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 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剛巧就是從拉米法大學上一學年的開學前夕,到拉米法大學新學年的開學前夕。


    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他當然已經經曆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認識了許許多多的人。這既短暫又漫長的時光裏, 他從一個穿越至此的局外人, 逐漸融入了這個世界, 並且現在也將拯救這個世界。


    他迴顧著自己過去遇到的事情, 並且思考著這些人們。


    ……琴多可以不算進去,琴多畢竟是特殊的。如果用數字來給人們編號的話,那麽其他人會是正常的一二三四五,而琴多可以是0也可以是100, 是大成功也是大失敗。


    想到他們當初在無燼之地的時候, 琴多遇到的那一次意誌判定大成功、一次意誌判定大失敗,西列斯至今也會感到一絲驚異的情緒。


    對他來說, 琴多是這一次異世界之旅的意外之喜。一開始當然是意外的,甚至是猝不及防的,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 他感到這種驚喜已經徹底融進了他的生活與生命,成為了難以割舍的一部分。


    ……所以他才不打算將琴多算進去,琴多是和他一起的。


    那麽, 首先就是跑團故事中的那八個人……不, 應該說, 七個人的八個身份:醫生、學生、商人、偵探(流浪漢)、騎士長、小醜、女主教。


    西列斯並不是在同一時間段裏遇到這七個人的, 但是應該說, 這些人是他對這個世界首先的印象與了解。現如今, 他與其中的好幾個人都建立了意料之外的友誼。


    其次是豪斯維爾街18號以及黎明啟示會的同伴們, 分別是富勒夫人、安吉拉·克萊頓、埃裏克·科倫斯、達雷爾·霍布斯, 以及報童、貴婦和卡羅爾·豪斯曼。


    再加上剛剛見麵的格倫菲爾,這樣一共就是八個人。


    這八個人可以說都是基於曆史學會以及啟示者的力量而熟識的,其中一些(比如安吉拉·克萊頓小姐)也在曆史學會之外與西列斯有所聯係。


    在一開始,這些人,尤其是在豪斯維爾街18號聚會的這些同伴們,幫助他建立起了對於這個世界更為深刻的認知。


    這包括了他們各自在拉米法城的生活、啟示者力量對於他們生活的改變,以及……布魯爾·達羅的死亡。


    這樁死亡徹底向西列斯展開了這個世界殘酷的、血腥的、瘋狂的那一麵。


    時至今日,偶爾他迴憶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也不由得想到,當時的他恐怕無論如何都不會預想到,這案子之後的曲折調查與離奇真相。


    或許這種說法也可以成為他這段穿越之旅的注解——畢竟,他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可不會想到自己將與這個世界建立如此深刻的關聯,並且進行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行動。


    接著是深海夢境中的人們,包括加勒特·吉爾古德、赫德·德萊森(赫爾曼·格羅夫已經算在跑團那一條目中了),以及他之後將要去往其夢境的民俗學者阿方索·卡萊爾。


    如果再將那幾個孩子(加蘭、哈爾·戈斯、埃米爾·哈裏森,以及納尼薩爾·布萊恩特,考慮到夏先生與這個孩子有所接觸)都算上的話,那這樣一共是七個人。


    阿方索·卡萊爾算是他意外結識的一位朋友;無燼之地的旅程將他們聯結在一起。某種程度上,西列斯應該將其歸結於上一類,畢竟阿方索帶領他目睹了這個世界隱藏起來的暗麵。


    納尼薩爾·布萊恩特也是一個例外。他其實沒怎麽與這個孩子真正接觸過,但是這個孩子如同加蘭一樣,曾經被某種奇怪的“東西”控製了。他表現出了近似於撒迪厄斯的力量。


    ……而十分令人唏噓的一件事情是,他的爺爺喬納森·布萊恩特,在一開始的確指望著讓他成為撒迪厄斯的容器。


    至於其他深海夢境中的人們,這自然來自於阿卡瑪拉的力量。


    他仔細迴憶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最開始他之所以會接觸到阿卡瑪拉的力量,是因為他十分在意那位出現在阿瑟頓廣場上的畫家(也就是凱蘭)。


