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是濮陽少年時的居所,現在看來,也有她的風格在。擺設簡潔,卻件件精致,皆出於名家之手。


    衛秀環顧一周,歎了口氣,閉上眼睡去。


    本以為如此滿腹心事,她是睡不安穩的,不料才一合眼,就入睡夢之中。等她醒來,已是日色遲暮。宮人備好了晚膳,依次送了進來。


    大約是怕她聽不到消息擔心,濮陽留了秦坤在這裏,不必衛秀發問,秦坤便將外頭的進展都說了出來。


    事到如今,濮陽也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了。趙王等人一入宮就被羽林拿下,關入天牢。三人不服叫冤,派去府上抄家的人從三家都搜出了僭越之物,甚至與幕僚往來書信,其中不乏逆亂之語。


    “便沒有人為三王叫屈?”衛秀問道。


    秦坤迴道:“有,可有了證物,他們也不好說什麽。”這些都是他們幾個以前還在謀算皇位的時候留下的,但濮陽說這是附逆晉王的證物,大臣們也不敢說什麽,眼下京中已是公主一人獨大的局麵。


    “鄭王殿下為三王求了情,殿下答應了。”秦坤又道。


    晉王篡逆,廢為庶人,依庶人禮下葬,王妃及子女皆同罪,一並處死。趙王、代王、荊王附逆,廢為庶人,流放邊疆,永不寬赦。


    至於其他同流合汙的官員,交由刑部、大理寺追查,王丞相主理。


    衛秀饒有興致道:“新君呢?”


    秦坤笑了笑:“先帝還剩下兩位殿下。漢王緣與滕王綻,兩位殿下兩個時辰前一起上表,請求出京,以示無心大位。”這兩位皇子還小,沒有子嗣。而前麵幾位都是罪人,皇孫們也從父罪貶為庶人。


    先帝一脈中,已無男嗣可繼承皇位。宗親之中也無出色人物能與濮陽抗衡。


    “王丞相上表,奏請殿下即位。”秦坤一件件說來。


    衛秀聽著,並不打斷。


    “朝中過半數大臣附議,懇請殿下入承大位。還有一些稱從未有女帝,不願下拜。”


    “兩邊大臣就在殿上引經據典地辯了起來,眼下應當還沒散。”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女子稱帝,總會受一些阻撓。衛秀見秦坤神態泰然,便知朝上雖有爭論,但也不那麽難應付。


    國君不可久缺,至多明日,就會有一個結果。


    衛秀猜想明日能出結果,還是保守了,當夜,宣德殿中就定下了新君。


    濮陽迴到含光殿時,已將近三更,衛秀還醒著,等她迴來。她臉上有喜悅的神色,卻不那麽明顯,倒是跟在她身後的宮人看上去比她更高興。


    衛秀見此,沒有立即發問,待濮陽洗漱之後,吹滅了蠟燭,方問道:“登基大典定在幾時?”


    “明日。”濮陽迴道,說完,她不再是外人麵前端方穩重的模樣,嘴角顯出歡喜的笑影來。


    “都讓步了?”


    “是,形勢比人強,他們不得不退讓。”濮陽側過身,對著衛秀,興致勃勃的,“晉王篡位一案還未審結,三王又牽涉其中,拜他們相爭多年所賜,朝中與他們毫無牽涉的大臣少之又少,為不被掃入逆案中去,隻好讓步,尊我為帝了。”


    濮陽顯出些得意的神采來。衛秀看著好笑,摸了摸她的頭發,濮陽靠到她肩上,輕聲道:“真如夢幻一般。”


    “是啊。”總算是如願了。衛秀也覺得不易。明日就可登基,大局已無礙,殿下也不再需要她了。衛秀打算好了,明日就將實情全部托出,“明日登基大典之後,我有一事要說與殿下……”


    她一麵說,一麵轉頭,隻見濮陽已靠著她酣然入睡。


    一日勞累,先是入宮,又與晉王應對,接著再與大臣周旋大半日,直到定下大位。她確實累了。


    衛秀先是怔了一下,而後無奈一笑,將濮陽的頭發撥到一邊,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滿是珍視。


    濮陽睡得並不安穩,她做了一夢。


    夢中是戰火四起的皇宮,宮人們背著包袱四處逃難。宮中遍地屍首,有些倒在血泊中,有些被火燒得焦黑,有些是身在高位的大臣,有些是卑微的宦官。殿宇都塌了,粗壯莊嚴的柱子橫在地上,錦羅蒙塵,金瓦破碎,已是窮途末路。


    衛秀從宮門進來,她身後有許多將士。一行人直往宣德殿。


    濮陽突然意識到,這是前世的情景,是阿秀攻入京師後,在她自刎前的那一段。


    像上一迴夢見衛秀城頭自刎那般,此次的情形也甚為清晰。她可以看到阿秀緊簇的眉頭,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飾的戾氣。


    宣德殿外也滿地屍殍,衛秀就像沒有看見一般,漠然地往裏去。


    蕭德文在殿中,他身著袞冕,甚為莊重,可惜卻是被人按在地上,毫無動彈之力。聽到輪椅軋過地磚的聲音,蕭德文連忙開口求饒:“衛卿,饒朕一命,皇位給你,洛陽給你,統統給你,隻要饒朕一命,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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