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亦出門的時候，太陽在遠處山頭的背後已經快完全看不見了，但餘暉仍鋪滿整個田野，天沒暗下去，風越來越涼爽，卷起泥路上的塵土裹挾出幾米之外。
鄉村裏的道路崎嶇不平坑坑窪窪，他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險些跌倒。幸好還是順利走了一段路，他在一處矮房聚集的場院附近看到了乘涼的老人和小孩，黃發垂髫，怡然自樂。
程星亦迎上去，晚風再一次吹動褙子的前襟。
老人和小孩都注意到了他。老人可能沒那麽容易親近，但小孩的新奇和貪玩勝過了一切，他朝幾個小朋友招手，馬上吸引了一堆人圍上來。
“這是穿的什麽？”
“你是哪裏人？”
程星亦嫣然一笑，自己也蹲下來展示身上的布料，“你們不知道這個叫什麽。其實這件衣服跟我們中國古代老祖宗穿的衣服長得一樣，你們摸摸。”
幾個大膽的男孩立馬伸手來摸，剛刨過土坑的手沾上的汙漬立馬印在了袖子上。
“真的是古代人穿的？”
“我知道了，是不是李白穿的就是這個！”
程星亦插嘴：“李白肯定是沒穿過的，但說不定王安石和楊萬裏穿過。”
立刻就有人背詩了。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程星亦笑著等他們嗨完，繼續說：“裏麵這件裙子呢，叫長衫，是宋代的，外麵這件外套呢，叫褙子。”
“被子？”
“被子我家也有！”
程星亦拿了支樹枝在泥地裏寫了個“褙”字，叫他們認字，又用最淺顯的語言細細解釋這個形聲字的緣由和意義。但小孩子們聽不懂，興趣隻在他這個人和他的衣服上。
“所以你是王安石嗎？”
“所以你是古代穿越過來的人嗎？”
程星亦耐心道：“我是現代人，隻要喜歡的話，現代人也可以穿古代的衣服不是嗎？”
聊了許久，終於把這堆小孩子說累了，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天色漸晚，村民們都收拾椅子和扇子準備迴家，孩子們都嬉笑著像鳥獸一樣跑遠，不再談論程星亦身上的漢服。
程星亦站起來，見幾個老人也看著他，他朝他們笑笑。
老人用敬城話說著什麽，程星亦不懂，隻聽旁邊老人的孫子說：“我奶奶問你為什麽會說中文啊？”
程星亦內心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難道我應該不會說中文才對嗎？”
果然，小孩子大笑起來，指著他仰頭叫道：“因為，你不是日本人嗎！”
這些人單純、簡樸，沒什麽心思，所念皆所想。
天終於完全暗下來。
等乘涼的人走光了，程星亦拍拍裙角上的汙泥緩緩迴到店鋪。店裏還是喧囂的人聲，估計吃完後在討論著什麽，他不想進去，就在幾十米之外的一處廢棄房屋的台階前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裏那股酸澀具體從何而來，想追溯一下它的根源，卻總是得不到確切的答案。
他看著遠處天幕下被水墨和丹青描摹的群山，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魚頭煮粉店的喧囂漸漸歸於平靜，大家都在收拾收拾準備迴酒店。
車門開合，齊雨歆坐到了副駕駛上。
近光燈打了起來，照在泥路上又反射迴車裏，齊墨宣的臉隱約藏在光影之間，一半傾瀉霜華，一半悄斂雲端。
車緩緩駛了起來，近光燈昏黃的燈光照到了程星亦的臉上。
“程師兄？”齊雨歆伸長脖子仔細去看。
齊墨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路邊台階上坐著一個穿著漢服的男生，男生屈著膝、手臂撐著下巴，呆望前方，眼神遙遠，似乎是有心事，連有輛車緩緩靠近都沒有察覺。
齊雨歆納悶：“不會吧，剛才的事情給了他那麽巨大的衝擊嗎？”
