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好, 格倫。”西列斯與他打了個招唿。


    格倫菲爾不太提得起勁地抬了抬手。


    他的手邊放著西列斯帶給他的,那本卡明女士的簽名小說。自從他得到了,他就始終將其攜帶在手邊, 時不時就興奮地瞧上兩眼。


    因為這事兒,所以最近格倫菲爾的心情都十分興高采烈。這會兒沮喪萎靡的模樣,可不像是正常的狀態。


    “怎麽了?”西列斯略微困惑地說,“發生什麽事了嗎?”


    “今天早上過來的時候, 碰到了一個非常討人厭的家夥。”格倫菲爾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你知道,有些人原先就討人厭,年紀越大, 越惹人煩。”


    西列斯提煉了一下他話中的信息——所以, 格倫菲爾遇到了曆史學會內部的一位老人。能讓格倫菲爾如此討厭,那麽那人的觀點恐怕是十分極端了。


    格倫菲爾無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 他轉而說:“好了, 西列斯。我們今天就來聊聊……”他思索片刻, “魔藥中非必要的加碼物。”


    格倫菲爾本人是一位魔藥大師, 西列斯聽他這麽說過。


    不過, 作為格倫菲爾的學生, 西列斯卻從未嚐試製作魔藥。按照格倫菲爾的說法,魔藥製作是一種非常隨機的過程,即便是他, 也不能保證每一次製作魔藥都可以得到相同的成果。


    魔藥配置的材料有主料、輔料(星之塵)、取悅,這三者是必要的。而非必要的則是加碼物,會導致魔藥的最終效果往一個隨機的方向變異。


    這幾次與格倫菲爾的見麵, 他們都在探討製作魔藥相關的知識。西列斯提出的問題、想法, 偶爾甚至能讓格倫菲爾眼前一亮。


    當然, 這也就讓格倫菲爾越發希望西列斯成為一名研究者,而非技術人員。


    他說:“魔藥中非必要的加碼物……在過去的四百年裏,人們已經嚐試了許多種。有一些加碼物造成的結果是確定的,有一些卻未必。”


    西列斯問:“你是說,即便是同樣的材料,放進魔藥之後,也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變異後果?”


    格倫菲爾點了點頭。


    西列斯略微吃驚地說:“那麽,就隻能在魔藥製成之後,親自實驗才能知道效果了。”


    “是的。”格倫菲爾說,“每一年,曆史學會都會更新魔藥製作的加碼物列表,但是其中絕大多數的加碼物造成的影響都是不確定的。


    “有一些倒是已經確定了,比如艾德之舌——那是紫羅蘭的一個品種。在魔藥中加入這種草藥,可以讓魔藥變成無法進入儀式時間的療傷藥。”


    西列斯微微一怔:“無法進入儀式時間的……療傷藥?”


    “簡單來說就是魔藥失去了本來的作用。”格倫菲爾說,“但是卻獲得了十分強大的療傷效果。這種魔藥已經被第三走廊以及往日教會那邊的騎士團,還有公國的軍方警方,訂購了一大批。”


    西列斯說:“那已經不算是魔藥了吧。”他不禁說,“魔藥怎麽會擁有這種效果?”


    格倫菲爾說:“有人猜測,這可能是因為魔藥中時間的力量,讓肢體恢複了曾經健康的狀態。迴溯的力量……他們是如此猜測的,但是無法證明這個想法的正確性。”


    西列斯點了點頭。


    格倫菲爾便說:“所以,人們懷疑……當然,是在我這樣專業的魔藥領域內部,一些研究者認為,魔藥不應該僅僅隻是用以儀式時間,還有其他的複雜的效果。”


    西列斯思索了一下,然後說:“我明白了。他們希望,僅僅隻是依靠魔藥,就可以獲得儀式的力量,而不是人們親自去複現過去發生的事情。


    “就像是……一種無害的封印物?”


    格倫菲爾怔了一下,然後立刻說:“你說的沒錯!一種無害的封印物!真奇怪,我以前怎麽沒想到這種形容方式!是的……魔藥,封印物!


    “西列斯,你真是一個天才!就像你說的那樣,既然艾德之舌可以讓魔藥變成療傷藥,那為什麽不會有其他的一些加碼物,讓魔藥擁有更多的效能!”


