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艱險,故而……”適才說了隻傾訴而已,請教之語,便說不出口了。


    “天子有天然的優勢,殿下欲不為人擺布,手中當有權,手中有權,便易為人所忌,繼位者若要取殿下性命,殿下若夠強,可與之抵抗,廢君另立,扶持新君。”衛秀淡淡道。


    聽她主動為她出主意,濮陽眼中一亮,待聽到後麵,便很是意動。前世她手中勢力並不比蕭德文弱,若非蕭德文突然發難,她來不及求援,鹿死誰手尤未可知。倘若她在一察覺蕭德文對她不滿之時便思廢立……


    濮陽很快便思索成功的可能性。


    “但殿下如何確信新君便甘為傀儡?”衛秀仍是淡淡的語氣,不徐不緩地說道,“屆時莫非再廢?再廢也可,然而,次後繼任之君,是否便能確保聽話了?最難測是人心。”


    濮陽一怔,確實如此,她猛然間感覺到一陣心慌,但她仍是強自鎮定,有一個答案越逼越近了,但那答案太過駭人聽聞,她有意躲避。


    深深吸了口氣,目光炯炯地逼視衛秀:“擇一幼子為新君,我親自教養。”


    “親自教養便可了?諸王皆聖上親子,殿下不是也瞧不上他們?何況,”衛秀笑意不明,似乎有一股如冬夜冷雨一般的淒冷在她唇畔漫開,然待濮陽細觀,卻又覺當是自己眼花,衛秀平靜地說道,“幼時所受之欺是不會忘卻的,待長大成人,總會一一討迴。”


    她不再與濮陽打啞謎了:“何必費心立新君,殿下何不取而代之!”


    第14章


    話已至此,再遮掩便沒什麽意思了。


    室中隨著衛秀那句話靜了下來,濮陽瞳孔收縮,倒吸了一口冷氣。哪怕已預感衛秀會說出這番話,然她當真挑破,於濮陽而言,仍不啻於驚雷。最初的震驚過去,濮陽仿佛能聽到自己說不出是緊張,還是驚恐的重重心跳。


    此言,何至於大逆不道,甚至顛覆了人倫,若讓旁人聽見,定是大驚失色。可是衛秀仍麵不改色,她坐在她的輪椅上,姿容端秀,見濮陽臉上忽明忽暗,尚在沉思,便示意侍女往茶盅裏斟了茶,以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將茶盅端起,慢慢飲了一口。


    “取而代之”這句話一出,就像為濮陽指明了另一條路,這不是一條康莊大道,一旦踏上便沒有迴轉的餘地,成了,便是問鼎九五,敗了,屍骨無存。


    濮陽望向衛秀,衛秀沉如山嶽,低首飲茶,仍是一派自在悠然。


    濮陽心跳仍舊劇烈,可是她發現,與適才緊張、害怕占多數不同,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從腳底升騰,帶著一股驚心動魄的寒意,刹那間便侵占了她的全身。


    頭腦像化作了一張白紙,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濮陽一雙雙眸亮的驚人,但很快,她就掩飾了下去,定了定心神,蹙眉道:“自古未聞有女主治世,這太過大膽了。”


    卻未明言拒絕。


    衛秀已將茶盅放迴幾上,縮迴手,寬大的衣袖自幾上掃過,風華內斂,沉穩自得,最終收於身前,紋絲不亂,她道:“無先例,那便自殿下始,殿下就做了這先河,又如何?”


    她說這句話時,麵上的神情,格外平靜,比她平日裏鎮定自持的模樣更為沉靜,靜到透著一股近乎殘酷的冷意。


    濮陽已有意動,但這是大事,她不會如此草率地便就著衛秀挑起的一腔野心便順勢答應。這是近乎篡位的事,皇帝再寵她,也不可能將皇位傳與她,於這一處,濮陽清醒得很。


    她反應極快,隨著衛秀幾句話就想到了深處,皇帝不會將皇位傳給她,她便隻能等新君即位,她不願篡父親的位,也不敢篡父親的位。


    隻有從新君身上下手。


    政權交接之際,朝野最易動蕩,若按上一世走向,她需得在蕭德文將心腹按插入朝前便占得先機,可趙王等人仍在,哪怕留在京中,也是不小的麻煩,一個不好,便是她和蕭德文鷸蚌相爭,讓趙王等人得了漁翁之利。


    先河哪是那麽好開的,她連借鑒都無處可尋。


    具體操作,也是處處受阻。濮陽在朝政中打滾了多年,並非少不更事之人,三言兩語打動不得她,縱使其實自己也是萬分心動,但理智總會壓製住衝動。


    短短數息,她便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倘若真要稱帝,當如何操作,最終,未果。


    她也沒灰心,這樣的大事,豈是三兩息間便可理清頭緒的。她不說答應,也不說反對,隻道:“此事,先生不可再提!”


    她語氣略顯不安,仿似帶著惴惴的惶恐,可那雙湛亮的雙眸卻鎮定得很。


    衛秀一笑,果不再提了,轉口說起她新釀的酒來:“殿下贈與大禮,秀無以為報,有一壇親釀美酒,望殿下不要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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