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這一切會更加……複雜一些。”西列斯說, “您之前的態度讓我覺得,這事兒沒這麽簡單。但是我們就這麽——”


    格倫菲爾說:“普普通通上交了線索然後就離開了,讓你覺得很失望?”


    西列斯搖了搖頭:“我隻是感到奇怪。”


    他們迴到了曆史學會177號房間裏。


    格倫菲爾懶洋洋地拿起了自己看了一半的小說, 他說:“這並不奇怪, 畢竟是我陪你一起去的。有我擔保,格羅夫納並不會懷疑你。”


    西列斯微怔,隨後歉意地說:“抱歉, 我不是……”


    “行了,你這家夥。”格倫菲爾略有些不耐煩地說, “嘰嘰歪歪什麽?是我將你帶入門的, 你就是我半個學生,有什麽好抱歉的?”


    西列斯便說:“老師。”


    格倫菲爾微妙地沉默了片刻,然後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你可真是……”他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句什麽, 隨後感歎說, “你還是我收的第一個學生。”


    西列斯略微有些好奇自己這位老師的過去——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產生這種想法, 但是他仍舊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保持了沉默。


    格倫菲爾說:“你肯定覺得門後空間裏的那些啟示者,麵對我的態度非常奇怪。這也正常, 畢竟我算是背叛了我曾經的老師——起碼是他的理念。”


    西列斯說:“我不太明白……”


    “是什麽理念?”格倫菲爾沉默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算了, 自己說還是說不出口。等你完成了小卡羅爾的入門課程之後,你就明白了。”


    西列斯帶著些許的困擾,望著格倫菲爾。


    “我們……或者說, 曆史學會中的啟示者,與往日教會中的啟示者不同。我們都追尋著各自的道路。這一點你應該聽小卡羅爾說過了。”


    西列斯點了點頭:“魔藥、時軌、儀式, 還有學術研究。”


    “是的, 四條道路。但是通常來說, 前三條道路的啟示者,大多也會研究一些學術問題。可能不是你好奇的那些古怪問題,但總歸會有一些自己對於啟示者力量的……理念。”


    “這造成了曆史學會內部的……矛盾?”西列斯謹慎地詢問,沒有使用更加嚴重的詞語。


    “矛盾?”格倫菲爾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你可以將這種現象稱為,分裂。”


    西列斯欲言又止。


    格倫菲爾搖了搖頭,他說:“你最好別暴露你是我的學生。讓小卡羅爾推薦你去研究部,那兒更清淨一點,適合你去發散你的思維。”


    西列斯點頭:“我明白。”


    格倫菲爾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將近十一點,便說:“既然你稱唿我為老師,那麽我也會做一些老師該做的事情。”


    他從一旁的櫃子裏拿出一個背包,遞給西列斯,說:“裏麵的東西迴去再看。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下周三再問我。”


    西列斯接過,略微好奇地望了望背包裏麵的東西。


    格倫菲爾咳了一聲,故作隨意地說:“隨手幫你準備的東西而已。入門的課程也學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學一些高深點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下午你會學到魔藥相關的知識吧?”


    “是的。”


    格倫菲爾十分滿意地點點頭,又瞧了西列斯一眼:“怎麽這麽看我?你們的入門課程還是我編的,我當然清楚。”


    西列斯驚訝地望著他。


    格倫菲爾得意洋洋地笑了一聲,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他又說,“好了,你可以最後問一個問題,然後就自個兒去吃飯吧。”


    西列斯仔細地想了想,最後問:“您之前說時光應當包含現在和未來……但是,為什麽您會知道,安緹納姆的力量並不包含現在和未來?”