    西列斯慢慢點了點頭。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的力量體係,不知道是否因為沉默紀神明隕落的關係,所以陷入了一種中斷的、混亂的、十分稚嫩的狀態之中。


    力量的運用仍舊在發展,體係的脈絡仍舊在建立。任何一名啟示者都有可能青史留名,僅僅因為他們的少許靈感爆發。


    西列斯的說法讓格倫菲爾突然產生了巨量的靈感,他低聲喃喃著一些西列斯聞所未聞的名詞,估計是一些加碼物材料的名稱。


    隔了片刻,格倫菲爾拍案而起,說:“我得去實驗室一趟!西列斯,未來一段時間我恐怕都會在研究這個課題,或許我們得過段時間再見麵了。


    “如果有什麽急事,到西城的古董書店來找我,那後麵就是我的住處和實驗室。其他時候就不必來打擾我的實驗。等我研究出成果,我會寫信告訴你的。”


    他這麽說著,然後匆匆與西列斯告別,就離開了177號房間。西列斯被他的果決驚訝到了,隻能與他說了聲“之後聯係”。


    格倫菲爾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隔了片刻,他又突然探出一個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臉嚴肅地對西列斯說:“西列斯,我的學生,你是我見識過的,絕無僅有的天才研究者。”


    西列斯心想,那是因為他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並且擁有無數開放的紛繁信息、虛構的力量體係作為知識基底。


    他有些好奇格倫菲爾究竟想說什麽。


    格倫菲爾繼續說:“所以……關於你的課題,或者其他任何可能有用的靈感。無論有多麽艱難,無論有多少人反對,”他嚴肅地說,“請一定要繼續下去。那會拯救許許多多人。”


    說完,他就朝著西列斯揮了揮手,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西列斯怔在那兒,不明白格倫菲爾為什麽又提到了他的課題。他琢磨了一會兒,才想到一種可能。


    或許這與格倫菲爾今天早上遇到的那個人有關。而格倫菲爾在未來可能會消失一段時間,他擔心西列斯在這段時間裏遭到打壓和排擠。


    又或者……因為那個人的出現,這種壓力可能已經出現,而隨著格倫菲爾的暫時離開,這種壓製可能變得更加誇張?


    光就他的課題——消除啟示者的精神汙染——而言,這當然沒什麽問題。但是偏偏,他當初提及理論的時候,將人的意誌與神的意誌對立,並且認為人的意誌可以抵抗神的意誌。


    這一點就足夠讓曆史學會的某些高層十分敵視他,以及他這個課題。他們或許認為,西列斯的最終目的是想要推翻神明的權威。


    西列斯不禁歎了一口氣,略微頭痛地捏了捏鼻梁,思緒轉到了自己的課題上。


    在九月底的時候,他曾經進行過一次實驗,用以驗證“借用過去的自己的力量”可以幫助啟示者比對自己現在與過去的狀態,從而確認自己受到影響的部分在哪裏,借此消除受到汙染的部分。


    許多啟示者受到汙染而不自知,因而也就錯過了消除汙染的契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泥足深陷。如果有一個機會,能讓他們意識到汙染前後的區別,那恐怕會是非常好的解決汙染的辦法。


    一個儀式、一個時軌。一個錨。讓他們可以認清自己。


    這是西列斯能夠想到的,最為折中的辦法。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盡可能提升自己的意誌,但是西列斯並不知道應該如何提升啟示者的意誌。


    在那一次實驗之後,過去的幾周裏,西列斯又進行了兩次實驗,參與實驗的啟示者數量總共有十人左右,隨機挑選,最終的結果也不出所料。


    因為不像第一次實驗那樣,兩名啟示者所使用的時軌本身就與他們有著十分緊密的聯係,所以後續的兩次實驗,隻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表現出汙染程度的明顯減少。


    另外三分之一隱約有感受到區別在哪兒,但是汙染程度並沒有發生變化。最後的三分之一則什麽感覺都沒有。


    當然,樣本數量還太少了,不能說有足夠的說服力。


    不過,貝洛主管在得知了這樣的結果之後,似乎想要在曆史學會內部大規模推廣這種“複現自我”的方式。上周六的時候,他說下周會討論出一個結果。


    這種大規模推廣的構思,恐怕得經過長老會的討論和決議才行。


    但是格倫菲爾這個態度……


    在過去的幾周裏,格倫菲爾都沒怎麽跟他說課題的事情,似乎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他好好研究、得出一個足以應付得過去的成果,那就足夠了。


    但是,情況似乎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僅僅因為那個突然出現的高層?


