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聞言愣住。


    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明明,明明應該是他欠的法海因果呀。


    而且曾經那夢中的鬼判官振振有詞,一字一句仔細叮囑他要還清因果。


    那麽其間,到底還有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事?


    兩人之間又歸於一片沉默。


    薛青懷揣著滿肚子的疑惑,和法海一同繼續往前走著。


    而啾啾完全沒感受到此時底下薛青的心情,依舊看著路邊一個個旋轉著的燈興奮地啾個不停,好像第一次見這場麵似的。


    感受著在自己腦袋上那蹦跳的小鳥爪,薛青都怕這傻鳥一下不注意會自己掉下來。


    順著河流走去,此時水麵上已經漂浮著許多的花燈。


    在岸邊的人們將亮著的花燈一盞盞送入河流中,似乎都要將夜色給照亮。


    再次看到這場景,薛青還是會被吸引。


    他頂著啾啾蹲到了河邊,河上的花燈一盞盞漂過,像盛著一個個綺麗而美好的夢,沿著河流向遠方漂去。


    水天相接的漆黑夜幕中,薛青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還有身邊人的影子。


    倒影中的和尚鳳眼低垂,他在看著他。


    下一秒,他似有所覺,鳳眼抬起,透過水中倒影對上了薛青的眼。


    薛青的心失了一拍。


    就像水中的倒影活了過來,正在注視著薛青一般。


    順溜飄過來的一盞花燈恰好打斷了這一幽若實質的注視,但微蕩的水波在薛青心中晃了許久才停下。


    “公子,來盞花燈嗎?”


    在河邊擺著攤賣花燈的大娘拿著一盞花燈問道。


    她看這位小公子已經在這蹲了許久,盯著那一個個花燈,想必是想要也放一盞的。


    薛青看向大娘的手中,那是一盞蓮花形的紙燈,暖橙色的燈光一層層透出來,好看極了。


    確實如大娘所想,薛青確實也想放一盞,上一次在燈火夜市他就沒有放成。


    但是他還是擺擺手,實話告訴大娘他身上並沒有帶錢。


    倒是頭頂的啾啾激動地不得了,差點就要直接往花燈上撲過去,還是薛青動作飛快直接將這隻小黃鳥一把按住。


    看著薛青麵上的神情,無端讓人想到趴在門口看糖果卻嘴上說著不喜歡的小孩。


    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容易心軟。


    “小公子長得俊俏,這花燈老身就贈予你了。”


    不容薛青拒絕,大娘將手中的那個蓮花花燈塞到了薛青的手中。


    突然懷中多了前麵心心念念的花燈,薛青直接當場懵了一秒。


    竟然還有此等好事?


    不過薛青剛和大娘道完謝,就聽到大娘試探性的詢問:“公子可有婚配?”


    大娘對著他笑著十分和藹,看著對他十分滿意。


    這熟悉的感覺……


    薛青頓時明白過來,估計是大娘想給他介紹對象。


    說實話,薛青從來沒有真切設想過日後的伴侶會是什麽模樣。


    曾經高中時期的他以為大概自己會和大部分的人一樣,以後會和一個自己喜歡的女生共度一生。


    隻是沒想到之後發生的這一切都如此奇幻。


    現在再讓他想的話,他覺得還是不禍害人家小姑娘。


    更何況,如今他的心,他自己也看不清。


    但一定讓他說一個,他腦中隻能浮現出某和尚的冷硬麵容。


    估計是單身太久了,看著這個和尚都眉清目秀了。


    薛青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婉拒了大娘的熱情。


    少年人本是意氣風發的模樣,隻是前頭眸中無端籠上一點愁雲,但轉瞬被另一種情緒替代,似乎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


    大娘瞧著薛青的模樣,表示自己懂了。


    “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


    大娘也是個過來人,覺得薛青大約是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咳。”薛青掩飾尷尬地咳了一聲,不過他也就勢用這個借口婉拒。


    “嗯。”


    又似乎怕被身邊的人聽到,薛青隻輕輕地應了一聲。


    薛青手中拿著大娘遞給他的紙條和筆,在上頭寫著即將放入花燈的願望。


    他思考了幾許,一手拖著紙條,一手拿筆。


    “平安喜樂。”


    “歲歲年年。”


    一筆一劃,寫的無比專注認真。


    隻願他與他所想要保護的人,平安順遂,喜樂無憂。


    不過,他的字還是一如既往的醜,早知道讓法海幫忙寫了。


    薛青將花燈送入河道。


    閃著成暖色光的蓮花花燈順著河流流去。


    雖然搖搖晃晃,但也在慢悠悠地前進。


    薛青又蹲著看了一會,才站起身,準備問邊上的法海是否該迴去了。


    此時的天已經全然暗下來。


    但薛青轉頭,卻沒有發現這和尚的身影。


    人呢?


