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著也悲憫起來,數萬漢人,皆是他治下之民,命喪屠刀之下,何其淒慘。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牽武是趙王的人,他剛動了晉王,朝中已有惶惶,扶植起荊王才勉強穩住,再動趙王,朝政難免動蕩。


    這點他不說,濮陽也想到了。


    果然有些事是無法因勢利導的。濮陽想起衛秀淡漠的麵龐,心下萬般無奈。


    “牽武此戰必敗,令周玘不必急著建功,待牽武敗走,再收攏潰軍。”衛秀身前有一幅輿圖,這幅輿圖,與皇帝宣德殿中所玄一樣精細,甚至還有部分軍防部署。


    嚴煥恭敬應下。


    衛秀抬手落在涼州疆域內,她指尖微頓,接著往東,劃出一條最捷徑的戰線。如羌戎能攻下涼州,胡騎經平陽、上黨,入孟津,三日便可直逼洛陽。


    衛秀的眼中燃起了一團火,她的指尖都在收緊,顫抖,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如果羌戎人數再多一些,便極有可能,就此在關內燒起戰火。


    腿上的痛意突然加劇,仿佛要直鑽進她的心髒,衛秀深吸了口氣,好不容易將那份狂熱與恨意壓下去。羌戎人數太少,朝廷根基深厚,殲滅禍亂不過是時間問題。她當好生利用這次機會,而非衝動圖進。


    “涼州有一老將名江統,在父親帳下百戰百勝,可惜……”如今朝中人人爭功,到了地方也是這習氣,老將軍身後無人,已被排擠出帳,無人問津已多年連登城樓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嚴煥知曉她想起從前的事了,有心安慰兩句,可他不善言辭,且此時說什麽都是徒添傷感,衛秀搖了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涼州要地,皇帝不會放心牽武一人,恐有後手。隻是如今的涼州早已不是多年前的涼州,皇帝怕是要失算了。令周玘盡可能收攏潰軍,按我錦囊所書行事。此一戰必成名,牽武敗得多狼狽,周玘之勝便有多舉世震驚。”


    她一麵說,一麵在輿圖上指點。嚴煥聽得專注,一丁一點都記了下來。


    羌戎遷入關內遲早要作亂,衛秀早有預料,不然也不會遣周玘幾人去那處投軍。待嚴煥退下,衛秀又在輿圖上看起來,羌戎聚居在哪幾處,若是此次之亂擴散,其他幾處見有利可圖,也隨之一同作亂,當如何應對為佳。


    匈奴入冬後遷徙去別處有水有草的地方過冬,來年春會再迴來,到時見關內大亂,怕不甘坐視,定會南下,撕下中原一大塊肉來。


    若是到那一步又該如何。


    宋齊兩國要是稍微像樣點,趁此機會北上伐魏,大魏再強盛,也要左支右絀。這絕好的機會,可惜了。


    衛秀歎息,看了看窗外日頭,冷酷的目光稍顯柔和,殿下應該要迴來了。


    濮陽沒有迴來,她一出宮便去了王丞相府。


    王丞相是她外祖,王皇後早逝,隻留下濮陽一位小公主,王氏上下對她格外疼愛照拂。她一到王府,王老夫人便迎了出來,口中喚“七娘”,如家中小郎君、小娘子一般對待。


    濮陽是來尋丞相的,見外祖母慈愛,也與她多談了幾句。到了某個年紀,婚嫁一事便成了繞不開的頭等大事,老人家拐彎抹角地問濮陽的意思,想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


    王老夫人十分慈藹,想七娘母親不在了,父親雖然疼愛她,有些事上也難免顧不得,她這外祖母便要多為她考慮,以免來日公主與駙馬夫妻不睦,耽誤了她的七娘一生。


    濮陽談論起親事一向是大大方方的,但此時王老夫人含蓄地說起駙馬人選,她腦海中竟浮現出先生的模樣來。


    “是,此事君父也提起,我隻說不急,還看緣分。”濮陽落落大方,但臉頰則恰到好處地微微泛紅,像個正當年紀的小公主。


    不論心中如何悚然,她麵上仍是妥帖。


    王老夫人連連頷首,深以為然:“說的不錯,是當緣分到了才好。”眼下帝室算穩了,陛下無需公主聯姻,七娘也好寬寬鬆鬆地擇一能與她相當的駙馬。


    王老夫人說罷和煦地笑起來,以手輕撫濮陽柔軟的發絲。


    濮陽卻愈發不安,先生出現在她的腦海中,無論如何,都驅不走。


    不多時,老丞相便來了,請公主書房議事。


    公主是外孫女不假,但也是君,不能怠慢。兼之此時已近傍晚,拜訪長輩當在清晨下拜帖,老丞相便知濮陽此來並非是來看望老夫人的,應當有要事相商。


    想到事涉趙王,濮陽若再強求換下牽武,難保陛下不會以為她涉入諸王之爭。但她也不能丟下不管,便想到了總領政務的丞相。


    外祖父掌吏治,對牽武了解,定會比她深。


    老丞相一聽她來意,便歎了口氣:“公主有眼力,可此事,老臣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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