    或許格倫菲爾也不知道情況最終會發展成什麽樣,但是那個人出現了。這就會帶來一些……不怎麽好的消息。


    西列斯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後站起來,去了研究部的走廊,找到貝洛主管。


    貝洛主管正獨自待在辦公室裏,怔怔地發著呆,似乎不久前也有人來與他談話過。西列斯走進來之後,他望向西列斯的目光中,充滿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歎息。


    他這幅表情,一下子讓西列斯明白了過來。


    他靜默地坐到了貝洛主管的對麵。


    貝洛主管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很抱歉,你的課題被凍結了。”他停了停,“有一個選擇是,你可以讓其他人接手你目前的研究成果,後續研究的最終結果發表的時候,也會帶上你的名字。


    “但是你不能參與後續的實驗。並且……在短期的研究過程中,你的名字也不會出現在課題中。”


    簡單來說,這個選擇就是將西列斯完全踢出這個課題的研究行列。即便最後的結果會帶上西列斯的名字,但恐怕也隻是一個“靈感提供者”,一個“先驅”。


    類比來說,他不可能成為最終成形的論文的“第一作者”,甚至可能隻是“感謝名單”裏的一員。


    貝洛主管像是也明白這個選擇的本質,所以他停了很久,才繼續往下說:“如果你不願意……我是說……這樣的選擇……那麽,這個課題會被無限期中止……凍結,或者說。”


    西列斯安靜地聽著。


    貝洛主管又說:“至於大規模推廣那個儀式……短期內不太可能。當然,長期來看……”


    “如果我的名字、理論與這個課題無關了,那麽這個儀式就可以推廣了,是嗎?”西列斯聲音低沉地問。


    貝洛主管的目光顫抖了起來。隔了片刻,他說:“是的。諾埃爾教授,是這樣,沒錯。”


    西列斯保持了片刻功夫的沉默。


    貝洛主管說:“我很抱歉。”


    “不,這並不怪您。”西列斯平靜地說,“是我的疏忽。”


    他忽略了一個問題:在這個真正擁有神明的世界上,來自地球的異鄉人的觀念,實在是太過於格格不入。


    在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就已經踩上了某些大人物的雷區。他正在挑戰那些家夥的底線。


    現在看來,他居然還能安安生生地將這個課題研究上幾個月,這已經有些不可思議了。


    當然,他不禁想,或許他們就是希望看到他研究這個課題——研究出結果也好,研究出問題也好。無論如何,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啟示者……


    在他得到些許的成果之後,果真,這個課題就不屬於他了。


    他此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畢竟自從他提出這個課題之後,無數人都告誡過他、提醒過他,在他得知十四年前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就更加有了一絲預感。


    但是……


    西列斯的心中不由得產生了些許沉悶的情緒,他無聲地歎息著。


    “那麽,您的選擇是……”貝洛主管的聲音有些輕。


    西列斯想了想,便說:“讓其他人來接手這個課題吧。”


    貝洛主管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西列斯的迴答會是這樣,他下意識瞪大了眼睛,反問說:“什麽……您的意思是?”


    “讓其他人,繼續研究這個課題吧。”西列斯說,“這足夠讓所有啟示者都受益的課題,不應該就這樣停滯和中斷。”


    “您……我真沒想到,您怎麽會願意……”貝洛主管語無倫次地說,“您真是一個高尚的人……太過於高尚了……”


    他的聲音慢慢放輕,目光近乎悲哀。


    西列斯心想,不,他隻是做出了一個合適的選擇。


    失去研究這個課題的權利,西列斯當然感到遺憾與不滿。在來到貝洛主管的辦公室之前,他也沒有想到,事態會一下子發展到這個極端的地步。


    不過,現實如此。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24歲初出茅廬的年輕學者。來自地球的異鄉人足夠年長與成熟,他知道此刻自己應該做出的選擇是什麽。


    因為不滿而賭氣,拒絕其他人插手他的研究成果?


    這是一個足夠實用、可以拯救無數人的課題。西列斯做不到因為自己與某些大人物的觀念矛盾,就讓普通的、無辜的啟示者失去一個活命的機會。


    他反問:“如果我同意這個方案,那麽會是誰來接手這個課題?”


    貝洛主管說:“伯妮塔·阿斯頓女士。您知道,她本來就在研究靈魂相關的課題。”


    西列斯鬆了一口氣,他說:“這沒問題。我樂意請阿斯頓女士接手我的課題。”


    貝洛主管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說:“諾埃爾教授,我想,或許我可以為您爭取……”


    “不,貝洛主管。”西列斯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這個必要。”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沒必要讓貝洛主管參與進來。


    貝洛主管像是想說點什麽,最後,他徒勞地放棄了。


    他枯坐在那兒,隔了片刻,悲哀地說:“您明白嗎?那種無能為力的感受……如同我妻子去世的時候……如同她飽受折磨我卻什麽都不能做的時候……”


    西列斯保持著沉默。


    “請原諒我的無能。”貝洛主管輕聲說,“過段時間,我恐怕也要離開曆史學會了。”


    西列斯吃了一驚,他想說點什麽。


    貝洛主管搖了搖頭,阻止了西列斯的話。他說:“即便您不在意,又或者說,您足夠高尚,不與他們計較……但是,我已經感到了許許多多負麵的情緒,在這麽多年裏。”


    西列斯說:“我能明白,不過……”


    “我該在我太太去世的時候,在我無法為她的離開而做出任何舉動的時候……就離開曆史學會。”貝洛主管說,“您的事情令我下定了決心。”


    西列斯歎了一口氣,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他們沉默地坐了片刻。


    西列斯突然說:“主管,請您為我解惑。為什麽偏偏是現在這個時候?”


