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蘇未帶謝嘉言去複查的日子。


    謝嘉言吃完飯就去午睡了,他這些日子好像決定要做什麽東西,每天神神秘秘的蹲在電腦前,晚上如果不催絕不睡覺,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搞得林煜一到零點就開始拔網線威脅。


    蘇未約的是下午三點來樓下接謝嘉言,林煜抬眼看了一眼掛鍾,還差一刻鍾。


    聽著屋裏的鬧鍾已經響了幾次,人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歎了一口氣,走過去推開了臥室的門。


    手機在床頭櫃上響個不停,哄鬧的聲音吵得讓人頭疼。床上的人撓了撓肚子,絲毫沒有被影響,張著嘴還睡的正香。走過去把鬧鍾按掉,林煜低下頭推了推對方,“謝嘉言,起床了。”


    謝嘉言皺起眉頭,含含糊糊的唔了一聲,眼睛卻還是緊閉著,看來沒有睜開的打算。他似乎正沉浸在什麽美夢當中,表情恬淡安詳,臉頰兩邊也睡的發紅。


    林煜靜靜看著床上喊不醒的謝嘉言,突然伸手一把捏住了對方鼻子。


    謝嘉言夢見他的女神帶他來到海邊遊泳,兩人正在沙灘“你來追我呀~”,“小妖精~等等我~”,然後他突然被女神一腳踹進了深海,幽藍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湧進他的口鼻,使他不能唿吸。


    他掙紮著,掙紮著,身體卻不聽使喚,越沉越深……


    謝嘉言臉憋得通紅,他喘著粗氣猛地睜開眼,就看見林煜站在旁邊一臉慈祥,“做惡夢了?”


    “……哥,我看見你收迴手了。”


    “那我下次再快點,”林煜的語氣輕描淡寫,絲毫沒有被戳穿的尷尬。聽見客廳有人敲門,林煜出去前瞥了一眼還在床上躺著的人,“應該是蘇未來了,快起來。”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蘇未,他的頭發好像比上次見時短了一些,整個人精神了許多。見到林煜,他微微鞠躬,“林老師。”


    林煜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唿,他側過身子,示意對方進來,“先坐一會,我把謝嘉言推出來。”


    蘇未答應一聲後就迫不及待跑到陽台逗貓去了。林煜迴身過去,一打開門就看見謝嘉言撲通一聲跪在自己麵前。


    林煜:“……平身。”


    謝嘉言雙手撐在地上,臉上閃過一抹窘迫的紅,他搭著林煜的手站起來,單腳蹦到輪椅前坐下,不等對方詢問就小聲解釋道,“我覺得我的腳好多了……”


    “好不好是醫生說了算的。”林煜打斷了對方的話,他探過去看了看,謝嘉言的膝蓋上紅了一片,不過還好沒有蹭破。他手上微微使勁,將輪椅推了出去。


    作為飼養員,林煜自然是要跟著一起去醫院聽一下今後的飼養注意事項。謝絕了蘇未的好意,他推著謝嘉言跟在蘇未身後。蘇未說他朋友今天有空來接送他們,但是車子開不進來,就停在外麵了,不遠。林煜了然的點點頭,他們小區管理嚴格,外來車輛輕易進不來。


    蘇未他們剛從門口出來,一輛白色的路虎就滑到三人麵前停下。蘇未跑過去打開門,衝林煜兩人道,“老師你們先上車吧,輪椅我來放。”


    蘇未打開後備箱將輪椅折疊好放了進去,他坐迴副駕駛,扭身衝林煜介紹道,“林老師,這是我朋友,夏遲。”


    夏遲迴頭衝林煜笑了一下,伸出了手,“你好啊,林老師。”


    林煜看向前麵那個陌生的青年,對方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年紀,滿頭的烏發裏挑染了幾絲白。他的眼睛最招人注意,上挑的眼角顯得浪蕩又多情,聲音卻磁性沉穩。


    他將手遞過去,兩人虛虛一握,“你好,我是林煜。”


    謝嘉言往前探了探身子,“哎遲哥,怎麽是你來接我們啊?你今天不睡覺了?”


    因為蘇未的關係,謝嘉言跟夏遲也算熟人,以前聽蘇未說過,夏遲是標準的夜貓子,可能是由於職業的關係,晝伏夜出,鮮少在白天出來活動。


    夏遲笑了一聲,“為了帶小謝去醫院,再困都得爬起來啊。”


    “那我麵子還挺大,哈哈。”


    夏遲也嘻嘻哈哈的,“可不嗎。”


    聽倆人聊的熱鬧,林煜坐在一旁,捕捉到夏遲時不時掃向蘇未的目光,和借著換擋去碰蘇未的手,他歎了口氣。


    這傻孩子。


    *


    醫院的人從沒有少的時候,生命在這裏來來走走,大廳熙熙攘攘的人擠人,掛號的,取藥的,人們攥著手中的紙片就像是攥著自己的保命符。


    夏遲下車前給幾人發了口罩,醫院裏病人聚集,自然細菌也多。他們一進去就被眼前的盛況嚇了一跳,還好蘇未一早就預約了,夏遲讓三人在電梯口等著,自己去窗口領掛號單。每一個窗口前都排著長龍,挪的艱難,醫院裏禁止吸煙,他已經摸進口袋的手第三次拿了出來。