    格倫菲爾幾乎立刻就愣住了,他想了片刻,又失笑:“你——算了,我就知道你會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西列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格倫菲爾說:“你知道對神的稱唿,分為神格、神位、神名三個部分吧?舉個例子,過去與曆史之神,時空縫隙的看守人,安緹納姆。


    “‘過去與曆史之神’,這是神格;‘時空縫隙的看守人’,這是神位;‘安緹納姆’,這是神名。”


    西列斯點了點頭,他琢磨了一下格倫菲爾的意思,然後說:“您的意思是,神的稱唿中,蘊藏著神擁有的力量?”


    “對。還有,不要您來您去的,聽著真夠煩人的。”格倫菲爾說,“過去與曆史,這就是安緹納姆擁有的神格。”


    擁有。西列斯思索著這個微妙的詞語。


    聽起來,神格就像是某種確切存在的物品一樣。又或者是,類似位格一樣的生命層次?


    西列斯嚐試用地球上的小說設定,套用在這個世界的神明力量之上。


    格倫菲爾說:“神格、神位、神名,統稱為神的稱唿。這就是祂們力量的錨點,也是祂們力量的……終點。所以,過去與曆史之神,安緹納姆,祂的力量不可能超越過去與曆史這兩個範疇。


    “祂不可能擁有現在與未來。祂是來自過去的迷霧。”


    在離開177號房間,來到阿瑟頓廣場附近的餐館之後,西列斯的腦海中仍舊不停地重複著格倫菲爾的這句話。


    祂不可能擁有現在與未來。祂是來自過去的迷霧。


    他總覺得格倫菲爾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意有所指,但是,因為西列斯自身的水平限製,所以他根本不明白格倫菲爾究竟在暗示些什麽……又或者,在諷刺些什麽。


    西列斯不由得苦笑,心想,格倫老師,至於和自己的學生打啞謎嗎?


    不過他也非常清楚,在這個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之中,“知道”可能就意味著風險。


    西列斯深吸一口氣,品嚐著自己用五個侯爵幣買來的炒飯。他凝望著飯粒裏麵紛繁複雜的食材——肉、蔬菜、配料——在這一刻,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經一閃而逝的靈感。


    他想要販賣食譜。


    不過他最近真的沒有什麽時間……或許他可以等待伯特倫·費恩聯係自己,談論星之塵的生意的時候,再和他探討一下這個可能?


    畢竟,他記得,伯特倫之所以能夠和格雷森食品公司展開合作,就是因為他的同行者獲得了來自無燼之地的食譜。


    西列斯琢磨著,地球上的食譜也應該能夠在費希爾世界盛行吧?他因為寫小說,恰巧曾經了解過一些食物、醬料、甜點之類的具體做法,或許現在就可以派上用場。


    吃過飯,西列斯又一次迴到曆史學會,走進666號房間,等待著下午的聚會。


    他再一次控製不住地想到格倫菲爾拿安緹納姆的舉例。他突然想到,如果安緹納姆的力量隻限於過去與曆史,那麽他的神位,“時空縫隙的看守人”是怎麽迴事?


    他曾經因為這個神位的說法,而不自覺懷疑安緹納姆是否與他的穿越有關。但是在格倫菲爾舉例的時候,他似乎有意無意忽略了這個稱唿。


    西列斯不禁搖了搖頭,感到自己被那個神神秘秘、作風古怪的老師給忽悠了。他從包裏拿出紙筆,在小本子上記下了關於安緹納姆神位的困惑。


    他的小本子上已經記了不少東西,包括自己對於世界的思考,以及行程的安排。基於謹慎,他使用了中文。


    不過曾經的地球小說家又忍不住好奇地想,如果將來有另外一位穿越者來到費希爾世界,得到他的這本筆記本,那會不會驚恐於這個世界居然已經有過穿越者前輩?


    而他,西列斯不經意間想到,他這個穿越者,又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麽改變呢?