    他認為這可能會和布魯爾的死有關(事實上也的確有關)。因此,他才會在歐內斯廷地下交易會中購買畫家利昂的手稿。


    借由畫家利昂對於自己夢境的描述,西列斯才得以觸及阿卡瑪拉的力量,並且踏入深海夢境;進而,他塑造了幽靈先生這個身份。


    西列斯·諾埃爾這個身份連接著他在現實世界的許多建樹,而幽靈先生則連接著更多現實世界之外的東西。


    最後是學校那邊,俱樂部裏的普通學生以及他的教授同事們不可能都參與,西列斯也不會放心,但是他的兩名學徒以及多琳·盧卡斯這三個人可以暫且算上。


    盡管,西列斯其實更加希望這些學生們不要參與進來。


    值得商榷的一個問題就是,比如曆史學會他認識的一些啟示者、再比如小說家聚會中遇到的朋友們、再比如出版商本頓、阿爾瓦·吉力尼、費恩一家、西城的流浪兒們這樣的普通人,這些人是否要算上。


    西列斯之前算上的人,基本上都或多或少與舊神追隨者有過關聯。他認為這些人可能會參與進來。


    而那就是一共就是,七個人,加上八個人,加上七個人,加上三個人……


    二十五個人。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


    當這個數字擺在他麵前的時候,他不禁哭笑不得地意識到,格倫菲爾的隨口一說,居然還真的符合了最終的情況。


    這個數字恰巧符合“西列斯·諾埃爾”這個身份的年齡。一個奇妙的巧合。


    想到這裏,他不禁搖了搖頭——又是巧合,他心想。不管怎麽說,這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這意味著他之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


    這讓西列斯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恰好就在這個時候,他抵達了道森街。


    在道森街的地下黑市被取締之後,這裏就成了做著合法生意的商業一條街。隨著拉米法城內改造計劃的進行,城市經濟也有不少起色,於是道森街就成了不少西城居民日常必去的地方。


    借著這樣的契機,瑰夏雜貨鋪自然也成了有了不錯的生意。


    在西列斯剛剛迴到拉米法城收到的信件中,艾琳·費恩甚至詢問西列斯,是否有可能到東城開一家分店,據說他們的訂單有不少都來自西城,甚至於北郊。


    當然,這裏的訂單指的是通過郵寄的方式訂購的商品。這些訂單占據了瑰夏雜貨鋪日常經銷額的三分之二。


    因此,瑰夏雜貨鋪也雇傭了一批專門用來送貨的工人。


    之前西城的那些流浪兒們曾經幫忙送過一段時間的貨物,但他們畢竟還是年輕孩子,在訂單量激增之後,他們就忙不過來了。不過他們也仍舊需要這部分的報酬。


    因此,現在他們負責的工作就是看店、幫忙整理訂單內容和庫存、整理每天需要發出的貨物等等。這些事情對於這些孩子們來說不算辛苦,甚至可以說相當輕鬆。


    憑借瑰夏給予他們的報酬,西列斯聽聞這些孩子已經打算去上學了。有一些或許會在中學的第一學期就入學,有些可能還會再等等。


    之前西列斯曾經建議吉米購買一些二手課本,先自學起來,這一點很好地幫助到了這群孩子。他們大多都通過了入學考試。


    另外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許多來到瑰夏購物的客人們,聽聞瑰夏可以通過寫信的方式訂購商品,便偶然拿這事兒去詢問其他的店鋪,尤其是位於道森街的這些店鋪。


