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耐,與竇迴道:“你去與他說,《周書》便按朕返還與他的文稿編修,不許添一字!”


    陛下這是要那位仲大將軍從史書上絕跡啊!竇迴不敢疑問,更不敢耽擱,忙去辦了。


    被太史令一擾,皇帝再度心煩起來,對四下擺了擺手,不一會兒,殿中之人便都退下了。


    火盆還留在不遠處,本就是冬日裏取暖用的,裏麵炭火仍旺。才沒多久,不但文稿燒得一幹二淨,連灰燼都被火燒化了,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皇帝漠然的神情像是有些繃不住了一般,晦暗的眼中透出悔恨愧疚來。但這愧恨隻有片刻,很快皇帝便複他天子之威,不露喜怒。


    一將功成萬骨枯,總有人死,才能鑄就輝煌功業。


    陳年舊事,不必掛懷心上。


    皇帝如此想道,可雙目卻像不由他控製一般,又瞄了那火盆一眼。


    到底是人老了,難免就心軟起來。皇帝有些無奈,又喚了人來,換個火盆上來,將能使他不悅的事物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他想了一下,吩咐道:“召中書舍人來。”


    答應了七娘要賜婚的,今日不錯,正可頒詔。


    將這些陳年往事收拾幹淨還不夠,他還要取喜慶之事來掩蓋,來驅散最後一丁點的波動起伏。


    作者有話要說:衛秀上一世對公主的感情還比較懵懂,更多的是感化,覺得這個人的行為不能理解,於是多看了幾眼,然後被公主亮閃閃的人格魅力吸引,然後反思自己太偏狹。那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要改太難了,但她仍是嚐試著改變。


    要不是蕭德文那麽煩,她最後也不用報了仇還覺得生無可戀。都怪蕭德文。


    第74章


    一個朝代的末兩年,總是混亂黑暗。為斂權而行卑鄙之事,更是屢出不窮。


    新朝建立方二十載,不少老臣都是經過當年事的,故而皇帝也甚少去掩飾自己當年所為,不過是竭盡全力,尊崇禮法,治理國家,以示新朝之明朗,前朝之昏暗。


    然而,仲大將軍一事卻是個例外,皇帝極為厭惡有人提起當年那場亂事,每有大臣言中帶上大將軍舊事,皇帝必神色陰晦。在朝大臣哪個不是人精,時日一久便看出了些端倪,也刻意不去提了。漸漸的,當年的事竟像是被人全然忘卻了一般,如濮陽這樣的小輩,更是半點風聲都不曾聽聞過。


    太史令已是須發皆白之齡,自然也是知曉一些內情的。聽完竇迴傳話,他先是心驚,時過境遷,竟忘了這忌諱,隨即麵色發白,知曉這兩張文稿是要不迴了。


    其實,文稿又有什麽要緊,太史監內自留了底稿。太史令來此,不過是求一句皇帝準許罷了,可眼下,連皇帝的麵都沒見到。


    一部《周書》,修了近廿載,耗費心血無數,卻終是不能完整了。


    太史令神色頹喪,雙肩塌了下去,像是瞬息之間老了十歲,顫顫巍巍地轉身,竇迴也是於心不忍,上前扶了他一把。


    太史令看看竇迴,反握住他的手,像是突然來了勇氣,忍不住道:“煩請中涓迴稟聖上……”說到此,他又停了下來,神采再度寂滅,他搖了搖頭:“罷了。”


    史家不乏秉筆直書,剛正不阿之輩,亦不缺屈節媚上,阿諛奉承之徒。太史令自以做不到後者那般曲辭諂媚,可他有家小,也確實不敢如前者那樣置生死於度外,隻能在中間,搖擺不定地活著。


    多說無益,他擺了擺手,示意竇迴不必再扶,慢慢地一步步走遠了。


    竇迴麵容平靜,待到看不到太史令身影了,方一甩袖,又轉迴殿內。


    殿中皇帝正單手抵著額角,閉著眼,似是小憩,距他七八步之遙的牆邊,中書舍人正在擬賜婚的詔書。


    竇迴放輕了腳步,迴到皇帝身後站好。


    過得一盞茶的功夫,詔書擬好了。中書舍人雙手呈了上來,皇帝睜開眼,揮了下手,令他念來。聽過一遍,見並無差錯,便道:“頒下去吧。”


    底下奉上玉璽來,加了璽,舍人便捧著詔書,出宮頒詔去了。


    中書舍人一走,皇帝又坐直了身子,他目光一轉,瞄到竇迴在身後,像是才發現他迴來了一般,問道:“太史令迴去了?”


    竇迴忙躬身迴道:“迴去了,太史已領會陛下聖意。”


    “嗯。”皇帝隨意應了一聲。


    按說,這事算是結了,早就拋在身後的事,皇帝已有許多日子沒有去想了,這迴也是修史時看到,才使他不快了這許久。


    皇帝又合上了眼,讓自己去想賜婚之後的事。婚禮該預備起來了,還有他多年來替七娘攢下的嫁妝,也該派人去清點。衛秀那裏是要另辟府邸,還是搬迴衛府,都需有個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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