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 西列斯都有一個困惑。


    他已經知道了離開黑暗之海的辦法,但是進入黑暗之海似乎是相當隨機,並且很難發現的事情。


    現在, 他意識到,意誌屬性和靈性屬性或許就是判斷這個問題的關鍵, 或者說,人們靈魂的狀態。


    曾經西列斯進入黑暗之海, 是因為他其實進入了瀕死的邊緣。他差一點就在那個時候死去了,是因為他的身體化為了雕塑, 而他的靈魂卻仍舊強大, 所以才讓他得到了那一線生機。


    那是生死之間。他在那兒停留了片刻。


    而現在西列斯憂慮的是,他不確定亞爾佩特是因為什麽理由進入了黑暗之海。


    或許亞爾佩特進入黑暗之海也是為了實現這群舊神追隨者的目標……不,應該說, 或許是為了讓某些“東西”得到亞爾佩特的身體?


    這是這群舊神追隨者的圖謀, 如今他們還沒法確定情況究竟是怎麽樣的,也沒法問出更多的信息。


    單從亞爾佩特的現狀來看, 盡管他的身體現在仍舊活著,看起來隻是陷入了昏迷,但是他的靈魂不知道是否有沒有消散。


    在福斯特有意無意的提醒中, 至少他們現在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然的話,恐怕隻有等到亞爾佩特過於漫長的昏迷讓人覺得不安的時刻, 他們才會發現其靈魂的異狀。


    ……不,最晚應該就是今天晚上他們進入夢境的時刻。琴多會在進入塔烏墓場的時候查看一下獨木船的情況,那個時候他們就能發現問題了。


    琴多在西列斯提及“獨木船”的時候,就一下子就明白了發生的事情。他望了望亞爾佩特, 然後真誠地感歎了一句:“倒黴的年輕人。”


    現在他們還沒找到證據, 證明亞爾佩特可能是福斯特這群人的後手。換言之, 亞爾佩特可能真的是在踏上這趟旅程之後,才從普普通通的米德爾頓人,變成了一名舊神追隨者。


    亞爾佩特自身的性格,以及其餘人或冷漠或等待的舉動,都最終促成了這個結果。而直到現在,恐怕亞爾佩特還不太了解,這趟旅途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總之,至少西列斯和琴多現在知道了亞爾佩特的情況。


    他們沒急著前往夢境,而是先收拾了一下物品,然後去了馬林號。亞爾佩特、福斯特等人也暫時被轉移到馬林號上,關押在不同的艙室裏,由普拉亞家族的人看守著。


    馬林號是艘較為龐大的船隻,給人一種沉穩低調的可靠感。從某種角度來說,與水晶號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加勒特·吉爾古德在登上馬林號之前,在孤島邊緣站了好長一段時間,迴望他們過去這段時間所在的孤島,也仔細凝視著這艘船隻。


    事實上,很多人還仍舊以為,馬林號就是加勒特的船。他們忙不迭朝加勒特道謝,然後被不耐煩的加勒特趕到了另外一艘船上。


    水晶號的船員們、艾薩克和約翰尼、水手奈傑爾等人,都去了另外一艘船。他們會跟隨這艘船迴到金斯萊。


    而水晶號的船長哥爾登,反而上了馬林號。他說他是為了和福斯特討債。這個理由暫時沒得到信任,不過登上哪艘船完全是他們自己的意願,因此馬林號的船員們也就放哥爾登上船了。


    那個裝著泥碗的鐵皮箱子也在馬林號上。哥爾登船長的那些酒也搬到了馬林號上。剩下的那些食材則全部被丟在了孤島上,盡管也所剩無幾。


    最後上船的人就是加勒特·吉爾古德。


    他們再一次揚帆起航。許多人都鬆了一口氣,並且在船隻的餐廳裏愉快地吃喝著、慶祝著。西列斯與琴多沒參與慶祝,但也匆忙吃了點東西,並且趕忙洗了個澡。


    他們沒在這個時候和加勒特溝通,加勒特也相當清楚接下來他們會在夢境中見麵,所以同樣也懶得在這個時候和西列斯對話了。


    很快,時間將近九點。人們陸陸續續迴了自己的艙室,但是在此之前,馬林號的船長強調,今天晚上誰都不能走出自己的房間,以防意外——這是琴多告訴他的事情。


    船上的人不是很多,他們都答應了,連哥爾登都老老實實地應聲了。


    夜色逐漸沉寂。明亮的月光下,馬林號與另外一艘船靜靜地航行著。


    他們暫時還沒有分道揚鑣,因為這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很有可能會決定許多人的命運。或許等這一晚上過去之後,他們才能最終確定明天的航程。