齊墨宣微微皺眉，問：“什麽事？”
車子的速度變得更慢。齊雨歆解釋：“剛才他被一群老人說是唱戲的，還問是日本人還是韓國人，估計受了打擊心裏不好受吧，剛吃完粉就跑出去了，原來是跑這兒來發呆了？”
齊墨宣不語。怪不得剛才自己被團隊的人簇擁著請吃煮粉，就是沒在人群中見到程星亦。
齊雨歆試探著問：“要過去打招唿嗎？他剛才還說要和我一起等你，估計見到你會很開心。”
她捉摸不透自己哥哥的心思，這人的表情一貫冷淡，喜怒不形於色，想什麽沒人知道，她隻能問。
車子漸漸逼近台階上的人，齊墨宣凝視程星亦良久，似乎真的在猶豫要不要停車開門去見他。但最後，他的目光還是從那人身上移開，淡淡說：
“不用了，走吧。”
於是車子提高了速度，從黑暗中發呆的男生眼前駛過，車燈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轉瞬即逝。
“什麽，雨歆走了？”
程星亦迴到車上時，才後知後覺這個事實，得知齊雨歆的哥哥在店裏吃了一碗魚頭煮粉後，十分鍾前已經載著齊雨歆離開了。
他有些惋惜沒見到玄墨，但心頭被堵著的心事已經蓋過了前者，便不再去想。
過了兩天，團隊一行人離開敬城，去了鮀城。
他們在郊區的大農村大開吃戒，然後坐車去海邊拍漢服趕海視頻。策劃找的海灘不是旅遊景點，即使到了黃昏也沒什麽人，不論是模特還是攝影都跑到淺水區玩水。
程星亦終於想起來還沒見到玄墨呢，正好齊雨歆一個人在不遠處用海水洗腳，自己便慢慢蹚過去，彎腰撩起海水輕輕潑她，沾濕了她的上襦。
齊雨歆提著裙子怒道：“程星亦！”
程星亦笑道：“師妹，在敬城最後一天可出片了，可惜你沒來。”
齊雨歆看似沒什麽後悔的神情，繼續朝前麵走去。
程星亦跟著他，問：“你哥迴去實習了？”
齊雨歆用手揩了揩上襦的水漬。
程星亦問：“你哥在穗城哪個大學？什麽專業的呀？感覺實習很忙的樣子，在哪裏實習呢？”
齊雨歆看了他一眼，雙手提高裙子。
程星亦又問：“師妹，你哥叫什麽名字呀？”
齊雨歆把手裏的裙角遞給他，說：“幫我拿一下，我看到一個貝殼了。”
她穿的是一間六米擺重工的齊胸襦裙，轉起圈來尤其好看，所以絕對不能沾濕。程星亦幫她捧過厚重的繡花布料，見她彎腰下去海水裏撈貝殼。
撈完，程星亦問：“雨歆，你哥比你大兩歲還是？”
齊雨歆站直，接過他手裏的裙子，小嘴一嘟：“為什麽要我告訴你啊，你自己去問他！”說著便往迴走。
“誒，去哪兒啊？”
齊雨歆頭也不迴：“孫年傑在收集貝殼，我拿去給他！”
程星亦吃了癟，站在水裏越想越不服氣。
小樣，問就問，還怕問不到？
當天晚上迴到酒店休息，當孫年傑在浴室裏唱歌的時候，程星亦終於拿出了幾天沒碰的電腦，登上了問邪。
玄墨剛好在線，程星亦忙不迭建了個隊伍，把他拉了進來，一起去做狩獵任務。結拜金蘭之間拉人進隊並不需要對方同意，程星亦也不知道玄墨是不是屍體，拉著他打了三輪狩獵。
三輪過後，玄墨給他私發了消息。
[今晚有空？]
其實累了一天恨不得躺床上放空，誰還會上線兢兢業業帶隊打本？但程星亦隻迴複：[是啊，難得今晚沒事，就上來看看。]
他想了想，又打字道：[上次你來接雨歆我正好不在，可惜了，不然還能見一麵呢。]
玄墨：[嗯。]
這句話發送出去後，他斟酌著再說點什麽，打打停停，猶豫不決。
玄墨：[聽說你問了雨歆我的名字。]
突然，這句話從聊天框閃了出來。
程星亦慌了陣腳，連忙哆嗦著打出三個字：[沒有啊！]
該死！明明這次上線就是好奇心驅使著來問他的信息的，怎麽這會反倒否認起來了！程星亦抓著頭發仰天長嘯。
玄墨：[還有我的年齡。]
程星亦：“……”
玄墨：[學校和專業。]
齊雨歆這丫頭片子，全說了，什麽都說了！他現在再嘴硬矢口否認就顯得蒼白無力了。為了緩解尷尬，程星亦拚命按住搗鼓的心髒，按下語音鍵，口氣輕鬆。
“哎呀，我就是今天跟雨歆在海邊玩兒的時候隨口問她的。我想著我大三都要搬到穗城本部了，你也在穗城，還挺巧的，就隨便問問，說不定在一個區呢。哪裏知道雨歆這孩子都不肯告訴我！”
