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安東尼坐到床上,他仍然能聽到斷斷續續的歌聲。


    怨靈雞取代了台燈的位置,在床頭櫃上蹲著。貓目光炯炯地坐在枕頭上,隨時準備鑽進被子裏。安東尼掀開被子,發現怨靈老鼠已經縮在了床和牆壁的夾縫間,隻剩下一小團透明的、毛茸茸的背部。


    他用手指蹭了蹭老鼠,等著貓在腿邊找到它喜歡的位置安定下來,然後揮動魔杖熄滅了躺在地上的台燈。他向怨靈雞道過晚安,躺下來睡著了,迷迷糊糊地想著明天要記得把禮物放到海格門前。


    ……


    早上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冷得猶如墳墓。他顯然又一次忘記點燃壁爐了。


    安東尼好笑地坐起來,從拖鞋裏拎出不知什麽時候跑進去的怨靈老鼠,燃起壁爐。


    窗外已經一片透亮,在宿舍區的圍欄之外,積雪依舊厚實地覆蓋著大地。不少研究員已經忙碌起來,安東尼能聽到他們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互道聖誕快樂的招唿聲和拖拽著什麽東西的嘩嘩聲。


    他推開門,不是非常意外地在地上找到了一件粗糙地包裝著的禮物。他將自己準備的禮物——一副魁地奇觀賽專用望遠鏡,可以慢放和迴放——放到海格關著的房門前,又在下麵壓了一本臨時買的《實習研究員手冊》。隨後,他坐到沙發上,拆開了海格的禮物。


    海格送了他一大包乳脂軟糖,摸起來就像一個個石頭雕刻的軟糖小雕塑(或者說幹脆就像石頭)。安東尼試著吃了一個,感覺這或許是某種更適合送給長角龍的聖誕禮物。那畢竟是一種會衷心欣賞岩皮餅的火龍。


    他將它們收起來,決定像火龍一樣把它們烤軟了再吃。


    隨後,他快速地洗漱了一下,便走出了屋子。


    在屋外,幾個人穿著保護區的皮衣,正合力拽著兩三棵被燒焦的樹。白色的蒸汽從他們的頭頂升起。四匹木頭做的小馬也套著韁繩,費力地試圖向前拖動著,蹄子微微有些打滑。


    “聖誕快樂,安東尼教授!”其中一個研究員停下來喘了口氣,朝他招唿道。


    “聖誕快樂。”安東尼說,“這些可憐的木頭遭遇了什麽?”他記得這個人昨夜一直站在熱紅酒坩堝後麵,不斷向裏麵倒入一盤又一盤的橙子片。


    “沒什麽特別的。”對方說,歪著頭活動手腕和肩膀,“我們一不小心慶祝得太晚了,以至於帕特裏克醒來了。”


    另一個人附和道:“它想要加入我們的酒精派對,並且祝我們聖誕快樂——早上好,查理!我喜歡你的帽子。”


    安東尼轉過頭,看到查理正打著哈欠走過來,半長的紅發胡亂地糾纏在一起,因為寒風而像牆角裸露的枯草般搖動著。


    “什麽?”查理困惑地說,伸手向頭上摸去,“哦。”


    他露出混合著好笑和惱火的表情,隨意地抓了抓它們,勉強將一撮高高翹起的頭發壓了下去:“聖誕快樂。我錯過了什麽?誰又生氣了?”


    “帕特裏克和德爾瑪。”那個人說,“帕特裏克燒掉了三棵山毛櫸、兩株橡樹和半邊護欄。這是沒有被燒幹淨的部分。我們準備的保護措施分毫不差地發揮了它的作用,但是德爾瑪還是發火了。”


    “為什麽?”查理問,“我們不是完美地預測到帕特裏克會做什麽了嗎?我還以為我們應該得到一枚天賦占卜師獎章呢。”


    “因為有幾個人在看到煙的時候歡唿了。他們喝醉了,以為那是在醫療場燃起的另一堆篝火,甚至想要拿著酒衝過去。”


    查理瞪大了眼睛:“不,他們沒有真的這麽幹。”


    “真的,就是這麽幹了。”站在搬運樹幹前方的一個人迴答道,“真令人遺憾。每個人都被辭退了。在聖誕節失去工作……”


    “總比因為自己的愚蠢真的在未來丟了性命要強。”最開始說話的人不在意地說,“我倒覺得這也是個合適的聖誕禮物。”


    “也有道理。”查理思考了一陣子,勉強讚同道,不過他很快轉移了話題,“海格醒了嗎,亨利?”