    九點整,西列斯與琴多進入了夢境。


    他望向了孤島上的植物。加勒特·吉爾古德的夢境泡泡掛在那兒,除此之外,還有赫德·德萊森的夢境泡泡。


    看到這個夢境泡泡的時候,他多少有一點恍然。他感到他們在孤島上的時候是與世隔絕的,而如今他們離開了,於是外界的消息也接踵而至。


    現在最關鍵的是亞爾佩特的情況,於是他就先去了趟琴多的夢境。


    在幽靈先生到來之前,琴多就已經去了塔烏墓場中查看情況。當幽靈先生出現,琴多便說:“獨木船的船槳果然出現了。”


    幽靈先生不由得一怔,他仔細詢問了一下情況。


    “是半透明……像是霧氣凝聚而成的船槳。”琴多說,“獨木船原本停泊在岸邊,現在則像是已經準備出發了。之前獨木船的更遠方是一陣濃霧,現在霧散開了。


    “……不,也不應該說是散開了。而是……”


    他遲疑了一下,思索著怎麽解釋。


    幽靈先生無法去到塔烏墓場,所以他隻能依靠琴多的描述。


    “……像是燈塔的光芒驅散了濃霧,照亮了前行的道路。”琴多說。


    幽靈先生不由得疑惑地說:“光芒從哪兒來的?”


    “就是塔烏墓場。”琴多低聲說。


    塔烏。幽靈先生怔了一下。他感到一種突然襲來的恍然。


    曾經骰子跟他提及“黑暗之海”“靈魂燈塔”的時候,曾經提及靈魂燈塔的光芒,來自於現實較之“黑暗”而產生的光芒。那是現實世界與黑暗之海的裂隙中投出的光。


    而這些舊神的樂園,實際上就橫跨了世界與世界之外,其本身就擁有著燈塔的光芒,即便那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燈塔。


    當然,“靈魂燈塔”本來也不是指真實存在的燈塔。是因為有光,所以更古老時代的人們才奉之為“燈塔”,認為那可以引導人類的行動。


    幽靈先生思索片刻,便說:“所以,隻要塔烏墓場仍舊存在……或者說,我們仍舊在夢境之中,那麽燈塔的光芒就可以繼續維持,而不是必須要其他人進入黑暗之海。”


    他們曾經經曆或者聽聞過的關於黑暗之海的事情,離開的辦法都與靈魂燈塔有關。


    西列斯能夠離開靈魂燈塔,是因為琴多複現了神明範本上關於“靈魂燈塔”的描述,與此同時西列斯對自己進行了一次判定,因而可以讓他的靈魂迴歸身體。


    在骰子的描述中,一些誤入黑暗之海的倒黴蛋也許隻能等待下一個為他替死的倒黴蛋。那是靈魂燈塔的直接來源——人類微小靈魂的光。


    而現在他們使用了一種更加強大的、本質的力量。利用李加迪亞的“真實”權柄,他們可以直接從黑暗之海裏撈人。


    ……李加迪亞定義了黑暗之海與靈魂燈塔。幽靈先生不由得想到。於是,擁有李加迪亞力量的人,就真的可以劃著獨木船,前往黑暗之海救人。


    這是相當奇妙的事情。舊神以自己的力量幹涉——定義——世界與非世界。


    ……但是不管如何,琴多這一次去救人,必定是有風險的。


    他們靜靜地站立在琴多夢境中普拉亞家族宅邸的窗邊,凝望著窗外的墓場與沉寂的霧氣。墓碑間次排列,世界顯得相當安靜。


    “……您別擔心。”最後是琴多低聲打破了這樣的寂靜,“我總得去一趟黑暗之海。我仍舊記得您曾經嚇到我的那一次。我早就想知道黑暗之海究竟是什麽樣的了。”


    他語氣中頗有一種憤憤之情,像是想好好琢磨這該死的黑暗之海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才會讓他心愛的神明無意中困在其中。


    不過幽靈先生隻是安靜地將他拉進懷裏,溫柔地吻了吻他,然後說:“但我仍舊會擔心。”


    他沒法跟隨琴多一起前往黑暗之海。應該說,他知道他也許能擁有前往黑暗之海的辦法,但至少現在他沒有。因此,他似乎隻能目睹琴多獨自前往。


    這一點讓幽靈先生感到憂慮。他不知道琴多會在黑暗之海遇到什麽。而簡陋的獨木船與霧氣凝聚的船槳……聽起來都相當令人不放心。


    尤其是他們現在的狀態都算不上好。在福利甌海的航行給人一種非常陰鬱、困頓的感覺,這兒距離“陰影”十分近,他們不知不覺就受到了影響。


    而他們至少還能意識到這一點。對於他們的其他同伴來說,福利甌海或許永遠都是如此……永遠是神秘的、冰冷的、無情的北麵的海。


    幽靈先生思索了片刻,便說:“你先別急著去。我先去和加勒特聊聊,或許他那邊會有一些有用的信息。”


    如果從淩晨亞爾佩特出事算起,那麽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至少十七個小時。亞爾佩特的情況是個未知數。


    琴多點了點頭,溫順地說:“我等著您。”


    於是幽靈先生便先去了一趟農場,帶上人偶,然後去了加勒特的夢境。


    “……您的演技可真不錯。”


    他一進入加勒特的夢境,便迎來了加勒特陰陽怪氣的一句話。


    幽靈先生不由得一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的演技?


