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的臉依舊很臭,片場依舊嘈雜,今天和昨天沒有什麽區別。但監視器上始終放著一個飯盒,用軍大衣包著。隔段時間,有生活助理去熱一熱,再抱迴來。


    沒有鍾奕,這個世界依然在轉。曹文忙得沒有時間想他,可是一旦想,身體裏就冷不丁地透出一絲涼氣。冷絲絲的,紮人心。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曹文迴頭看看飯盒,忙一會,再迴頭看看。燈光打在他冷峻的臉上,眼睛下麵留下一塊陰影。隨後這塊陰影越來越大,半張臉都幾乎隱沒到黑暗裏去。大約是男人垂下目光,臉色不佳的緣故。


    車上的鍾奕慢慢清醒了一些,但很執著,指揮著薛迴到他和曹文之前的家裏去。那個荒野裏的cbd公寓他還想著。大半夜的,薛迴拿他沒辦法,隻能先送迴劇組。騙他在往家裏趕呢,鍾奕很鎮靜,發著呆望著外麵倏忽而過的光影。車頂的光怯怯地籠出一個世界,兩人在幽暗的空間裏頗為尷尬。


    薛迴問:“你在想什麽?”


    鍾奕低頭道:“我在想,我是利用了你。”


    薛迴笑:“怎麽這麽想?”


    “我利用你躲開他,我利用你讓他吃醋,我利用你逃避現實,讓自己心理平衡,不那麽難過一點。”


    其實他也是很無恥的人,和曹文、方堯沒什麽兩樣,他也是利用別人保護自己,自私自利的人而已。這世界誰也別想摘幹淨,他一無所有,糟糕透頂,現在連人格都沒法保證了。他在薛迴這樣的人麵前抬不起頭。


    “我很痛苦。”


    醉生夢死痛苦,清醒的時候也痛苦。也許曹文根本就不愛他,始終也愛不了他,也許是。他沒有辦法。


    鍾奕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頭。


    薛迴握住他的一隻手,一反常態的認真:“我願意被你利用。”


    鍾奕疑惑地愣在那裏。


    “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鍾奕求救地望著薛迴:“薛哥……”


    薛迴笑道:“好了,不難為你。還難受嗎?想不想吐?”


    鍾奕搖頭,他現在不想吐,隻是情緒低落。


    “你們是怎麽在一起的?”


    鍾奕抬頭看他。


    “不想說可以不說。”


    鍾奕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夏天:“那時候,他還不是現在這樣忙……”


    那時候和曹文在一起是熱烈的、激情的,充滿快樂。那時候他們有過一段最好的時光。


    “那時候戲一結束就出去玩,隨便找個地方,歐洲、日本或者海島,睡到自然醒,就在樓下咖啡廳裏吃個下午茶,看看人,看看街景。他喜歡到處拍東西,街頭的表演、廣場上的鴿子,還有那邊的建築,他都做成了小視頻。到了晚上,我們就在酒吧裏聽歌,有時候他會自己上去唱,他唱歌,愛跑調,還唱那種老得沒人聽的歌,像鄧麗君啊、張雨生、齊秦,唱完大家都笑,真是丟國人的臉了——”


    鍾奕笑著,目光灼灼看向薛迴,就像小粉絲安利自己偶像那樣興致勃勃的心情。


    然後忽然感覺氣氛就這樣冷下來。


    薛迴道:“你隻有在提起他的時候才會有話說。”


    這正是痛苦又悲涼的地方。


    “你隻有在提起他的時候才會是這種表情。”


    是的,他愛他,愛到不自知。


    鍾奕痛苦地咬住嘴唇。


    在山上可以看到很美的月亮,月亮也比在城市中看得格外大。月上中天的時候,大家都很疲憊了。曹文盯著監視器,還在檢查每個鏡頭的細節。張博有些不敢靠近,一整夜都沒有鍾奕的消息,而他沒有請假、沒有打招唿,甚至明早還有他的戲,他就這樣曠工了。而曹文的反應卻很正常,沒有發飆,也沒有說再找人,還是如常的拍戲,如常的工作。而張博卻一點都不想靠近,最近還是躲著這兩人吧。


    淩晨四點的時候,大夥收工。張博搬著器械轉移,臨走看到曹文還杵在監視器前。方堯最近忙得很,也不在他旁邊了。遠遠看去,老家夥也實在可憐。他過去問了聲:“您還不迴去呀?”


    曹文嫌棄地擺擺手:“你們走,你們走。”


    “要不,我給你備點早飯?”他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


    “不用。”


    張博還想再說,曹文作勢又要一腳踹過去,張博趕緊溜了。


    四點的山裏還是黑黝黝的一片,周圍的人漸漸走得差不多,原先他們還在一個虛構的時空一起笑,一起哭,此刻便隻剩他一個人坐在廢墟上了。曹文抽著煙看監視器,裏麵不斷迴放著鍾奕那天早上的模樣。風吹過來,他趴在窗上,無知無覺地啃著一隻蘋果。鏡頭從背後搖過去,是那樣一副寧靜優美的畫麵。畫外青山綠水,早霞漫天,毛絨絨的陽光舔吻著他的臉頰。他是真的愛這個人啊,真的愛他。前一天他還愛得不忍靠近,不想破壞他的美,而隻是遠遠地欣賞著他、愛惜著他,今天他就恨不得想打死那個跪舔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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