    安東尼搖搖頭:“我想沒有。怎麽了?”


    查理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我打算吃完早飯後去附近鎮上的郵局看一看。你知道,檢查一下禮物之類的。想要一起嗎?”


    “當然。”安東尼說。


    ……


    查理帶著一個嶄新的保護區皮革袋子去了餐廳。


    整個早飯期間,安東尼都在看著他不斷和人打招唿。德爾瑪和安德婭分別送了查理一套整護具和一罐飛天掃帚護理蠟,查理則從袋子裏拿出了兩個嶄新的魔杖皮套。


    德爾瑪捏了捏,然後把它放在鼻子下用力地嗅了幾下,肯定地說:“龍皮的。”


    “當然。”查理說,“絕對防火,我讓帕特裏克檢驗過了。如果說我們的好伊萬斯特告訴了我們什麽,那就是一個人絕對不會想要點燃自己魔杖或者魔杖皮套。”


    “好極了。”安德婭滿意地說,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拿了一點麵包,用餐刀挑起非常大的一塊果醬,抹了上去,“你什麽時候去郵局?”


    查理問:“你要幹什麽?”


    “幫我取個信。”安德婭說著,短暫地放下餐刀,從腰間解下她的皮革袋子,啪地扔在桌上,“然後把這些寄到這張羊皮紙上的地址。”


    德爾瑪抬起頭說:“我也一樣。”他將另一個皮袋放到查理麵前。


    “又是這樣?”查理說,又吃了幾口冷盤雞肉,“那些郵局的員工又不會咬人。”


    德爾瑪不耐煩地把叉子一下子戳進香腸中:“你到底要不要去?我還不如自己寄禮物得了。”


    “好吧,好吧。”查理說著,端起一杯顏色詭異的、黏稠的飲料,仰頭一飲而盡,“我這就出發。亨利?”


    安東尼早就吃完了,正靠在椅背上聽他們談話。他也站起來,拿起自己的外袍:“我們走嗎?”


    查理點點頭,拿上了安德婭和德爾瑪的袋子:“當然。”


    他將安東尼領到了餐廳旁邊的一扇門旁。剛打開門,安東尼就感到一陣熱風撲麵而來,火光在門縫中閃爍著,仿佛房間中住著一頭巨龍。他從查理的身後探頭看了眼,發現裏麵是一個小房間,除了巨大的、占據了整麵牆的壁爐之外隻有幾個金屬桶。火焰在壁爐中熊熊燃燒著,在簡陋的白牆上灑滿晃動的光影。


    查理鎮定自若地走到壁爐邊上,打開桶蓋看了眼,從裏麵抓出了一大把飛路粉。


    “你用過飛路網嗎,亨利?”查理問。


    “用過。”安東尼說。


    下一秒,查理便將飛路粉扔進了壁爐中。綠油油的火焰騰地竄了起來,他一步邁進了火焰中——


    “等等!”安東尼說,“地址,查理。我不一定能清晰準確地重複出羅馬尼亞的地址。”


    查理在火焰中朝他露出了笑容,一瞬間看起來非常像他的雙胞胎弟弟。


    他說:“哦,你會沒事的,亨利。”


    安東尼困惑地問:“什麽?”


    “我對你有信心。”查理寬慰地說,“我來的第一天就記住了。”


    安東尼完全沒有感受到安慰。


    “可是——”


    壁爐中的火焰變得更綠了,幾乎成為了深綠色。


    “我真的要走了。一會兒見,亨利。”


    “等等,查理——”


    “郵——局。”查理字正腔圓地大聲說。他消失了。


    ……


    安東尼從壁爐中跌出來,看到等著自己的查理。


    “就像我說的一樣。”查理說,“伱看,你確實記住了。”


    “是啊,謝謝你。”安東尼說,環顧著四周。


    這無疑是一間魔法郵局。在穿著各式巫師袍的人頭上,到處都是飛來飛去的貓頭鷹。屋子裏充滿了柔和的咕咕聲。懸掛著時鍾的牆壁上麵有幾扇木門,通向安東尼看不到的地方。不斷有送完信的貓頭鷹鑽進門,或者是休息好的貓頭鷹抖著羽毛鑽出來。