    他的課題研究已經進行了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即便他得出了一些成果,但是……為什麽偏偏是現在這個時刻?


    那名大人物……難道他以前不知道西列斯的課題嗎?


    “有一名長老……因為你的課題而大發脾氣。”貝洛主管用一種疲憊的語氣說,“我在會議上提議全曆史學會內部推廣您的儀式,但是他突然一下子就反駁並且發難。


    “他似乎認為,您過於年輕、資曆淺薄,即便您的這個課題真的十分有意義,但也不應該由您親自實驗。況且,您還冒犯了神明——按照他的說法。


    “在上午的會議中,沒人以他那樣堅定的態度反駁他的觀點,希望將您的課題保留下來。或許他們覺得,這隻是一個課題,已經有了不錯的進展,換一位研究者也沒什麽問題……所以最終……”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位從前未曾注意到西列斯課題的長老……在今天上午的會議?那麽,這名長老很有可能就是格倫菲爾遇到的那位,足夠保守的老頑固。


    西列斯說:“您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貝洛主管猶豫了一下,最後,他說:“可以。那位長老的名字是克拉倫斯·德懷特。”


    西列斯一怔,然後確認說:“德懷特?”


    貝洛主管點了點頭,並且說:“就我所知,克拉倫斯·德懷特長老在曆史學會內部資曆深厚,並且曾經也親自主導過一部分的課題。”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他本人就與研究部的關係十分緊密。”


    西列斯緩慢地點了點頭,心想,怪不得這位長老可以直接插手研究部的內部事務。


    不過真正引起西列斯注意的,並非這位長老在曆史學會的地位。


    德懷特?他想,苦難記事社團的社長霍雷肖的姓氏,同樣也是德懷特。


    他不由得問:“這個姓氏很常見嗎?”


    貝洛主管看起來不太明白他的困惑之處,於是他說:“並不常見。就我所知,拉米法城內的德懷特家族,就隻有一家。”


    西列斯心想,那麽,這位克拉倫斯·德懷特先生,就是霍雷肖·德懷特的長輩?


    怪不得霍雷肖是啟示者,怪不得霍雷肖的性格會是這樣……家學淵源?那麽他為什麽會對信徒的“自我約束”產生興趣?


    一名足夠保守、足夠篤信神明的威嚴的……啟示者?


    西列斯心中隱隱產生了一個念頭。


    貝洛主管說:“我能明白您的想法……不過我想,即便您知道了那位長老的名字……”


    西列斯微怔,隨後說:“您不必擔心,我沒有與他敵對的意思。”


    就算有,他現在也打不過這樣資曆深厚的啟示者。連格倫菲爾都隻能氣衝衝地與他抱怨那個討厭的家夥。那恐怕應該是與格倫菲爾的老師同等級的人物。


    隻不過,西列斯起碼知道了其中一位針對自己的長老。先記著再說。


    貝洛主管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隨後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他說:“或許我提出這樣的話題有些冒昧,不過……”他停了停,“您覺得啟示者的力量,實際上帶來了災難嗎?”


    西列斯說:“我並不這樣認為。”他望著貝洛主管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睛,“力量僅僅隻是力量。使用力量的人才決定了力量的善惡之分。”


    貝洛主管沉默著。


    西列斯說:“您研究出了魔藥純淨度的概念,不是嗎?我想,您也十分喜愛這樣的力量吧。”


    如果不是這樣,那年輕時候的貝洛主管恐怕也不會深入研究下去。僅僅將啟示者作為一種職業、一份可供利用的力量,那就足夠了,而不是參與研究課題之中。那足夠枯燥、足夠無趣。


    愛德華·貝洛在沉默了許久之後,露出了一個微笑,他聲音低沉而沙啞地說:“是的……諾埃爾教授。您讓我想到了我年輕時候的事情。”


    他喃喃說:“在我的妻子未曾離去、在我還沒有當上研究部主管的時候……那些事情。那些過去。那正是啟示者的力量來源。”


