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迴到醫生辦公室的時候,趙之啟正在跟陸醫生說話,在見到他們二人之後立刻起身說道:“兩位警官是有什麽需要我們協助的嗎?”


    晏闌:“我們有事想問一下陸醫生。”


    “那你們聊。”趙之啟微微點頭,然後拍了一下旁邊正在寫病曆的醫生,兩個人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晏闌看了一眼陸醫生的胸牌,說:“陸卉梓是吧?不用緊張,就是隨便聊聊。”


    陸卉梓給倆人拉來兩把椅子:“你們坐下說吧。”


    晏闌一邊入座一邊說:“謝瑤跟我們說是你帶她來醫院的,所以我們來問問。”


    陸卉梓點頭道:“是我帶她來的醫院。我跟謝瑤是偶然認識的。大概一年前,我和朋友在外麵吃飯的時候在洗手間遇到謝瑤,那時她正在用遮瑕補妝。我多看了一眼,發現她臉上是很明顯的指印,一看就是被人打了巴掌。我就問了她一句,結果她說是被她丈夫打的,我看她身上還有其他傷,就幫她簡單處理了一下,然後留了聯係方式給她,讓她有需要就找我。”


    蘇行問:“當時為什麽沒想著報警?”


    陸卉梓輕笑了一下,說:“謝瑤她自己不願意報警,我又能怎麽辦?後來再聯係上是半年多前,她給我發消息說她被打得很厲害,我去找了她,給她處理了傷口。今早我下夜班的時候看到她的消息,說昨天又被打了,我趕到她家發現她是肋骨骨折,而且精神狀態很不好,所以就帶著她來了醫院。”


    晏闌:“那你見過她丈夫嗎?”


    陸卉梓搖頭:“沒有。我都是白天去她家,謝瑤不敢讓她老公知道她在外麵認識了陌生人,不然又是一頓毒打。”


    晏闌:“你對謝瑤的家庭情況有了解嗎?我是說她親生父母。”


    陸卉梓想了想,說道:“我每次一提讓她迴娘家她就很崩潰,我也不敢多問,怕刺激到她。”


    晏闌繼續問:“你認識她的時候她的精神狀況怎麽樣?”


    陸卉梓直視著晏闌說道:“警官,你覺得一個長期被家暴、被限製人身自由的女性,精神狀態能好的了嗎?”


    陸卉梓的語氣態度並不友好,不過晏闌倒似乎沒有介意,他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陸卉梓,說:“謝謝你的配合,如果謝瑤這邊有什麽問題,你可以隨時聯係我。”


    陸卉梓伸手接過名片沒再說話。晏闌站起身來準備走,可一旁的蘇行卻沒有動。


    “蘇行?”晏闌叫了一聲。


    蘇行這才迴過神來,連忙跟上了晏闌。走出辦公室後,晏闌看了一眼表,說道:“走吧,吃飯去。”


    “嗯?”


    晏闌說:“沒加班費,但是管飯。說吧,想吃什麽?”


    蘇行連忙說道:“不用的晏隊,我迴家隨便……”


    “隨便糊弄點兒泡麵是嗎?”晏闌直接打斷了蘇行的話,“你去跟你老師打個招唿,我在車上等你。”


    蘇行這才看見李麗紅正站在遠處等著他,他點了點頭,說:“那我去去就來。”


    十分鍾後,蘇行迴到了車上。


    “抱歉晏隊,我剛才跟李老師說了些事情。”


    “沒事。”晏闌啟動了車子,“想好吃什麽了嗎?”


    蘇行係好安全帶說:“我不挑的,什麽都行。”


    晏闌:“打開手機現在找,看你想吃什麽,別跟我說隨便,我可沒地方給你變出隨便來。”


    蘇行笑了一下,說:“我真的吃什麽都行,晏隊您定吧。”


    晏闌無奈地搖了搖頭,拿出手機發了個消息,然後把車開出了醫院。


    一路上蘇行都在發消息,晏闌則安靜地開車,一直到晏闌把車停下來,蘇行才抬起頭來。他連忙跟著晏闌下了車,發現晏闌帶他來的地方是個很高端的餐廳。


    “晏隊,這……是不是太破費了?”


    “我家的。”


    蘇行:“……”


    由於晏闌提前打好了招唿,餐廳的經理早早就等在了門口,一見到他們倆就立刻迎了上來:“晏總……”


    “叫誰呢?”晏闌瞪了他一眼,“晏曜在濱市出差,淩堃在公司加班,淩堇在大溪地曬太陽,你想見誰?”


    經理被他噎得幹瞪眼,最後喊了一句:“晏闌!”


    “有事說。”晏闌帶著蘇行往裏走去。


    經理跟在身後說道:“我說你怎麽越來越會噎人?!你今天到底幹嘛來了?!”


    “吃飯。”


    晏闌帶著蘇行走到了餐廳最角落的一個位置落座,這裏靠窗、安靜,外麵還有紗簾隔斷。


    經理站在倆人桌前,問道:“你真吃飯啊?”


