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一聲。


    另一人的心跳像是沉重的擂鼓,同樣是失率的節拍,讓人無法忽略。


    和薛青的一起,意外的合拍。


    薛青偷偷藏著自己心中洶湧而起的驚訝,麵上不動聲色地繼續額頭抵著法海的肩,卻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再三確認這道心跳是否隻是他的錯覺。


    法海是在緊張嗎?


    又或許……


    薛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麽。


    或許是一種根本不可能的可能。


    明明知道這已經是奢望,明明知道這無可能,但他還是控製不止自己猜測妄想。


    抵著法海肩頭的額頭在發著燙,似乎要將他的臉也一起熏熱了。


    如果失衡的心跳聲是心動的預兆,那法海會不會也有一點……?


    薛青將所有重量都倚靠在了法海肩頭,而法海也像個沉默且盡職的柱子,就這樣讓薛青靠著,沒有絲毫催促薛青離開的意思。


    好像隻要是薛青想要這樣靠著,那他便一直這樣站著,哪怕一動不動化為雕像也沒關係。


    都怪這臭和尚,他都變得不像他了。


    薛青的垂在兩側的手輕輕碰了一下麵前僧人的僧袍,似乎想要抓緊,但微不可察。


    之前的他哪會以為他人的這一點心跳聲就胡思亂想,哪怕此時隻是一個有一點可能性的不切實際的猜測,就已經在自己心中掀起了不可忽視的喜悅感。


    這次薛青終於舍得將自己的腦袋從法海的肩頭上移開,他抬頭,一雙杏眸清淩淩地看向法海。


    “我們迴去吧。”


    薛青低低地說。


    是時候該迴去了,他也應該去做些正事,免得讓自己整天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因為前麵薛青抵著太用力,他雪白額頭上的肌膚已經壓的紅了一大片,嫣紅地暈開了,像被揉碎的汁水,晃人眼。


    “哎!等等!”


    在裏屋時刻注意法海和薛青動靜的白發道士好不容易等到兩人分開,此刻的他終於找到機會見縫插針。


    估計是怕薛青和法海兩人不理他直接走了,白發道士火急火燎的趕緊從椅子上蹦下來,一手拿著珠子,在兩人的目光下邁著雙腿衝了過來。


    最後險陷險住車。


    “額。”


    頂著僧人不斂鋒芒的鳳眸,白發道士硬著頭皮看向茫然著眼的薛青。


    也不知這兩人剛才說了些什麽,薛青的臉就像染了胭脂的荔枝白肉,嫩生生的。


    果然他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白發道士在心中默默吐槽,他和薛青肩頭的小黃鳥對上了眼神,似乎深有同感。


    “這個珠子物歸原主。”


    白發道士將手中的珠子遞到薛青麵前。


    珠子是玄色的,看起來就是個最為普通不起眼的珠子,若不是前麵見到白發道士用這個珠子破開結界,真的想不到這珠子還有這種作用。


    “它本就應該是你的,接過吧。”


    見薛青遲遲沒有動作,白發道士知道薛青心中顧慮,又補充了一句。


    這兩個白發的都一樣奇怪。


    看著白發道士真摯的表情,薛青在心中這樣想。


    他們都把他當成了誰?


    薛青確信他真的不認識這兩位,也從來沒有過相關記憶。


    但是他們卻好像認識了他許久,尤其是將他帶到這的白發男子,嘴中口口聲聲說的都是什麽“為他好”的話。


    白發道士身後就是這竹子製成的小屋,清雅別致,帶著歲月悠長的痕跡。


    院中的秋千應也許久未曾有人造訪,看著落寞的不能再坐了。


    還有夢中出現多次的那名少年。


    他們是把他當成他那名少年了嗎?


    或者,這名少年與他有著什麽他目前所不知的聯係。


    “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薛青終於說出了他的疑惑。


    沒想到薛青會這麽問,白發道士一愣。


    “不是的。”白發道士笑了笑,麵上的神色輕鬆,“你就收下吧,當作我朋友未經允許帶到這裏的賠禮,也好以備不時之需。”


    他將珠子又往前送了送。


    薛青還是猶豫住了,不知是否要收下麵前人所給的珠子。


    雖然白發道士確實將結界消了,看著隨性親和,也沒有傷害他。可是終究是陌生人,還是個和前麵那名白發男子有關係的陌生人。


    在薛青躊躇的時候,身後的背被人碰了碰,像是安撫。


    而後薛青聽到身邊的法海說:“收下吧。”


    薛青漂泊不定的心瞬間又安定下來。


    真奇怪,法海就像有什麽特殊的能力,讓薛青真切的感受到可靠。


    好像隻要是他,便就已經足夠讓人安心。


    於是薛青終於伸出手,接過了白發道士手中的珠子。


    珠子觸感冰涼光滑,其實像是個大號的彈珠,但薛青的手一碰到這顆珠子,玄色的珠子中就旋起了一個不小的漩渦,仿若宇宙星辰盡在其中。


    “這叫玄龍珠,有平山定海的能力。”


    白發道士貼心地解釋。


    這珠子這麽厲害?