    好不容易等到前麵就剩一個人了,結果就在夏遲迴頭看了眼蘇未的功夫,窗口旁邊就多了一個小個子女人。


    他點點對方的肩,低聲而禮貌,“您好,請排隊”


    “我剛剛在這掛過號的!掛錯了!”女人將夏遲的話當做耳旁風,又往裏擠了擠,她把手裏的零錢扔到了窗口下的格子裏,得意的抬頭看了夏遲一眼,好像在說‘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夏遲不說話,他伸手將那一把錢抓起來扔到地上,接著一把擎住女人的肩,微微用力將她推了出去,女人被推的一個踉蹌,剛打算叫喊出聲就瞥見對方手臂上的紋身,被嚇的住了口。夏遲不說話時的樣子十分讓人害怕,他個子比女人高許多,俯視著對方,眼神冷漠,“你掛錯號,關我屁事。排隊去。”


    見那個女人撿起錢灰溜溜的跑到後邊排隊,夏遲迴過頭衝著被嚇到的掛號員溫和一笑:“預約過了,骨科專家號,謝謝。”


    骨科門前的人依然多,即使快到了要下班的點,門口的椅子上還是坐了一堆人,蘇未好不容易找到三個位子,趕緊占上,伸手招唿他們過來。


    林煜推著謝嘉言小心的避過眼前密集的人群,待走到蘇未那,兩人都鬆了一口氣,謝嘉言看林煜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從口袋裏拿出麵巾紙遞了過去,“哥你擦擦汗。”


    林煜道了聲謝,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謝嘉言看夏遲盯著自己一臉似笑非笑,他不明所以,“遲哥你怎麽了?”


    夏遲唉了一聲,“遲哥也想擦擦汗~”


    林煜的手一頓,快速瞥了謝嘉言一眼。謝嘉言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你早說啊,剛剛最後一張。”


    蘇未聽罷站起身,“那我再去買一包吧。”


    夏遲看著眼前兩張同樣純潔的麵孔,暗歎一句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伸手把蘇未拉著坐下,“你乖乖坐著,我去吧。想喝飲料嗎?”


    醫院外邊有個自動販售機,夏遲還沒迴來,就輪到謝嘉言了。


    醫生是個老頭子,兩鬢斑白,因為年齡的原因,整個人瘦小而佝僂,白大褂套在他身上像是上個世紀的長衫。他蓄著長長的山羊胡,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讓人一看耳邊就自動響起‘之乎者也’。林煜和謝嘉言還沒進門,就被他大手一揮趕了出去,字正腔圓,“先去拍誒克斯光!”


    倆人輾轉一輪之後,才終於進了屋,老醫生舉著x光看了半天,“恢複的不錯。”,一旁的助手上前將謝嘉言手臂上的石膏拆了下來,謝嘉言感覺左臂驀地一鬆,接著就看見一隻枯槁的手摸了上來,四處捏了捏,瞧著謝嘉言沒有喊痛,老醫生連連點頭,“恩恩,不錯不錯。”


    謝嘉言看對方坐了迴去,小心翼翼的問,“醫生,我這還有多久才能好啊。”


    老醫生:“你這個恢複的算快了,再有倆月應該就能好了。”


    再有倆月……那就是十月底。謝嘉言哭喪著臉,他抱著一線希望,“那十一的時候能好嗎?”


    老醫生:“迴家做夢去。”


    老醫生是醫院返聘的,醫術自然了得,上一輩的醫者,什麽毛病都能瞧瞧,順道給謝嘉言看了看他的腳踝和腰,腰已經好了,腳踝卻還差點火候,下地走路可以,不過得小心再小心。


    林煜拿著藥品繳費單去交錢拿藥,留謝嘉言一個人在屋內重新打石膏。


    等謝嘉言一瘸一拐走出來的時候,走廊裏已經空了。他看見夏遲和蘇未倆人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倆人湊在一起專注的看著手機,應該是看到了什麽好玩的內容,兩個人都笑起來,接著夏遲就自然的摟過蘇未親了一口。


    他感覺自己的腳一軟,啪嘰一下又跪到了地上,夏遲聽見聲音轉過頭,“喲,小謝你腿能用啦。”


    蘇未趕緊跑過來扶起謝嘉言,“你小心點啊,林老師呢?”


    謝嘉言看著蘇未不說話,蘇未猜想可能對方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他把謝嘉言扶到椅子上坐好,對夏遲道:“我還想喝水。”


    “得,我這就去買。”夏遲也知道這一對朋友有話要說,他走之前衝謝嘉言揮揮手,“小謝,晚上一塊吃飯啊。”


    等夏遲徹底走出了兩人的視線,謝嘉言也明白了夏遲今天會出現的理由,他看著蘇未,“什麽時候的事?”


    “我打算迴頭告訴你的……就我去找你的那天晚上。”


    謝嘉言緊緊握住蘇未的小臂,“你想好了嗎?夏遲那個人……”


    酒吧魚龍混雜,能將那種混亂地方管理好的人都不會太簡單。


    “我都知道!”蘇未打斷謝嘉言的話,他凝望著謝嘉言的眼睛,認真道,


    “阿言,他人很好。而且……”


    他摸了摸耳後短了一截的頭發,“我想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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