    晏闌伸手把菜單放到蘇行麵前,然後又對經理說道:“素菜還是老樣子,先去開單,葷菜等他選好了再說,你去忙吧。”


    經理“切”了一聲,說道:“你就氣我吧。”


    蘇行仔細地翻看著菜單,一邊看一邊在心裏嘖舌,一盤魚香肉絲就要328,這得燒包成什麽樣子才來這裏點魚香肉絲吃?!


    等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晏闌說道:“他叫楚洋,是我高中同學,大學學的酒店管理,畢業那會兒工作不好找,我就讓他上這兒來了。”


    “啊?”蘇行抬起頭看著晏闌,“您跟我說這幹什麽?”


    晏闌愣了一下,是啊,為什麽要跟蘇行解釋自己和楚洋的關係?


    “這菜單看得我心驚。”蘇行合上菜單說道,“您點吧,隨便吃點就行。”


    晏闌拿過菜單問:“就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嗎?”


    蘇行搖頭:“我真的不挑,吃什麽都一樣。”


    “有什麽忌口嗎?”晏闌問。


    蘇行還是搖頭。


    晏闌起身走到楚洋身邊說了幾句話便就迴到座位上。桌上已經擺了幾盤涼菜,蘇行卻還在低頭發消息,晏闌有些無奈,說:“我們蘇大法醫忙得連飯都不打算吃了嗎?”


    蘇行的手停了一下,然後加快了發消息的速度,不過片刻就把手機扣在了桌麵上:“對不起晏隊,我忙完了。”


    “我沒催你。”晏闌喝了口水,“反正熱菜還沒上。”


    蘇行解釋道:“我在給李老師發消息。”


    晏闌把桌上的盤子往蘇行那邊推了一下:“我也沒問你,吃飯吧。”


    蘇行活動了一下手腕,對晏闌說道:“我去洗個手。”


    “一起吧,我也沒洗手呢。”晏闌也站了起來。


    蘇行點了點頭,就讓晏闌走在前麵帶路。蘇行確實是要洗手,他剛才在醫院裏跟謝瑤接觸過,雖然後來用了手消,但吃飯之前還是要再洗個手才行,這也算是他的一個職業病。而晏闌……隻能說是鬼使神差吧,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做這麽尷尬的舉動。兩個成年男性一起去洗手間,怎麽想都覺得有點別扭。


    兩個人從洗手間出來時正好碰到了楚洋。楚洋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蘇行,把要說的話生生咽了迴去。蘇行似乎是沒察覺,又或者是不在意,隻是衝楚洋點了點頭,然後對晏闌說道:“你們聊,我先迴去。”


    等確定蘇行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之後,楚洋才酸溜溜地說:“你改吃嫩草了?”


    “同事。”


    “喲!”楚洋陰陽怪氣地說道,“這麽多年了,你什麽時候帶同事來過這兒?”


    “我們倆從醫大二院出來,離這兒最近。”


    楚洋直了直身子,問:“真的?”


    晏闌輕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你?看見個好看的就撲?”


    “那你把這個讓給我唄。”楚洋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個真的好帥。”


    晏闌翻了個白眼,說:“他是法醫,你行嗎?”


    楚洋眨了好幾下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法醫?!這麽帥的小孩兒當法醫?!受什麽刺激了?”


    晏闌推開楚洋:“他受沒受刺激我不知道,我看你是受刺激了。你給我收斂點兒,別老那麽盯著我,別讓我同事看出來。”


    楚洋跟在晏闌身後說:“看出來什麽?看出來我追你十多年都沒追到?我都不嫌丟人,你怕什麽?還是說你隻是不想讓你那小同事知道?晏闌,你有情況啊!”


    晏闌站定,轉過身看著楚洋,伸出右手比劃了一個手刀的姿勢。楚洋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然後擺了擺手說:“您忙,我不打擾了!”


    等晏闌迴到座位上的時候,熱菜已經上了,蘇行並沒有動筷,盯著桌上的菜在發呆。晏闌說:“怎麽不吃?想什麽呢?”


    蘇行迴過神來:“等您呢。”


    晏闌趕緊拿起筷子說:“等我幹什麽啊,趕緊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蘇行點了點頭,也拿起了筷子。


    晏闌盯著蘇行看了一會兒,說道:“你從見過謝瑤之後就不對勁,能說說嗎?”


    蘇行低頭扒拉著菜,半晌才開口迴答:“沒什麽,我就是覺得她很可憐。”


    “隻是這樣嗎?”晏闌用公筷給蘇行夾了一塊肉,“當然如果是跟案子無關的你可以不告訴我。”


    “謝謝。”蘇行把那塊肉往盤子裏挪了挪,“我……嗐,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謝瑤的精神狀況讓人擔心,我怕她出危險,所以剛才問了問心理學係的同學她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又跟李老師說了幾句,讓李老師幫忙盯著點。”


    晏闌:“你覺得她會崩潰?”