    加勒特說:“您恐怕完全沒有受到汙染吧?但您卻裝得跟真的一樣,好像那個泥碗真能影響您的神智一樣……說真的,看我們在孤島上被那幾個舊神追隨者耍得團團轉,您心裏不會覺得相當有趣嗎?”


    幽靈先生:“……”


    他徒勞地張了張口,然後陷入了沉默之中。


    “哦,誠實的西列斯·諾埃爾教授還承認是他的錯。”加勒特冷笑了一聲,“當時我怎麽沒反應過來……您的演技可真不錯,讓我完全忘了,那位諾埃爾教授隻是您手中的人偶!”


    加勒特看起來相當氣憤。他接受了西列斯·諾埃爾教授不會說米德爾頓語的劇本,也接受了西列斯·諾埃爾教授同樣會受到精神汙染的可能性。


    但是當他在夢境中等待幽靈先生的時候,他才突然迴過味了——等等,這不對吧!幽靈先生會被那個泥碗汙染?這聽起來完全不可能啊!


    於是他瞪著自己的合作對象,十分不快地等待著一個合理的迴答。


    而幽靈先生也陷入了思索之中。


    不過他思索的問題和加勒特的不太一樣。


    他隻是突然感覺——“您的演技可真不錯。”——這句話好像帶來了一些什麽觸動。


    一個舞台、一段台詞、一場演出,然後,觀眾的反饋與讚美。盡管簡短,但是,發生在孤島上的一切仿佛已經成了一段定格的畫麵。


    ……而他親自參演。而祂親自參演。


    幽靈先生恍惚了一瞬。在這一刻,在他未曾操控的情況下,一號人偶突然自己開口說:“我之前就說過了,站在舞台之上的角色,就要對得起自己的劇本。”


    “……這也算在其中?”加勒特瞪著他,有點不可思議地問。


    “你的確認識幽靈先生和西列斯·諾埃爾教授。但是幽靈先生不是諾埃爾教授。”人偶有點不耐煩地說,“他們是不一樣的。


    “這裏是夢境——而那裏是現實,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規則,舞台就是規則的限製範圍。所以,諾埃爾教授在現實就必須受到汙染,規則所限、劇本所限。”


    加勒特的眸光突然動了一下,他說:“黑暗之海?”


    人偶拍了拍手,稚嫩的聲音中蘊藏著一種滿意的笑意:“是的,吉爾古德先生,您終於反應過來了。我在說黑暗之海。”


    “黑暗之海和這兒有什麽區別?”加勒特懷疑地問。


    “是聯通的,但也是隔絕的。”人偶說,“我沒法很清楚地告訴你,畢竟那地方……不太一樣。”


    加勒特皺了皺眉,有點不滿地反問:“那你能告訴我什麽?哦,別說現在你也得遵守西列斯·諾埃爾的劇本。”


    “不,我隻是幽靈先生的人偶。”人偶說,“我又不是諾埃爾教授。我隻是用第一人稱轉述幽靈先生的話。但你指責幽靈先生,那我就得反駁你這樣的話——遵守劇本才是對的。”


    加勒特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他看起來有點不想玩這種角色扮演的遊戲,但是又在權衡這段合作關係是否能讓他忍受。


    “……好了,人偶。”幽靈先生突然開口說。用米德爾頓語。


    他偏頭看了正坐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偶,讓它閉嘴,並且用眼神示意自己迴頭再跟它聊。


    隨後,幽靈先生望向了加勒特。


    “哦,您的米德爾頓語真不錯。所以您之前為什麽不用米德爾頓語跟我聊天,而非得通過一個人偶?”加勒特敏銳地問。


    幽靈先生語氣平淡:“我之前不是用米德爾頓語跟你說過一聲‘晚上好’?”


    加勒特:“……”


    他的表情看起來在爆發邊緣。


    幽靈先生微微笑了一下,又轉而說:“隻是當時我剛剛得到人偶,認為有必要嚐試一下它的功能。我可以操縱它,進而來跟你對話,這聽起來相當有趣,不是嗎?”


