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五府海內,似有驚濤起。


    當然隻是幻覺。


    這神秘的聲音抑揚頓挫,富於情感,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味道。仿佛能夠將人的心湖嘯動,激起驚濤駭浪,狂潮滾滾。


    問世間,誰人不求自由?


    誰人甘在藩籬?


    誰願意寄人籬下,低眉順眼地生活?


    小白雲願意。


    每天吃吃喝喝唱唱小曲曬曬太陽,有什麽不好?


    那神秘的聲音說什麽“交換人生”,這四個字簡直驚悚。


    一想到仙主大人經曆過的那些痛苦,感受過的那些絕望,白雲童子就禁不住頭皮發麻,脊背生寒。


    旁人或許隻瞧得到薑仙主的風光,說什麽天驕絕世。他作為仙宮童子,與新的雲頂仙宮伴生的存在,看到的、聽到的太多。


    哪有什麽無盡光榮。


    明明是無盡的被追殺,無盡的挨打……


    “你不用害怕,有我在,他無法再傷害你。”


    白雲童子驚嚇的表情顯然被誤會了。


    那神秘的聲音寬慰道:“你生來自由。”


    白雲童子回過神來,問道:“什麽樣的自由?”


    那聲音恍惚一時從天外傳來,變得浩大而威嚴:“主宰自己命運的自由!”


    “主宰自己的命運……”白雲童子呢喃著,又道:“你是誰?”


    “我已說過了,我是誰並不重要。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你想成為誰?”


    “可是。”白雲童子仰頭望天:“如果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我又怎麽可以相信,你能夠幫到我呢?”


    這話實在是有道理的。


    那神秘的聲音靜止一陣,忽道:“你且抬眼看!”


    ……


    ……


    北極天櫃山,滿山堆雪。


    氣溫極低,嗬氣成霜,隨手凝出一團水,還離手未遠,便已凝冰,落在地上,直接鑽進雪堆裏。


    各種奇花異草,卻依然開得燦爛。


    山海煉獄裏各種極端環境都適應過,薑望和左光殊倒是沒有任何不適。


    月天奴傀儡之身,更是絲毫不受影響。


    此時入山已經有了一段時間,那繞山的河流,奔流之聲已經拋在身後了。


    掛山的瀑布,像是一道垂簾。回頭倒是還能看到,但是在樹隙之間,已越來越隱約。


    進山的三人貼地而走,呈“品”字形前進。


    各自負責一個區域的觀察。


    說是“走”,其實都未踩在雪上。


    左光殊華服飄飄,每一步落下,都有水霧蒸騰托足。俊臉受霜而微紅,眼神卻堅定,如似畫中人。


    那水霧在托著他前行的同時,也在不停地反饋著“水”的情報。


    花、石、樹、草,凡有水流處,必有“回響”。


    薑望則從容漫步,如行雲端,瀟灑極了。耳中聽聲,眼中察景,在不斷的前行中,身體也本能地做著調整,確保在任何時候、任何環境下,都能最快地做出戰鬥反應。


    他瀟灑姿態中蘊含的恐怖殺力,不難被人察覺。


    月天奴與他們都不同。她直接離地而飛的,離雪三寸,速度恒定,且毫無波瀾。麵上的確看不到表情,但很少有什麽信息,能夠逃過她的捕捉。


    三個人之間的站位也是在不斷微調的,基本上在任何一個時刻,三人彼此間的距離都相等。


    灰袍,青衣,藍色華服,流動在霜白的高山上,有一種十分協調的美感。


    若有丹青妙筆,這赴雪登山的一幕當為名畫。


    而這樣的一幅畫,就出現在雲頂仙宮裏,漂浮在白雲童子的眼前。


    白雲童子實在有些理解不能。


    你讓我看什麽?看你繪畫?


    畫得好你就厲害了嗎?那伍陵還寫得一筆好字,或華麗秀美或鐵畫銀鉤呢,還不是被我家仙主一口氣吹死?


    “畫得確實挺好的啊,那個……”白雲童子開口道。


    刺啦~


    便是這樣一聲響。


    這幅畫卷就在他麵前,整個的撕開,撕成了兩半。


    而在身外,在真實的山海境北極天櫃山。


    哢哢哢!


    整座龐然的北極天櫃山,忽然傳來巨響,巨大的裂隙,從山頂開始蔓延,迅速延展到山腳。


    整座北極天櫃山,山海異獸誌裏的傳說之山,就此裂開了!