    西列斯望著他,帶著一點後知後覺的遲疑。


    貝洛主管笑起來。他蒼老的麵孔上隻剩下皺巴巴的皮。他說:“請原諒我,諾埃爾教授。我不能為您帶來更多了。我無法為您保留這個課題。”


    西列斯微怔,隨後歎了一口氣:“請不要責怪自己,貝洛主管。”他想了片刻,然後說,“我能夠明白您的難處。”


    貝洛主管沉默地搖搖頭。


    西列斯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隔了片刻,貝洛主管開口說:“如果您願意的話,等這事兒過去了,您可以參與研究部中其他的課題,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西列斯點頭,心想,那估計得等一段時間了。


    他謝過了貝洛主管的好意,然後與貝洛主管告別,起身離開了。


    西列斯想著是否應該去拜訪一下伯妮塔·阿斯頓女士,不過他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離開研究部走廊的時候,恰好撞上了他的助理安奈林。安奈林看起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西列斯帶著他去了450號房間,在辦公室裏告知了安奈林發生的一切。


    安奈林一臉震驚與難過,他近乎悲哀地說:“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


    西列斯說:“時間總是複雜的。它的力量可能帶來智慧,也可能帶來頑固。”


    安奈林沉默著。


    西列斯說:“別這麽悲傷,我還會參與研究部其他的實驗,到時候仍舊需要你成為我的助理。你還樂意嗎?”


    安奈林立刻說:“當然。教授,他們遲早會後悔這麽對待您。”他信誓旦旦地這麽說。


    西列斯反而微笑起來。他沒這麽天真,但也因為安奈林這樣的說法而感到了些許慰藉。他與安奈林告別,離開了曆史學會。


    他已經意識到,最早僅僅隻是驚奇於啟示者力量神奇的那段日子,再也迴不來了。


    他不至於心灰意冷,但也有些意興闌珊,便沿著阿瑟頓廣場附近的林蔭道走了一段時間。雨水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西列斯找了家餐廳避雨加上吃飯。


    熱鬧的餐廳裏,他聽見客人們正在討論十月集市的事情。


    他想到昨天在地圖商店聽瑪帕女士說的事情,以及現在身處無燼之地,安危不明的阿方索、伊曼紐爾,乃至於卡貝爾教授和他的助教,不由得心中一動。


    吃過飯,他便去了拱廊街區。


    即便陰雨綿綿,但是十月集市一如既往地熱鬧。這已經是十月集市開始的第四天,許多人們都已經十分清楚,自己應該去哪兒,買什麽。


    西列斯就沒那麽了解,他在模糊肮髒的玻璃拱廊之下,隨意地瀏覽著商品。


    不久,他來到靠近左上角表演區附近,並且在這兒遇到了一位獨自擺攤、衣著襤褸、神情窘迫的男人。他穿著一身便於行動,但是已經破破爛爛的衣服。


    西列斯便走了過去。


    “下午好。”他說,“您這兒賣什麽?”


    男人抬起頭,死氣沉沉地瞧了西列斯一眼,然後說:“我來自無燼之地。這兒都是無燼之地的東西。”


    西列斯便垂眸望向了攤位上的那些貨物。


    有一些不明來源的物品,但是西列斯是不敢購買這種東西的,指不定就是已然失控的時軌,又或者攜帶舊神汙染的東西。


    最後,他將目光放到了攤位一側的幾本筆記本上。那看起來像是人們的遊記,但是也有的已經破爛不堪,像是被什麽野獸啃咬過一樣。


    攤主注意到西列斯的目光,便介紹說:“這是我的同伴們的手記。”


    “你的同伴?”


    “他們已經死了。”攤主幹巴巴地迴答,“我將這些東西賣掉,用來湊齊迴家的路費。”


    西列斯微微一怔,他問:“這裏麵有地圖嗎?”


    “地圖?”攤主愣了一會兒,隔了片刻,他說,“我這兒有一份無燼之地的地圖。我的同伴都已經死光了,所以我打算迴家。這份地圖對我來說也沒什麽用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拳頭砸著自己的大腿,就像是在說服自己下定決心一樣。


    最後,他說:“您可以從我這兒得到這份地圖,但是您得把這些手記也買下來……我是說,您既然打算去無燼之地,那麽這些東西會對您有用的。”


    他還想說什麽。


    不過西列斯已經問:“這些手記,一共多少錢?”


    攤主愣了一下,然後狂喜地說:“五十個公爵幣……不,三十個!”


