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洺一般都是下午六點下班的。


    但是今天要下班前,他卻被抓了壯丁,去給對麵的寫字樓送兩份咖啡,一共十二杯。


    店內下午又忙了起來,幾個員工都腳不沾地,鬱洺已經換下了工作服,萬琳把兩個大紙袋子交給他,又叮囑了一遍,“左邊這個送給三樓,右邊這個送給十六樓。別記錯了。”


    鬱洺認真點頭,“收到。”


    萬琳笑了一下,被鬱洺乖得心都化了,“辛苦你了。”


    鬱洺搖搖頭,拎著兩大袋咖啡走了。


    十二杯咖啡,拎在手裏還有點沉。


    他送完三樓的,又上了十六樓,十六樓就是薑晝所在的公司。


    雖然對薑晝還是有點生氣,但是鬱洺把咖啡交給前台後,還是忍不住東張西望,想看看薑晝是不是在這兒。


    但是他環視一圈,都沒有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


    算了,鬱洺想,反正薑晝最後都要迴家的。


    他慢吞吞往電梯那兒挪。


    其實中午衝薑晝擺了臉色以後,他是有點後悔的,他當時剛和同學們抱怨完絕育的事情,所以看見薑晝就下意識氣鼓鼓。


    可他後來一想,薑晝又不知道,麵前這個小服務生,就是自家養的那隻小狸花。


    他在家裏對他發脾氣就算了,出來後就不應該了。


    可是脾氣發都發了,也收不迴來了。


    鬱洺盯著電梯的數字發呆。


    半分鍾後,電梯到了。


    他猶豫了一下才走進去,身後卻傳來了腳步聲,“等一下。”


    這聲音實在熟悉。


    鬱洺在電梯裏迴過頭,正好與剛踏進來的薑晝四目相對。


    薑晝身高腿長,在電梯要關前進來了,但也因此和鬱洺貼得很近。


    兩個人身高差了一截,薑晝微微低下頭,差點要碰到鬱洺的額頭。


    電梯門合上了。


    梯內卻一片安靜。


    鬱洺盯著薑晝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手足無措。


    過了幾秒,薑晝問他,“你要去一樓嗎?”


    “嗯。”


    薑晝便按了一樓的按鈕。


    電梯從十六樓緩緩下行,這個電梯不算快,但也要不了幾分鍾就會抵達底部。


    鬱洺剛才還想著見薑晝,現在真的見到了,又莫名僵住了,隻敢偷偷往薑晝那兒看。


    薑晝發現了。


    鬱洺說是偷看,又有點光明正大。


    薑晝便也低下了頭,目光相觸,將鬱洺逮了個正著。


    鬱洺像被踩住了尾巴,臉啪一下紅了。


    那樣子實在可愛。


    像極了小乖在家偷吃被逮住。


    薑晝本來有點繃著的心情一下子鬆散了。


    雖然不知道鬱洺中午為什麽對他生氣,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麽嚴重。


    他對著鬱洺笑了一笑。


    鬱洺飛快地把頭又低了下去,手指不安地在電梯牆壁上按來按去。


    鬱洺一低頭,薑晝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一抹粉,下意識問,“這是什麽?”


    鬱洺一愣,順著薑晝的視線捂住了後頸。


    他的後頸上貼著一個粉色的紋身貼紙,是朵半開放的山茶花。


    “這是來店裏的客人給我貼的,”鬱洺露出一點笑意,“她是附近美院的大學生,這些是她自己設計的,她經常來咖啡店,給我們每個人都貼了一個。”


    他本來是想要那個小魚幹的。


    可是那高挑的女孩卻繞過了他的手,把這個粉色的山茶貼了上來。


    “這個適合你。”她笑眯眯說道。


    鬱洺輕輕撓了撓後頸的皮膚,問薑晝,“很奇怪嗎?”