    綿延數十裏的大山,就在薑望三人的麵前,幹脆地裂開,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長刀,剖成了兩半。但兩半都未墜落,仍然遵循著某種規則,懸浮在高穹。


    大量的積雪滑落下來,如碎玉流瓊,一時奔騰,飄在空中,紛紛揚揚。


    那繞山的河流則是被拉長了,仍然奔湧未歇。


    薑望等人在山的這一邊,望著那一邊,一時都愕然。


    兩山之間形成了巨大的峽穀,人在此間,俯眺碧海,仰視雲煙,還有紛紛雪落。


    隻是美則美矣,登山的三人,卻全都沒有欣賞的心情。


    在這山崩地裂的過程中,薑望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外來力量的影響。像是此山自然的變化,如同山體本有的運動。


    可浮山怎麽會開裂?


    又為什麽會這麽巧,剛好在他們上山後才裂開?


    ……


    ……


    雲頂仙宮裏。


    白雲童子注視著薑仙主身外的這一幕,一時目瞪口呆。


    而漂浮在他身前的那張畫卷,則是無聲消失了。


    “看到了麽?”那神秘的聲音道:“這就是我的力量。就算是你的仙主,在我麵前,也隻是螻蟻般的存在。我要幫你,實在是太簡單。”


    “那你趕緊幫吧。”白雲童子一下子激動起來:“先幫我把這座仙宮修複完整,再給我製造一副能行走於現世的仙軀,傳給我無敵的力量,好叫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沒人敢罵我!”


    “……”神秘的聲音道:“自強者方得天助之。世上豈有不勞而獲的事情?我給了你強大的力量,若你沒有匹配力量的心性,那無異於是製造一場悲劇,是害你而非幫你。”


    “什麽意思啊?”白雲童子愣道:“你還幫不幫我了?”


    神秘的聲音道:“你的自由,也需要你自己的努力。我這麽說,你懂嗎?”


    “需要我幹點什麽?”白雲童子很直接地道:“先說好,我先天老胃病,吃不了苦。”


    神秘的聲音一定很想掐死這個小胖墩,但畢竟沒有。


    隻回應道:“無須吃苦。”


    “而且我很膽小,什麽都怕,最怕的是疼。”


    “也不疼。”


    白雲童子鬆了一口氣:“那你想要怎麽幫我?”


    神秘的聲音道:“放開自己,受我神印。用這座仙宮的力量,接引我進來,我親自幫你打破桎梏……”


    “我不會啊。”白雲童子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無辜的樣子。


    “……哪裏不會?”


    “怎麽放開自己?”


    神秘的聲音極有耐心:“就是不要胡思亂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打開心防。”


    “我越想不亂想,就越亂想。”


    “……這樣,你到時候在心裏數羊,專心地數。其它事情交給我。”


    “哦……那怎麽用仙宮的力量接引你?”


    “你是不知道怎麽控製仙宮的力量。還是不知道怎麽接引?”


    “這座仙宮壓根就沒有力量,我也不知道怎麽接引。”


    神秘的聲音這回沉默了很久。


    白雲童子隱隱聽到什麽豬玀之類的詞語,但很飄渺,聽不真切。


    “你好?你還在嗎?”白雲童子很有禮貌地發問。


    “我在。”神秘的聲音歎道:“我在想怎麽更好地幫助你,可憐的小娃娃,你被禁錮了太久,導致你的能力和腦子都不健全……”


    白雲童子:……


    他強忍著拔出流雲小劍的衝動,一臉天真地問道:“你還沒說呢,我怎麽用仙宮的力量接引你?”


    神秘的聲音道:“我先傳你一套禁製,你好好修習,應該可以幫助你掌握這座仙宮的力量。到時候我傳來力量,你隻需要配合就行。”


    “你現在不就是在仙宮裏跟我說話嗎?來都來了。為什麽還要我再接引?我是說……我可能學東西有點慢……”


    “我是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與你交談,我不在仙宮裏。”


    “你不在這裏,那是怎麽跟我說話的?”


    “我的偉大之處,是你不能想象的。所以,認真地學習,我會帶你找到光明的未來。”神秘的聲音顯然耐心已經不足了,隨便敷衍了一句,便道:“記下這段咒文……”


    幾十個字的咒文,白雲童子磕磕絆絆地背了二十來遍,背得那神秘的聲音都麻木了,終於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


    他白白胖胖的小臉上,儼然已經掛上了信心,表現得也很積極:“咱們什麽時候動手?依我看,擇日不如撞日……”


    神秘的聲音忙道:“孩子,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要有耐心。等到時機來臨,我會再來……提醒你。”


    “時機?什麽時機?”