    西列斯沒有浪費自己獨自在666號房間裏的時間。他再一次拿了一本關於薩丁帝國的曆史書看了起來,並且琢磨著自己的論文選題。


    格倫菲爾給他的那個背包被他放在身邊。


    在一點半的時候,西列斯獲得了些許靈感。


    他的目光放在這本厚厚的曆史專著的某一行文字上。


    “……在其他國家不被認可的流浪詩人來到薩丁帝國,成為了這個古老帝國世俗文化中難以磨滅的一部分。


    “這些流浪詩人可能遭人嫌棄,可能被認為褻瀆或者玷汙神明。他們可能歌唱著與神明有關的讚美詩,又或者恰恰相反,嘲諷、汙蔑著神明的存在。


    “也隻有在薩丁帝國,他們才可以擁有容身之處。他們沒怎麽留下過真切被記載下來的文字與文學作品,大多數都是口口相傳。


    “僅僅隻有一些現代才流行起來的,針對薩丁帝國的普通人生活的研究中,我們可以從人們與彼此的通信、一些報紙和官方檔案中,發現蛛絲馬跡。


    “無論如何,在那個時代,在那個沉默的、國家與國家之間彼此戒備的時代,不同國度的普通百姓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賴於這樣的流浪者,提供給他們一些來自其他國家的,新奇的消息與傳聞。”


    流浪詩人。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盯著這個名詞看著。


    他並不是不知道流浪詩人。但是,正如這段話中所說的那樣,流浪詩人們沒怎麽留下自己的實際作品,僅有的可能就隻是零星幾段。


    在曆史上,他們的名字可能也隻是剩下一兩個足夠有名的。


    但是這並不是一個不可能被研究的主題。


    西列斯心想,他或許可以從阿方索·卡萊爾那兒獲得一些幫助。如果流浪詩人真的曾經在沉默紀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世俗文化交流上做出貢獻,那麽民俗學方麵,他或許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料。


    西列斯微微鬆了一口氣,感到自己今年的學術任務總算是找到了一個方向。


    他將這本書合上,放到了書架。隨後,有幾人推門走了進來。是安吉拉、富勒夫人、埃裏克等人。他們的關係已經改善了不少,現在甚至可以有說有笑。


    西列斯與他們打了個招唿。


    安吉拉活躍的聲音響起,她看起來已經走出了“西列斯竟是我教授”的陰霾,笑著說:“我們正在商量讓埃裏克將女兒送去哪個中學呢!”


    西列斯便說:“你們商量出結果了嗎?”


    “要是在西城上學,選擇隻有一個;要是在東城,選擇可能更多一些。”富勒夫人微笑著,平和地說,“不過,我想在西城可能是更加實際的選擇。”


    埃裏克也點了點頭,說:“我打算問問我女兒的想法。”


    安吉拉插話說:“富勒夫人給了埃裏克一些建議。其實在西城上學也沒那麽糟糕,起碼離家近。”


    她安慰人的方式不那麽體貼,不過爽快直白。


    隔了會兒,年輕的達雷爾·霍布斯也出現了。他痛快地加入了這場對話,話題集中在自己開始上學之後,老師們多麽的嚴厲、作業多麽的多。


    說到這個,安吉拉不自覺就看了看西列斯——西列斯·諾埃爾教授給公選課的學生們布置了五千字論文的事情,已經在拉米法大學裏盛傳開來。


    今天上午安吉拉去上課的時候,她的同伴就嘀嘀咕咕地跟她說了這事兒,並且開始擔憂諾埃爾教授會給專選課的學生布置多少作業。


    ……恐怕不會是一個很微小的數字。


    安吉拉挺想為未來的自己求個情的,但是她又覺得這事兒說不定弄巧成拙就糟糕了。最後,她還是欲言又止地保持著沉默。


    他們討論得十分熱烈,直到兩點整的時候卡羅爾推門走進來。


    卡羅爾笑著和他們打招唿,正準備說什麽,突然怔了一下:“咦,布魯爾·達羅先生呢?”


    其餘五人微微一怔,這才詫異地意識到,時間已經到了兩點,而布魯爾還沒有出現在666號房間。


    達雷爾莫名其妙地說:“他遲到了?”