    他前麵也沒有發現法海在何時不見了。


    心中下意識的泛起慌張,薛青一時無措地站在原地,還是頭頂的啾啾叫了一聲才將他的神智喚迴來。


    “大娘。”薛青努力讓自己鎮定,“您有看到我的同伴嗎?”


    還沒等大娘迴複,薛青又補充道:“是一個和尚。”


    “和尚?”雖然不懂薛青為何突然如此慌張,但大娘還是先出言安撫薛青,“他好像先走了,但老身沒注意他往何處去。估計是有什麽急事,過一會就會迴來的。”


    看來大娘也沒有注意到法海什麽時候走的。


    薛青告別了大娘,準備自己去找找看。


    “現在的年輕人……”


    大娘看著薛青的背影感慨了一番。


    薛青身邊那位身姿出眾的和尚她確實有印象,若不是他是出家人,她定也要問詢一下是否有婚配。


    不過,現在的年輕人與同伴關係都這麽好,隻分開一下就這麽著急了?


    她老咯,不懂如今的年輕人了。


    賣花燈的大娘搖了搖腦袋,繼續朝行人吆喝著賣花燈。


    往前走出一段距離的薛青看了看四周,有些茫然不知往何處走。


    頭頂的啾啾見薛青突然停下來,用鳥嘴戳了一下薛青的腦袋。


    然後被薛青伸手薅了下來。


    盯著薛青突然變嚴肅的表情,小黃鳥在薛青的手掌中無辜歪頭。


    “啾?”


    “有看到和尚去哪了嗎?”


    薛青問,聲音帶上一點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急切。


    明明法海法力高強,也不會怎麽樣。


    聽完薛青的問題啾啾還完全不在狀況中,一雙圓圓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薛青。


    見此,薛青隻得再補充一句。


    “就是那個沒有頭發的。”


    “啾!”


    啾啾這才懂了,伸出一隻小翅膀,翅膀尖指了指一個方向。


    “往那去了?”


    薛青鬆開啾啾,看向橋那邊的方向。


    那是一座大拱橋,站在那上麵可以看到比較高的風景。


    他徑直往那裏走去,啾啾趕緊撲騰著翅膀飛到了薛青的肩上。


    不知這鎮上的人是不是都出來參加這夜市了,此時夜市上的人已經許多。


    恰好這邊的岸邊有人開始表演雜技,行人都往這湧著。


    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而薛青逆著人群往橋那頭走去。


    往前走了不知道幾步,麵前突然伸過一隻手將他攔下。


    起初薛青還以為是隻是恰巧因為人太多碰到了,但他躲開後攔著他的那人還是不依不饒,薛青這才轉過頭仔細看來人。


    是一個高大的藍衣男子,明明看著身形隻是個青年,但有著全然雪白的頭發。


    竟要比陳大娘的滿頭銀絲還要白上幾分。


    他的麵上戴著著一張惡鬼麵具,透過麵具,薛青隻能勉強看清他的眼睛。


    明明隻是第一次見麵,但這男子眼中全是濃烈的情緒,雖然貌似已經極力克製。


    而這情緒中,似乎……


    似乎有著很多的愧疚。


    可是薛青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人。


    “有事?”


    薛青盯著麵前的這人,壓下眉間的一點將要失去的耐性。


    他還正急著在找人呢。


    而且很奇怪的是,對著這個陌生人,他竟下意識的覺得排斥。


    “青青,和我迴去吧。”


    察覺到薛青懷疑的目光,男人的眸色似乎變得更難過了。


    這人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但薛青不想和這個奇怪的人多做糾纏,或許名字隻是巧合。


    他現在有更著急的事要做。


    “你認錯人了。”


    薛青扔下這一句,就越過白發男子往前走去。


    還停在原地的白發男子伸手想要阻攔薛青,伸到一半的指尖顫了顫,看著薛青離開的背影,還是將手放下了。


    而薛青並沒有把這個插曲放在心上,此時他已經走到了橋中央。


    在橋上的位置確實能看到更多更遠的地方。


    人海茫茫,薛青利用法力一點一點搜尋著。


    似心有所感,他偏過頭,終於看到了那個他正在尋找的人。


    隔著洶湧的人群,清雋的青衣少年與冷漠出塵的僧人相望。


    似乎迴到了那日燈火夜市的初見。


    冷漠威嚴的僧人站立在橋麵之上,就像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審判者,與橋下的他四目相對。