為了不讓玄墨沒話可接，他又好心地轉移了話題：“狩獵打滿了，哥，刷龍嗎？我帶隊。”
玄墨：[其實。]
程星亦：“？？？”
星火燒：[什麽？]
玄墨：[你想知道，可以問我，不用問雨歆。]
“yeah!”程星亦從床上蹦了起來。
正好孫年傑從浴室裏出來，不禁掩麵吐槽：“媽的，別發瘋好嗎？樓下會以為我們這房在床震的！”
程星亦擺手：“嗐，沒事，樓下是雨歆和應閑。”
孫年傑：“……完了，那更嚴重，她們會不會誤會了？”
換作以前，程星亦肯定要跳下床撲過去跟孫年傑大戰三百迴合了。但現在有玄墨那句話牽絆住了，他心頭一直掛念著，便隻是嘴上損了幾句孫年傑，又低下頭繼續看電腦。
玄墨：[齊墨宣。]
突然出現這三個字，程星亦一時之間有些懵。
星火燒：[什麽？]
玄墨：[我的名字。]
齊墨宣。
程星亦把這個名字來來迴迴品味了無數遍，驚覺玄墨的父母真的好會取名，像透著淡淡清香的水墨滴落在宣紙上又描摹出一幅畫一樣，初聽文雅，細品磅礴，迴味無窮。
玄墨：[我在雙大，開學就大四。]
確實比齊雨歆大兩歲、比程星亦自己大一歲。程星亦琢磨了很久，才打字發出去：[要大四了啊，怪不得已經開始實習了呢。]
想了想，他又接著問：[哥你在什麽樣的公司實習？感覺沒什麽時間的樣子。]
玄墨：[在醫院。]
程星亦恍然大悟，打字：[原來你是學醫的呀！]
玄墨：[嗯。臨床醫學八年製。]
程星亦：“？？？”
他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專業的名稱，思來想去，才記起來去年刷過一個新聞，某某學校的高考生放棄清北選擇了雙大的臨床醫學八年製，震驚旁人。據說這專業是本碩博八年連讀，比別人要少奮鬥好幾年，其錄取分數線可想而知有多恐怖，更何況這是國家強基計劃試點高校之一的雙大。
程星亦佩服得五體投地，對眼前這個畫魂的頭像更加肅然起敬。
但也不能顯得自己沒有見過世麵！程星亦佯裝很懂：[哦，那確實會很忙呢。現在越來越忙了，你會不會哪一天就棄坑了啊qaq……]
表情包剛發出去，程星亦就被自己肉麻到了，連忙又發了一句話掩飾：[話說，哥，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玩問邪的呀？]
玄墨仿佛沒什麽感覺，很快迴複了：[兩年前，當初有個朋友在玩，把我拉了進來。]
程星亦疑惑：[咦，難道不是雨歆師妹喊你玩的嗎？]
玄墨：[也有一半的原因。]
程星亦印象中的玄墨除了齊雨歆之外，似乎並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他不禁問：[那……那個朋友呢？]
玄墨：[後來他沒上線了。]
他。男的？
程星亦也在遊戲中交過不少好友，但這玩意兒就像坐車，總有人會中途下車，來來去去免不了退坑棄遊或者銷號，每走一個朋友，他的心情就會難受一陣子。
萬一哪天玄墨也走了呢？他不禁慶幸：[還好，你也沒跟著不上線了。]
玄墨很快迴複：[不會，我喜歡畫魂。]
[因為平時喜歡畫畫。問邪的畫魂這個職業做得還不錯。]
程星亦深有同感，問邪的職業外觀最好看的除了魔族就是畫魂了。
他又一想，雙大，臨床醫學八年製，會畫畫，遊戲還打得好，這是buff都疊滿了吧？這樣的天之驕子要是長在自己鄰居家，肯定是要天天拿來作對比的。
“還好還好，不然程一水是不是得氣炸？”程星亦一邊膜拜自家結拜哥哥的實力，一邊慶幸自己家隔壁沒有這樣恐怖的人。
他感覺自己知道人家的信息已經夠多了，再多就要逾矩，剛好龍王副本也刷完了，程星亦便帶著玄墨迴大觀園，在怡紅院的院子裏坐著喝茶。
孫年傑從手機前抬頭：“你遊戲裏有朋友是雙大的？”
程星亦嗯了一聲。
孫年傑隨口感慨：“唉，我等普通雲大人感覺和雙大都不是一個level的，上次和雙大接觸還是在花朝節的活動上。”