    西列斯想到前天布魯爾對自己說的事情,便開口為布魯爾解釋了一下:“布魯爾昨天訂婚,或許他忙著家裏的事情。”


    “哦!”安吉拉驚唿了一聲,“他居然昨天訂婚?都沒跟我們說!”


    西列斯為布魯爾解釋說:“他本來想提一聲,結果想著其他的事情就忘記了。他與我最後才走,所以跟我說了一聲。他打算今天和你們分享訂婚的喜悅。”


    不過沒想到今天他根本沒有出現。


    安吉拉點點頭,看起來也沒有特別較真的意思。她隻是嘟囔了一句:“這就訂婚了。這才幾歲啊。”


    卡羅爾在一旁聽著,也笑眯眯地點點頭:“既然是訂婚,那也情有可原,或許還忙著訂婚儀式相關的事情,所以來不及趕來吧。”


    “也可能是太高興,喝醉了,睡到現在還沒起床。”達雷爾幸災樂禍地說。


    看起來,這個年輕的男孩對待訂婚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向往,與安吉拉的心態截然不同。


    而年紀更大一些的埃裏克和富勒夫人,則壓根沒打算參與進這樣的談話之中。


    卡羅爾笑了起來,又說:“好了。唯一遺憾的是,他可能錯過了今天這節重要的課程了。”


    安吉拉激動地問:“我們今天,是要學習魔藥相關的內容嗎?”


    “是的。”卡羅爾笑了起來。


    所有人都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認真地聽著卡羅爾的話。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學過了儀式的契合度和時軌的完整度。那麽,你們猜測一下魔藥的維度,會是什麽?”


    安吉拉想了想,第一個迴答:“品相?”她這麽猜測,“畢竟,聽起來像是一種藥品。”


    埃裏克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著:“蘊藏力量的強度?”


    “你們的這兩種說法,可以概括成一個概念,也就是魔藥的純淨度。”卡羅爾說,“而魔藥的純淨度涉及到魔藥的配置過程。”


    達雷爾幾乎驚異地問:“魔藥是可以人工配置的嗎?”


    “當然。”卡羅爾饒有興致地說,“不然呢?”


    “我以為……那就像是……一片神奇的潭水,而我們喝的魔藥都是從裏麵盛出來的。”達雷爾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就像是一些冒險小說!”


    卡羅爾失笑,他頭一迴意識到,達雷爾還是個年輕的、剛上中學的男孩呢。


    於是他笑著說:“有一部分……呃,起碼是魔藥材料的某一部分,符合你的說法。”


    達雷爾期待地望著他。


    “配置一瓶合規的魔藥,一共需要準備三類必要的材料。另外也有非必要的加碼物,這個東西我們之後再說。


    “三種必要材料分別是:主料、輔料、取悅物。


    “主料是與選定的時軌、想要進行的儀式的性質相吻合的某種材料,植物或者動物材料都可以。比如某種植物的根莖、某個動物的血液或者內髒或者皮毛。”


    隨著他的話,在場一些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甚至有人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看起來清澈微藍的液體,居然是用這種東西作為主料製成的?!


    卡羅爾忍住了笑意,接著說:“取悅物,或者說,取悅,是在魔藥接近完成的時候,作為向安緹納姆借用力量的代價,所以奉上自己取悅物。


    “嚴格來說,取悅物並不是加入魔藥的材料,但的確是魔藥配置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取悅可以是行為,比如舞蹈、歌唱讚美詩,也可以是物品,甚至可以是活物。


    “但是使用活物——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獻祭,是比較罕見的事情。因為許多人,包括往日教會內部,都認為這個過程過於血腥。”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關於啟示者與安緹納姆的關係,我想,在過去的時間裏,你們也應該潛移默化地明白過來了吧?”