    其中一些店鋪還真的跟進了這種做法。他們虛心向管理瑰夏雜貨鋪的幾位女士詢問了這種做法的具體情況,而後就詢問是否有可能讓他們共同雇傭這批送貨的工人。


    幾位女士商量了一番,最後欣然同意了。


    這種做法是互惠共利的,畢竟這些店鋪銷售的物品不同,與彼此並沒有競爭關係,而共同送貨的話,說不定還能讓工人們幫忙宣傳一下,指不定就能讓將自己的商品推銷出去。


    西城有不少工人們是樂意從事這份工作的;像郵差這樣的工作,現存的工作人員數量已經足夠了。但是如果要算上這種派送貨物的工作內容的話,郵差自然是遠遠不夠的。


    這就給了不少人新的工作機會。


    一些其他的商鋪也慢慢對這種生意模式有所耳聞,並且迅速跟進。城內剛剛鋪設好的、嶄新的路麵,也幫上了不小的忙。


    當西列斯抵達道森街的時候,他恰巧碰上一批要去送貨的工人們。


    他們是兩兩成行,一人架著馬車(馬車是由店主們共同出資購買的),一人手中拿著這一次將要運送的貨物的清單,正仔細核對並規劃著線路。


    對於西城的人們來說,他們可能寧願自己走上兩步,親自到道森街或者其他什麽地方購買。


    但對於東城的富裕人家或者北郊的貴族少爺小姐們,他們是樂意付出這麽幾枚侯爵幣,讓店鋪將貨物送上門的。


    而這是一個變動的、發展的、混亂的年代。年長者們還抱陳守舊,但年輕人們已經躍躍欲試地準備迎接一個新時代了。


    因此,這新奇的購物方式——拿著廣告傳單頁寫寫畫畫,思考一下要購買多少東西,然後等待著貨物自動上門——得到了年輕人的喜愛。


    ……至少西列斯就曾經從安吉拉·克萊頓那邊聽聞,有些年輕貴族甚至會以此攀比。


    西列斯思索著這些事情,很快,他就來到了瑰夏雜貨鋪。


    琴多正在店裏,有些無聊地隨手拿著一個魔方玩著。


    魔方這個玩具時至今日也仍舊是店內最受歡迎的商品,並且已經接二連三地推出了不同的形狀、難度級別、顏色等等,經久暢銷。


    琴多首先注意到了西列斯的到來,他站了起來,並且笑著說:“您來了。”


    西列斯點了點頭,低聲說:“有些進展了。”


    “那的確是件好事。”琴多說,“對了,有人要找您。”


    西列斯怔了一下,目光偏向一旁,這才注意到店內的其他人。


    店內其實有不少客人。這一天是開學前最後一個周五(雨季過後,學校的開學時間幾乎都差不多),所以許多孩子們都和家長一起來店內看看是否有新的玩具。


    事實上,最近瑰夏還真的上架了一批新玩具。西列斯在雨假離開拉米法城之前,特地留下了一批新玩具的圖紙,現在這些玩具已經被製作出來並且放上貨架了。


    除了這些客人們,店內還有看店的艾琳·費恩和孩子們(或許現在已經不該用流浪兒來形容他們了,他們換上了新衣服,整體看起來也精神多了),以及,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商人蘭米爾。


    蘭米爾站在其中一個貨架前,似乎正觀察著什麽。他背對著西列斯,所以一開始西列斯甚至沒注意到他的存在,以為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客人。


    但是蘭米爾出現在這裏,恐怕是又打算研究什麽新的商機了。


    “蘭米爾先生。”琴多叫了他一聲。


    蘭米爾這才轉過身,他望見了西列斯,立刻笑眯眯地說:“諾埃爾教授!我聽琴多先生說您等會兒就來,所以正等著您呢。沒想到您今天會出現在瑰夏這兒,這可就巧了。”


    “好久不見,蘭米爾。”西列斯也微微笑了一下,“我上午才與卡洛斯見過一麵,為了戲劇的事情。”


    “您居然與他碰麵了?”蘭米爾有些意外地說,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孩子總是不和我說他的事情,所以我都沒聽說……不管怎麽說,他能幫上您的忙就好。”


    這時候,艾琳·費恩也走了過來。


    蘭米爾適時地說:“我看中了幾款玩具,先去結個賬,我們等會兒再聊。”


    西列斯點了點頭,隨後望向了艾琳,他說:“下午好,艾琳。最近怎麽樣?”


    “挺不錯。”艾琳·費恩已經不複曾經那種陰鬱、嘮叨的房東太太的形象,她笑著與西列斯聊了聊最近的生活,然後說,“依舊是明天晚上的晚餐,西列斯,我會讓我先生去預定我們熟悉的那家餐廳。


    “對了,讓琴多也一起來吧?”


