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楊賀不答應似的,揪著他的袖子,眼神露出渴望。


    楊賀看著他,十天,十天後,太後已經駕崩了。


    殺季堯的人過兩日大概就要動手了。


    楊賀對著季堯慢慢露出個笑容,說:“好啊。”


    季堯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更大了,眉眼彎彎,鬆了手,說:“公公一路小心。”


    楊賀點了頭,又行了一禮,才慢慢轉身出了冷宮,一句話也沒有說。


    季堯看不見楊賀的背影才動了動,風冷得像刀子,地上也涼,透骨髓一般,他毫無所覺,雀躍地像得了極歡喜的禮物。突然,他目光一凝,看見幾步外,老嬤嬤皺著眉毛看他,一會兒又將目光投向關上的宮門,有些疑惑的樣子。


    季堯說:“嬤嬤怎麽起來了?”


    老嬤嬤是起夜時,無意聽見聲音才出來的,隻見了個瘦弱的背影,隱約能見穿的是內侍衣裳。


    老嬤嬤定了定神,語氣裏沒什麽起伏,頗有些指使的語氣,說:“三更半夜殿下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麽!”


    季堯赤著腳走近她,笑盈盈地問,“嬤嬤剛剛看見了什麽?”


    老嬤嬤瞪著季堯,“殿下這話什麽意思,老奴老眼昏花什麽都沒看見,莫不是殿下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季堯重複了一遍:“嬤嬤剛剛看見了什麽?”


    第11章


    臨到一個小小的關頭,楊賀沒心思再管季堯,甚至帶了點兒冷眼旁觀。要沒出差錯,季堯是死不了的。季堯活著,無非繼續虛情假意,袖裏藏著刀,在最合適的時候送出去。要是季堯死了,那可真是——可真是皆大歡喜。


    楊賀冷靜且冷酷地盤算著。


    楊賀忙的分出心思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天,他一手按著眉心,一邊問身邊的小黃門,靜心苑裏可有發生什麽?


    楊賀重生已經有一段時日,身邊也籠絡了幾個心腹,沒人能在宮裏單打獨鬥,楊賀深諳此道。


    小黃門說,沒有,前兩天好像有個靜心苑有個老嬤嬤起夜,摔了,一頭紮進井裏淹死了。


    楊賀哦了聲,一個老宮人的死,提不起他的興致,他說,別的沒了?


    小黃門搖了搖頭。


    楊賀屈指敲了敲桌子,沒再多說什麽。


    過了兩日,太後薨,宮中鍾聲長響,滿城皆悲。


    那幾日天氣不好,終日陰沉沉的,北風刺骨,小雨像綿密的針尖兒,打在身上都能生疼,整個宮闈都仿佛消了聲,肅穆寂靜。


    錦衣衛闖入內官監的時候,康平還在屋中小憩,為首的錦衣衛年輕挺拔,凜冽地像一把出鞘的刀,冷冷地說:“錦衣衛辦案,內官監康平何在!”


    楊賀站在簷下,看著那個年輕錦衣衛的麵容,錦衣衛百戶蕭百年。上輩子,他一手將他從一個小小的百戶提拔成了指揮使。


    蕭百年一直很聽話。


    沒成想,最後蕭百年帶著整個錦衣衛背叛了他。


    楊賀一直想不明白,蕭百年為什麽會背叛他?


    二人目光一對上,蕭百年揚著下巴,說:“閑雜人等,退開。”


    楊賀露出個笑,側身說:“大人稍等,督公還在小睡。”


    蕭百年還年輕,遠不如後來的沉穩,冷笑道:“小睡?且詔獄裏睡吧。”


    康平被錦衣衛從屋子拽了出來,他久居高位,鮮有人敢這般怠慢粗魯,當即氣得麵紅耳赤,又慌又害怕,聲音尖利,踉踉蹌蹌地怒罵著,不經意地一抬頭,就見楊賀在簷下對他笑,霎時間,竟起了滿身涼意。


    一切和上輩子發生的事沒什麽兩樣。


    康平完了。


    楊賀投司禮監李承德所好,不但將康平見不得人的賬簿交給了他,還奉上了一匣子頂好的翡翠,將李承德哄得很開心,誇他聰明懂事。


    康平畢生的積蓄,都落在了楊賀手裏。


    有貴妃在皇帝麵前美言,不過幾日,楊賀身上的靛藍內侍衫就換成了深紅。


    季堯第一次見的時候晃了眼,楊賀本就膚白,衣裳是大紅,描了暗金,頗有幾分貴氣,三分宦官特有的陰柔,還有五分張揚惹眼的漂亮。


    正當太後喪期,楊賀手上裹了幾圈白布。


    季堯笑盈盈地說:“恭喜公公高升。”


    楊賀:“殿下見笑了。”二人都在冷宮裏,楊賀挽著衣袖,露出兩截細瘦的手腕,黑色檀木食盒,白皮肉,活色生香。


    楊賀說:“今日殿下生辰,奴才不知給殿下準備什麽,就備了一碗長壽麵,祝殿下長壽安康,順遂喜樂。”


    他聲音不高,季堯聽著,隻覺得溫柔極了,仿佛無邊真情實意,忍不住恍了恍神,直勾勾地盯著那碗長壽麵,楊賀搭在碗沿的指頭白皙瑩潤,勾得他想囫圇地一口狠狠咬下去。


    季堯開了口,語氣很驚喜,又有些感動,“公公能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他不自覺地拿舌頭頂了頂齒尖,心裏像燒了團莫名的火,“楊小公公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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