花朝節？
程星亦一個激靈：“你還別說，我差點忘了。”
鄉村裏的道路崎嶇不平坑坑窪窪，他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險些跌倒。幸好還是順利走了一段路，他在一處矮房聚集的場院附近看到了乘涼的老人和小孩，黃發垂髫，怡然自樂。
程星亦迎上去，晚風再一次吹動褙子的前襟。
老人和小孩都注意到了他。老人可能沒那麽容易親近，但小孩的新奇和貪玩勝過了一切，他朝幾個小朋友招手，馬上吸引了一堆人圍上來。
“這是穿的什麽？”
“你是哪裏人？”
程星亦嫣然一笑，自己也蹲下來展示身上的布料，“你們不知道這個叫什麽。其實這件衣服跟我們中國古代老祖宗穿的衣服長得一樣，你們摸摸。”
幾個大膽的男孩立馬伸手來摸，剛刨過土坑的手沾上的汙漬立馬印在了袖子上。
“真的是古代人穿的？”
“我知道了，是不是李白穿的就是這個！”
程星亦插嘴：“李白肯定是沒穿過的，但說不定王安石和楊萬裏穿過。”
立刻就有人背詩了。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程星亦笑著等他們嗨完，繼續說：“裏麵這件裙子呢，叫長衫，是宋代的，外麵這件外套呢，叫褙子。”
“被子？”
“被子我家也有！”
程星亦拿了支樹枝在泥地裏寫了個“褙”字，叫他們認字，又用最淺顯的語言細細解釋這個形聲字的緣由和意義。但小孩子們聽不懂，興趣隻在他這個人和他的衣服上。
“所以你是王安石嗎？”
“所以你是古代穿越過來的人嗎？”
程星亦耐心道：“我是現代人，隻要喜歡的話，現代人也可以穿古代的衣服不是嗎？”
聊了許久，終於把這堆小孩子說累了，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天色漸晚，村民們都收拾椅子和扇子準備迴家，孩子們都嬉笑著像鳥獸一樣跑遠，不再談論程星亦身上的漢服。
程星亦站起來，見幾個老人也看著他，他朝他們笑笑。
老人用敬城話說著什麽，程星亦不懂，隻聽旁邊老人的孫子說：“我奶奶問你為什麽會說中文啊？”
程星亦內心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難道我應該不會說中文才對嗎？”
果然，小孩子大笑起來，指著他仰頭叫道：“因為，你不是日本人嗎！”
這些人單純、簡樸，沒什麽心思，所念皆所想。
天終於完全暗下來。
等乘涼的人走光了，程星亦拍拍裙角上的汙泥緩緩迴到店鋪。店裏還是喧囂的人聲，估計吃完後在討論著什麽，他不想進去，就在幾十米之外的一處廢棄房屋的台階前坐下。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裏那股酸澀具體從何而來，想追溯一下它的根源，卻總是得不到確切的答案。
他看著遠處天幕下被水墨和丹青描摹的群山，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魚頭煮粉店的喧囂漸漸歸於平靜，大家都在收拾收拾準備迴酒店。
車門開合，齊雨歆坐到了副駕駛上。
近光燈打了起來，照在泥路上又反射迴車裏，齊墨宣的臉隱約藏在光影之間，一半傾瀉霜華，一半悄斂雲端。
車緩緩駛了起來，近光燈昏黃的燈光照到了程星亦的臉上。
“程師兄？”齊雨歆伸長脖子仔細去看。
齊墨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路邊台階上坐著一個穿著漢服的男生，男生屈著膝、手臂撐著下巴，呆望前方，眼神遙遠，似乎是有心事，連有輛車緩緩靠近都沒有察覺。
齊雨歆納悶：“不會吧，剛才的事情給了他那麽巨大的衝擊嗎？”
齊墨宣微微皺眉，問：“什麽事？”
車子的速度變得更慢。齊雨歆解釋：“剛才他被一群老人說是唱戲的，還問是日本人還是韓國人，估計受了打擊心裏不好受吧，剛吃完粉就跑出去了，原來是跑這兒來發呆了？”