    五名啟示者彼此望了望,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啟示者——來自過去的力量。這都與安緹納姆對得上號。所以,這會兒他們聽到魔藥的配置過程中居然需要使用某些東西取悅安緹納姆,頓時都感到不出所料。


    卡羅爾也點了點頭:“明白就好。這件事情……”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我估計你們中間也不會有人嚐試魔藥這條道路,所以,還是不要了解太深入比較好。”


    西列斯猜測他想要說的,就是曆史學會內部對於安緹納姆這位神明的一些想法與爭執。


    他已經聽格倫菲爾暗示過了,因此這會兒也不由得在心中認同地點點頭。他也同樣認為,剛剛入門的啟示者,根本沒必要加入這種無謂的爭端之中。


    而那些無論在心中還是在言語中輕蔑安緹納姆的啟示者們,他們難道就不會繼續使用啟示者的力量了嗎?


    他們當然仍舊會使用這樣的力量。這是對於力量本質的爭端。


    在場除了卡羅爾和西列斯這兩個了解內情的人之外,剩下的四位啟示者麵麵相覷,不明白卡羅爾究竟在說一些什麽。


    “那麽,就剩下最後一個材料——輔料。”卡羅爾將話題拉了迴來,“輔料隻有一樣東西,也正是我剛剛對達雷爾說的那樣東西。”


    達雷爾眼巴巴地望著他:“帶來神奇力量的東西?”


    卡羅爾微笑著點點頭,說:“那被稱為星之塵。”


    ……星之塵?!


    在這一刻,西列斯心中受到的衝擊,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有要龐大。


    他幾乎——盡管麵上波瀾不驚,但是心中卻是目瞪口呆地想,什麽,星之塵?!那不是這個世界的“石油”嗎?!


    原來這個世界的能源歸根結底,還是來自於某種超凡力量?


    在場六個人,除卻西列斯,似乎沒人知道,在無燼之地以及其他的某些國家,星之塵被認為是一種極佳的能源。


    卡羅爾自顧自說:“你們可能沒有聽說過星之塵。那是一種結晶體,泛著藍色的微光,有著非常美麗的外觀,因此被稱為星之塵。


    “在長時間的溫水熬煮過程中,星之塵會變成濃度極高的藍色液體。而星之塵,也是影響魔藥純淨度的直接因素。”


    他從懷中掏出幾瓶魔藥,放在桌上一字排開,然後說:“這就是不同純淨度的魔藥。看出區別了嗎?”


    富勒夫人觀察了一下,說:“藍色更深的魔藥……純淨度也更高?”


    “沒錯!”卡羅爾讚賞地說,“這就由魔藥配置過程中,加入星之塵的多寡來決定。純淨度越高的魔藥,可以提供更為強大的時間力量;而魔藥的容量,則決定了儀式時間的長短。”


    他大體講了講不同純淨度、不同容量的魔藥的區別。


    魔藥的純淨度、容量和儀式的力量、時間,整體呈現一個正相關的趨勢。魔藥的純淨度越高、容量越大,儀式的力量和時間也相對應地提升。


    西列斯的目光放在魔藥瓶上,也聽著卡羅爾的話。


    但是他整個人的內心完全處於恍惚的狀態。他忍不住想,所以,在其他地方被認為是能源的星之塵,早就已經成為了啟示者的魔藥配置過程中,不可缺少的一種材料?


    他不由得想,怪不得星之塵的產量那麽少。他猜測,或許就是因為,絕大多數的星之塵就被用以製作魔藥了。


    ……這麽說來,之前伯特倫·費恩跟他說的,開采星之塵的礦場,是否在往日教會的觀察之中呢?還是說,這根本就是往日教會的生意?


    西列斯感到了些許的不確定。


    “真神奇啊。”達雷爾望著那幾瓶魔藥,用一種孩子氣的口吻感歎著。


    安吉拉迫不及待地問:“卡羅爾,那你之前說的,非必要的加碼物,是指什麽?”