    加勒特的表情看起來是在說,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這事兒有趣。


    “所以你究竟算是什麽?”加勒特忍不住問。


    他之前曾經問過這個問題,但是幽靈先生並沒有正麵迴答他。當時幽靈先生也提及了黑暗之海。


    “夢境中的幽靈。”幽靈先生說,“這就是我的身份。”


    “……但你剛剛說,‘得到’。”加勒特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在說那個人偶。


    幽靈先生迴答說:“夢境中總有各種各樣的東西。這是個神奇的、廣闊的世界,所以我能從中得到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加勒特看起來並不是很認可這一點。


    “我們該進入正題了。”幽靈先生說,“關於黑暗之海。我需要去黑暗之海救人。而救人的結果是未知的,我必須得提前告訴你這一點。”


    這一次加勒特的夢境場景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他們兩個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幽靈先生從未見到過這艘船,他懷疑這就是加勒特曾經毀掉的那艘船,不過他認為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戳人傷口。


    他隻是說:“亞爾佩特的靈魂誤入了黑暗之海。”


    加勒特皺了皺眉,他相當冷酷地說:“這是個舊神追隨者,讓他死在黑暗之海也沒什麽問題。”


    幽靈先生承認這種說法在某種程度上是有道理的,盡管亞爾佩特曾經無辜,但是他如今的確已經是瘋狂的舊神追隨者。不過,事情也並不能單純唯結果論。


    幽靈先生不置可否地說:“但是,我不希望某些‘東西’出現在現實中。隻是亞爾佩特的靈魂誤入了黑暗之海,他的身體仍舊在現實中。”


    隻要亞爾佩特的身體仍舊活著,隻要亞爾佩特的靈魂不在身體之中,那麽他們就得考慮從黑暗之海中救人。況且,幽靈先生自己其實相當自責於過去這段時間的疏漏。


    他認為,如果他能在更早之前意識到不對勁的話,那麽亞爾佩特或許也就不會斷手了。在亞爾佩特的出事中,至少有一部分因素,是因為他們的置身事外。


    加勒特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後,他攤了攤手:“沒問題,您想救人就去救。”


    幽靈先生便轉而說:“我記得,你之前曾經提及,老水手之間流傳的一些傳聞?”


    “你對這些事情感興趣?”加勒特說,“好吧,其實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有一些老水手認為,在正常的福利甌海的……上麵?外麵?


    “總之,那好像還疊加了一層……‘陰影’,或者其他什麽東西。像是另外一重意義上的海洋。在某些偶然的情況下,一些水手會進入那片海洋,然後永遠也迴不來。”


    幽靈先生靜默而專注地聽著,等加勒特說完,他便問:“既然是另外一重意義上的海洋,那是否與阿莫伊斯有關?”


    加勒特的表情動了一下,他迴憶了一會兒,然後不禁說:“這個問題可真是問到我了……似乎沒有。盡管那被稱之為‘海洋’,但並不是真實意義上的海洋。那隻是……類似海洋的某種東西。”


    黑暗之海並非是海,那是更廣闊意義上的一重天地。那是現實與虛幻的夾層。幽靈先生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想著。


    他進入黑暗之海的那一次,對於那地方的印象隻有一個,就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黑暗。除此之外,他也很難說究竟還有什麽其他值得留意的東西。


    似乎所有“東西”都是潛藏在黑暗之中。他想。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加勒特突然想了起來,“當我聽聞這個事情的時候,我一直有個困惑。既然所有進入那地方的人都沒迴來,那為什麽關於那地方的消息還能傳出來。


    “然後有個老水手迴答我說,一些海邊燈塔的住民,似乎都知道這個傳說。或許曾經有人成功離開,然後被海邊燈塔的住民知道了他過去的經曆……這是我的猜測。”


    加勒特聳了聳肩。


    幽靈先生不由得怔了一下。


    ……海邊燈塔的住民。


    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三次聽聞這個說法,而這一次終於讓這個人群與黑暗之海有了牽扯。


    第一次聽聞此事是在李加迪亞的信徒雅各布·法利的遊記《旅途之上》中,雅各布遇到了一位海邊燈塔的住民,聽聞了霧中蛇的傳說。


    第二次則是赫德·德萊森的叔祖父寄過來的那封信,信中讓赫德踏上旅程,並且說海邊燈塔中會有人等待著他。而赫德最終卻沒能遇上燈塔的住民,隻是在燈塔中找到了一封信。


    而現在,是第三次。海邊燈塔的住民,與黑暗之海。


    一直以來,與黑暗之海直接關聯的是“靈魂燈塔”。這並非現實中的燈塔概念。


    但是……


    或許李加迪亞的信徒曾經駐守海邊燈塔?幽靈先生產生了這個想法。


    李加迪亞是旅行的守護神,因此祂的信徒也始終在幫助旅行中的人們,包括馬車行、驛站,以及如今的火車等等,都是李加迪亞的信徒的業務範圍。


    而海洋的情況也是一樣。普拉亞家族的勢力也深入到了那些船司、港口等等。


    但是,正如同普拉亞家族如今已經放棄了為異鄉人收殮屍體的做法一樣,他們或許也放棄了——甚至於從來不知道,考慮到普拉亞家族從來都不與李加迪亞的信徒打好關係——“燈塔”的做法。


    從赫德收到的那封信來說,如今海邊燈塔甚至成了舊神追隨者的領地。


    ……不,也有可能,李加迪亞的信徒也轉而成了“陰影”的信徒?