    西列斯沒有還價,從錢包裏抽出三張十幣鈔,遞給了攤主。攤主看起來有點驚訝,麻木的目光中逐漸亮起了一種微妙的意思,他像是想後悔,以為自己叫價低了。


    不過最後,他還是承認了這個價格,將那些手記推給西列斯,並且從髒兮兮的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羊皮紙。


    他說:“這可是我從一位商人那兒那兒收購過來的,聽說來自於一位強大的探險者……”他嘟囔著說,“不過,唉……無燼之地終究不屬於我。”


    他將地圖遞給了西列斯。


    西列斯稍微展開看了一眼。他瞧見紙張上粗粗的鉛筆痕跡,標識著路線和特殊地點,以及右下角一個落款。那並不是康斯特公國的語言,但的確是個名字。


    如果按照音節翻譯一下的話,那就應該是……


    琴多·普拉亞?


    西列斯心想,這就是這幅地圖的繪製者嗎?一位強大的探險者?


    不過,一位真正強大的探險者有時間繪製這種地圖嗎?這名探險者不會是被不良商販詐騙了吧……西列斯有些哭笑不得地想。


    西列斯將這些收獲放進包裏,想了想,便問:“您剛從無燼之地迴來嗎?”


    “是的。”攤主說,“您打算這時候去無燼之地?我勸您等過了這個冬天再說。要知道,最近無燼之地的探險者跟瘋了一樣,正如癡如狂地追尋著那些不可思議的傳說呢。”


    西列斯說:“不存在的城市?”


    攤主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沒想到您居然知道這事兒。沒錯,最近這個傳聞可引得無數人湧向了格拉斯通。


    “當然,具體什麽情況我不怎麽了解,當我離開的時候,人們正尋找著更細節的線索呢。”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向攤主道謝,然後離開了這個攤位。他沒能找到其他在來自無燼之地的探險者正在擺攤,便來到了左上角空地的表演區。


    雨棚已經搭好了,整片區域的光線越發暗淡陰沉了。


    突然地,西列斯皺了皺眉。


    他瞧見正在表演的小醜,以及那一大一小兩個帳篷。而與此同時,他也聽見了一些古怪的、令人疑心的聲音。


    他不由得瞥了那個小帳篷一眼。


    周圍人若隱若現的目光,以及一些有心之人臉上的笑容,都昭示著那個小帳篷的真正用意。絕大多數人,尤其是男人們,都心不在焉地看著小醜賣力的表演。


    但是他們的注意力卻都不由得被那個小帳篷吸引了。


    還有一些年輕的小姐和年長的女士,她們露出震驚且不安的表情,匆匆走過了這片表演區。


    西列斯深深地皺著眉。


    這種場合……西城的確有。他未曾在東城見到過。但是,不管怎麽說,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場景,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十月的誕生集市上……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西列斯瞧見兩個男人走進了那個小帳篷,更加感到一種微妙的不安。


    他想了想,從小帳篷的對麵的繞過去,走到了大帳篷的門口。他聽見裏麵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並且聞見了一陣熟悉的肉香。


    他怔了一下,陡然意識到他曾經在哪兒聞到過——美食小鎮。


    就在這個時候,大帳篷的深處匆匆走出來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他身上帶著那種肉香,臉上有一種壓抑的怒氣,匆匆瞥了西列斯一眼,確認自己沒見過這個家夥,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西列斯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在那一瞬間就認出了這家夥——比爾·博蒙特。格雷森食品公司的一位負責人,以及,美食小鎮的負責人。


    他的領口還佩戴著那枚胸針。胸針的圖案仍舊是一端落下的天平。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真該死!”帳篷的深處傳來一陣狂怒的謾罵聲,“我們並不指望在這種地方……做這事兒……你不覺得……瘋了!真是瘋了!”


    一個女人,穿著繡滿了星星的長裙,像是一名占星師一樣,同樣怒氣衝天地往外走。


    她瞧見了西列斯,腳步不由得放緩了,她問:“您是?”


    西列斯遲疑了一秒,然後說:“我打算冬假去往無燼之地探險。聽聞你們來自無燼之地?”


    “哦。”女人的表情緩和了一下,下一刻又變得複雜起來,“您不必來向我們打聽消息,我們也隻是在無燼之地討生活罷了,賺些錢,指望著早點迴到自己的家鄉……”


    “……既然你知道我們是為了賺錢,為什麽要發這麽大火!”一個瘦高的男人追了出來,“海蒂,難道你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這事兒賺錢!我們在外麵都是這麽搞的!”名叫海蒂的女人突然一下子爆發起來,她聲音尖銳地反問,“可在無燼之地賺這種錢,和在拉米法城賺這種錢,情況可完全不一樣!”


