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州的語氣輕柔,但是他的眼睛依然陰沉沉的,沒有光亮。


    溫輕更害怕了。


    在、在怕你……


    他嘴唇微顫,不敢把這句話說出來,一旦說出口,不知道周州會做出什麽事。


    周州放在溫輕肩上的手逐漸用力,聲音隱隱帶著怒氣:“溫輕,我在問你。”


    溫輕死死掐著掌心,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奪眶而出,流個不停。


    他沒有哭出聲,隻是睜大眼睛,安靜地流著眼淚,哭得眼睛鼻子通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州緊皺著眉,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手,輕輕地拍了拍溫輕的頭,僵硬地安慰:“不要怕。”


    溫輕淚眼朦朧地抬頭。


    他眨去眼裏的淚水,隻見周州神情略微不自然,慢慢地說:“我會保護你的。”


    害怕的人對自己說會保護你……


    這更可怕。


    溫輕哭聲一頓,隨即哭得更兇。


    見狀,周州臉色越來越沉,他掃了一眼一旁的臥室。


    這是司空的臥室。


    他冷下嗓音:“司空也欺負你了嗎?”


    “沒有,”溫輕連忙搖頭,緩了好一會兒,才抽抽噎噎地說,“你、你讓我一個人冷靜……”


    周州皺眉:“迴臥室冷靜。”


    “這裏不安全。”


    臥室也不安全……


    溫輕張了張嘴,想要說話,隻見周州轉身,緩緩屈起膝蓋。


    “我背你。”


    “不用。”溫輕往後退了一步。


    周州偏頭看他,眸光微閃:“那是要抱嗎?”


    “不是!”溫輕帶著哭腔,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自己可以走下去。”


    他堅持自己走,周州沒有強迫,隻是像個背後靈似的,緊緊跟在溫輕身後,溫輕走一步,他也跟著走一步。


    溫輕膽戰心驚地迴到臥室,惴惴不安地聽著身後的動靜。


    周州跟著走進臥室,哢噠一聲,臥室門被關上、落鎖。


    “你昨晚在書房看了一夜書。”周州說。


    溫輕心裏咯噔一下:“我、我……”


    “你很努力地在找線索了。”


    周州的話音剛落,溫輕便感受到頭頂又被輕輕拍了拍,對方在安慰他。


    溫輕愣住了。


    周州低聲說:“現在還早,你趕緊睡覺休息。”


    “剩下的事情,我會解決。”


    解決什麽?


    溫輕偏了偏頭,對上了周州黑沉沉的眼睛。


    他連忙挪開視線,爬上床,鑽進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我、我睡了。”


    溫輕十分慶幸周州隻是想讓他睡覺休息,但他這會兒神經緊繃著,根本睡不著。


    他蜷縮在被子裏,手、腳、腦袋分別緊緊壓住被角,直到有些喘不上氣了,才用手摳了一個小洞,唿吸新鮮空氣。


    不知過了多久,溫輕慢慢動了動。


    他覺得至少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一直沒有聽見周州的動靜,是不是早就走了?


    溫輕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直接正麵對上周州的臉。


    周州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雙眸陰翳,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他。


    溫輕心髒病都差點嚇出來了,恨不得自己剛才沒有睜開眼睛。


    周州竟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這麽久?!


    溫輕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驚訝緊張,周州眨了眨眼,解釋道:“我擔心鬱刑會突然過來,就一直待在你身邊。”


    溫輕心想,你這樣比鬱刑可怕多了。


    周州:“你已經睡醒了嗎?”


    我沒有睡。


    溫輕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周州扯起嘴角:“那我們可以開始說正事了。”


    溫輕心尖一顫:“什麽事?”


    周州坐到床邊,凝視他的眼睛:“溫輕,我們晚上投鬱刑好不好?”