    或許,這才是李加迪亞不讓自己的血裔家族和自己的信徒群體打交道的原因。


    因為即便是李加迪亞,祂也無法阻止自己的信徒轉信“陰影”,特別是祂在陰影紀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不見,難以控製之後事態的發展。


    想到這裏,幽靈先生不由得在心中歎息了一聲。


    他轉而想,或許等會兒他應該去問問赫德,在德萊森家族的一些資料和內部消息中,說不定會存在與“燈塔”有關的信息。


    他注意了一下時間,便對加勒特說:“我明白了,謝謝你的信息。”


    加勒特意識到幽靈先生打算離開,便不由得皺了皺眉,他問:“現實中的情況,你打算怎麽辦?我們現在這兩船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汙染。繼續航行在大海上,肯定會遇到更多的問題。”


    幽靈先生也明白這一點,他斟酌了一下,便說:“另外那艘船肯定需要返航。”


    加勒特同意地點了點頭。


    “至於馬林號……”幽靈先生在這兒停頓了一下。他開始思索,現在這種猶豫是否是受到了精神汙染的影響。


    ……而這一點本身其實也令人感到不快。他可以考慮返航或者繼續前進的不同做法,但是這也應該出於實際的目的,而非精神汙染。


    於是他說:“我傾向於返航。不過,也得看等會兒在黑暗之海的情況。”


    加勒特聳了聳肩,便說:“我同意。那麽,期待著你的好消息。順帶一提,明天早上我打算再揍福斯特一拳,你可不要阻止我。”


    幽靈先生:“……”


    他默然片刻,最後說:“請自便。明天見。”


    加勒特笑眯眯地揮了揮手:“明天見。”


    幽靈先生便離開了加勒特的夢境。不過他暫時沒有前往其他的夢境泡泡,而是和一號人偶一起返迴了坎約農場的小房子裏,打算先搞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剛剛那一瞬間,一號人偶仿佛脫離了他的控製,擁有了自我神智,並且可以自主地與加勒特對話。


    雖然他一早就知道這六個人偶的確擁有自我意識,但是剛剛那種情況卻是第一次出現。他感到一些意外,並且意識到自己對阿卡瑪拉的力量的掌握似乎更進一步了。


    ……因為他自己也站上了舞台,並且得到了加勒特這位“觀眾”十分積極的認可。


    當然了,想必加勒特自己不是這麽認為的。好在阿卡瑪拉那份無形之中的力量,分不清加勒特究竟是在嘲諷還是在真誠地讚美。


    ……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欺騙小孩子的感覺。


    總之,他的確進一步掌握了阿卡瑪拉的力量,這一點也很快得到了人偶們的認可。


    兩個人偶,看起來是一個成年男人和一個成年女人,它們跳出了微縮舞台模型的束縛,正在歡唿和跳躍著。


    ……等等,兩個?


    “是的。一個,然後是兩個,接下來就是三個。六個人偶完全掌控的話,就意味著您徹底得到了這份力量。”一號人偶解釋說,“當然,並不是意味著您成為了‘阿卡瑪拉’。”


    他恍然大悟,並且感到輕鬆了一些。


    一共六個人偶。他原本以為,這個過程會是一個一個來。但是實際上的進度比他想象中更快一些。


    “所以現在你們能做到更多了?”他問。


    “是的。您看,您剛剛也在夢境中使用了米德爾頓語,原本您必須得通過人偶才能做到。但現在,您自己……也就像是我們一樣。您也成了這份力量的象征物。”一號人偶說。


    二號人偶接話說:“在現實中也一樣。作為敬業的演員,人偶都得學會不同國家的語言。所以您現在也會了。這是來自阿卡瑪拉的饋贈。”


    三號人偶又說:“在夢境中您可以做到更多了,也可以更靈活地影響現實。比如,您現在可以使用我們的視角,而不是非得通過那些無形的絲線才可以操控我們。”


    一號人偶點著自己的小腦袋,說:“而且,現在我們可以改變形態了。”


    他一邊聽著,一邊在心中做著總結。


    簡單來說,這一次進一步掌握阿卡瑪拉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在“實用”層麵上,進一步拓展了人偶的功能。


    現在他也可以使用人偶的一部分能力,比如無限製的語言功能、比如共享人偶的視角。


    改變形態這個能力讓他感到了一絲意外。他不禁問:“怎麽改變?”


    二號人偶——一個看起來笑眯眯的成年男人,雖然仍舊是人偶的大小——便說:“我變成您怎麽樣?”