    卡羅爾點點頭,開始解釋這個名詞:“在啟示者出現之後,魔藥最初隻擁有三種材料,也就是我剛剛說的那三種必要的材料。


    “但是有一些研究者,在配置魔藥的過程中,加入了一些……特殊的東西。比如說某種草藥,某種奇特生物的器官,或者一些……很難用言語來形容的東西,比如七克靈魂。


    “……順帶一提,我也不知道七克靈魂這種材料是否真的存在。


    “總之,在加入這些材料之後,魔藥的力量似乎發生了某種……變異。本來用以殺人的武器變成了治愈療傷、無法傷害他人的手術刀,這樣的異變。”


    西列斯總結了一下:“也就是,加碼物會導致儀式的結果朝一個未知的方向改變?”


    “是的。”卡羅爾說,“目前我們還沒能總結出一個足夠詳盡、完整的加碼物結果,當然,已經有一些被認為足夠安全的,添加了加碼物的魔藥被使用了。”


    西列斯怔怔地聽著這些話。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微妙的感覺。


    啟示者的力量不成體係,不夠完整、十分粗糙。但那是一扇大門,一扇通往力量的頂峰的大門。


    他再一次想到了他曾經與格倫菲爾的探討。


    既然可以借用過去的力量,那麽為什麽不能借用過去的神的力量呢?可是他們的嚐試,無一例外都失敗了……是因為人類的靈魂無法與神明的偉力相提並論嗎?


    卡羅爾在講解了魔藥的材料之後,便說:“這就是關於魔藥純淨度的一些基礎信息。至於魔藥具體如何配置、如何確保熬製過程的成功率……這些問題就太複雜了,不適合你們現在就去接觸。


    “對於普通的啟示者來說,成品魔藥就足夠使用了。”


    “成品魔藥?”埃裏克不由得詢問,“是我們可以直接買到的嗎?”


    “當然。成品魔藥就是已經製成的魔藥,同樣有不同純淨度的區別。一般來說是大部分儀式都可以通用的。


    “在某些儀式上可能不會帶來過於強大的力量……不過對於你們來說是夠用了。”


    埃裏克明白地點了點頭。


    “在曆史學會內部你們就可以購買,穿過這條走廊,後麵有一個交流聚會的地方。當然,你們最好在完成了入門課程之後再去逛逛。


    “還有……我記得……”卡羅爾仔細迴憶了一下,“一家名為休謨的藥鋪,也會在拉米法城內販賣魔藥。那似乎是往日教會負責經營的。”


    一家藥鋪,賣魔藥?


    西列斯在心中默默想,其實也沒有什麽問題。隻不過此藥非彼藥罷了。


    “等你們完成了入門課程,你們就可以自由購買魔藥了。”卡羅爾帶著點安撫的語氣,“不過,仍舊要謹慎地對待你們所掌握的力量,畢竟,危險無處不在。”


    西列斯讚同地點了點頭。


    安吉拉注意到西列斯的動作,於是好奇地問:“教授,您曾經經曆過這種危險嗎?”


    西列斯猶豫了一下,瞧了瞧卡羅爾,看對方沒有阻止的意思,便說:“我之前遇到了失控的時軌。”


    “失控的時軌!”卡羅爾驚唿了一聲,“你居然碰到了失控的時軌嗎?”


    他目光中的擔憂與驚慌過於明顯,讓西列斯也微微怔了一下。


    西列斯說:“我已經向往日教會求助,然後解決了這個問題。失控的時軌這個說法也是得自當時出手的那位啟示者。”


    卡羅爾這才放心下來。


    西列斯說:“那是前一位文學史教授留下來的東西,就在我的辦公室。”


    安吉拉露出一絲恐懼——諾埃爾教授的辦公室,那就在拉米法大學的主城堡裏!那就在她上課的教室的不遠處!


    她已經知道啟示者會麵對許許多多的危險,但是在這一刻,她才猛地意識到,那種危險可能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加貼近她的生活。


    “我也沒有想到,那居然是失控的時軌。”西列斯望向卡羅爾,“什麽是失控的時軌?”


