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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齊南疆。


    司玄地宮內,一個麵容異常年輕的修士,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一雙眼睛裏,星芒電轉,星圖變換,似有一條浩瀚星河,在宇宙中流動。


    須臾,一切靜止,歸於墨瞳。無窮的奧秘都在其間深藏。


    在他的瞳孔裏,置於遠處的那枚陳舊刀錢,悄然裂開,靈性盡失。附著於此的一切,也都消失不見,再不能被看到。


    最後他閉上了眼睛,隻將星圖道袍一卷,談了句後生可畏。


    也不知還在說大齊武安侯還是在說那位無生教主。


    臨淄巨城,觀星高樓。


    作為整個臨淄,乃至整個齊國的最高之樓,此樓筆直參天,高聳入雲,站在最頂端,仿佛伸手就能觸碰星辰。


    而在某個時刻,有一道窈窕身影,從那最高處墜落。


    開來不及發出呼嘯聲音,邊隻見星光一閃,身形已是不見。


    博望侯府中,重玄勝坐在書桌之前,胖手幾乎翻出殘影來,黃豆般的小眼睛左看右瞧,轉個不停。


    書桌上鋪開的,是分門別類的各種情報,有關於張臨川的所有信息,幾乎都能在這裏找到。更不時有影衛進進出出,帶來現世各地的最新消息。


    十四默默的站在旁邊,隻不時將重玄勝劃掉的情報收走。


    阮舟便在這個時候,落在了房門外:“奉家父之命,有重要情報,告與博望侯!”


    裏邊的重玄勝直接推開椅子,占了起來高聲道請進。


    阮舟踏進書房中,在一摞摞情報疊成的小山堆中靈巧邁步,移動到重玄勝對麵,而後伸手一抹,星輝流動之中,一張繁複無比的現世輿圖,便在書桌上方鋪開。


    “據家父掛算,張林川掌握氣魄替命之神通,主身涉及幽冥邪神,自是難以測度,不過副身卻是因緣得見,能定其份。其人現有五命在外,同時都在渡劫。若是渡劫功成,得天意加身,此人之未來,恐再難遏止。”


    不等重玄勝著急,她又直接了斷的道,我便與你指出這五命所在。


    倩倩素手,回繞星輝,在輿圖上不斷點落。每落一處,那部分輿圖細節便不斷擴張、擴大、顯現具體。


    阮泅不愧是齊國星占之術的最高成就者,所謂算斷因果,永絕後路,並非虛言。具體到哪個城市、哪個身份,姓甚名誰相貌如何實力如何,全都算的清清楚楚。


    重玄勝在記下所有之後,拔腿邊走,人已經撞出了府門,隻留下一道聲音在房間裏“阮姑娘辛苦,如此重禮,薑青羊必有厚報”


    阮舟隻是眨了一下眼睛,麵前的肉山便已經消失不見。


    倒是那位瞧著有些怯生生的侯爺夫人,不知從哪裏端來了一杯白水,很努力的維持著侯府禮儀“那個,姑娘喝杯茶吧”


    重玄勝撞出了博望侯府在臨淄城裏一路疾飛,衝撞宮城,直闖政事堂!


    “博望侯安敢失禮!”


    那癡肥的身形尚遠,拱衛政事堂的紫袍武士便已厲聲嗬斥,甚至手按刀柄,激起肅殺之氣。


    宮城之內已是不能飛行,重玄勝遠遠就邁開了步子狂奔,跑的身上肥肉如水波蕩漾,兩隻手高舉,一手舉著一方國侯印,左武安、右博望,高聲喊道“值守大夫何在?大齊國仇能報否?!”


    此聲方落,便有一個欣長的身影踏出門來,擺手揮退了按刀的宮衛將領。今日值守政事堂的,恰是朝議大夫易星辰。


    見是自家女婿如此孟浪,他正要嗬斥,心中念頭一轉,頓問道“與武安侯有關?”


    重玄勝連忙點頭“是啊爹!那無生教組的副身已被阮監正算出來了,我要借助政事堂的渠道,遍傳天下,以為絞殺。此事不能遲,阮監正說了,遲則有變!”


    這一生爹叫的,比易懷民都要親熱的多。


    叫的當世真人易星辰都有些耳麻,但終究後麵的內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阮泅親自出手掛算,代價幾何?


    這是他想的第一個問題。


    但說的第一句話是“那還愣著幹什麽?趕緊進來!”