    小醜結束了表演。


    一旁等待著的馴獸師牽著獅子模樣的大型動物往前走。


    小醜往大帳篷這兒來。他探頭探腦地在小帳篷那兒停了停,然後才遺憾地搖搖頭,嘟囔著說:“沒用……真沒用……”


    瘦高的男人在這一刻徹底沉下了臉:“別給我說這些沒用的話!我們已經答應了!即便你認為這事兒會讓我們被康斯特官方盯上,可你以為那名商人就會同意我們就此退出嗎!”


    占星師海蒂在這一刻蒼白了臉色。


    小醜在旁邊搖頭晃腦,小聲說:“太晚了,來不及了。”


    海蒂於是苦澀地笑了一下,說:“是的……或許是我太晚才意識到這一點。”她深深地望了望那個瘦高的男人一眼,然後離開了。


    瘦高的男人並沒有理會她的離去,而是望向了西列斯:“客人,我聽見,您是想打聽無燼之地的事情?抱歉,讓您看了笑話。我現在恐怕……”


    “這沒什麽。”西列斯不動聲色地說,然後與他告別,轉身離開了。


    他其實挺想找到那個名叫海蒂的占星師,問問她都知道些什麽,但是十月集市人頭攢動,他朝著海蒂離開的方向走了兩步,不久便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女占星師的身影,便隻能遺憾地放棄了。


    當然,僅僅隻是剛才旁聽到的那些信息,就讓他旁觀到整件事情的縮影。


    這個馬戲團是由那位名叫比爾·博蒙特的商人召集過來的,而他們之所以在十月集市上做這種不太合法也不太道德的生意,同樣也是那名商人要求的。


    除卻那個瘦高的男人——西列斯懷疑他就是馬戲團的團長——馬戲團的其餘成員,在來到拉米法城之前,並不知道小帳篷是用來做什麽的。


    當然,他們在無燼之地的時候的確是做這種生意的。


    可拉米法城當然不一樣。海蒂就擔心馬戲團因為做這種生意而被官方抓獲,而商人以及那名馬戲團團長似乎已經利益熏心……利益?


    真的是為了利益嗎?


    比爾·博蒙特本身就是格雷森食品公司的管理者,這段時間裏應該賺得盆滿缽滿。這還是合法的生意。而他原先是食品行業的。


    他為什麽要突然走出自己原先的事業版圖,突然聯係了一家馬戲團,讓他們來到十月集市做這種生意?


    就算賺錢,他難道不擔心……


    不,不對。西列斯想,不能從這個角度來說。


    他現在已經確定格雷森食品公司是有問題的,至少有一些不太正常的因素摻雜其中。在這種情況下,比利真的是為了賺錢,才讓這家馬戲團來到拉米法城的嗎?


    格雷森或許象征著食欲和貪婪。而發生在那個小帳篷裏的事情……


    西列斯曾經將美食小鎮上發生的事情,歸結到兩位可疑的神明身上——酒水與享樂之神埃爾科奧,貪食與暴欲之神貼米亞法。


    而現在,西列斯越來越傾向於後者。


    貪食。暴欲。這兩個神格的說法,簡直完美概括了發生在美食小鎮,以及那個小帳篷裏麵的事情。所以,吉米所說的,那個被貼在天花板上的,戴著廚師帽的奇怪男人的畫像……


    貼米亞法的神位正是“晚宴的主廚”,不是嗎?


    西列斯獨自在十月集市的巷道中行走著,思索著。最後,他想,他既希望這一切是巧合,又希望這一切並不是。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為什麽康斯特公國官方任由馬戲團在十月集市做這種生意?這當然是不夠合法的。


    此前伯特倫·費恩曾經跟他說,這一次十月集市的籌備過程十分混亂。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馬戲團和格雷森的想法才會得逞?


    可之前達雷爾不是說,曆史學會的第三走廊正在嚴查十月集市的參與者?他們怎麽也沒有發現問題?


    ……又是某位大人物?


    西列斯不禁歎了一口氣,他居然覺得這個猜測挺有可能的。畢竟,就他目前所知,康斯特公國官方高層,真的存在一些舊神追隨者。


    他沒有繼續想下去,離開了十月集市。搭乘公共馬車路過警局的時候,他想了想,便下了車,去那兒和一名警員說了說馬戲團正在做的事情,這才感到輕鬆起來。


    隨後,他重新乘上公共馬車,晃晃悠悠地迴了拉米法大學。


    公共馬車的顛簸讓西列斯很快沒有心思想東想西。等他抵達海沃德街6號的時候,他也徹底冷靜了下來。


    今天發生在曆史學會以及十月集市的事情,如同流水一般在他的大腦中流淌而過。他迴顧著、思索著,但是在迴到三樓的書房之後,他收斂了情緒,將注意力集中到眼下的一件事情上。