    聞言薛青又仔細看了看在他掌心的珠子,此時的玄龍珠已經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前麵珠中的沙塵漩渦不見,看起來又變成普通的珠子了。


    “多謝。”


    薛青還是認為自己不明不白拿了人家東西,心中過意不去,朝著白發道士道謝。


    “既然如此,我們先告退了。”


    再待下去也不知道前麵的那個白發男子會不會突然出現。


    “等等。”白發道士叫住了轉身離去的薛青,他還有話要說。


    “忘記自我介紹了。”白發道士說道,“我叫徐空。”


    他朝薛青伸手,“幸會。”


    在陽光下他的白發白的幾乎要反光,隻是此時真正抬眼仔細看了眼徐空,薛青才發現徐空的頭發也並不是全白,其間還夾雜著幾絲黑發。


    難道徐空是少年白?


    薛青沒有多想,和徐空道別後就和法海一同往棲鳳村去了。


    徐空看著法海和薛青轉身而去的背影,身著紅衣的纖細少年在前頭走著,而高大冷漠的僧人緊隨其後,如同近身不離的守衛。


    明明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卻十分意外的相配。


    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徐空沉沉地唿出壓在胸中許久的濁氣,一個人往小屋內走去。


    也不知為何心中竟湧上一點感慨。


    徐空晃了晃頭。


    這一次,他隻能盡力幫到這了-


    這時離開了薛青才發現在肩頭沉默許久的啾啾。


    啾啾因為被他們忽略許久又生氣了。


    連對著薛青的圓滾滾鳥屁屁都透露出肉眼可見的不滿來。


    而啾啾這次看來是下定了心的生氣了,對以往薛青十分有效的各種誘哄都十分堅定,無論薛青嘴裏吐出什麽哄鳥之語,它都冷酷地用鳥屁屁示人。


    它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啾!


    啾啾氣唿唿地轉著身,但還是忍不住被薛青的話給在薛青的給享受到了。


    直到肩頭的啾啾別扭的在薛青甜言蜜語之下享受地揚起了小鳥頭,幸福的快眯起來的眼睛瞅到了跟在薛青身後的法海。


    玉麵僧人麵容冷然,鋒利冷漠的鳳眸垂下,正盯著自己微微抬起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麽。


    下一秒,那雙鳳眸抬起,鎖定住了正無意偷看的一雙小黑眼珠子。


    “啾!”


    像是見到天敵,啾啾慫兮兮的趕緊轉身。


    終於舍得用鳥臉對著薛青了,見薛青含笑的杏眼,還十分後怕地蹭了蹭薛青柔軟的臉頰。


    其實也沒有那麽生氣啦啾。


    而法海的表情並沒有因這點小動靜而產生波動。


    他繼續垂下眼睛,盯著自己的手像是思考著什麽似的。


    僧人的手指纖長,骨節分明,連手指都充滿著力量。


    而他此刻抬起的那隻手的手指指尖上,有殷紅色的一小塊,像是落在雪上的一片梅花瓣,格外明顯。


    是前麵用指尖觸碰薛青耳側傷口而碰下的一點血跡。


    血已經幹涸了,如同一塊小疤,牢牢地貼在法海的指尖。


    法海認真地盯著這塊血跡許久,最後抬起手,將自己的指尖送到唇邊。


    向來無情的薄唇微啟,僧人眉間的朱砂痣殷紅如剛噴灑出的鮮血。


    法海冷漠著一張臉,鳳眸的目光沉沉,籠著前麵的少年,卻伸舌將指尖已經幹涸的血跡一點一點舔舐幹淨。


    而前頭的薛青還在逗著突然消氣的啾啾,“你還能變成鸞鳥嗎?再變一個給我瞧瞧。”


    啾啾矜持地扭了扭團子似的圓滾滾的鳥身子,頭頂豎著的那根羽毛驕傲的高高翹著。


    薛青被小鳥團的動作逗樂,忍不住笑出聲。


    他一無所覺-


    薛青和法海迴到棲鳳村時已經是傍晚快近晚上了。


    日光漸漸從山的那頭沉下,昏暗的暮光將整個棲鳳村牢牢籠罩。


    大約是因為那些道士搗亂的原因,不同於往屆鳳神祭祀,大家都沒有什麽心思出門熱鬧。


    此時的棲鳳村倒安靜的有些寂寥了,隻有房前屋後柵欄上掛著的鮮豔紅綢和簷下亮著的彩色花燈還在獨自留著祭典最後的氛圍。


    薛青一踏入棲鳳村,便覺得村中有什麽東西較之前不一樣了。


    陳大伯和陳大娘的院子還亮著燈。


    “大師,青青,你們終於迴來了。”


    看樣子陳大娘已經等了他們許久,一見到兩人一鳥出現,便歡欣地圍了過來。


    但兩人的麵容抑製不住地帶著憂愁,像是一瞬老了許多。


    “二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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