    他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二號人偶便立刻膨脹並且變化起來。很快,它就變成了一個惟妙惟肖的“幽靈先生”。


    他幾乎驚歎地望著這一幕,並且立刻意識到這個能力的巨大可操作性。


    他便問:“這個形態能持續多久?現實中的人偶也可以做到嗎?任何人都能完全一模一樣地模仿?”


    一號人偶一一解釋著:“現實中的人偶也能做到,您使用這個能力之前一次的睡眠持續了多久,這個形態就能持續多久。


    “請您注意,這樣的睡眠是不包括您在夢境中的時間的,隻算您正常睡眠的時間。另外一天隻能一個人偶變換一次。


    “至於在夢境中,在您這一次的夢境之旅的時長中都能保持。”


    他對這個迴答感到些許的微妙,感到……這不愧是阿卡瑪拉的力量。


    靠睡眠充能。他想。


    一號人偶繼續說:“至於這種形態的模仿能力,並不是萬能的。除了您本身,也必須是您曾經進入過夢境的人……也就是,孤島上那些植物的指向者。


    “另外,這也並非一模一樣。這隻是一個皮囊,仍舊是木頭,隻是外表看起來差不多。而且,現實中的人偶並不能說話。”


    他恍然,並且感到些許的遺憾。如果人偶能在現實中說話,那麽他能做到的就更多了。現在這隻是一個沉默的皮囊,那麽能做的事情就比他想象中少了不少。


    ……或許他能讓人偶幫他去開會?反正開會的時候也不需要說話。


    他意識到他的想法開始往危險的地方滑去。


    但是他的確問:“我剛剛注意到,你已經可以自主地和加勒特對話了。”


    “是的。”一號人偶點著頭,“不過,隻有在夢境中,我們才能擁有一定的自主性。”


    他若有所思地問:“那我能請你們幫忙批改學生們的作業嗎?”


    一號人偶:“……”


    人偶那雙黑漆漆的小圓眼睛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


    二號人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可能是想捂住眼睛,但是它的手太短了,所以隻能摸摸自己的臉頰。三號人偶左右看看,見沒誰說話,就小聲地說:“阿卡瑪拉的力量不是用來批作業的。”


    他摸了摸鼻子,也就順勢轉移了話題:“或許我們可以之後再來聊這事兒。”他正要與人偶告別,打算前往赫德的夢境,突然又停了一下。


    他問:“所以,我在夢境中也可以使用你們的視角?”他得到了肯定的迴答,便說,“等會兒琴多需要去黑暗之海,我可以讓你們跟上他嗎?”


    “抱歉。”一號人偶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還沒法離開現實世界、坎約農場,以及夢境。這是我們唯三能夠活動的地方。”


    他感到些許的遺憾,不過也注意到,人偶的說法是“現在”。換言之,等到未來他掌握更多的力量,他現在的想法也並非不能實現。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趴在微縮舞台模型上的剩餘三個人偶。


    時間緊急,他就沒有繼續留在農場這兒,很快便轉而前往了赫德·德萊森的夢境。


    赫德看起來也很著急。


    “幽靈先生!”幾乎在他出現在夢境中的一瞬間,赫德便立刻說,“我們正要出發,往南麵走了!過去一段時間裏,我一直聽您的,裝成瘋瘋癲癲、渾渾噩噩的樣子。


    “這似乎瞞過了那群人,他們一直沒什麽動靜。但是,現在我們要離開了。我有點害怕……我擔心他們會懷疑我……而且,您之前說,我的家人也來到了無燼之地。”


    幽靈先生點了點頭,他說:“冷靜點,赫德。既然他們沒懷疑,那麽你就正常行動。”


    “這……這樣可以嗎?”


    “在那些資料中,我並沒有找到任何他們對於你下一步做什麽的指示。所以,之前那個包裹隻是為了汙染你的靈魂。”幽靈先生冷靜地說。


    赫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多少有些憤恨地說:“一群瘋子!”


    “所以,在你們打算離開的時候,他們肯定會通知你,之後要怎麽做。”幽靈先生說,“不出意外的話……可能是讓你前往某個驛站。”


    這一點是幽靈先生參考之前那位德萊森先生的行動而得出的結論,當然,另外一種可能是,那群人會希望赫德與他的家人匯合。


    那恐怕也會發生在某個驛站——距離迷霧中的綠洲十分近的一間驛站。


    幽靈先生也補充說:“如果他們一直沒有來信,那麽你就保持正常的狀態,跟隨你的同伴一起在無燼之地,探險也好,遊曆也好。至少你也可以在這個過程中尋找未來的目標。”


    赫德有點迷茫地點了點頭。他突然苦笑起來:“幽靈先生,您覺得……我之後的人生,是否就會在他們的掌控之下?”


    他現在東奔西走、裝瘋賣傻,盡管有幽靈先生這位神秘的幫手,但是他卻仍舊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走向何方。


    “不。”幽靈先生搖了搖頭,“至少你現在還是理智的、還保持著冷靜。”


    他這是有感而發,而已經成長了不少的赫德·德萊森猶豫了一下,才問:“您……想到了別的什麽人嗎?”