    無燼之地的地圖。


    他現在手頭有兩份地圖,一份來自於瑪帕商店,一份疑似來自於一位名叫“琴多·普拉亞”的強大探險者。


    西列斯將兩份地圖全都展開,攤在書桌上,靜靜地查看起來。


    前麵一份地圖更為完整、龐大,後麵一份則小巧得多,似乎集中展現了格拉斯通的其中一塊區域。


    西列斯首先仔細看了看前者。


    博內特版本的地圖有一種十分典雅、古樸的氣質,微黃的厚重牛皮紙的邊緣處,甚至繪製著精美繁複的花紋。按照瑪帕女士的說法,這個版本的地圖經過了許多次的修訂,整體已經趨於完備。


    地圖的中央位置是無燼之地,周圍則排列著各個國家。這幅地圖的比例尺並非嚴格按照實際情況,而是將無燼之地的土地放大了許多。西列斯也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來審視費希爾世界的大體形貌。


    他知道這個星球的大小應該和地球差不多,星球的遠處同樣擁有一顆明亮的恆星。費希爾世界的土地麵積似乎比地球大得多,沒有太多的海水。


    當然,這個世界絕大部分的大海,按照曆史記載來說的話,應該都被迷霧覆蓋了。


    霧中紀這幾百年裏,有部分海麵的迷霧消散,讓人們能夠迴到這些區域。但除此之外,整個世界仍舊有麵積龐大的海洋受到迷霧的侵擾。


    即便迷霧消散,現在的海洋中似乎也仍舊蘊藏著許多危險。這一點與無燼之地中的蓋恩斯德地區的情況差不多。無數的怪物,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就隱藏在那沉寂的海麵之下。


    在博內特版本的地圖上,西列斯可以看到,在整個枯萎荒原的北麵,似乎就是大片的海洋。有一部分已經顯露出來,但更遠處的則被迷霧覆蓋,所以人們並不知道海洋的盡頭是什麽。


    他想到了曾經在《旅途之上》這本書中提及的,海邊燈塔的住民告訴雅各布·法利的信息。


    霧中巨蛇、巨鯨化島、北方樂土。


    他想,那就會是在枯萎荒原的北麵嗎?


    當然,也可能是在南麵一些的地方。畢竟,南麵的土地似乎才更加擔得起“北方樂土”這個稱唿。那可能才會不受北風的侵襲。


    枯萎荒原的北麵是海洋,南麵則是群山與叢林。迷霧同樣覆蓋了山脈的另外一側,讓人們完全不能知道那邊究竟是什麽。


    地圖的右側,也就是枯萎荒原的東麵,西列斯瞧見了堪薩斯公國、康斯特公國等名稱。康斯特公國更加東麵一些,位於堪薩斯的東南麵。


    至於枯萎荒原的西麵,西列斯瞧見了其他幾個國家的名字,其中有一些是陌生的,有一些是在報紙上見過的名字。


    有一些國家實際上位於康斯特公國的東麵,與其接壤,但是在博內特版本的地圖上並沒有明顯標識出來。這畢竟是無燼之地的地圖,以無燼之地為中心。


    另外一個國家的名字則孤零零地位於地圖的東北麵,那就是伊曼紐爾曾經提及過的,崇拜戰士與海盜之神阿莫伊斯的半島國家,米德爾頓。


    西列斯大體看了看這些圍繞在無燼之地周圍——又或者說,無燼之地圍繞著它們——的國家名字,然後望向了地圖中央的枯萎荒原。


    枯萎荒原是不受迷霧覆蓋的大片荒蕪土地,這是總的來說。具體到地圖上,仍舊有許許多多的迷霧團覆蓋著部分土地,這讓整個地圖都顯得支離破碎。


    而在這些迷霧周圍,則有無數的線條,就如同地球上的地理地圖上的等高線一樣,標記著土地的安全性——從高爾斯沃,到格拉斯通,到蓋恩斯德。


    在右下角的地圖標誌說明上,這種線條被稱為“安全線”。


    總的來說,高爾斯沃位於枯萎荒原中央偏東南麵一些,那是一塊挺大的土地。西列斯瞧見有鐵路網從那兒通往不同的國家。


    格拉斯通則十分零散地分布於各處。蓋恩斯德同樣如此。


    在一些蓋恩斯德的地區內,西列斯瞧見地圖繪製者以一些野生動物的形象標記著這裏的危險之處,其中不乏一些看起來就十分古怪、像是在傳說中才會出沒的神秘生物。


    其中一些標記的旁邊打著一個小小的問號,像是在說這個地方的危險性存疑。


    這張博內特版本的地圖所蘊藏的信息十分龐雜,西列斯沒有細看,很快就將目光轉向了另外一份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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