    “司空同意跟票,我們三票,今晚就能把鬱刑投出去。”


    投出去……


    溫輕手腳冰冷,意識到周州其實也不認為鬱刑是引路人,隻是單純地想讓鬱刑去開門,讓他去死。


    溫輕低著頭不說話,忽地,衣領被往下扯了扯,肩膀微涼。


    他本能地抬手,下一秒,手腕便被周州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別動,我幫你塗藥。”周州說。


    溫輕偏頭,看見自己右肩的淤青,稍微好了一些,但半青半紫的顏色在白皙的皮膚上依然有些滲人。


    他抿了抿唇,小聲說:“不用麻煩的。”


    周州眯起眸子,低聲問:“你是不想塗藥,還是不想麻煩我?”


    “還想去找季予塗藥嗎?”


    “溫輕,他們都可以,隻有我不可以嗎?”


    周州的聲音逐漸壓低,變得陰森可怖。


    溫輕手腕吃痛,眨眼間便多了道紅痕。


    他沒想到塗藥這種小事,都能勾起周州的嫉妒心理,連忙磕磕絆絆地說:“你、你塗……”


    “我、我隻是不想麻煩你。”


    同意塗藥,還附帶了一句不想麻煩的解釋。


    周州臉色漸漸好轉,他拿起藥酒,倒在掌心,緩緩覆上溫輕的肩膀。


    冷冰冰的,又有點痛,溫輕忍不住嘶了一聲。


    周州放輕力度,感受著掌心細膩的肌膚,緩緩打轉:“忍一下,馬上就塗完了。”


    溫輕低垂著眼睛,雙手不自覺地擰著被角。


    別看周州現在有點變態,但他揉藥酒的力度十分輕柔,隻有一點點疼,溫輕能忍住,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


    周州的掌心溫熱,是人類的溫度。


    等塗完藥,溫輕也做足了心理準備。


    他鼓起勇氣問:“周州,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太對?”


    “我今天和季老師找到了線索……”


    不等他把話說完,周州將藥酒狠狠地摔到地上,怒斥:“你就是不想投鬱刑,是不是?”


    “溫輕,他都這麽對你,你難道不生氣嗎?!”


    “還是說你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喜歡上鬱刑了?”


    溫輕搞不懂周州的邏輯,見他突然暴怒,連忙小心翼翼地解釋:“我、我生氣啊。”


    “但、但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通關,不是自相殘殺。”


    溫輕試圖和周州講道理,但是周州充耳不聞,神情逐漸癲狂。


    周州眼睛死死地盯著溫輕肩上的青紫:“你喜歡那樣的話,我也可以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單膝壓在床上,緩緩湊近溫輕。


    溫輕嚇得睜大眼睛,被周州嚇得渾身僵硬:“我、我不喜歡……”


    就在周州伸手要抓住他的前一秒,哢噠一聲,臥室門突然開了。


    溫輕忽地找迴了力氣,他想都沒想,連滾帶爬地下床,衝向門口,拽住門口那人的衣袖,哽咽地喊:“老、老師。”


    季予擋在他身前,看了眼周州,沉聲道:“周州,你先冷靜冷靜。”


    “溫輕……我就先帶走了。”


    說完,他輕輕帶上臥室門。


    周州一個箭步衝到門口,用力地扯了扯門把手。


    門沒有開。


    溫輕站在門外,愣愣看著微微震動的木門:“老師,他、他出不來嗎?”


    季予點點頭,隨口說:“門鎖壞了。”


    “我們先下樓,我做了飯菜。”


    溫輕腦子有點亂,沒有細想,跟著季予下樓。


    一樓桌上,擺著三菜一湯,泛著熱氣,看起來剛做好沒多久。


    季予遞給溫輕碗筷,在他開口詢問前,平靜地說:“我本來想喊你吃飯,正好撞見了剛剛那一幕。”


    溫輕低下頭,細聲細氣地道謝:“謝謝老師。”


    季予溫聲道:“先坐下吃飯吧。”


    溫輕點點頭,手腳還有些僵硬冰冷,緩了好一會兒,他才拿起碗筷,慢慢地吃飯。


    吃到一半,他抬眸小聲問:“老師,隻有我一個人吃嗎?”


    “其他人呢?


