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幾場雨,夏天來了。


    時間仿佛被開了快速,自從來到這裏,每一天都過得像無聲無息飄遠的雲。


    傅之珩按時去看醫生,已經很久沒有再需要那瓶藥片,他現在的生活習慣比公園裏牽著小狗曬太陽的老年人還要健康,每天早睡早起,不喝酒不抽煙,更沒有聲色犬馬的夜生活,唯一的娛樂是開車載我去周邊其他的國家玩。


    可是玩總會玩膩,我想找點事做,於是隨便申請了一個藝術史的研究生,準備秋季入學。傅之珩思索一番,覺得自己不是踏踏實實上學的料,就沒有陪我一起。


    他現在偶爾還是會幫忙打理家裏的生意,但生活的重心已經幾乎全部放到我身上。他知道我喜歡買畫、喜歡像園丁鳥一樣收集漂亮的東西,就從一個朋友手裏買了一間展廳,樓下開咖啡館,樓上放我們去別的國家旅行買來的畫和藝術品。


    有時他也把自己畫好的畫放進去,意外得到很多參觀者和客人的喜歡。


    我知道傅之珩有天賦,可惜他既不準備賣掉給我的畫,也不稀罕當一個被人追捧的畫家。甚至他每張畫上的簽名都不一樣,有時是“小王子的騎士”,有時是“小羊的牧羊犬”,有時是“漂亮貓貓的狗狗”。很幼稚。


    六月的最後一天,我們兩個辦了婚禮。


    沒有告訴父母,沒有賓客,也沒有神父,隻有我和傅之珩兩個人。


    這甚至很難稱作一場婚禮。在阿爾卑斯山的山麓草原上,傅之珩用玫瑰花瓣鋪開一條紅毯,牽著我的手慢慢走過去。


    我的眼睛被他用一條白色的絲巾蒙上,隻能透過邊緣縫隙感受到稀薄的光。走到盡頭他停下來,替我解開係在腦後的蝴蝶結,絲巾從臉上滑落,我睜開眼睛,看見一道鮮花做成的拱門。


    傅之珩唇角含笑,說:“摘了院子裏的花,寶貝別生氣。”


    我看向那道拱門,有茶花、薔薇、鬱金香和虞美人,都是傅之珩一朵一朵插上去的。


    “時鷺。”傅之珩單膝跪地,仰頭看著我,認真地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愣了愣神,說:“我們不是已經……”


    “不一樣。”傅之珩搖搖頭,“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是你自己,不是別人期待的任何身份,我也隻是傅之珩。這樣的話,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我……”


    很久以前傅之珩問過我,如果他不是傅家的繼承人,沒有和我的婚約,也沒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我還會不會和他結婚。


    當時我說不會。


    我需要的婚姻,是門當戶對,是安穩,是長久。也就是說,我需要傅之珩的身份,而非他這個人。


    但現在同樣的問題擺在我麵前,我猶豫了。


    盛夏的阿爾卑斯山,風裏有雪的微涼和青草的清香。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緩慢,像頭頂停滯的白雲。


    我看著傅之珩,過了很久,輕聲說:“我願意。”


    他倏地紅了眼眶,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哽咽:“從今往後,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都尊重我、陪伴我、愛護我,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你願意嗎?”


    我點點頭,說:“我願意。”


    傅之珩的眼睛裏滾落一顆淚水,第一次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感動和喜悅。


    他低頭用手背蹭了一下眼角,對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我也願意,成為你的丈夫。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都尊重你、陪伴你、愛護你,對你忠誠、專一、不離不棄,盡我所能讓你幸福快樂,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天鵝絨的盒子,打開來,裏麵躺著一枚精巧的胸針。


    我覺得眼熟,忽然想起那是我曾經見到過的那張草圖,傅之珩沒有做戒指,而是把它做成了胸針。


    “婚戒我們已經有了,項鏈你也有了最喜歡的,所以我做了一枚胸針。”他說。


    我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枚小小的吊墜妥貼地藏在那裏。


    傅之珩站起來幫我把胸針別好,鑽石鑲嵌的玫瑰花加了細細的流蘇,日光一晃,照出細碎的銀光。


    “這是我自己做的。”他說,“原本想找珠寶工坊,後來一想,你的漂亮玩意已經夠多了,不如我自己做個醜的。”


    我用指尖碰了碰胸前的玫瑰,說:“不醜,隻是俗氣。”——這麽多鑽石和紅寶石,好像不要錢一樣。


    傅之珩輕哼一聲,捏了捏我的鼻尖說:“我就是俗人。”


    迴到家信箱裏躺著一封新的信,沈南嶼每個月都寄信過來,早幾天或晚幾天,我和傅之珩都習慣了。


    這次隨信一起過來的還有一片蒲公英書簽,沈南嶼在信裏說,這是他春天時在田野裏摘的,祝我新婚快樂。


    我疑惑於這種巧合,抬眼望向傅之珩,見他心虛地移開目光,低頭摸了摸鼻子。


    “我破壞了你們的訂婚宴,他一定還在記恨我,所以故意告訴我他在為你準備婚禮。”


    沈南嶼筆觸輕鬆,在信裏告傅之珩的狀。


    “有什麽了不起的。說的好像你已經喜歡上他了一樣。”


    “哥哥,你答應我,別那麽快喜歡他好不好……非要喜歡的話,別那麽多,一點點就好,不然他又要尾巴翹上天。”


    我從信裏抬眼,傅之珩已經悄悄鑽進廚房,正若無其事地攪打奶油,準備給我做答應好的芝士蛋糕。


    收迴目光繼續讀信,沈南嶼依舊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講他最近的生活和對我的想念。


    “昨天上英語課,大家學了一個新的詞組,once in a life time,一生一次。


    我想,我遇見你,也是once in a life time。


    一生一次,一次一生。


    ……


    你一定不會相信,一所學校從一年級到六年級的小孩都在一起上課。看到他們我才發現,其實我以前過得並不算糟,至少你的出現讓我明白我該往哪走、我努力的意義是什麽。


    所以我也想多為他們做一點,就像你曾經為我做的,把頭頂灰蒙蒙的天空撕開一道裂口,讓外麵的光照進來。


    直到現在,你仍然是照亮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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