    “時機來時,你自然知曉。”


    而後便散去,再無回應。


    ……


    ……


    “你們覺得,這座山忽然裂開,是因為什麽?”站在高空峽穀的這一邊,薑望皺眉問道。


    “察覺不到外力的痕跡。”左光殊說。


    “斷開的是某種規則,山體不過是規則斷裂的體現。”沉吟了很久之後,月天奴說道:“我也無法確定,它是自然地斷開,還是被誰所掌控。如果是後者,那力量已非我們能抗拒。”


    “你說得對。”薑望道:“既然擔心也沒有用,那就別擔心了。”


    月天奴心想,我可沒有這麽說……不過這麽說也對。


    薑望又問道:“這麽大的動靜,此山山神何在?九鳳為什麽沒有出現?而且,太安靜了。我們一路走來都沒有聲音,現在這座山都裂開了,也還是沒有什麽聲音。”


    山神的憤怒,山上生靈的痛苦、恐懼,全都沒有。


    這座山雖然有花有草有樹,但好像是一座死山。


    反倒不如寸草不生的章莪山那樣有生機。


    “是啊。”月天奴亦道:“安靜得過頭了。”


    左光殊手裏攥著一個銀色的圓筒,裏麵裝著專門為異獸九鳳所準備的東西。聞言亦道:“的確很不對勁……北極天櫃山上有兩尊山神,一為強良,一為九鳳。咱們自冰瀑旁入山,進入到的,是九鳳的勢力範圍。九鳳極愛歌唱,通常不會太安靜。”


    北極天櫃山上的積雪很深,一路走來,最淺的地方都有三尺多。


    雪上除了斷枝落葉,沒有任何痕跡。


    三個人影灑在這一眼看不到頭的雪山上,連個泥點都算不上。


    現在在這山體斷裂的截麵的確也找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有沒有可能是出遠門了?”薑望隨口活躍一下氣氛:“走親戚什麽的。”


    “這些受封之神,一般不太會離開……勢力範圍。”左光殊脫口而出的山海境‘常識’,越說越沒底氣。


    因為進山海境以來,已經看到太多到處亂跑的異獸。


    一開始他還通過蠃魚、黃貝的行蹤,來判斷大致的方位,後來又見到夔牛發狂奔走,禍鬥大軍呼嘯,壓根沒法判斷了。


    “我們很可能是在浪費時間。”月天奴說。


    鑒於山海境異獸多次身體力行的深刻教訓,上山以來他們都非常謹慎,探索的效率很低,一直等到山體忽然裂開,也都沒有任何發現。


    薑望回望白雪霜樹,直接一抬手。


    啾啾啾!


    一長溜火紅色的焰雀疾飛而出,嘰嘰喳喳地躥向雪山各處。


    同時開啟了聲聞仙態,來聽萬聲。


    一陣之後,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跟九鳳有關的聲音,甚至沒有聽到活物的聲音。”


    月天奴亦雙掌合十,輕聲禪誦,一道金光波紋,自她合掌之處迅速擴張開來,向四麵八方鋪去。


    包括身後的半山,和對麵已經斷開的半山。


    金光無聲無息,蔓延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視野裏。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月天奴才鬆開合掌,慢慢說道:“九鳳和強良都不在,也沒有任何其它生靈存在。如果它們沒有故意隱藏的話……基本就是如此。”


    “光殊,北極天櫃山確實有九鳳存在嗎?”薑望問道。


    左光殊道:“確實存在。山海異獸誌有詳細的記載,以前也有人在山海境裏見過九鳳。這個目標是我反複琢磨後的選擇,不可能連這都無法確認就進來。”


    “一定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變化,涉及整個山海境的變化……已經發生了。”薑望喃喃語道。


    三個人心頭都籠上了一層陰影。


    誰把北極天櫃山變成死山?


    以山海境這些異獸表現出來的強大。


    誰能同時將強良和九鳳都不留痕跡地抹去?


    夔牛激雷萬裏,禍鬥吞吐火山。


    蠃魚過境,大水伴生。畢方雖死,山有焦骨。


    這北極天櫃山上,卻什麽也沒留下……


    隻有茫茫的雪。


    幹幹淨淨。


    薑望莫名地想起了在章莪之山看到的那句話——


    “永駐此宅,天授神名!”


    此宅無駐呢?


    神名又何在?


    ……


    ……


    ……


    ……


    (薑安安的生日活動開始啦!大家可以給小安安送生日蛋糕。


    禮物到達什麽程度就有什麽獎勵,大家看心情來吧。


    活動參與方式詳見起點書評區活動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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