    四五個員工正站在櫃台後麵,其中最忙碌的幾人正幫著貓頭鷹將它們腿上的信和包裹解下來,大聲念出收信地址。文件櫃上對應的抽屜不停地彈出來,再等著信件被扔進去後啪嗒一聲合上。


    還有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和來取信或者寄信的客戶交流,反複切換著羅馬尼亞語和英語。


    “不,先生,你必須出示貿易許可或者轉贈證明才可以郵寄長角龍的角。”


    “我確認過了,您沒有來自南安普頓的信件。我很抱歉,請別哭了,他們不一定真的忘記給您寄聖誕禮物了……說不定……呃,我不知道,我們從來沒有寄丟過信件。”


    那個哭泣的客戶滿懷希望地抬起頭:“說不定你們的貓頭鷹被火龍吃了?”


    “沒有,那不可能。”工作人員果斷地說。


    那名客戶又哭起來,並被等得不耐煩的其他客人請到了隊伍末尾。


    “聖誕快樂,韋斯萊先生。”查理身前的工作人員說。


    “聖誕快樂,波佩斯庫先生。”查理說,顯得和對方很熟悉,“麻煩檢查一下送給查理·韋斯萊、安德婭·拉度、德爾瑪·庫馬爾和亨利·安東尼的信件……嗯,再加上魯伯·海格吧。”


    在他說出這些名字的同時,旁邊的一支羽毛筆已經在羊皮紙上刷刷地寫下了它們。


    “沒問題。”波佩斯庫先生說,拿起羊皮紙,用魔杖敲了敲。羊皮紙緩緩漂浮起來,飛到了文件櫃上方,懸浮在那裏。幾隻落在文件櫃上休息的貓頭鷹轉過頭,認真地閱讀著上麵的人名。


    波佩斯庫先生又拿出兩張羊皮紙,遞給查理:“這是代領協議,您知道這是怎麽迴事。”


    “是的,是的。”查理說著,快速地掃了眼協議,就抓起羽毛筆在最下方簽了字。


    安東尼探頭看了眼,看見查理剛才說出的人名已經全都列在協議上。按照約定,如果查理在領到普通信件的五天內、加急信件的一天內沒有將它轉交給真正的收件人,或者在轉交前私自拆開了信件,他的名字就會出現在國際巫師-貓頭鷹郵政係統黑名單上,從此之後所有的貓頭鷹郵局都會拒絕為他服務。


    “所以如果任何人敢在讓我代領信件後消失,我就去找那個人決鬥。”查理頭也不抬地說,簽下了“韋斯萊”的最後一筆,將那個“y”拉得非常長,“就算收信人被火龍吃了,我也要讓火龍順便吃下那封信。”


    波佩斯庫先生聲明道:“如果出於各種原因確實無法聯係上收信人,您可以向國際巫師-貓頭鷹郵政總辦公室申訴的。核實之後,他們會幫您解除黑名單限製。”


    安東尼好奇地問:“他們怎麽核實?”


    波佩斯庫先生忽然笑了起來:“他們會想辦法親自聯係收信人。如果——我隻是說如果——他們接到申訴,表明我們親愛的客戶,信件的真實收信人,安眠於火龍體內——願魔法保佑他……或者她……不管怎麽樣,總辦公室的人會盡全力找到那條火龍的。”


    “真的?”查理問。


    波佩斯庫先生朝旁邊看了眼——他的同事正在把一堆聖誕鈴鐺裝進盒子裏,郵局裏滿是叮叮當當的聲音——他努力板著臉,壓低了聲音:“隻要申訴信是那麽寫的。我知道有位客戶——真巧,剛好也是英國人——他在申訴的時候非常煩躁地告訴辦公室,自己的朋友在反抗食死徒的過程中失蹤了。隻是因為他寫了一句‘問神秘人去吧’,郵政總辦公室現在仍然在試圖找到神秘人,向他求證。”


    查理說:“我猜他們沒有找到。”


    “很不幸,或者說很幸運,是的。”波佩斯庫先生說,“不過在確認了失蹤屬實後,總辦公室將那位先生暫時從黑名單中移了出來——暫時,因為他們仍然需要和神秘人確認。”


    “真可惜,我想他們剛好錯過了好時候。”安東尼說。


    如果他們早一點去霍格沃茨,或許還能趕上向奇洛教授諮詢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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