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經過這從祭典就開始的波折,薛青原本挽好的頭發早就散亂的不成樣子,烏發淩亂地散在肩頭。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臉上的妝麵卻還是十分清晰完整,沒有因為這些奔波而花了。


    眼角勾勒出飛揚的紅色痕跡依舊像是鳳凰尾巴上搖曳飄逸的靈動翎羽,眼下點綴的亮片還在閃著絢麗的光。


    所以此時外人所見的大約就是這樣的一幅場景,紅衣美人杏眸清亮,麵上華麗的妝容讓這原本清麗的容貌帶出幾分嫵媚鋒利的意味來。


    而身邊的白發道士身量修長,伸手碰向美人的頸側,就像伸手撩起了少年的一縷烏發。


    瞧著親密無比。


    薛青耳側的血痕估計是被前麵掉下來的沉重鳳冠上的金釵劃傷的。


    那時情勢急迫,他也完全沒來得及顧上這件事。


    如今被白發道士點出來,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這道耳側的血痕來,與此同時一起相應泛上來的是似真似假的疼痛,在耳側。


    在此時薛青終於也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氛,他才剛和白發道士拉開距離,就偏頭看到了站在院口存在感極強的和尚。


    突然出現的法海讓薛青愣了一瞬,但與此一起湧上心頭的是貨真價實的喜悅。


    仿佛前麵碰到的莫名其妙的事,一些突至的疼痛和難熬的憂慮一下子都消失了。


    有什麽比一直想見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更為驚喜的事情呢?


    圓潤的杏眼瞬間放出了光彩,猶如蒙上了塵霧的星辰被擦去塵霧,重現光芒。


    “和尚!”


    還沒緩過神的白發道士隻來得及聽到一聲飽含著歡欣的輕快喊聲,眼前的紅色身影一閃而過,像一隻輕盈的燕子就那樣朝著園外飛了過去。


    下一秒那個紅衣少年就出現在了鳳眸僧人的麵前。


    而好不容易迴到薛青肩膀上的啾啾趕緊用小鳥爪緊緊抓著薛青肩頭的布料,因為薛青的動作太快,它不抓緊點就要再次從薛青的肩膀上甩出去了。


    於是白發道士驚奇地發現玉麵僧人一雙原本含著冰的鳳眸在薛青麵前立馬化成了水,平靜而包容,其間還透著一點不可置信的……溫柔。


    這次沒有被甩出去的團子似的小黃鳥還暈乎乎的蹲在薛青的肩膀上,圓滾滾的小身子東搖西晃了幾下才緩過來。


    黑亮的小眼睛這才注意到似乎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法海,小黃鳥遲鈍地反應過來。


    “啾啾啾!”


    在薛青肩膀上的啾啾開心地晃晃了晃自己的尾巴表示招唿。


    但高大的僧人依舊在垂頭注視著麵前的少年,就像用目光將少年牢牢攏住。


    這場麵,倒莫名有種一家三口的氛圍。


    在場唯一的局外人白發道士叉著手在門口若無其事地圍觀,頗有看戲的架勢。


    然後下一瞬他看到僧人那雙溫柔下來的鳳眸複又抬起,直直地看過來,那眸中溫柔的水光又凝成了含著警告的冰。


    白發道士:……


    這變臉也太快了。


    行吧,是他不配了。


    白發道士無所謂地晃了晃腦袋,自知無趣,雙手搭在腦後,便轉身朝屋中走去。


    也不知敖烈那家夥之後發現他自作主張將敖烈的弟弟放走了,會不會氣的將他寫好的手稿全都燒了。


    不是他說,敖烈這處理方式實在是也太……


    白發道士在心中歎了口氣。


    到時候別把好不容易找到的弟弟給弄丟咯。


    他的目光掃到還嵌在牆上的珠子,一拍腦袋。


    “差點忘了物歸原主!”


    他還要將這個珠子給薛青呢。


    這本該就是薛青的東西。


    然而白發道士正轉身準備邁出門的時候,他看到在院口兩人還在湊在一起像是說著什麽親密的悄悄話。


    連薛青肩頭的小黃鳥都無法介入兩人的氛圍,落寞的從薛青肩膀上飛下來,在地上邁著鳥爪來迴走了好幾步。


    可是依舊沒有被另外兩人發現。


    所以白發道士的動作又停下了。


    算了,還是先不打擾他們了。


    白發道士識趣的又轉過身,在屋內隨便找了個椅子在書桌前坐下。


    木屋內很安靜,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


    隻有桌麵上還翻開的書昭示著痕跡。


    白發道士倚在書桌前,書本恰好攤開正在其中一頁,吹進堂中的風輕輕掀動書頁。


    隨意一眼瞥到書上的內容,他眯了眯眼,向來隨意不正經的表情一點點消失,似是被激起了一點思考。


    他在隻有他的木屋裏輕聲喃喃:“是人是妖,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村裏情況怎麽樣?陳大伯和陳大娘還有二蛋都還好嗎?”