齊墨宣不語。怪不得剛才自己被團隊的人簇擁著請吃煮粉，就是沒在人群中見到程星亦。
齊雨歆試探著問：“要過去打招唿嗎？他剛才還說要和我一起等你，估計見到你會很開心。”
她捉摸不透自己哥哥的心思，這人的表情一貫冷淡，喜怒不形於色，想什麽沒人知道，她隻能問。
車子漸漸逼近台階上的人，齊墨宣凝視程星亦良久，似乎真的在猶豫要不要停車開門去見他。但最後，他的目光還是從那人身上移開，淡淡說：
“不用了，走吧。”
於是車子提高了速度，從黑暗中發呆的男生眼前駛過，車燈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轉瞬即逝。
“什麽，雨歆走了？”
程星亦迴到車上時，才後知後覺這個事實，得知齊雨歆的哥哥在店裏吃了一碗魚頭煮粉後，十分鍾前已經載著齊雨歆離開了。
他有些惋惜沒見到玄墨，但心頭被堵著的心事已經蓋過了前者，便不再去想。
過了兩天，團隊一行人離開敬城，去了鮀城。
他們在郊區的大農村大開吃戒，然後坐車去海邊拍漢服趕海視頻。策劃找的海灘不是旅遊景點，即使到了黃昏也沒什麽人，不論是模特還是攝影都跑到淺水區玩水。
程星亦終於想起來還沒見到玄墨呢，正好齊雨歆一個人在不遠處用海水洗腳，自己便慢慢蹚過去，彎腰撩起海水輕輕潑她，沾濕了她的上襦。
齊雨歆提著裙子怒道：“程星亦！”
程星亦笑道：“師妹，在敬城最後一天可出片了，可惜你沒來。”
齊雨歆看似沒什麽後悔的神情，繼續朝前麵走去。
程星亦跟著他，問：“你哥迴去實習了？”
齊雨歆用手揩了揩上襦的水漬。
程星亦問：“你哥在穗城哪個大學？什麽專業的呀？感覺實習很忙的樣子，在哪裏實習呢？”
齊雨歆看了他一眼，雙手提高裙子。
程星亦又問：“師妹，你哥叫什麽名字呀？”
齊雨歆把手裏的裙角遞給他，說：“幫我拿一下，我看到一個貝殼了。”
她穿的是一間六米擺重工的齊胸襦裙，轉起圈來尤其好看，所以絕對不能沾濕。程星亦幫她捧過厚重的繡花布料，見她彎腰下去海水裏撈貝殼。
撈完，程星亦問：“雨歆，你哥比你大兩歲還是？”
齊雨歆站直，接過他手裏的裙子，小嘴一嘟：“為什麽要我告訴你啊，你自己去問他！”說著便往迴走。
“誒，去哪兒啊？”
齊雨歆頭也不迴：“孫年傑在收集貝殼，我拿去給他！”
程星亦吃了癟，站在水裏越想越不服氣。
小樣，問就問，還怕問不到？
當天晚上迴到酒店休息，當孫年傑在浴室裏唱歌的時候，程星亦終於拿出了幾天沒碰的電腦，登上了問邪。
玄墨剛好在線，程星亦忙不迭建了個隊伍，把他拉了進來，一起去做狩獵任務。結拜金蘭之間拉人進隊並不需要對方同意，程星亦也不知道玄墨是不是屍體，拉著他打了三輪狩獵。
三輪過後，玄墨給他私發了消息。
[今晚有空？]
其實累了一天恨不得躺床上放空，誰還會上線兢兢業業帶隊打本？但程星亦隻迴複：[是啊，難得今晚沒事，就上來看看。]
他想了想，又打字道：[上次你來接雨歆我正好不在，可惜了，不然還能見一麵呢。]
玄墨：[嗯。]
這句話發送出去後，他斟酌著再說點什麽，打打停停，猶豫不決。
玄墨：[聽說你問了雨歆我的名字。]
突然，這句話從聊天框閃了出來。
程星亦慌了陣腳，連忙哆嗦著打出三個字：[沒有啊！]
該死！明明這次上線就是好奇心驅使著來問他的信息的，怎麽這會反倒否認起來了！程星亦抓著頭發仰天長嘯。
玄墨：[還有我的年齡。]
程星亦：“……”
玄墨：[學校和專業。]
齊雨歆這丫頭片子，全說了，什麽都說了！他現在再嘴硬矢口否認就顯得蒼白無力了。為了緩解尷尬，程星亦拚命按住搗鼓的心髒，按下語音鍵，口氣輕鬆。
“哎呀，我就是今天跟雨歆在海邊玩兒的時候隨口問她的。我想著我大三都要搬到穗城本部了，你也在穗城，還挺巧的，就隨便問問，說不定在一個區呢。哪裏知道雨歆這孩子都不肯告訴我！”
為了不讓玄墨沒話可接，他又好心地轉移了話題：“狩獵打滿了，哥，刷龍嗎？我帶隊。”