    薑晝眼神微沉,“不奇怪。”


    何止是不奇怪,分明是嫵媚又溫存。


    這溫柔含蓄的山茶,粉得如此婉約,甚至略帶透明,一片片玉雕般的花瓣舒展,像一個吻落在了鬱洺的頸上。


    偏偏他的神色如此無辜。


    仰頭望人的時候,那山茶多麽招搖嫵媚,他就多麽清白天真。


    薑晝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他知道不止他一個人發現了鬱洺這樣的特質,上次那紅繩也是,這次的山茶花也是,鬱洺身邊的人就喜歡給他戴這些惹眼的東西,像是無心,像是有意。


    他低下頭不再說話,勒住腦子海裏的胡思亂想。


    電梯已經到了三層,再有一會兒就要抵達了。


    鬱洺還乖乖站在一邊。


    薑晝望著他,腦海裏突然閃過簡觀剛才的話——“可能就是因為你跟他交流太少,他才生氣的。”


    這話當然不能作數。


    卻又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正當薑晝想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


    電梯突然一震,裏的燈就全部熄滅了,四周一片黑暗。


    鬱洺嚇了一跳,幾乎要變成小貓從地上彈起來。


    他下意識抓住了薑晝的袖子,靠在了薑晝身邊。


    薑晝一怔,隨即也輕輕握了下他的手,“別怕。”.


    電梯是出了係統故障。


    薑晝撥打了電梯上的緊急電話,聯係維修部,簡單交代了現在的情況。


    “嗯除了我還有一個乘客,”薑晝說道,“暫時都沒有危險。”


    那邊保證馬上就到,“我們剛剛已經去排查故障了,很快會好的。”


    “好。”


    通話結束後,電梯內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鬱洺在起初的驚嚇後,倒也恢複了鎮定,他一個小妖怪,夜視能力比人類好得多。


    就算待在黑暗的環境了,也沒什麽不習慣。


    更何況,哪怕電梯真的墜底了。


    他也可以使用妖力把自己和薑晝救出來。


    這算是緊急情況,學校不會責怪他使用妖力,甚至還可能嘉獎他見義勇為。


    但他還是習慣性地依賴著薑晝。


    他半靠在薑晝身上,拽著薑晝的衣服不放,就像他早上醒來,懵懵懂懂要薑晝抱抱一樣。


    薑晝被鬱洺貼著的胳膊一片滾燙。


    他以為鬱洺是害怕。


    這次電梯故障也不是什麽大事,雖然有些驚險,但他們寫字樓的維護一向到位,應該出不了什麽時嚴重事故。


    可是鬱洺估計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他猶豫了一下,握住鬱洺的手腕,輕輕把人往自己這邊帶了下。


    “別怕,不要緊的,很快就有人來的。”


    他對鬱洺解釋道,“我的手機快沒電了,我們還是要保持和外麵的聯係,所以就不浪費電量去開手電筒了,但你要怕,可以打開。”


    鬱洺扁了下嘴,“我手機已經關機了。”


    他的老破手機本來就不行,動不動就卡屏,關機。


    這下薑晝也沒轍了。


    沒有燈光,四周陷入黑暗,人的感官就在一瞬間被放大了。


    薑晝清晰地嗅到了鬱洺發梢間一股淡淡的梔子香味。


    他們靠的太近了。


    他想,鬱洺大概是怕黑,一直靠著他的胳膊,十八九歲的少年人,並沒有什麽份量,壓在身上,也不過像是春天的一根柳枝。


    薑晝不得不開口,“你是不是怕黑?”


    鬱洺茫然地抬起頭。


    他當然是不怕的。


    他現在看電梯看得清清楚楚,有什麽好怕的,他靠著薑晝,隻是出於小動物的本能,還拿自己當一隻小狸花,想往薑晝懷裏鑽。


    可是他盯著薑晝的表情,卻突然福臨心至,肯定地點點頭,理直氣壯道,“怕的。”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我還覺得冷,你們寫字樓裏好冷。”


