”


    “你連定情信物都留給我了,你的儲物袋,我好好放著的,一顆靈石也沒花。”


    “沒花?”


    “是啊,你叫我保管,我便不可能拿出來給其他人。”


    “那這三年,你是如何過的?”


    “我跟隨黎蒼峰主學煉藥,吃辟穀丹,跟滄泱峰主學習劍術,他那裏有不要錢的蟠桃吃。”


    這三年他是靠著內門每月一千,外加兜售空空果賺取的靈石過日子,他不再下山去八仙樓吃肉,沒有開銷,反而存了十幾萬的靈石,都是存著要還給黎蒼的。


    “我還欠黎蒼長老靈石呢。”古遙似乎在朝著出不去的方向打算,“若出得去,我便迴去還給他,若出不去了……”


    那便賒著吧。


    他精神好了,同容寂講述三年之間的事,講那文曜真人來宗門撒潑,被他嚇退。


    “現在內外門的弟子們,都很崇拜我呢,說我不愧是你的弟子,我沒有丟你的臉。”


    “你不是我弟子,”容寂插嘴,“是道侶了。”


    “啊…對哦,”他摸了摸鼻子,有一些許的不好意思,“我們是道侶了……那等你迴去,跟那些弟子們說,我說的他們也不信的。可是師哥,我們是哪一種道侶啊?”


    “道侶還分幾種?”


    “兩種啊,”他一本正經地說,“一種是要練功的道侶,一種是不練功的。”


    容寂定定地看著他:“給我看看。”


    “看什麽?”


    “功法。”


    古遙雀躍地亮著雙目:“你等我……這功法不在我身上,在項圈裏,給你看不了,我給你講講,我還記得一些。”他調出刻在腦中的《極樂經》。


    “先脫衣服。”


    古遙隻是嘴上描述著,容寂巋然不動。


    聽著和渡靈之法沒有太大區別。


    “然後呢。”


    古遙微微向前一傾,嘴唇在他唇上一碰,仿佛不帶任何色彩,隻是單純地碰觸一下,卻驟然在容寂心上一擊。古遙捧著他的臉,睜著眼睛,又悄無聲息地碰了一下,這次沒有分開,但也不知怎麽繼續了。


    容寂垂下眼來,貼著他柔軟的唇道:“這也是功法裏的?”


    “不是……”功法沒有講這個,功法講的是,如何從嘴裏引走靈氣,但古遙此時並未從他這裏吸走一絲一毫的靈力,唿吸交錯,他臉色有些紅,輕聲說,“我隻是想這麽做而已。”話本裏說,相愛的人會這樣,這叫親吻。


    “不練功,我能這樣麽?你許嗎?”


    容寂沉默著,唿吸變得重了兩分,嗯了一聲。


    古遙兩眼一彎,單純地舔了一口容寂的唇,覺得是甜的,他有些不可思議,舔了一口,兩口,心想怎麽這麽喜歡他。


    容寂抬手摁住他的後頸,帶著控製卻也溫柔的力道,頭側著,睫毛掃在了古遙的臉頰上。


    古遙忍不住屏住唿吸,心髒鼓著,似要從喉嚨蹦出,感覺容寂慢慢地在他臉上親著,專注而溫柔,讓他臉上和心上又輕又癢。


    容寂一麵不算熟練,隻憑看過一眼的渡靈法和本能去親吻他,眼睛,臉頰,鼻尖和耳朵,他覺得人是要這麽做的,他要輕輕的,不能傷到他的狐狸。容寂吻著他的下巴,手掌慢慢順著後背往下,一寸寸地向下。


    一點一點的,到了古遙功法書上的第一步。


    ……


    樂遊看著同行的那條蛇,陡然之間鑽進了白色虛空之中出現的黑洞——


    他還未來得及阻止,就消失不見。


    樂遊下意識地要去找二人,但靠近後,聽見裏麵動靜,以他劍穗化作的洞府外,鬆針搖晃落下。


    雖他什麽也不懂,但覺得此刻不應該打擾。


    他繞著這片白色空間出現的每一個黑洞,飛來飛去,試圖找到古遙的蛇。


    等看見那條蛇從空中另一道黑色口子鑽出來,他一下飛過去,劍氣將蛇禁錮,倏地再飛到離劍穗洞府很遠的地方,把小蛇控製得同自己一般,罰站似的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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