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熱淚盈眶地看著諾伯,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滴著水的手帕,大聲地擤著鼻子。


    “哦,諾伯……”他感動地說,往前走了幾步。


    龍的嗚嗚聲停住了,轉而變成了更加低沉的警告聲。諾伯朝海格威脅地露出了牙齒,護著禮物向後退了幾步,掀起一大片水花。


    “喜歡海格的禮物,嗯?”查理低聲對安東尼說,“但是不喜歡海格。”


    安東尼也小聲說:“至少它沒有再試著把海格的腦袋咬下來。這已經是個非常大的進步了。”


    海格急匆匆地轉向他們,將安東尼和查理都嚇了一跳。


    不過海格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他們剛才說了些什麽,隻是對著查理伸出手:“把那個裝著白蘭地的袋子給我——”他又轉向諾伯,朝警惕的火龍柔聲說,“我還有更多禮物給你呢。看,”他拆開皮革袋子,掏出一瓶白蘭地,高高舉起,“白蘭地!”


    諾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泛著青色的玻璃酒瓶,仍然牢牢保護著自己的半隻小熊玩偶和一塊毯子。


    “還有更多。”海格殷勤地說,從袋子中源源不斷地拿出更多白蘭地,一瓶一瓶地擺在身側的岸上。火龍從鼻子中噴出長長的吐息,尖利的爪子在河道的石頭上摩擦出刺耳難聽的聲音,翅膀也不安地微微張合著。


    海格又拿出了一瓶白蘭地,酒瓶和其他瓶子輕輕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它們在岸邊的岩石和積雪上折射出了幾條漂亮的光斑。


    唿的一聲,諾伯猛然朝海格吐了一口火焰。溪流中冰涼的水蒸騰起來,海格濕淋淋、破破爛爛的大衣上也升起一大股白霧。海格的頭發和胡子上冒起一點火光。他側過頭,從眼角裏瞟到了,不在意地用手撲滅了。


    “哈哈,你迫不及待了,是不是?”他寬容地說,又把手伸進去掏了掏,最後拿出兩瓶白蘭地。


    “沒有了。”海格說,“剩下的是你的教父給你的禮物。亨利?”


    “你能把袋子遞給我嗎,海格?”安東尼問,謹慎地繞到一個不算太近的距離,站住了。


    查理注視著海格笨拙地、嘩啦啦地走到岸上,將袋子送到安東尼手上。諾伯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個不起眼的袋子。


    查理問:“你剛才說諾伯的什麽,海格?”


    “別問。”安東尼說。


    “教父。”海格大聲說,“亨利是諾伯的教父。在諾伯還是一條小小龍、在諾伯還沒有從龍蛋裏孵出來的時候,它就有教父了。”他癡迷地看著河流中間那條黑乎乎的、泛著冰冷水光的龍,臉上又一次出現了夢幻般的神色。


    火龍正用翅膀攏著所有白蘭地酒瓶,同時盯著安東尼手中的袋子。它將其中一個白蘭地酒瓶啪地咬碎了,一邊嘎吱嘎吱地嚼著玻璃,一邊從鼻孔中向外冒火星。


    ……


    給一隻在桌上爬來爬去的小龍喂死老鼠是一迴事,向十五六英尺高的火龍遞上一塊適合燃燒的蘋果木則完全是另一迴事情了。


    諾伯用巨大的、冷酷的眼睛注視著安東尼和他伸進袋子中的手,豎直的瞳孔縮成一條黑線。它雪白的牙齒閃著綠色的、不祥的光芒。


    它湊得太近了。安東尼能看清它碩大的腦袋上每一片緊密排列的、金屬光澤的黑色鱗片。它的兩個鼻孔中噴出來冷冰冰的鼻息,但是帶著一點什麽東西被燒焦了的氣味,仿佛安東尼正在麵對等待爆發的火山或者已經冷卻了的煙囪。


    “給。”安東尼果斷地將蘋果木扔向安全的距離之外,“你的禮物。”


    諾伯在蘋果木落地前就咬住了它。蘋果木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不堪重負的嘎吱聲,就被甩在一塊剛剛烤幹的岩石上。


    安東尼正準備離開,諾伯就猛地轉過頭,又開始盯著他手中的袋子。


    “你想要這個袋子?”安東尼問,舉起袋子搖了搖。


    “多聰明!”海格自豪地說,“伱一定是發現了禮物都是從袋子裏拿出來的,對不對?哦,小寶貝,你真是太聰明了!”


    “恐怕這不能給你。”安東尼對諾伯說,“我懷疑這是保護區的財產。”


    查理說:“它確實是。”


    諾伯微微張開嘴,又露出了一口漂亮的好牙。它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安東尼的手臂,評估著安東尼是否會像海格一樣攥住它的嘴。一點火光又在它的喉嚨深處亮了起來。


    “但是少一個沒有關係。”查理趕快說。


    安東尼笑了。


    “你想親手將這份聖誕禮物交給諾伯嗎,查理?”他問。


    “我不……”查理說,然後停住了,臉上流露出明顯的猶豫。


    海格說:“對啊,這是你送的禮物呢,查理!”