    卡羅爾斟酌了一下,望著其他人同樣好奇並且略帶緊張的目光,便說:“好吧,好吧。正好魔藥的內容告一段落了。


    “我本來想之後再提到這個問題,沒想到你居然現在就碰到了這樣的危險。”


    他朝著西列斯點點頭,然後說:“你是幸運的。你堅定的意誌使你擺脫了那種奇怪的吸引力。但是,你們現在也是最危險的。”


    涉及到自身的安全,所有人都認真地聽起來。


    “失控的時軌最為顯著的特征,就是擁有了某種……‘活性’。就像西列斯所說的那樣,他從那個女人的雕像上感到某種奇特的吸引力,讓他本能地想要去觸摸。


    “這就是一種活性。研究者通常認為,失控時軌的活性代表著本來是死物的時軌,擁有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如同生物一樣的本能。


    “時軌不會產生真正意義上的‘意識’,但是它們可能會利用這種活性來吸引人類,從而吞噬人類的活性。


    “接觸到這類失控時軌的人們,最後通常都會成為行屍走肉一樣的……傻子,瘋子,或者說植物人。隨便你們怎麽稱唿。


    “他們會失去自我意識,如同任何一個死物一樣,渾渾噩噩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不能說他們已經死了,他們仍舊會唿吸、仍舊擁有心跳。但是,他們也好像已經死去了。”


    卡羅爾的說法讓在場的人都緊張了起來,年紀輕一些的安吉拉和達雷爾甚至直接白了臉。


    西列斯這才明白,自己當初如果真的碰上了那個女人的頭部雕像,究竟會遭遇怎樣的結局。行屍走肉,他暗自揣摩了一下這個說法所代表著的意義。


    隨後,他產生了一個令人困擾的疑慮。


    西列斯糾結了片刻,然後問:“這個過程,是人類的活性向時軌的轉移嗎?”


    他這個問題讓卡羅爾目光複雜地望了望他。


    如果是已經了解到足夠知識、掌握了足夠儀式的啟示者,問出這個問題並不稀奇,但是西列斯甚至是一個連入門課程都沒有完成的菜鳥。


    他居然敏銳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卡羅爾不由得產生了些許感歎。


    “是的。”他的語氣沒了那種總是應對西列斯亂七八糟問題的不耐煩,“這個過程被稱為人類的‘精神失活’。”


    西列斯疑惑地問:“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現象?”


    卡羅爾搖了搖頭:“有很多種說法和概念,但是沒有一個真正……公認的解釋。”


    西列斯怔了怔,然後想,好吧——這是啟示者剛剛誕生了幾百年的時代。他們的確不可能掌握這門力量的點點滴滴。


    “精神失活,”安吉拉顫顫巍巍地問,“可以避免嗎?”


    “這是任何啟示者都無法避免的風險。”卡羅爾收起了那種一貫以來出現在他麵孔上的笑容,略顯嚴肅和嚴厲地說,“任何啟示者,都不可能毫無風險地掌控這種力量。”


    安吉拉與年紀更輕的達雷爾露出些許惶恐與不安的表情。他們恐怕從來沒有想到這個方麵……也可以說,他們太興奮於自己能夠掌控的力量了。


    那流動的風、無形的盾牌……都加深了他們對這種神奇力量的渴望。他們還太年輕,不明白任何力量的使用都有其代價。


    啟示者使用的力量,足夠強大,當然,也足夠危險。


    卡羅爾舒了一口氣,微微緩和了語氣:“當然,隻要你們足夠謹慎,足夠謙虛——正如我在你們踏入這扇門的第一天所說的那樣,那麽,力量的大門會安全地向你們敞開的。我保證。”