    她瞧了琴多一眼。


    琴多意外地流露出些微局促的情緒,他先是看了西列斯一眼,然後才點了點頭,他說:“當然……我很榮幸。”


    艾琳不由得笑了一下,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她轉而低聲與西列斯提及了蘭米爾的來意。


    不出所料的是,蘭米爾當然是因為發現了什麽商機,所以才親自來到瑰夏雜貨鋪。不過,並不是因為玩具。


    事實上,蘭米爾之前就已經提及過,他有意將這些玩具銷往其他的國家與地區,這件事情也在穩步推進之中。


    蘭米爾這一次過來的真正目的,是為了這種“訂貨-送貨”的嶄新商業模式。他一開始就知道這種商業模式十分有前景,但因為種種原因不敢重金下注。


    現如今隨著拉米法城基礎設施的跟進,他意識到或許是時候大規模整合各個店鋪,讓它們都參與進這種商業模式之中;而作為牽頭人,蘭米爾自然可以從中分一杯羹。


    在過往的一些商業活動中,這種模式其實也並非罕見;比如送奶工、報童等等,都可以說是類似的工種。但是蘭米爾似乎已經意識到,他可以將這事兒整合起來,形成一個大規模的群體性工作。


    換言之,他並不是想推廣“網絡購物”,而隻是想建立一家綜合性的“快遞公司”,並且與多個商鋪合作。


    在這個沒有互聯網的年代,這種與實體店鋪緊密結合的做法,顯然更加合適。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聽著。


    艾琳低聲說:“因為這個模式最早是您提出來的,所以蘭米爾先生大概是想詢問一下您的意見。”


    西列斯了然。


    老實講,單純從“合作”這個角度來說,蘭米爾可以說是一位相當有信譽的大商人,包括書籍、紙牌比賽、玩具生產等等事情在內,蘭米爾都非常尊重西列斯這個合作對象的觀點。


    當然,西列斯也投桃報李,給蘭米爾提供了不少賺錢的良機。


    很快,蘭米爾那邊付完了款。西列斯便與琴多一起與艾琳告別,然後走到蘭米爾那邊。


    在櫃台那兒收錢的正巧是吉米。他瞧見西列斯,便興高采烈地與他打招唿。比起曾經第一次見麵時候那個警惕的、窮困的流浪兒形象,現在的吉米看起來已經是個正常的西城小孩了。


    西列斯也笑了笑:“好久不見,吉米。”


    “好久不見,教授!”吉米說,“我聽說您過去一段時間不在拉米法城,現在您終於迴來了嗎?我想跟您分享個好消息,過幾天我和我好幾個同伴就要去上學了。這多虧了您,還有瑰夏。”


    他的目光中像是燃起了一朵小火苗,那顯得這個男孩神采奕奕。


    “恭喜你們,吉米。”西列斯真誠地說,“好好學習。”


    “我們會的。”吉米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們沒有多聊,因為蘭米爾顯然還等待著與西列斯進行一場談話。


    很快,西列斯、琴多和蘭米爾三人便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廳,坐下來聊了一會兒。蘭米爾盛情邀請他們在這兒吃飯,不過西列斯借口晚上還有其他事情,便推拒了。


    ……人偶的木頭身體真的可以吃飯嗎?西列斯有點懷疑這一點。


    不管怎麽說,他們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蘭米爾提及了自己的來意,正如同艾琳所講的那樣,他對於這個新穎的商業模式十分感興趣,並且打算在全城範圍內進行推廣。


    現在這個模式還隻是局限於一部分商鋪,但如果按照蘭米爾想法進行推廣的話,那麽這攤子就會一下子鋪得相當大。


    西列斯對這事兒並沒有什麽意見,至少在商業上,他遠沒有這些商人們來得內行,所以他很迅速地讚同了蘭米爾的想法。


    而蘭米爾笑眯眯地點了點頭之後,就轉而望向了琴多,他試探性地說:“另外,琴多先生……是否有意讓普拉亞家族與我合作推行此事呢?”


    琴多這個時候有點心不在焉,他似乎想到了其他什麽事情,直到蘭米爾詢問了他的意見,他才怔了一下,猛地迴神,思索片刻之後,便很直截了當地說:“當然可以。”


    蘭米爾便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普拉亞家族遍布全世界的馬車行、火車等等,可以成為這個模式相當不錯的助力;單純就拉米法城來說,如果蘭米爾能將普拉亞家族拉到這樁生意裏,馬車這個問題就不必擔憂了。


    很快,蘭米爾誌得意滿地說:“我們會創造一番偉大的成就的。”


    他又提及,因為這個創意最早來自於西列斯,所以他會將一部分的利潤分給西列斯。迴頭他會將契約書寄過來。


    這是他們一貫以來的合作習慣,包括瑰夏、諾埃爾紙牌等等,都是這麽安排的。


    西列斯也點了點頭。他不經意間想到,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種捉襟見肘的資產不足情況,現在似乎已經徹底與他告別了。


    ……嗯,還是應該首先感謝安緹納姆給他寄的那幾張百幣鈔。


    話說迴來,安緹納姆為什麽會有錢?