    自修成朝天闕以來,在神魂世界的戰鬥裏,薑望幾乎無往不利。


    但今天他遇到了對手。


    張臨川不僅不受到朝天闕鎮壓,還在屍山血海中,高據白骨王座,悍然發動了反撲!


    頂級神臨的神魂力量非同小可,而張鄰川本人也是玩弄靈魂的大師,何況還曾經登臨過真神境界。


    屍山高聳峙高天,無邊血海起狂瀾。


    那白骨大手探將過來,覆壓天穹,也已是籠罩了朝天之門。


    而在這門戶之中,薑望化身六欲菩薩,遍身佛光,寶相莊嚴,踏門而出。


    一翻掌,樊歌頓起,六欲極樂,色想聲聞,金碧輝光的佛掌呈現在光怪陸離之外相,直接撐天而起,反托向那白骨大手。


    轟然對撞!


    此時碰撞的是靈識之根本,也是神魂之要義。


    此一刻薑望之神魂,置身屍山血海中。張鄰川之神魂,墜落極欲世界裏。


    道則糾纏,靈識廝殺。


    那六欲菩薩隻是一拂大手,便已踏出屍山血海,重現金碧輝煌,無邊慈悲。


    張臨川確是從始至終眸光沒有半點波動,隻是探出一對蒼白之手,一手虛握一邊,並力一撕!流光飛碎,輝煌泡影,整個極欲世界連同六欲菩薩,已是一起被撕裂了!


    曾經了悟真神手段的神魂殺法,對上強神臨終難有其匹的強大神魂。


    勝負明顯。


    轟隆隆!


    朝天闕轟然關閉,隔斷了張鄰川的神魂追擊。


    靈識受創的薑望已是退出了神魂世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果斷一震長劍,雙耳立刻泛起玉色。


    聲聞仙態,開!


    觀自在耳,開!


    直麵張鄰川,目視其眸,隻喝一聲“死!”


    降外道金剛雷音,開!


    此時開啟的,何止是這些?


    以薑望本人為中心,磅礴靈識似火山爆發,轟然鋪開,如潮水席卷。一個無形無質無聲無息的靈域世界,已經在此刻打開!


    方圓千丈之內,所有的聲音都將臣服於唯一的君主。


    此為聲聞之域!


    是薑望在火域之外,開發的另一個靈域。


    也是他為太虛幻境福地挑戰所準備的另一套戰鬥方式的核心。


    他清楚如張鄰川這般恐怖的對手,絕對也非常認真的研究過他。


    所以在接連受挫的關鍵時刻,多次展現於人前的火界絕對不能夠作為依仗。他必須要拿出全新的手段,才能為自己贏得生機。


    古爾將聲聞之域的初戰,鋪陳在此。


    此時張鄰川扯下的雷電刀光,在劈開了無邊劍絲之後,仍是轟隆隆的斬向薑望。


    但就在這一刻,那轟隆隆的聲音忽然有了具體的形質,生出靈性,不再甘於附著,由此產生惡意。


    這一下變化太過突然。


    聲紋如快刀連斬,瞬間就切碎了這道雷電刀光。


    雷鳴之聲切碎了雷電,更向張鄰川反撲。


    張鄰川臨危不亂,反掌一抹,帶出無根神通已將聲音與人的牽扯全部抹去,而後一把握散了這些聲紋快刀。


    這一下應對漂亮極了。


    但是他非常清楚,有一個更大的難題,此刻已經擺在了他的麵前。


    薑望這座前所未見的聲紋靈域,堪稱聲音之國度,能夠控製靈域範圍內所有的聲音。


    即便以他的修為眼界,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辦法,與之爭奪聲音的控製權。


    那麽在接下來的廝殺過程中,他不能開口,不能鬧出動靜,每一個動作都必須靜默。但薑望的動作可以盡情喧囂,他不僅要注意薑望的絕頂劍術,還需要注意無處不在的聲音攻勢。


    這也到罷了。


    帶著鐐銬他也未嚐不能擊殺薑望。


    但顯而易見的是,聲音一旦為薑望所掌,薑望勢必會讓這場生死戰鬥嫉妒煊赫。


    他是見不得光,薑望卻本就是站在燦光中的人物,可以在烈日下招搖。


    這裏當然距離劍閣、暮鼓書院乃至越國都很有一段距離。


    可架不住薑望一舉一動都敲鑼打鼓,震天動地,時間一長,肯定會被強者所注視。


    而他能夠瞬殺薑望嗎?