    季予輕笑道:“其他人都吃過了,這點菜,應該夠你一個人吃吧?”


    “夠的夠的。”溫輕點點頭,閉上嘴,細嚼慢咽地吃著。


    剛吃完飯菜,李思文和鬱刑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李思文跟在鬱刑身後,低聲說著些什麽。


    她的聲音很輕,溫輕聽不見。


    出乎意料地是,溫輕突然發現李思文突然不再針對自己。


    李思文走到客廳,看到自己的時候神情平靜,絲毫沒有早上的怒氣,她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和他說什麽,又很快挪開視線,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溫輕內心驚訝,心想,老師不愧是老師,竟然能讓李思文冷靜下來。


    那樣的話,周州也是可以的吧?


    忽地,季予屈起食指,輕敲桌麵:“溫輕,可以把這些碗放迴廚房嗎?”


    “好的。”


    溫輕應了一聲,端著碗筷走進廚房。


    鬱刑瞥了眼季予,抬腳跟進廚房。


    溫輕剛把碗筷放進水槽,打開水龍頭,便聽見鬱刑哼著小曲進來。


    曲調很熟悉,溫輕聽了會兒,聽出是兒歌找朋友,雞皮疙瘩瞬間冒了出來。


    他忍不住轉身看鬱刑。


    鬱刑今天穿著一件白色浴袍,懶懶散散的倚著牆,隨手從冰箱裏拿一個橘子,扔到空中、接住、再扔到空中。


    也不吃,就是玩。


    似是感受到了溫輕的視線,鬱刑扭頭,明知故問:“怎麽了呀?”


    溫輕關上水龍頭,糾結了會兒,抿唇問:“新的線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鬱刑扔著橘子,反問:“什麽新的線索?”


    溫輕慢慢說:“就是在這幢別墅裏,大家的情緒都會變得不對勁。”


    鬱刑手一頓,掀了掀眼皮:“你發現的?”


    “不應該啊,你腦子什麽時候變靈光了?”


    溫輕抿了抿唇,小聲嘀咕:“你腦子才不靈光。”


    鬱刑沒有在意這句話,追問:“誰告訴你了?”


    溫輕實話實說:“今天早上,我和老師一起看見了書,不過書是司空找出來的。”


    鬱刑嗤笑一聲,拖腔帶調的哦了一聲:“我不知道,沒有告訴我啊。”


    “你說說,季予是怎麽告訴你的?”


    溫輕沒有隱瞞,照實說:“老師說這幢別墅有問題,會影響大家的情緒、心理狀態,讓人墮落。”


    “別墅?”鬱刑揚了揚眉,仿佛聽見了什麽大笑話。


    他勾起嘴角,歪頭看溫輕:“我說你這個小笨蛋……”


    “是不是不管誰的話,你都會相信?”


    溫輕擰了擰眉,這話的意思是老師在撒謊嗎?


    還是指司空給假線索?


    他有些疑惑:“大家的目標不都是離開這裏嗎?”


    “為什麽要騙人?”


    “誰說是為了通關?”鬱刑搖頭晃腦,吊兒郎當地說,“我是來享受這個遊戲的。”


    溫輕在心裏摸摸吐槽,因為你有病。


    “那你的意思是——”


    他話未說完,就被鬱刑打斷:“你有想過為什麽隻分神牌和普通人類?而沒有其他的?”


    溫輕有些茫然:“這不是遊戲規則嗎?”


    鬱刑又問:“為什麽是這種規則呢?”


    溫輕想起那本書上的話,試探地說:“因為神最青睞年輕的人類嗎?”


    鬱刑走到他麵前,懶洋洋地問:“然後呢?”


    然後……


    溫輕想了想,試著分析:“我們七張人類牌,都很年輕,是神最青睞的種族,所以是普通人類。”


    “你們三個之所以是神牌……”


    他抬眼,定睛看著鬱刑,有理有據地說:


    “是因為年紀太大了。”


    “……”


    鬱刑的笑容僵在臉上。


    分析的很好,下次不準分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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