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房間一下子更擁擠,伸手伸腿都能碰壁,兩兄弟索性坐在地上。


    “你聽說了吧?那個授勳。”沈漢問。


    沈霄停頓片刻,作為衛將軍的侍衛長官他當然一發生就得到消息,這也是他今晚迴家的原因。


    沈霄冷峻的表情軟化,“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請衛將軍——”


    “不用。”沈漢笑,“這個職位是我自己要的,他說清楚了沒人幫我。我也不想要人插手。”


    兩人沉默地背靠床沿坐在地上,沈霄從口袋裏掏出扁長錫瓶裝的酒搖搖,“要嗎?”


    平常就算了,但是現在,沈漢接過瓶子,辛辣的酒精衝進咽喉,“感覺不錯。”


    沈霄喜歡烈酒,他哥哥喜歡酷烈的東西,烈酒,烈馬,感情上也酷烈決絕。沈漢冷酷地評價自己,有時候拖泥帶水,感情用事,所以加倍向往沈霄的酷烈決絕。


    酒精進入血液就像柴油倒入機器,帶來一陣放鬆的暈眩。一些原本不能出口的話有了酒精也可以脫出牙關,沈漢像想起一個笑話,“哥,我變得敏感了,今天聽到一個人讚美我一點也不像奴隸出身,我……憤怒又受傷。”


    第二十八章


    沈漢迷惑,“為什麽我是我們家最在乎‘奴隸出身’這件事的人?”


    “你有理由是。”沈霄的聲音依舊鋒利得像刀,但酒精的澀味滲了出來,“帝國那些雜種居然敢汙蔑你盜竊。你有理由不願再迴想那些日子。”


    “男爵夫人還沒來得及叫人拷問我或者把我賣掉,就找迴了她的耳環。他們隻把我關了兩天不給飯吃而已。”


    沈霄冷哼,“再在這件事上客觀替他們說話,我會揍你。”


    沈漢不由一笑,七歲的小孩可以威脅六歲的小孩,但是他們都三十歲了,沈霄的優勢蕩然無存。沈漢很識相地沒說誰揍誰還不知道呢,密布花紋的銀色酒瓶又被塞到他手裏。


    “……我很高興你感到痛苦。”酒才入口,就聽見沈霄說。


    沈漢瞥他,“那我們真要打一架了。”


    下一秒就被沈霄摟住,他早就不習慣像小男孩一樣和哥哥依偎在一起,沈霄的動作也有些生硬。


    “我的弟弟太聰明,我們的生活開端就太艱難,所以他學會把自己包在繭裏。他展示在人前的進退自如圓滑世故就是他的繭,我很心痛,他的聰明才智把他和他周圍的人隔絕開來。”


    沈漢像被揭了一層皮,笑容愣住,臉上表情空白,隻有他哥會不近人情地把他這層外皮血淋淋地撕下來,他在那一刹那被迫麵對自己。


    還是二十多年前,狹小房間的黑暗裏,一個抱著膝蓋畏懼得渾身顫抖的小孩。


    如果他在夢裏不慎推開這扇門,看見從前的自己,頭皮發麻隻想拔腿就跑。太狼狽的過往,人人都想逃開。


    他全身僵硬,陷在那件事裏,不想想起卻在沈霄灼灼逼視的目光下必須想起。沈漢突然又笑了一下,籲氣靠著床沿,麵向天花板,“哥,但是我早就不知道該怎麽用真麵目和人相處了。”


    “那些話從一個你在乎的人嘴裏說出來才會讓你憤怒受傷,否則都是放屁。”沈霄臉上還是那種被血淬煉過無數次的震懾人的神色,摟著弟弟簡短地說。


    我在乎小天鵝?我當然在乎,但有那麽在乎?


    沈漢反手摟住沈霄,成年的兩兄弟肩膀靠著肩膀,一個不慎把酒瓶碰翻,沈漢眼疾手快抓住,酒液也灑了出來,味道立刻彌漫在房裏。


    “媽該知道我們在這喝酒了。”沈漢像被抓了個現行,卻還放鬆躺下。


    沈霄也向門口瞟去。


    他們媽媽敲了敲門,得到迴應,門開了,顯出一張同樣疲憊的中年女人的臉,鼻梁兩端還留有清晰的眼鏡腳架印。


    沈麗手上端著咖啡杯擠進來,杯子空了一半,看一眼兩個兒子,歎口氣,“分我一點。”


    沈霄抓著酒瓶,烈酒咕嚕咕嚕倒進咖啡裏。她搖晃兩下,也握著白瓷杯坐在地上。


    “是您的案子不順利?”沈漢問。


    她想起這一路多麽艱難走來,露出一個複雜的笑,“我是個律師。”


    她臉上是迴憶的神色,“二十五歲帶你們逃到聯邦,打工存錢,三十三歲考進法學院,三十六歲完成學業,通過司法考試,進入法庭實習,成為地區法庭年紀最大的新人,然後成為首席公設辯護人。我總說,‘三十三開始還不晚’‘三十六開始還不晚’,人生裏任何一天開始都不晚。但開始做法律援助,尤其是成為首席公設辯護人以後,越來越多次,我覺得有些事我開始做的時候就已經晚了。我開始為一些人尋求公正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媽,您已經做得夠多。”還是沈漢說,他握住她的手,“您敗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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