    這個問題未見得有答案。


    張鄰川心中計較已定,二話不說,縱身一躍。


    四周空間恍惚,粼粼波光似照水,已是發動了乾坤鎖。在這已經占據優勢的時刻,他選擇離開,退往世界縫隙。


    殺薑望是很重要的世界,任誰有這樣一個執著而又天賦驚人、極具影響力的仇家,都很難安枕。


    但與自己的安危相比,與自己所求的大道相比,這又算不得什麽了。


    說到底,他對薑望無愛亦無恨,更不存在什麽執念。


    隻不過是一顆大道前方的攔路石,僅此而已。


    但在這粼粼波光中,忽然間燃起了赤紅色的火。


    那火光隨著空間恍惚的波光一起跳躍,燒灼著他的神通之力,阻截了他的去路!


    人真的不能夠暴露自己太多,張鄰川淡淡的想。


    才在人前施展過乾坤索幾次,就已經被找到了幹擾的辦法。


    薑望的三昧真火他當然認得。


    三昧真火會隨著知見的加深而加強威能,這一點他也早就判斷出來。


    從這遊蕩在四方,困鎖他去路的遊火裏,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薑望到底研究了他多久,對他有多麽的了解。


    也難怪能在今天猜到他的選擇,阻攔他的去路!


    他停下了乾坤索,止住了空間的波紋,扭回頭來,麵無表情的看向薑望“看來你真的是很恨我”


    他如此淡漠的說著話。


    任由這聲音泛起,任由聲音被薑望的聲聞之域所掌控,任由聲聞成刀、成劍、成匕首成投槍,極其鋒利地切割他的白骨聖軀。


    而後次第湮滅。


    此時此刻的無生教祖真正有神威如海,令人驚懼。


    但麵對著這樣的張鄰川,薑望隻是平靜的說到“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他沒有說他是不是恨張鄰川,但是關於他的恨,已經描述的非常具體。


    在聲聞之域中,萬聲皆來朝,他自己的聲音當然也是武器。


    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在向張鄰川發起進攻。


    誠然那白骨聖軀防禦驚人,誠然在這種層次的戰鬥力,音殺之術還不足以產生致命威脅。但滴水總有穿石日。而且每一次進攻,也都是在補充他對張鄰川的了解。


    將所有能利用到的,都利用到極限。


    無時無刻無處不戰。


    張鄰川就這樣在聲紋不斷的進攻下,麵無表情的開始往回走“薑師弟,或許你是真的一心求死?”


    鐺鐺鐺鐺鐺鐺!


    回應他的,是他自己的聲音化為武器,不斷撞擊在他身上,發出無比響亮的金鐵之鳴!


    薑望的這場生死決鬥,簡直是要打的人盡皆知!


    “我早已指天為誓,明月朗日之下,你我不能共存!張師兄,你說呢?”


    薑望的聲音如此平靜,而他提著劍,也並不避退。


    哪怕他已經在先前的戰鬥中落入了絕對的下風,哪怕“戰死”二字已經不僅僅停留在可能。


    他也主動向張鄰川衝鋒!


    他需要拖延時間,但是靠退避絕無可能。隻要他有絲毫的放鬆,他毫無懷疑,張鄰川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


    今日別無選擇,唯死戰而已。


    他唯一確定的是,


    他已經了解了張鄰川非常多,他還可以了解張鄰川更多。


    張鄰川現在若不能速殺他,將越來越難速殺他!


    他現在的確難以戰勝張鄰川,生死之間希望渺茫。但時間與他同行,天光與他同在,大勢加於他身。


    就這樣前行。


    就以傷換命,換一個讓張鄰川永眠的可能!


    帶著這樣的覺悟,薑望縱身掠影,劍起明月!


    劍氣咆哮數十丈,劍鳴響徹白千裏!


    在這一刻,張鄰川終於是不能夠再保留。


    薑望清楚的,他也非常清楚。


    今日他若不能速殺薑望,這附骨之疽就會纏他到死!


    因而在這一刻。


    他瞳仁中的白色無限放大。這白色浸染了他的眼睛,乃至於他的鼻梁,他的麵孔,他的身軀,於是延伸到四周的空間,然後蔓延了整片天與地。


    當然也收容了薑望的聲聞之域,和薑望本人!


    他已經鋪開了無生世界!


    此為他的道途根本,最強手段,最高成就。


    以往生為引,以乾坤索為橋,以無根為牆,以道途為擎天之柱,以對世界的真實理解為無生之疆,以磅礴無計的信仰之力為沃土,以無數被他親手斬殺的強者魂魄為養分。。。


    道、神、人,在此合匯。


    結出無比璀璨,無比輝煌的道果。


    是如此無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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