    薛青微仰著臉去看麵前高大的和尚。


    盡管前麵白發男子已經與他說了,但畢竟是一個奇怪的陌生人,薛青不敢完全相信白發男子的話語。


    但是若是麵前的法海給他的迴答,無論是什麽,他都願意相信。


    聽到薛青的問題,法海沒有立即迴答。


    他動作頓了頓,伸出手將薛青垂在身側的一隻手握住,抬起。


    “嗯?”


    手腕被男人的大掌輕易包住,肌膚相貼是灼熱的溫度。


    與此一同順著手腕而上的是金色的法力。


    法海在檢查他的身體有無受傷。


    “他們沒事。”


    確認薛青整個人完好無缺沒有受傷後,法海才鬆開手。


    掌心順著薛青的手往下滑,指節貼著手指磨過,直至完全鬆開,隻有殘留在手背上的溫度提醒著薛青他與法海前麵的接觸。


    薛青悄悄勾了勾小拇指,指尖貪戀的和法海離開的掌心一擦而過。


    而一直被忽略的小黃鳥終於忍不住不滿地“啾啾”了起來。


    這兩個人怎麽通通都忽略它?!


    是還沒有發現本鳥嗎啾?


    它也是個傷鳥呢!


    被小黃鳥的抗議打岔,薛青隻得勉強伸手撫摸了一下還在努力伸長的鳥腦袋。


    受到撫摸的啾啾這才滿意的不再鬧騰。


    而正是薛青這一偏頭,剛好耳側的血痕露了出來。


    耳側被溫暖的指尖輕觸,因為這突然的觸碰,薛青敏感的一縮。


    “流血了。”


    法海低沉的嗓音在他頭頂傳來。


    溫熱的吐息噴灑在薛青的皮膚上,癢癢的。


    忍著想縮迴身子的衝動,薛青感受到男人的指尖在他的耳後輕輕滑了一下。


    然後他看到法海收迴的手的指尖,上頭留下了一點殷紅的血跡。


    是薛青耳後的血。


    “大約是釵子劃到的,不打緊。”


    薛青解釋。


    接下來兩人應該就會這樣離開,但薛青驀地抓住了法海的衣袍。


    他迴憶起被白發男子帶到這裏的經曆,垂下的杏眸帶了點似真似假的難過。


    “你知不知道……”


    薛青輕輕扯了扯麵前僧人的衣袍,“我前麵好害怕。”


    他垂著的眼睫顫著,像是真的還在為前麵發生的事情害怕。


    而肩膀上的小黃鳥聽到薛青忽然的示弱,驚的抬起小腦袋瞅了瞅低垂著頭的薛青。


    啾啾怎麽沒感到前麵的薛青有哪裏害怕的樣子?!


    隻有薛青知道他此刻胸膛中亂跳的心髒。


    他知道他撒了謊。


    可是還是忍不住朝法海這樣低聲道上一句。


    其實不是真的害怕,隻是想得到一個迴應。


    雖然聽起來就像是句含著嗔怪的扭捏撒嬌。


    嗔著怨著前麵驟然和法海分離的不悅。


    在埋怨著法海,為什麽前麵的突然離開,為什麽留下他一個人。


    耳根在發著熱。


    薛青的心就像需要撫摸的貓,在男人的麵前止不住搖著自己的尾巴,忍不住想要其摸摸他,安慰一下他。


    薛青原來覺得自己這輩子是不會學會“撒嬌”了。


    小時候放學時,他站在校門口等著姐姐來接他。


    攤子上的月亮燈漂亮極了,好多小孩都會撒著嬌求著家長,或撒潑打滾。


    隻有薛青從來不會。


    此刻抓著法海衣袍的手指收的更緊了。


    “是我不好。”


    薛青聽到男人低沉的帶著啞的聲音響起,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然後有一隻大掌扣上了他的後腦勺,哪怕隔著青絲也能感受到的溫暖。


    手指在薛青的發絲間輕輕摩挲了一下,是溫柔的輕撫。


    薛青就這樣順著法海的力道往前傾,額頭輕輕抵到了男人的胸膛上。


    隔著輕薄的衣衫也能感受到富有彈性的肌肉和溫暖的溫度,檀木香熏得薛青的臉都要紅了。


    他想,撒嬌或許是因為可以毫無顧慮的朝著這一個人表達自己的需求,而也有這樣一個人能夠時時給予迴應。


    他本就不奢求自己這隱秘的愛戀得到法海的迴應,反而,他期望著法海最好不要知道。


    讓自己就這樣一直藏下去把。


    不管怎樣,讓他再貪戀幾刻。


    不求天長地久,此時此刻多一分一秒便好。


    薛青闔上了眼。


    心跳聲從來不會說謊。


    “噗通——”“噗通——”他聽到了自己快要藏匿不住的雜亂心跳。


    一聲,兩聲。


    等等。


    薛青抵著法海的動作一僵。


    在他的心跳聲之外還有另一道藏不住的心跳聲。


    和薛青的心跳聲一起的,一樣劇烈,一樣藏不住。


    抵著麵前僧人堅實的胸膛,浸在安神的檀木香中,薛青睜大了雙眼。


    他聽到的,是法海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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