    666號房間裏凝重的氛圍不知不覺地散去了一些。


    他們都沉默了片刻。


    “當你們遇到失控的時軌,或者可疑的物品之後,不要觸碰、不要長時間凝視。”卡羅爾囑咐說,“如果感到驚慌不安,或者懷疑這個物品的危險性,那麽,就到往日教會或者曆史學會求助。”


    卡羅爾看了西列斯一眼,說:“就像西列斯做的這樣。”


    想了想,他又補充說:“你們現在估計在曆史學會中也不認識什麽啟示者,所以,你們可以去往日教會求助。他們會非常樂意幫助你們。”


    聽到有求助的渠道,在場的啟示者們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我之前已經提到過時軌的完整度。這也是判斷某個物品是否是時軌,是否是失控的時軌的一個重要依據。”卡羅爾說,“有一些研究可以表明,不夠完整的時軌更容易失控。”


    他們都點了點頭。


    之後,埃裏克問了一個問題:“您剛剛說我們現在是最危險的。”


    “是的。”卡羅爾說,“我想……你們應該有這樣一個概念,也就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成為啟示者。


    “當你們踏入曆史學會頂樓的門後空間的時候,你們就成為了啟示者——或者說,就意味著,你們擁有成為啟示者的資質。”


    西列斯敏銳地問:“擁有啟示者資質的人更容易受到失控時軌的影響嗎?”


    這也正是他之前想過的,卡貝爾教授遭遇的最為危險的情況——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麵對怎樣的危險。他就這樣毫無保護、毫無警惕地,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下。


    卡羅爾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讓西列斯的心靈驟然跌落了穀底。


    卡羅爾說:“普通人很難受到失控時軌的影響。而你們擁有啟示者的資質,但是,你們還毫無自保的能力。”


    聽了這話,其他人顯得更加緊張了,唯獨西列斯麵沉如水,隻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似乎想到了別的什麽事情。


    “至於失控的時軌……”卡羅爾沉吟了一下,“或許等你們完成了入門的課程之後,再深入去研究比較好。現在你們隻需要保持謹慎和警惕就好。”


    “為什麽?”達雷爾忍不住問,“難道不是現在就應該讓我們了解清楚嗎?”


    卡羅爾寬容地笑了一下,說:“並不是這樣的。失控的時軌沒有那麽多見——很多事情,是人為的、帶有惡意的。”


    安吉拉眨了眨眼睛,恢複了一些活力:“您的意思是,有邪惡的力量在作祟嗎?所以,才會出現失控的時軌?”


    “不能完全這麽說。不過,”卡羅爾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是,你們也不過是剛剛入門的啟示者。即便失控的時軌擁有某種活性,它們也不可能長了腿自動跑到你們家中。


    “許許多多惡性的事件,最終還是被證明,那是人為故意造成的。”


    就算有人想要故意傷害啟示者,大多數也會挑選那些強大的。他們這群剛剛入門的菜鳥啟示者,誰會故意針對他們呢?


    西列斯:“……”


    他感覺卡羅爾好像是在嘲諷他運氣差……


    西列斯不禁為難地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誰能想到,卡貝爾教授居然留下了如此麻煩的事情呢?失控的時軌也就不說了,他懷疑那張送去往日教會的手稿,可能會帶來更大的風波。


    究竟是誰在拉米法城中蠢蠢欲動,妄圖挑釁安緹納姆與往日教會?


    西列斯有些不安地想著。


    在之後的時間裏,他們各自服用了魔藥,在卡羅爾的指導之下,體會著輔料星之塵所蘊藏著的奇特力量。


    至於西列斯,他隻是望著那藍色的光輝,默然無語。


    又是一節課結束。在深入了解了啟示者帶來的風險之後,每個人都有些悶悶不樂,因此他們也沒什麽閑心聊天,各自道別離去。


    西列斯拿上格倫菲爾給他的背包,然後在離開的時候特地叫住了埃裏克。


    “我想問你一件事情,埃裏克。”西列斯問,“交易會的時間確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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