    幽靈先生便頓了一下,才說:“你知道黑暗之海嗎?或者,任何與‘燈塔’相關的傳聞?”


    赫德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過去一段時間,在福利甌海附近,我似乎聽聞過一些……黑暗的海洋的傳說。”


    這似乎並非“黑暗之海”。幽靈先生心想。不過赫德沒聽說過也正常,他也沒有特地糾正這個說法。


    “至於‘燈塔’……我隻能想到我自己去過的那個燈塔。”赫德的語氣逐漸變得迷茫,“一個……海邊的,破舊的小燈塔。


    “原本刷了天藍色的油漆,但是當我望見那個燈塔的時候,顏色已經變成了奇怪的灰藍色,好像已經被海風徹底腐蝕了。”


    幽靈先生表情微動。他不由得想到,在那漫長時光的侵蝕的之中,這座燈塔曾經經曆過什麽?


    “我記得你曾經提到過這座燈塔。”幽靈先生說,“你說你一看到那座燈塔,就意識到那是你想要尋找的。為什麽?”


    赫德露出苦惱的表情,他說:“一種……一種奇怪的……牽引的感覺?”


    牽引。幽靈先生微微一怔。


    “就像是……‘複現自我’的儀式。”赫德說,“您能理解嗎?那種……強製你將注意力投向某樣東西……就像是,您快要睡著了,然後突然有什麽東西將您吵醒,於是您的靈魂被迫醒來……


    “是的,就是那種感覺。‘靈魂被迫醒來’,就是這種比喻。猛地驚醒,或者猛地察覺到不對勁,而且這種感覺是不情不願的……我在說什麽。”


    赫德有點懊惱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幽靈先生點了點頭,他說:“我明白了,赫德。”他斟酌了一下,“過去一段時間,我遇到了一位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


    赫德愣了一下,有點呆呆地注視著幽靈先生。


    “遺憾的是,他成為了舊神追隨者,並且為這份瘋狂的信仰付出了所有。曾經我成功阻止了你,但是我卻沒能阻止他。我正試圖做出最後的努力。”幽靈先生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赫德張了張嘴,他幾乎有些不知所措了:“不……不,我的意思是……幽靈先生,您,您沒必要自責。您能拯救我這已經是非常……不,我是想說……”


    赫德·德萊森使勁想了一會兒。這是個不怎麽老練、不怎麽圓滑的年輕人,在他剛剛遇上西列斯·諾埃爾教授的時候,他甚至為彼時諾埃爾教授的幫助而暗自覺得不安和抗拒。


    然而他現在終於想明白應該怎麽說明自己的心情。


    他說:“當我迷茫地踏上旅途,並且最終明白那些人需要我做一件什麽事情的時候,我沒指望任何人向我伸手。我知道那是纏繞在我身上,甚至更多人……甚至這整個世界身上的殘酷命運。


    “我知道……雖然那個時候的我可能不怎麽知道,但是現在的我已經知道了。我已經知道,我們的過去永遠會束縛著我們。而我不能……我是說,我不能指望有人來救我。我不敢這麽想。


    “您幫助了我,這是您的高尚之處。但是您不能將這種事情看作是……您的負擔。您不可能……至少不可能永遠,承擔這個世界的殘酷。那是我的命運,而不是您的。


    “……所以,您提及的那個年輕人。我想……我的意思是……他應該首先對自己的命運負責。我希望您不要將這話當成是對您的指責——我的意思是……您沒有義務為他的命運負責。


    “他成為了舊神追隨者——我知道我也差一點成為——但是,當他在最後的那一個選擇猶豫的時候,不是您將他推向另外那個可怕的陣營,而是他自己。


    “所以,他自己……他自己就得為這事兒負責。他得反省,而不是您來反省。包括……我。我也是這樣。我也需要反省,而不是您來反省。”


    赫德·德萊森聲音很輕地說完這段話,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後連連喝了好幾口水。


    幽靈先生目光深深地望著這個年輕人。最後,他也微微笑了一下。他說:“赫德,你成長了很多。”


    赫德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他抓了抓頭發,像是不太好意思,又像是十分驕傲。他說:“或許是這樣沒錯。旅途總能讓人成長。”


    他想了一會兒,最後又泄氣說:“雖然我還得煩惱那群該死的家夥的動向。”


    幽靈先生莞爾。他安慰了赫德一兩句,然後離開了赫德的夢境。他在孤島上站了片刻,情緒逐漸恢複了平靜。


    他想到赫德的話。他知道赫德並不明白他未來需要做的事情,但是他也得承認,這個年輕人的話讓他好受了一點。


    亞爾佩特·弗朗西斯科處於現在這種情況,他需要負上一定的責任。或許不是很多。或許即便沒有他的參與,亞爾佩特也會最終淪落到這個地步。


    但是,這個內向的、怯懦的年輕人,畢竟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左手。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伸手碰觸了琴多的夢境泡泡。