    想到現在也仍舊壓箱底的那幾張百幣鈔,西列斯產生了一瞬間的懷疑。他想,那不會是借助阿卡瑪拉的力量創造出來的幻象吧?


    他不禁聯想到了往日教會給他的那個【錢生錢】的儀式。


    在第一筆生意很簡單迅速地談完之後,蘭米爾也不禁放鬆下來,他開了個玩笑,說:“如果我麵對的所有生意夥伴,都如同你們這樣好說話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西列斯失笑。他說:“您是位很不錯的合作對象,蘭米爾。”


    蘭米爾也笑了笑。他轉而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也就是不久前西列斯剛剛從喬恩那兒聽聞的,關於諾埃爾紙牌大賽的事情。


    第一次舉行比賽的時候,他們隻是將範圍局限在拉米法城,做個嚐試;而這一次,蘭米爾稍微放大了一下自己的野心,打算在整個康斯特公國進行一次紙牌比賽。


    “另外,我在無燼之地的員工們,他們也在高爾斯沃的幾座城市裏進行著各自的紙牌比賽。我會觀察一下這些比賽的過程與結果。或許我們很快就將迎來無燼之地的諾埃爾紙牌大賽了。”蘭米爾說。


    西列斯默然片刻,心想,這群探險者曾經是在迷霧中出生入死,而現在卻是在牌桌上醉生夢死……起碼不用真的死,這可以說是一件好事。


    西列斯便說:“您的安排已經很好了,我並沒有什麽意見。”


    他現在已經可以用非常平靜的心態來麵對諾埃爾紙牌了,盡管他心知肚明,這可能將是他最廣為人知的成就。


    之後他與蘭米爾又提及了許多其他的事情,包括出版商本頓讓他轉達的對於西列斯新書的催促(西列斯對此沉默不語),也包括諾埃爾紙牌和玩具的銷售等等。


    蘭米爾從自己的購物袋裏拿出了一疊紙張。


    他饒有興致地說:“這是……折紙?”他翻閱著那些說明,並且驚歎著說,“隻是一張白紙,在這些簡單的說明的幫助之下進行折疊之後,就能變成各種別致的模樣……我想一些年幼的孩子會十分高興的。”


    西列斯莞爾。


    他曾經因為寫作需要而了解過不少有意思的東西,其中就包括了折紙。應該說,有些遺憾的是,他笨拙的手指隻能學會那些最簡單的、適合學齡前兒童的折紙。


    ……想必琴多的頭發對此會很有共鳴,考慮到他偶爾給琴多紮頭發的時候,老是不小心將琴多弄疼。


    編個發繩大概就是西列斯在手工上的巔峰之作了。


    蘭米爾接連誇讚了好幾種新奇的玩具。


    隔了片刻,他又提及了一個稍微壓抑點的話題:“您可能不知道,有一些人對於玩具這事兒……頗為不滿。他們認為這是玩物喪誌。”


    西列斯想了想,便客觀地說:“這並不罕見。”


    琴多嘲諷般地笑了一聲,然後說:“但現在已經不再是霧中紀早期了。”


    在霧中紀早期,人們還困守於迷霧之中的時候,他們當然沒有多餘的心情來研究玩具、紙牌之類的東西。那個時候的人們忙於生存,也苦於生存。


    但時至今日,事情早已經不再是那個時候的模樣了。


    “的確如此。”蘭米爾笑眯眯地說,“但這種情況也的確存在,仍舊有不少人的靈魂還停留在那個時刻。我不確定這些人是否知道瑰夏雜貨鋪是屬於您的店鋪,但我應該借此提醒您一下。”


    “謝謝你的提醒,蘭米爾。”西列斯微微笑了笑,“隻不過,現在我的敵人已經不會是這群人了。”


    蘭米爾怔了一下,他敏銳地從西列斯的話語中體會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意味。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說:“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教授?”


