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玩笑了一句。事成,便是蕭德文無用的時候,他無用,他身邊的人自然也留不得。那時若有正名,她便是功臣,若無正名,她便隨蕭德文或幽禁,或身殞。


    濮陽麵上一絲笑意也無,她突然想到,若是上一世,她不死,她與先生,會如何收場?這一世巧合太多,許多事皆隱隱有指向未來一些事的痕跡。譬如衛秀方才所言,便讓濮陽想到,前世先生選蕭德文,可有她的緣故在?


    按理,自然是沒有的,那時她們甚至連一麵都未見過,可聽衛秀言語,她便忍不住這般想起來。這些都已無解,但每發現一個巧合,衛秀在她心中的分量便會更重一分。上一世分明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人,可重來之後,再去迴想,竟發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先生似乎出於什麽緣由,將自己與她緊密深切地糾纏在一處。


    濮陽低眸笑道:“我在郡王府布置了不少人,蕭德文到底式微,以他之謹小慎微,有萬全之策前,怕是不會出頭,以免諸王嫉恨,如此倒便於我們行事。至於先生入郡王府,尚無這個必要,不過,若蕭德文來,先生倒是可以虛與委蛇。”


    要控製一人,便需顯得他信任,這倒是一個不錯的契機。


    她們又想到一處去了。衛秀笑道:“如此,我便可借為郡王出謀劃策來為殿下謀利。”


    濮陽也是一笑,眉宇間皆是了然與聰慧。


    說完此事,還有一件也是迫在眉睫,濮陽正色:“最遲不過月末,先生便得入宮一趟。”


    雖有她拖著,但拖不得太久,羌戎之事,關乎國政,更是拖延不得,陛下早一日見衛秀便早一日安心,濮陽若再應付,隻怕陛下便會直接下詔。


    衛秀早知會有這日,可當聽聞這日不遠,她的心在胸腔之中仍是抑製不住激動地重重一擊。她彎唇,顯出一抹寬和的笑意,眼中那泣血的恨被她深深地掩藏,便如這十八年來的每一日那般,藏到深處,不表露出一分。


    “我整日空閑,殿下但安排便是。”她含笑道,一麵說,一麵轉頭望向窗外,這個位置,正好可望見院門處。院中楊花紛飛,她曾見有人輕裳淺妝從中穿過,風采絕倫,光華絕代。


    第45章


    今日皇帝召見,濮陽伴衛秀入宮覲見,府外車駕已備,二人自衛秀的小院中出來,並肩而行。


    春日總免不了雨水纏綿。驟雨初歇,道兒上仍是濕的。


    府中景致絕佳,紅花為雨打落,凋零一地。墨綠茂密的葉如洗過一般,蒼翠欲滴,望過去,空中恍若彌漫著水霧。連唿吸起來,都帶了一股潮潮的味道。


    衛秀著玄衣,用玉簪,輪椅行得不疾不徐。濮陽亦不見急色,隻與她說些陛見禮節,與皇帝喜好。


    衛秀認真聽著,唇角含了絲笑意,看來十分愉悅。


    濮陽見此,也稍稍有了些許安心。


    車駕穩而快,不過大半個時辰,便入宮門。


    宮道上每隔小段,便立一羽林,羽林盔甲加身,身姿挺拔,手持長矛。又不時可遇整隊巡邏兵士,防衛甚嚴,極為肅穆,雖有人,而不聞一聲人語。


    尋常人光是見此,便已膽寒,衛秀未見驚憂之色,隻是不時地看一眼來往的羽林郎,眼中顯出一些思索來。


    凡新朝建立,經過戰亂,起先幾代,總會顯出蓬勃之態,待傳過數代,方顯暮氣。但魏不同,皇帝篡政,未經戰亂便得國,之前的周已傳四代,朝中之臣,大半是周臣,這座宮殿也曾是周宮,早已顯不出新朝氣象了。


    可如今親見,這座宮宇仍是莊嚴,軍容整肅,無一絲渙散,其中有中郎將的功勞,但更多,怕也是皇帝禦下之能。


    穿過皇城,入大內,便依稀可見內宦宮娥。往往是三五人並行,低首快步,不見拖延嬉笑,見公主輦車,便退至道旁,彎身候車駕過去,方再前行。


    禮儀一絲不錯,雖規行矩步,但麵容不見壓抑苦悶。


    衛秀隻見羽林與宮人,便知這座宮城防禦極嚴,若有一日洛陽城破,不說將士,就是這些宮人,怕都會自組成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


    上行下效,國君如何,已可窺見一斑。


    衛秀是知曉這位陛下,皇帝做得還算勤勉,也知他頗有些手段,此時震撼之餘,更令她生出深深的危機來。往後的行事,怕是得更嚴密一些。


    她轉頭望向濮陽。


    濮陽對她笑了一下,安慰道:“阿爹人很好,不會為難有識之士。”


    衛秀也笑了一下:“早有耳聞。”


    宣德殿近了。它恢弘大氣,如山一般,高高矗立。人在它前,如此渺小,忍不住便生出拜服膽怯之心。


    衛秀木然地看著,她的心跳得飛快,不是怕,不是驚,緊張似是有一些,但更多的是激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如舊+番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若花辭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若花辭樹並收藏春如舊+番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