玄墨：[其實。]
程星亦：“？？？”
星火燒：[什麽？]
玄墨：[你想知道，可以問我，不用問雨歆。]
“yeah!”程星亦從床上蹦了起來。
正好孫年傑從浴室裏出來，不禁掩麵吐槽：“媽的，別發瘋好嗎？樓下會以為我們這房在床震的！”
程星亦擺手：“嗐，沒事，樓下是雨歆和應閑。”
孫年傑：“……完了，那更嚴重，她們會不會誤會了？”
換作以前，程星亦肯定要跳下床撲過去跟孫年傑大戰三百迴合了。但現在有玄墨那句話牽絆住了，他心頭一直掛念著，便隻是嘴上損了幾句孫年傑，又低下頭繼續看電腦。
玄墨：[齊墨宣。]
突然出現這三個字，程星亦一時之間有些懵。
星火燒：[什麽？]
玄墨：[我的名字。]
齊墨宣。
程星亦把這個名字來來迴迴品味了無數遍，驚覺玄墨的父母真的好會取名，像透著淡淡清香的水墨滴落在宣紙上又描摹出一幅畫一樣，初聽文雅，細品磅礴，迴味無窮。
玄墨：[我在雙大，開學就大四。]
確實比齊雨歆大兩歲、比程星亦自己大一歲。程星亦琢磨了很久，才打字發出去：[要大四了啊，怪不得已經開始實習了呢。]
想了想，他又接著問：[哥你在什麽樣的公司實習？感覺沒什麽時間的樣子。]
玄墨：[在醫院。]
程星亦恍然大悟，打字：[原來你是學醫的呀！]
玄墨：[嗯。臨床醫學八年製。]
程星亦：“？？？”
他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專業的名稱，思來想去，才記起來去年刷過一個新聞，某某學校的高考生放棄清北選擇了雙大的臨床醫學八年製，震驚旁人。據說這專業是本碩博八年連讀，比別人要少奮鬥好幾年，其錄取分數線可想而知有多恐怖，更何況這是國家強基計劃試點高校之一的雙大。
程星亦佩服得五體投地，對眼前這個畫魂的頭像更加肅然起敬。
但也不能顯得自己沒有見過世麵！程星亦佯裝很懂：[哦，那確實會很忙呢。現在越來越忙了，你會不會哪一天就棄坑了啊qaq……]
表情包剛發出去，程星亦就被自己肉麻到了，連忙又發了一句話掩飾：[話說，哥，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玩問邪的呀？]
玄墨仿佛沒什麽感覺，很快迴複了：[兩年前，當初有個朋友在玩，把我拉了進來。]
程星亦疑惑：[咦，難道不是雨歆師妹喊你玩的嗎？]
玄墨：[也有一半的原因。]
程星亦印象中的玄墨除了齊雨歆之外，似乎並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他不禁問：[那……那個朋友呢？]
玄墨：[後來他沒上線了。]
他。男的？
程星亦也在遊戲中交過不少好友，但這玩意兒就像坐車，總有人會中途下車，來來去去免不了退坑棄遊或者銷號，每走一個朋友，他的心情就會難受一陣子。
萬一哪天玄墨也走了呢？他不禁慶幸：[還好，你也沒跟著不上線了。]
玄墨很快迴複：[不會，我喜歡畫魂。]
[因為平時喜歡畫畫。問邪的畫魂這個職業做得還不錯。]
程星亦深有同感，問邪的職業外觀最好看的除了魔族就是畫魂了。
他又一想，雙大，臨床醫學八年製，會畫畫，遊戲還打得好，這是buff都疊滿了吧？這樣的天之驕子要是長在自己鄰居家，肯定是要天天拿來作對比的。
“還好還好，不然程一水是不是得氣炸？”程星亦一邊膜拜自家結拜哥哥的實力，一邊慶幸自己家隔壁沒有這樣恐怖的人。
他感覺自己知道人家的信息已經夠多了，再多就要逾矩，剛好龍王副本也刷完了，程星亦便帶著玄墨迴大觀園，在怡紅院的院子裏坐著喝茶。
孫年傑從手機前抬頭：“你遊戲裏有朋友是雙大的？”
程星亦嗯了一聲。
孫年傑隨口感慨：“唉，我等普通雲大人感覺和雙大都不是一個level的，上次和雙大接觸還是在花朝節的活動上。”
花朝節？
程星亦一個激靈：“你還別說，我差點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