    果然。


    薑晝一點沒起疑。


    他們寫字樓確實冷氣太足,以至於大家都是帶外套上班的。


    他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披在了鬱洺身上。


    做工昂貴的西裝,對於鬱洺來說太過寬大了,他被包在裏麵,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


    明明看不太清,隻能瞧出一點輪廓。


    薑晝心裏卻有種不該產生的滿足感。


    這個從第一麵就纏著他的少年人,被他的衣服包裹著,乖乖地看著他。


    但他什麽也沒說,伸出一隻手牽住了鬱洺,就這樣沉默地半靠在電梯牆壁上,他的寬大,有力,包住鬱洺的手,無聲地傳遞著一種安慰。


    鬱洺愣住了。


    他低下頭,望著自己和薑晝十指相扣的手。


    薑晝的掌心很熱,這一點熱度似乎沿著手臂一路漫上來,燒得鬱洺的臉頰也滾燙。


    他跟薑晝牽手了。


    作為人類的第一次牽手。


    說不出為什麽,他突然很高興。


    他一點也不再跟薑晝記仇了,徹底忘記了自己之前為什麽和薑晝生氣。


    明明薑晝看不見,他卻還是對著薑晝笑了一笑。


    他悄悄地倒在了薑晝身上,幾乎就是靠在薑晝的懷裏。


    “我站累了。”他咕噥道。


    這當然是個借口,但是他總覺得,薑晝這次不會再拒絕他的。


    他的預感沒錯。


    薑晝非但沒有拒絕,反而把他又往懷裏攏了攏,讓他可以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鬱洺偷偷聞著薑晝西裝上的味道,像在聞一株貓薄荷,幾乎要喵嗚起來。


    其實電梯不修好也挺好的,他想,這樣他就可以賴著薑晝久一點,再久一點.


    但維修部趕來得很快,也迅速排查了故障。


    隻是電梯修好也要一些時間,他們懇切地拜托鬱洺和薑晝再等一會兒。


    電梯內的兩人都不介意。


    這裏麵還是一片漆黑,像座無人的島嶼,逃開了世俗的打量。


    鬱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還像沒骨頭一樣貼在薑晝的心口。


    “你心跳得好快。”他對薑晝咕噥道。


    薑晝“嗯”了一聲,沒接話。


    能不快嗎,薑晝想,鬱洺不僅靠在他的懷裏,還一點不見外地玩著他的手指,剛才甚至還往他喉結上吹氣。


    要不是鬱洺實在看著太乖巧也太生澀,這幾乎能算作挑逗。


    要是換個人,別說是如此膽大,早在往他身上貼的那一刻,就被他硬生生扯下去了。


    也隻有鬱洺。


    薑晝在心底默默唿出一口氣。


    他有時候覺得鬱洺就是他家那隻小狸花的人類版本,生來就是克他的。


    但說來也奇怪,鬱洺對他如此親昵,甚至是曖昧,他卻從來沒有在鬱洺眼中感覺到過欲望。


    他不否認鬱洺喜歡他。


    但那種喜歡,更像是一個孩子對自己心愛玩偶的喜歡。


    而非一個成年人,對另一個成年人的渴望。


    他突然低聲問鬱洺,“你對誰都這麽親近嗎?”


    鬱洺沒懂,仰頭望著薑晝。


    薑晝停了兩秒,又換了種說法,“你好像從見我第一麵,就對我很親近,這是為什麽?”


    他看過鬱洺和同事相處,雖然關係很好,經常打鬧,但鬱洺跟他們一看就是朋友,從來不會有這樣的親密。


    鬱洺被問住了。


    還能是為什麽?


    他吃薑晝的,住薑晝的,每天都在薑晝懷裏撒嬌,他不跟薑晝親近,還能跟誰親近。


    可是這話他沒法說。


    他把玩著薑晝的手腕處的袖子,


    “你讓我想起我家裏人,”鬱洺輕聲說,“很溫柔。”


    薑晝是第一個讓他覺得安心的人類。


    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暫。


    但是待在薑晝身邊,就好像小時候跟家裏一起去山洞避暑,他變成原型睡在中間,四周都是微涼的空氣,舒服得想打唿嚕。


    他想到這兒,又對著薑晝笑了笑。


    薑晝卻沒笑。


    這是他預料之中的答案,可是真的聽到了,卻還是有一絲失望。


    果真,鬱洺也許連喜歡和依賴都分不清。


    不過他沒說什麽,反而問鬱洺,“那你家裏人呢,都在哪兒?”