    西列斯也停頓了一下,然後他說:“還記得我曾經讓您幫忙調查的,北麵的海的事情嗎?”


    最早,西列斯正是從蘭米爾這兒,聽聞到那些喝下魔藥後發瘋了的探險者的事情。


    蘭米爾想了想,然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說:“這件事情還未解決嗎?”


    “不,之前隻是告一段落。”西列斯說,“現在,事態正在升級。他們可能會變本加厲地做出點什麽……在拉米法城。”


    “……舊神追隨者?”


    “是的。”


    蘭米爾發出了一聲哀歎,他說:“從去年到現在,我們經曆了多少舊神追隨者的陰謀啊!”


    “或許我們能趁這個機會將這件事情徹底解決。”西列斯說,他從這個角度給出自己的想法,“據我所知,似乎有一些人將這群舊神追隨者組織起來了。”


    “所以他們會有預謀地做出點什麽。”蘭米爾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我明白了。我們需要在拉米法城做點什麽嗎?”


    西列斯點了點頭,他說:“信息,最關鍵的是。”


    蘭米爾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這位蜚聲海外的大商人思索片刻之後,很幹脆地說:“正好我要推廣這種嶄新的商業模式,這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契機。


    “即便我在這個時候收集各種信息,也不會引人懷疑,甚至可以理直氣壯地詢問他人許多問題……畢竟這是樁大生意,神經緊張也是在所難免。


    “他們的出現、他們的行動、他們的目的……什麽都行,我會關注這些細節和信息的。”


    他很巧妙地利用了這個契機。而以蘭米爾人脈來說,他可以得知許多西列斯暫且還沒法涉及到的區域。


    最關鍵的是,一位商人收集信息的做法是很正常並且必需的。


    不過西列斯還是提醒他說:“但是,那些人很有可能已經注意到了我,並且知道我們之間的聯係。所以,您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也得注意安全。”


    蘭米爾訝異地得知此事,他不禁問:“那對於您來說呢?”


    “我嗎?”西列斯停頓了一下,然後依舊平靜地說,“不用擔心,我對此已經有解決辦法了。”


    蘭米爾就鬆了一口氣,他又望見琴多,想了想,認為不必特別擔心這位大名鼎鼎的探險者的安全問題——至少比起西列斯來說,琴多就沒那麽讓人擔心了。


    他又想了想整件事情,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望著窗外的陽光,低聲說:“今天天氣難得放晴,於是我才決定親自來一趟西城。


    “原本我隻是想看看道森街的發展,但沒想到您也在這兒。我更加沒想到的事情是,您正在忙碌於這樣的事業……這令人感到敬佩。”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對了,卡洛斯……”


    “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西列斯適時地說,他知道蘭米爾在擔心什麽。


    蘭米爾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解釋說:“我這個孩子並不成器……當然,我想您也明白,我不太希望他參與進這些事情裏麵。”


    西列斯點了點頭,他安慰著蘭米爾,並且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蘭米爾。


    “一個緊密的秘密團體嗎?”蘭米爾若有所思著,“……您說的實時交流的辦法?”


    “一種啟示者的儀式:【無形之筆】。不久前我剛剛進行了一場實驗,這是可行的。”西列斯說。


    蘭米爾了然,他不禁說:“啟示者的儀式的確總是五花八門。”他停頓了一下,“不過,如果是位並不擁有啟示者資質的普通人……那應該怎麽辦?”


    這倒的確是一個問題,西列斯意識到。事實上,他的同伴們中間有不少隻是普通人。


    他思索了片刻,便望向了琴多。


    普拉亞家族的馬車行很容易在這件事情上派上用場,至少有些用處。


    不過琴多似乎仍舊心不在焉,隔了片刻才恍然迴神,說:“抱歉,我走神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或許普拉亞家族能出把力。”


    蘭米爾也讚同著這一點。他想了想,又補充說:“不過,或許也應該確定一個特定的、私密的地點,用來交流和交換信息。”


    西列斯點了點頭,他說:“我之後會考慮一下的。”