    “她已經崩潰了。”蘇行解釋道,“晏隊您知道ptsd嗎?”


    晏闌點頭:“創傷後應激障礙,很多上過戰場的軍人或者受過重大創傷的人都會有,而且每個人的表現都不一樣……你覺得謝瑤有ptsd?”


    蘇行:“她有自殘傾向,記憶混亂,反應遲緩。哪怕不是ptsd,也是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


    晏闌吃了口菜,說:“我還沒問你,你當時怎麽知道她要自殘的。”


    蘇行:“之前大學時候跟心理學係蹭過課,這種病人在發病的時候都有預兆。而且她手臂上那些抓痕的走勢很明顯是自己抓的。”


    晏闌問:“你對心理學也有了解?”


    蘇行搖搖頭:“談不上了解,就是上學的時候蹭了幾次課。我連死人都沒研究明白呢,更別說活人了。”


    “……”晏闌喝了口水,“你為什麽想學法醫?”


    蘇行笑了笑:“我師父就是法醫,我爸媽沒了之後師父一直照顧我,跟著他耳濡目染的,後來就選了法醫。”


    果然是這樣,難怪他的緊急聯絡人是王軍。晏闌避開了關於父母的話題,問道:“王老和他妻子對你挺照顧的吧?還張羅著給你介紹對象。”


    蘇行:“是。自從我選了法醫專業,師娘就開始給我安排相親。”


    “為什麽要躲?”晏闌端起水杯,“覺得自己年輕?還想再玩幾年?”


    蘇行搖頭:“不是。我不喜歡活人。”


    “噗……咳咳咳……”


    蘇行連忙遞過紙巾:“晏隊?您沒事吧?”


    晏闌這口水嗆了個結結實實,咳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蘇行趕緊走到晏闌身邊給他拍背。過了好半天晏闌才緩過勁來,對蘇行說道:“你下次跟別人說這話的時候注意點,別在別人喝水的時候說,會出人命的。”


    蘇行坐迴到椅子上,說:“我下次注意。您沒事了吧?”


    “沒事。”晏闌拍著胸口說道,“不喜歡活人?虧你想得出來。”


    蘇行笑道:“屍體不會說謊。”


    “這倒是。”晏闌長出了一口氣,“屍體是一個人最後也是最真實的遺言,不會有一點虛假。”


    蘇行:“嗯?這是我師父說的話,晏隊也知道?”


    晏闌笑了笑:“怎麽?王老的話我就不能知道了嗎?我跟著王老一起出現場的時候你還沒學法醫呢。”


    “也對。”蘇行給晏闌盛了碗湯。


    晏闌接過碗的時候碰到了蘇行的手指,他微微皺眉,問道:“你是冷嗎?怎麽手那麽涼?”


    蘇行甩了甩手,說:“我一直這樣,末梢循環差。”


    “看著挺健康的,怎麽還有這毛病?”晏闌指了指蘇行手裏的湯,“正好,這雞湯裏有西洋參,補氣血。”


    蘇行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大夏天的您點這湯,不怕補大了流鼻血嗎?”


    晏闌指了指遠處:“楚洋非要給上的,說辦案辛苦。這孫子,拿著我給他的權限來討好我,也不知道什麽腦迴路。”


    “他喜歡您唄。”蘇行很淡定地說。


    晏闌有些意外地看著蘇行,隻聽蘇行繼續說:“他對我敵意很大,我確定在今晚之前我沒見過他,那就隻能是因為您了。我想他應該是誤會了咱倆的關係,剛才您嗆到的時候他想跑過來,但是看到我給您拍背之後就收住了腳。”


    “你不幹刑偵可惜了,你的觀察力真的很好。”晏闌笑了笑,“不過我對他沒感覺,十多年了,要有關係早就有了。”


    蘇行用勺子來迴撥弄著碗裏的湯,說道:“所以我不喜歡活人。”


    “覺得人際關係複雜?”


    蘇行:“算是吧。而且……我挺懶的,不愛跟人打交道,寧願自己一個人待著。”


    晏闌緩緩地說:“所以,我今晚拉你出來吃飯,反而讓你覺得累了是嗎?”


    “不是不是。”蘇行連忙說道,“今天這是工作。”


    “工作……”晏闌搖了搖頭,“那就談談,你今晚看出什麽來了。”


    蘇行繼續玩著碗裏的湯,說道:“其實就是瞎想。”


    “瞎想也說說看,你上午發現了一張隱形床,晚上又有什麽發現?”


    蘇行放下勺子,直視著晏闌,說道:“我覺得謝瑤有問題。”


    “證據?”


    “沒有證據。”蘇行搖了搖頭,“我不是心理諮詢師,也不是精神科醫生,我給不了專業的診斷,隻是感覺她不對勁。”


    晏闌:“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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