    他一直想問,為什麽鬱洺才十八歲就要自己打工,也不去上學。


    鬱洺犯難地咬住了唇,這要怎麽跟薑晝解釋呢?


    他們妖怪的考核,學習,跟人類不太一樣。


    他絞盡腦汁地圓謊,“我……我在的學校,要求我們社會實踐一年。然後才能繼續上大學,我現在就是在實踐。”


    薑晝神色微冷。


    聽上去不像什麽正規學校,起碼在國內,他沒聽說過哪個高中的社會實踐是去咖啡廳打工。


    鬱洺也怕薑晝再往下問。


    他站直了身體,迅速轉移了話題,“你呢,你家裏人都在哪兒啊?”


    他跟薑晝住了這麽久,一次都沒見過薑晝的家裏人。


    其實他還挺好奇的。


    就在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電梯裏一直熄滅的燈突然開始閃爍了。


    啪得一下,燈亮了,電梯內又重新恢複了光亮。


    鬱洺和薑晝麵對麵站著,他身上還披著薑晝的外套,薑晝身上也留著他發梢的梔子香味。


    他聽見薑晝平靜道,“我父母去世了,我是孤兒。”


    鬱洺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問錯話了。


    他緊張地抬頭去看薑晝,但是薑晝神色如常,好像鬱洺隻是問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


    他想說些什麽,但電梯又恢複了上行,電梯門打開了。


    維修部在外麵大聲地問他們有沒有事。


    鬱洺又隻能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薑晝跟鬱洺走出來,與維修部的人員道謝。


    維修部擺擺手,拎著工具又走了。


    他們出來的樓層是二樓,薑晝不用去拿文件了,應該直接迴十六層。


    但他卻沒有動,就這麽站著看鬱洺。


    鬱洺滿心都是懊悔,覺得自己剛才不該多嘴。


    他哥說得一點沒錯,他果然是個缺心眼。


    他頭疼地想,這下好了,本來薑晝跟他的關係已經突飛猛進,儼然要成為朋友了,他這麽一亂問,薑晝估計又討厭他了。


    他垂頭喪氣的,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薑晝還站在他麵前,根本沒有走。


    鬱洺疑惑地抬起頭看著薑晝,猛得想起薑晝的外套還在他身上。


    他立刻脫了下來,乖乖巧巧雙手遞給薑晝,“謝謝。”


    薑晝慢悠悠地把衣服接過來,視線還落在鬱洺的頸邊。


    不知道是不是體溫變高了,那朵山茶變得更濃了,半透明的粉色現在接近一抹淡紅。


    “你這周末有空嗎?”薑晝突然問道。


    鬱洺一愣,下意識迴答,“沒有。”


    薑晝這周應該不加班,他要在家陪………不是,現在就是薑晝在問他啊!


    “說錯了,有的,有的。”鬱洺飛速改口。


    薑晝輕笑了一聲。


    他想,簡觀雖然滿嘴跑火車,但有一句話是對的。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呢?


    他以前覺得,鬱洺這樣的年輕男孩,是他最不可能交往的對象,天真,懵懂,根本不會安定,也不會與人走得長久,今天喜歡明天就分開也是常事。


    可等他真的碰上了,卻發現這些所謂規矩條款,都不過是庸人自擾。


    千千萬萬,都抵不過一句喜歡。


    至於鬱洺對他到底是喜歡,還隻是依賴,他暫時也不想去深究。


    成年人一向狡猾,最擅長讓年輕的少年在依賴裏催生出愛意。


    他問鬱洺,“那我可以約你這周末出來嗎,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鬱洺微微張開了嘴。


    他沒有聽錯吧,薑晝在約他出去。


    他的眼睛唰得亮了,笑得露出了小虎牙,“我都可以!”


    薑晝望著他臉上的笑容,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應該沒有高考的寶貝在看文吧?


    要好好休息,加油考試哦。


    希望每一位小讀者都鵬程萬裏~.


    最近我都在外麵,明天應該更不了,今天就多更一點~明天不要等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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