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季堯一人一個馬車,皇帝還有新寵的小貴人一起,楊賀隨身侍候,偏季堯不要臉,一口一個哥哥皇兄,哄得季寰很開心,直接讓他留在了禦駕上。


    季堯一股子天真少年氣,嘴巴能說會道,一路下來氣氛很是和諧。饒是楊賀也不得不對季堯另眼相看。興許是久居冷宮,這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爐火純青,隨口一句話讓人辨不清真假。


    說到馬上功夫,季堯歎了口氣,苦惱地說:“臣弟不會騎馬,大抵隻能遠遠看著了。”


    季寰道:“這有何難,皇兄教你就是。”


    季堯眨巴眨巴眼睛,說:“皇兄說真的?”


    季寰哼笑道:“朕哄你作甚。”


    楊賀泡了茶,跪坐著,雙手捧著奉給皇帝,淺笑道:“陛下騎射頂好,堪稱百步穿楊,就是先帝都讚不絕口的。”


    季寰說:“生疏了,自朕登基後就不曾再摸過弓箭,若是母後還在,”他頓了頓,悵然一笑,“約摸是要生氣的。”


    太後對他嚴苛至極,事事都要季寰爭第一。


    季寰說:“其實六弟的箭法才是最好的,父皇有一把極珍愛的玄鐵長弓,那把弓重得很,朕不過舉起手都在抖,六弟年方十二卻能自如地挽弓搭箭,父皇都誇他天生神力。”


    太後覺得季寰丟了臉,寒冬臘月天,日日讓季寰舉著重弓在外頭凍足一個時辰,直到他也能做到,甚至做到更好方罷休。


    季寰想起舊事,走了走神,小貴人靠著季寰,昏昏欲睡的,臉頰挨著他的肩膀,馬車一顛,季寰下意識地摟住了她,一隻手扶著她的腦袋,嘴角露出笑意。


    季堯輕笑了聲,說:“皇兄對小嫂嫂真好。”


    季寰喜歡季堯口中“小嫂嫂”這個稱唿,低笑道:“她長在宮外,因著朕在宮裏拘著,早就待不住了,也難為她了。”


    楊賀端著茶遞給季堯,季堯看著那幾根細白的手指頭,沒接,直到楊賀抬起眼睛看了過來,才伸出手,袖子寬,遮掩著,拿手指勾了勾楊賀的尾指,口中悠悠地說:“要臣弟說,左右後位空著,皇兄喜歡小嫂嫂,就讓她做皇後就好了,後宮最大,想幹嘛幹嘛。”


    楊賀看了眼季寰,季寰正低頭看著他懷中的女子,沒有注意這邊,警告地瞪了季堯一眼,季堯衝他笑。


    他這話說得沒分寸,卻透著股子孩子氣,頓時將季寰逗笑了,“你啊,迴去跟太傅多讀讀書,學些東西,立後事關重大,哪有你說得這般隨便。”


    “可別——哎呀,多謝楊公公,”季堯笑盈盈地捏了捏他的指頭,這才鬆開了楊賀的手指,抱著茶杯靠著車廂後壁,看著季寰,一臉可放過他的樣子,嘀咕道:“自打前陣子皇兄讓太傅教我讀書,我現在一想到太傅就頭疼。”


    季寰毫無所覺,笑得更厲害了,“太傅讓你背個書,你背得顛三倒四,差點將他氣得厥過去,你還抱怨。”


    季堯啜了口茶水,一臉無辜地說:“皇兄,什麽四書五經也太難背了。”


    他歎氣,“我又不考狀元,背那些作甚。”


    楊賀手指火燒火燎的,好像還帶著季堯的體溫,看他裝乖,麵無表情地轉開了臉。


    季寰笑罵道:“胡說,皇室子弟豈能如此不學無術。”


    季堯說:“反正有皇兄嘛。”


    季寰眼神溫和,說:“阿堯,你也知如今外戚猖獗多年,朝中諸事,朕還需要你替朕看著。”


    “你是朕的弟弟,朕身邊能信的,除了賀之,便是你了。”


    季堯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說:“萬一我做不好……”


    季寰笑道:“哥哥會護著你。”


    第30章


    季堯是當真不會騎馬。


    季寰很耐心地教季堯,他性子好,脾氣也好,特意從圍場裏給季堯挑了匹溫馴的馬,教他怎麽上馬,禦馬,在馬背上馳騁。


    南燕國內,莫說皇室子弟,便是世家貴族中的孩子,也是自小習六藝,可季堯卻因久居冷宮不通此道,反而讓季寰多了幾分憐憫心疼。


    他母後和珍妃的恩怨已經過了很多年,珍妃已故,季堯到底是皇家子嗣,卻久居冷宮,連個身份也沒有,著實荒謬,有損皇家顏麵。


    季寰深知他母後手段,自然清楚季堯這些年大抵是拜他母後所賜,所幸季堯沒有如別的皇子一般,無聲無息地折在宮闈裏。


    季堯學得快,已經能好好地騎在馬上轉幾圈,季寰很欣慰,說他聰明,季堯乖覺地說都是皇兄教的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季寰讓季堯自個兒多練練,便騎了馬去找那小貴人去了。


    季堯笑盈盈地說,皇兄慢走。


    楊賀冷眼看著,看季堯臉上的笑容,眉梢眼角,似乎要剖開那層漂亮的皮囊,露出裏頭的尖棱跋扈,陰狠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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