    他又思索了片刻,卻突然感到一絲怪異,感到自己忽略了什麽信息。


    他仔細想了想自己剛剛與蘭米爾的對話,然後才恍然大悟。


    事實上,就算他的同伴們並不擁有啟示者的資質,這其實也不會影響【無形之筆】的效果——他的意思是,或許普通人沒法使用這個儀式,但是西列斯仍舊可以利用這個儀式,向他們傳達信息。


    這些人向西列斯傳達信息會變得稍微麻煩一點,但西列斯向他們提供信息,卻並不麻煩。


    另外一個好處是,既然他們沒法利用【無形之筆】向西列斯傳達信息,那麽西列斯也就不必特地與其同時書寫。


    因為對方無法使用這個儀式,隻需要他來進行這個儀式就行了。


    這樣一來,他可以和任何一個人(比如琴多)同時在八瓣玫瑰紙上書寫,一口氣創造好幾張用以傳遞信息的“對話框”,然後將其交給這些無法使用啟示者力量的同伴們就可以了。


    剛剛他在古董書店中與格倫菲爾進行嚐試的時候,實際上就是這樣一種情況。但格倫菲爾也仍舊成功進行了這個儀式,因此,兩方隻要有一方是啟示者,就可以利用這個儀式來傳遞信息。


    ……等等,那對於啟示者來說,不能這樣批量製造嗎?


    西列斯重新整理著自己對於這個儀式的想法,意識到這實際上分為兩個部分,其一是其他人向他提供信息,其二是他向其他的人轉達信息。


    在這個過程中,第二部 分其實並沒有那麽麻煩,因為隻有他在書寫,其他人隻是被動接受。所以他可以批量製造這部分的八瓣玫瑰紙。


    第一部 分是比較麻煩的。


    西列斯一直認為的是,他需要與每個人都進行一次“同時書寫”的做法。


    盡管這十分麻煩,但是西列斯想要避免精神汙染,所以他想避免讓同伴們使用別人用過的筆,而是想要他們複現過去自己的行動。


    ……但這不是還有“複現自我”的儀式嗎?


    他的意思是,他似乎沒有什麽時間親自與每個人“同時書寫”。他得考慮更加實際的、方便的、節省時間的做法。


    是的,避免汙染是十分重要的……但他自己明明就已經發明了對抗汙染的儀式啊?


    為什麽要舍近求遠呢?


    西列斯不由得怔住了,感到一絲啼笑皆非。直到蘭米爾提及沒有啟示者資質的普通人的問題,他需要思考解決方案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不禁在心中向自己誠懇地道歉,感到自己甚至浪費了曾經的自己的苦心。


    他得承認,過去一段時間裏,他自己的神經也過於敏感與緊張了。或許他應該放鬆一點,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從各個角度整理與複盤這些相關的想法。


    他思考了片刻之後,便對蘭米爾說:“具體的方案,之後我會給您寫信的。”


    蘭米爾也點了點頭,他想了想,便問:“我應該從什麽時候開始,真正緊張起來?”


    “8月5日。”西列斯說。


    蘭米爾怔了一下,他歎息著說:“這可相當近。”


    西列斯也無奈地笑了笑。


    蘭米爾看了看時間,便說:“那麽,我先離開了。我會等待您的來信的。”


    西列斯點了點頭,與他告別。


    琴多慢了半拍,也跟上與蘭米爾告別。


    在蘭米爾離開之後,西列斯與琴多也很快離開了。他們打算搭乘出租馬車迴到凱利街99號。


    在馬車上,西列斯跟琴多分享了自己關於【無形之筆】的想法。


    琴多也恍然,他說:“擁有了‘複現自我’的儀式之後,啟示者們都可以大膽一點了。”


    西列斯也讚同這一點。他便說:“這樣一來,由我們兩個就可以製造出一批用以實時交流的紙張了。”


    琴多點了點頭。


    隨後,西列斯又問起了一個問題。


    “剛剛你怎麽了,琴多?”西列斯低聲說,“似乎一直都在走神。想到了什麽嗎?”


    琴多愣了一下,他定定地注視了西列斯片刻。時近傍晚,昏黃的陽光透過車窗灑落進來,帶來一種溫情的、平靜的氛圍。


    隔了片刻,琴多小聲嘀咕說:“如果我說了,您不能笑我幼稚。”


    西列斯有點意外,他不禁想,琴多究竟想說什麽?