    “……您迴來了。”琴多似乎在走神,直到幽靈先生出現,他才迴過神,伸手擁抱了他心愛的神明。


    “在想什麽?”幽靈先生問。


    琴多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在想亞爾佩特。”他蹭了蹭幽靈先生的臉頰,“我知道您肯定會自責。我在想,該怎麽讓您擺脫這種情緒。”


    幽靈先生怔了一下。


    “在無燼之地,我總能遇到這種事情。”琴多的聲音很輕,也夾雜著些微的冷酷,“有人曾經指責我為什麽不救某些人——甚至於某些舊神追隨者。


    “而我多想告訴他,既然那是舊神追隨者,既然他信仰的舊神也未曾救他,那為什麽還需要我來救他。佩索納裏知道他們這麽不珍惜生命嗎?”


    幽靈先生稍微被琴多的最後那句話逗笑了。


    琴多觀察著幽靈先生的表情,然後稍微鬆了一口氣,他問:“您的心情好點了嗎?”


    “別擔心,琴多。”幽靈先生說。


    他心想,賀嘉音是個三十多歲的成年男人,他的心智相當成熟……但為什麽所有人好像都以為,他像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會為這事兒而耿耿於懷?


    他隻是感到了些許的歎息與遺憾,為自己的疏漏、為亞爾佩特的遭遇,或許,也為這個世界這種可怕的力量展現方式。


    幽靈先生輕輕吻了吻琴多的唇瓣,他說:“我們正在為這事兒做最後的彌補,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琴多也點了點頭。


    幽靈先生將自己剛才得到的信息簡略地複述了一遍,然後說:“‘牽引’感,這種感覺本身或許十分重要。亞爾佩特的靈魂是否樂意迴歸現實世界,他的‘意願’也是需要關注的一個問題。”


    “沒關係,我可以把他的靈魂拐騙出來。”琴多幾乎冷酷地說。


    幽靈先生無言片刻,然後輕輕撫摸了一下琴多的辮子,他說:“注意安全。如果發生什麽問題,直接迴來。諾埃爾教授不能失去他的琴多助教。”


    “我會的。”琴多的語氣也徹底軟了下來,他像是完全被幽靈先生的這句話觸動了,“隻要想到您說的這句話,那我怎麽都會迴到您的身邊。”


    他沒有再說更多,而是與幽靈先生擁抱了一下,然後準備離開。


    “不打算親吻?”幽靈先生覺得這不像是琴多的作風。


    “……欠著。”琴多那雙翠綠色的眼眸中閃動著一絲兇狠,“誰也不能阻止我迴來向您討要這個吻。”


    幽靈先生:“……”


    他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動與好笑並存的情緒。


    他注視著琴多離開,然後靜默地站在窗邊等待著。


    在這段時間裏,他可能想了許多,想到自己來到費希爾世界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想到許許多多的朋友們,想到自己未曾讀完的書,想到凱利街99號的燈光。


    他想到即將到來的第二學期,讓他意識到他已經在費希爾世界呆了整整一年。他又想到他與琴多第一次見麵、第二次見麵,以及之後的無數次見麵。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又仿佛近在咫尺。


    他想到黑暗之海、靈魂燈塔。


    有一個瞬間,他突然想到,如果琴多一直沒有迴來,那麽他該怎麽去往黑暗之海尋找琴多?


    ……再讓一個舊神追隨者攻擊自己?


    真糟糕,他剛剛怎麽沒想起來詢問人偶們這件事情。


    不過,他又想到,既然塔烏墓場中擁有獨木船的存在,並且李加迪亞留下的“範本”中就有關於靈魂燈塔的相關記錄,那麽李加迪亞的血裔在黑暗之海應該擁有一定的安全保障。


    ……但是他仍舊不可避免地為自己的伴侶擔憂著。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突然地,琴多的身影閃現在他的身旁。他直接朝著幽靈先生倒了下去。後者被嚇了一跳,連忙抱住了琴多。


    “怎麽了?有受傷嗎?”幽靈先生低聲問。


    琴多搖了搖頭,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變化,那雙翠綠色的眼睛隻是怔怔地盯著幽靈先生看了一會兒,然後突然鬆了一口氣。他用力地擁抱著幽靈先生。


    他的聲音多少有些顫抖。他低聲說:“我幾乎以為我迴不來了……但是,我成功了。亞爾佩特應該也救迴來了。等會兒我們可以離開夢境看看。


    “但是,現在,最關鍵的是……我可以向您討要我的禮物了嗎?”


    幽靈先生怔了一下,也下意識鬆了一口氣。他笑了起來,低聲說:“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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