    不過此時已全然倒轉。


    此刻是薛青站在橋上,看著橋下的僧人。


    而那雙向來平淡的鳳眸在與他相對時綻開一點溫和的笑意。


    他也在找他。


    法海的手上拿著與他形象格外不符的一串澆著透明糖漿的冰糖葫蘆。


    “青青。”


    法海叫他。


    而在薛青看過來時,不染凡塵的僧人輕輕抬起右手上拿著的冰糖葫蘆。


    “給你的。”


    他說。


    向來一塵不染高坐於上的高僧此刻穿越洶湧人海,隻為給薛青買上一串他最喜歡的糖葫蘆。


    不遠處有煙花升上天空炸開,幾乎要將天幕都照亮。


    有一瞬間,薛青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怦然。


    若是薛青看到此時自己的樣子,必定又要羞恥地躲起來。


    明亮的杏眸彎彎,眼皮上的小痣又看不到了。


    眼尾是一點紅色春意。


    活脫脫一個少年懷春的模樣。


    他從來沒有讀懂過親密的愛的含義。


    可此刻,薛青卻覺得自己明白了。


    情之所至,不過一瞬之間。


    前刻還在慌張茫然,此時嘴角卻已忍不住揚起。


    在擁擠的人流中,薛青朝著法海逆行而去。


    而法海也前行而來。


    他們一點一點相互靠近。


    最終抵達。


    但當法海出現在他麵前時,薛青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隻有啾啾為他們的“重逢”歡快地“啾”了兩聲。


    “差點就找不到你了。”


    壓下自己的前刻還未平複的激動心跳,在“啾啾”聲中,薛青朝著法海小小抱怨。


    帶著些別扭。


    “抱歉。”


    鳳眸低垂,僧人認真地道歉。


    他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薛青。


    “謝謝。”


    薛青朝著法海道了聲謝,從法海手中接過這串糖葫蘆。


    手指不經意的相觸讓本就懷揣著別樣心思正心虛著的薛青手一抖,眼見著糖葫蘆差點就要從手中滑落,另一隻大掌包了上來。


    將串著山楂的竹簽和雪白柔軟的手掌一同包住。


    “小心。”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薛青克製住麵上的熱意,點了點頭。


    哪怕此時法海已經鬆了手,前麵被覆住的手背似乎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熱度。


    紅紅山楂上覆蓋著撒著少許白芝麻的糖漿,在暖橙色的燈光下折射出可口剔透的光澤。


    瞧著便讓人食指大動。


    薛青咬了一口。


    估計是小販的緣故,這串糖山楂裏頭的山楂偏酸了。


    若是沒有外頭那一層糖衣,薛青的牙估計會被裏頭的山楂給酸倒。


    薛青是個怕酸的人,可是此刻他卻彎著眼,說道:“很甜。”


    肩頭的啾啾好奇的往前湊著鳥喙,似乎也想啄一口。


    見法海一雙眼一直看著,薛青伸了一下糖葫蘆,問:“你要試一下嗎?”


    他的唇上沾上了透明的糖,光著瞧著便能讓人感受到其中甜意。


    法海的原先看著薛青的眼神一頓,鳳眸的眸光似有似無地掃過薛青的唇角,烏密如蝶翼的睫毛隨著眼瞼一同垂下,覆蓋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薛青本就隻是客套一下,見法海沒有動作便也收迴了手準備繼續吃這串糖葫蘆。


    酸是酸了點,但也不能浪費糧食嘛。


    他才剛準備將糖葫蘆放入嘴中。


    另一人的唇突然捷足先登。


    原來是法海傾身而來,咬住了最頂端的那顆鮮紅的糖山楂。


    雙眸相對的幾秒似乎一切都放了慢動作。


    這距離實在太近,鼻尖都差點撞上。


    麵前是放大的俊顏,而鳳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薛青的眼,不緊不慢的將糖山楂咬下。


    裸色的薄唇都被糖衣沾上光澤。


    瞧著便……


    便很好親的樣子。


    直到法海拉開距離時薛青都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嗯,很甜。”


    和尚說道。


    而終於反應過來的薛青隻覺得自己的一張臉都快熟的冒熱氣了。


    他前麵在亂想什麽東西啊喂!


    在薛青肩頭等待已久的啾啾終於抓住機會,湊著過去在糖山楂上毫不客氣地啄了一口。


    “啾——”嚐到味的啾啾被酸的在薛青的肩膀上止不住跳腳。


    “啾啾啾!”


    它朝薛青和法海兩人抗議。


    不是說好是甜的嗎!


    酸死鳥了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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