    查理終於下定了決心:“好的。給我吧,亨利。”他一邊緩緩向安東尼走來,一邊搖著頭自言自語,“我一定是瘋了……唔,它的脾氣還沒有這麽好過……可能我隻會丟掉半條胳膊……”


    安東尼把那個空空的、癟下去的袋子放到查理不自然蜷縮的手指之間。


    他聽見查理深吸了一口氣,自己鼓勵著自己:“唿,你可不想後悔一輩子,查理·韋斯萊。”在諾伯喉嚨中危險的火光映照下,查理的眼睛裏也閃爍著光。


    他帶著熱切和好奇,一手抓著魔杖,另一隻手將袋子掛到了諾伯近在咫尺的鼻尖上。諾伯將嘴巴閉上了,吐了口氣,吹得袋子飄了起來,然後飛速叼走了它。火龍巨大的腦袋從查理和安東尼身前離開了。


    查理把手收了迴來,驚異地低頭打量著,似乎不敢相信它居然還在自己的身上。


    “哇。”他驚喜地說,“我送了諾伯聖誕禮物!這是真的嗎?我,送了諾伯聖誕禮物?我送給它保護區的儲物隔離袋,而不是我自己的某塊肉?我從來沒見過它心情這麽好的時候——也沒有聽說過!”


    “是真的。”安東尼微笑道,看著火龍低著頭清點它今天的收獲,“我猜它說不定被我們搞糊塗了。它大概不常碰到人們主動給它送這麽多禮物。”


    諾伯噴出一小股火焰。蘋果木被它精確地燒成了木炭,然後帶著火光緩緩變成灰燼。


    諾伯把自己盤起來,將碩大的腦袋擱在旁邊的石頭上,幾乎讓鼻子埋進燃燒著的木炭中了。它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它仍然橫亙在水流中,被阻礙的溪流用飛濺的水花拍打著它折疊的翅膀、巨大的身體和卷起來的尾巴。


    “有的火龍喜歡具有特殊氣味的木材,卡塔琳碰到過喜歡燒鬆樹的匈牙利樹蜂。”查理說,盯著諾伯,“但是長角龍從來不是這種具有閑情逸致的火龍中的一員。我沒想到挪威脊背龍居然會喜歡蘋果木。”


    安東尼告訴他:“這頭龍是在一堆包含著蘋果木和迷迭香的柴火中孵化的。”


    “真的,海格?”查理說。


    “嗯?”海格驚醒般問,“什麽?”他仍然不肯將視線從諾伯身上移開。


    安東尼說:“我們在說諾伯誕生於……唔,一隻架在蘋果木和迷迭香之類東西的火焰上的茶壺。”


    海格的臉上浮起笑容:“是的,是的。它剛出生的時候隻有這麽大……天啊!一轉眼,諾伯已經是個大孩子了!我還記得它是怎麽拚命消耗我的白蘭地和雞血……”他的聲音滿懷感情,“那真是不少雞血。我還記得牙牙甚至看到雞肉就開始哼哼唧唧,阿拉戈克也不願意吃雞肉。你還記得嗎,亨利?我們吃了好幾頓燉雞,哈哈!”


    蘋果木燒完了。


    “它接下來要做什麽呢?”查理感興趣地輕聲問,看著諾伯半閉著眼睛趴著。


    諾伯慢吞吞地抬起眼皮,唿地吹了一口氣。灰白的灰燼被吹進了水流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它隨後又嚼了幾瓶白蘭地,才慢慢站起來。在岸上三個人的注視下,諾伯將白蘭地和那些用於磨牙的石頭張嘴吞了下去。


    查理輕聲向安東尼解釋這是一種短暫的儲存食物的方式。在常用的胃之外,龍還有個消化功能非常弱的胃,經常被成年龍用來儲存那些要喂給幼龍的獵物。


    諾伯用牙咬著半隻泰迪熊和那個皮革袋子,將浸滿了水的毯子抓在爪子裏,舒展了一下翅膀。


    “現在就要離開了嗎?”海格不舍地問,再次向前走了點。


    這次諾伯沒有朝他低聲咆哮。


    它微微扇了一下翅膀,就像突然想起什麽一樣,又轉過頭看向安東尼。


    “怎麽了?”安東尼問。


    諾伯盯著他。安東尼翻了翻自己的口袋,什麽都沒有找到。


    “我沒有更多蘋果木了。”他告訴諾伯。


    諾伯不耐煩地低低咆哮了一聲。一股熱風撲向安東尼,將他吹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他的巫師袍緊緊貼著他……


    “哎呀,亨利,我想諾伯又想要巫師袍了。”海格大聲說,“不行,諾伯,亨利已經給過你禮物了。”


    諾伯威脅地露出了牙齒。


    查理問:“一定要是巫師袍嗎?”他有些為難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衣,又看了看海格飽受折磨的大衣。


    “好吧,好吧。”安東尼妥協道,將自己巫師袍脫了下來,穿著襯衫站在雪地裏。幸好他很難感覺到寒冷。


    諾伯果然搶走了他又一件來自摩金夫人的、便宜的黑色常規巫師袍。


    “貪婪的惡龍。”安東尼小聲說。


    諾伯又一次嗚嗚叫起來。它又一次伸展了自己的翅膀,半低下頭,側著腦袋看了看海格——海格溫柔地看著麵前的大家夥,胡子顫抖著——仿佛一陣颶風刮過,諾伯飛走了。


    海格留戀地抬頭看著它,吸了吸鼻子,朝著天空揮舞著手帕,甕聲甕氣地說:“保重,諾伯!我還會來看你的!”


    作為一條尚未成年的小龍,諾伯飛得又快又穩。安東尼能看到海格送的毛絨毯子在它的爪子下飄蕩著,仿佛一麵小小的旗子。


    安東尼輕聲說:“聖誕快樂。”


    查理也在目送諾伯。除了雪地上幾塊融化的痕跡和一點碎玻璃片,再也看不出來諾伯曾經在這裏待了很久,檢查著它的聖誕禮物。


    “他們不會相信的。”查理嘀咕道,“我都快不相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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