    “好吧,就是……”琴多張開了雙手,然後又放下,他有點誇張地說,“我想要擁抱您、親吻您……一整個下午我都這麽想!但是我卻不能這麽做!”


    他有點不滿地嘀咕說:“我不是說我不樂意和人偶待在一起,我知道是您的靈魂位於這個人偶的木頭身體裏麵。


    “但以前的人偶隻是小小的一個,而現在卻是您的樣子,這像是我麵前擺放著一個虛假卻誘人的甜品……總之就是,我現在迫切地想碰觸您!”


    他相當認真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西列斯這才哭笑不得地意識到琴多走神的原因。


    事實是,這個下午琴多之所以跟著他一起行動,隻是基於他們一直以來的習慣。但是,西列斯現在使用的是人偶的身體——確切地說,是借用。


    琴多當然不會和人偶的身體親親抱抱,那聽起來也太過於奇怪了。他甚至保持了一種相當禮貌、安全的社交距離,甚至讓偵探喬恩一眼就瞧出了不對勁。


    ……因此,一下午過去,琴多顯然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


    往常和西列斯一起出門,他還可以玩玩西列斯的手指,偶爾在他人不注意的時候討要一個親吻。這已經令他心滿意足了,甚至有種獨特的愉悅。


    然後今天這一個下午,他什麽都做不了,眼睜睜瞧著西列斯在自己麵前走來走去,卻知曉西列斯的本體還留在凱利街99號。


    這感覺可太令人煎熬了。


    西列斯沒意識到這一點。他並不是擁有這種親昵需求的類型,但琴多顯然是。一直以來,西列斯隻是放任琴多這麽做,卻忘了他們有多習慣於這種做法。


    ……這麽說來,讓琴多留在凱利街99號,也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這種碰觸、親昵,很大程度上可以安撫住琴多的情緒。對於琴多來說,這一點是不可或缺的。


    況且,不管怎麽說,琴多畢竟還有不少需要處理的工作。


    “這並不幼稚,琴多。是我疏忽了。”西列斯有點歉意地說,“我們馬上就到家了。”


    琴多盯著他瞧了一會兒,然後露出了一個輕微的笑。他低聲說:“您真好……總是這麽溫柔。這會讓我更加渴望您的。”


    “向來如此,不是嗎?”


    琴多似乎想說什麽,但是又忍住了。他幹脆探頭去問車夫,還有多久才到凱利街。


    這一點讓西列斯不由得笑了起來。


    二十分鍾之後,他們抵達了凱利街99號。


    一進門,人偶的身體便變迴了小小的木頭身體。琴多隨手接住了人偶,將其放在桌上,然後上了樓——出門的這段時間裏,西列斯的本體一直在三樓的書房處理工作。


    琴多幾乎迫不及待地走到了書房,然後擁抱了西列斯。他歎息了一聲,如同幼鳥終於找迴了溫暖的窩。


    他說:“我感到我像是在思念您……我知道您一直都在我的身邊,但那還不夠。我思念一種真實的、確切的存在感。安全感。”


    西列斯輕柔地吻著琴多的唇瓣,他撫摸著琴多灰白色的發辮,安撫著伴侶的情緒。他心想,這聽起來相當符合“真實”的力量……


    ……算了,這時候思考這種事情太煞風景了。


    如果真要琴多選擇,是待在西列斯的靈魂那兒、還是待在西列斯的身體這兒,那恐怕他還是會選擇陪伴著西列斯的靈魂。


    琴多隻是憋了一下午沒能碰觸到西列斯,這時候正有點不滿而已。


    西列斯幾乎帶著點笑意,加深了這個吻。很快,琴多就頭暈目眩,沒心思思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琴多尤不饜足地舔舐著西列斯的唇瓣,並且低聲沙啞地說:“我們能現在去二樓嗎?”


    二樓有他們的臥室。


    “不餓嗎?”西列斯問。現在時間都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兩種意義上的餓。”琴多看似老實地迴答,“您覺得哪種更難以忍耐一點?”


    很可惜的是,這個問題在西列斯這邊,隻能得到一個答案。


    “食欲。”西列斯低聲說,聲音中蘊藏著一點笑意,“我想貼米亞法會同意這一點的。”


    琴多:“……”


    他心愛的神明永遠知道怎麽逗弄他。真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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