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年前敗訴了。”沈麗顯然有良好的記憶力,“當事人承擔不起律師費,所以作為公設辯護人,我被指派為他的辯護律師。當事人拒絕接受認罪協議,說他沒有殺人,堅持要上法庭,結果在缺乏關鍵性證據的情況下被陪審團定罪。過失殺人,二十年刑期。就在昨天,一個剛被捕的殺人犯供認罪行,有一項完全符合八年前當事人的案件。根據供認甚至找到了當時受害者的手表……”


    她另一隻手用力按著眉心,“一個無辜的人被誤判,入獄八年。他會被立刻釋放,我也會為他申請聯邦賠償,但已經晚了。我今天白天去了一趟新都監獄,他在刑期內……被傳染上不可治愈的疾病。”


    很有可能是因為被強奸而傳染,沈漢和沈霄都沉默。沈麗語氣裏帶著苦澀的自責,“如果我當年能多替他做一個血液飛濺軌跡分析,也許就能證明他的無辜。”


    “……公設辯護辦公室全靠政府撥款,您就是不要工資,也沒錢替所有當事人請專家做測試。”沈霄一針見血。


    沈麗也隻能笑歎,把手上混酒的咖啡喝完,又抖擻精神站起來,“所以我隻允許自己想這件事五分鍾,我手上現在就有二十個案子,明天還要九個案子要開庭。你們明天要迴去,不管有什麽事,迴家了今晚都早點睡,好好睡。”


    沈麗十年如一日睡五個小時起床,光線模糊能看清天花板。她深唿吸,爬起床,套上毛衣,端起咖啡杯推開木門,客廳整齊得讓她驚訝,沈漢抱起一遝書迴頭。


    “沈霄兩個小時前有事迴軍部了,我睡不著,收拾了一下你的書。”


    這個對家務事心不在焉的中年女人就像猛一下被通了電,情急得每根頭發都扯起,如臨大敵地搶到書架前,“你不會……”


    沈漢給她按肩膀,手掌用力按壓著低頭太久緊繃的肌肉,“媽,沒弄亂您的書。按法係分大類,部門法分小類,同一類裏按您翻書的頻率擺放,翻得最多的放在桌上,新買的擺在櫃子上,舊書又翻得少的收在抽屜裏。”


    他一邊說,沈麗一邊放鬆,總算把那口氣喘平,反過去拍拍兒子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謝謝。”


    這是他的媽媽,不介意自己穿小碼還是大碼套裝,不介意自己的皮膚能如二十歲還是已經像五十歲。追逐著她的事業,她的理想。沈漢一笑,拎起外套,開門時還迴頭囑咐,“媽,冰箱裏有沈霄留的三明治,吃了早餐再出庭。”


    “要是在九號基地工作壓力太大,撐不下去就退役迴家吧。”


    在關門前的一刹那,沈漢聽見他媽媽輕快卻堅決的聲音。即將關上的門停住,已經高大得要低頭才能出門框的男人也愣住。


    沈麗穿著舊毛衣,頭發亂糟糟地朝自己的小兒子微笑,“你從來沒想過當個軍人,去軍校是為了你哥。我的兒子已經為聯邦盡職盡責過了,有權按自己的心意生活。雖然我沒存下什麽錢,但是我的工資還能養你一陣子,所以哪怕你沒存錢也好,沒有津貼也好,要是你的工作讓你太痛苦,就迴家,我們總能找到你下一步想做的事。”


    沈漢要感謝天色晦暗,他很多年沒這麽鼻酸眼熱。他下意識問,“您不認為我的逃避是一種軟弱?”


    “……我們一家人的經曆讓家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沈麗一開始難以啟齒,逐漸恢複一貫的堅強,“我……這些年都無法和任何一個男人建立親密關係,你哥厭惡玩弄權力和政治手段的人,你有想迴避的事又怎麽樣?我們是人,經曆過磨難和挫折,當然各自有各自的軟弱和恐懼。這很讓人覺得羞恥,卻正好是最不該羞恥的。”


    “媽。”沈漢叫了一聲,太多感情混在心頭,再說不出多餘的話。


    這對母子在淩晨時分,半明半暗的天光下,隔著打開的門相對笑了起來。


    第二十九章


    天亮時,沈漢走進蘋芩館旁的一間酒吧。


    蘋芩館離桂冠宮不遠,原本是帝國皇帝派遣到殖民地的總督的官邸。建築和裝潢都是完全帝國式的豪奢,更坐擁大片園林。宣告獨立後,作為帝國象征的總督官邸自然不適合被改成總統官邸,當時的楊總統秉承“物盡其用”的宗旨,把整個總督邸連建築帶建築下的土地裝上飛艦,掘地三尺移到新都,改成接待外賓的外交場所,帝國使團一行就下榻此處。


    沈漢坐在胡桃木色的木質吧台邊喝了一上午的酒,酒保不需吩咐就遞給他無酒精的酒水,到午後兩點,一個男人一手脫帽子一手推開酒吧大門,急匆匆走來,僵硬地在沈漢身邊坐下。


    “你想知道什麽?”這個男人在蘋芩館工作,出於緊張,聲音壓得極低,“有人說給你消息不會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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