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一出醫院門就接到個電話,他擺擺手示意謝嘉言先走,將電話接了起來。謝嘉言扭過身,耳邊似乎捕捉到一個女聲。


    即使是日落時分,溫度也絲毫沒有降下去半分,車子在外麵曬了半個下午,就像個移動蒸箱,分分鍾桑拿房的節奏,夏遲讓蘇未在外麵等著,他先進去把空調打開降降溫。蘇未站在車邊,看隻有謝嘉言一個人過來,咦了一聲:“林老師呢?”


    “在那邊打電話呢。”謝嘉言伸手指了指不遠處,林煜一隻手插在兜裏,另一隻手在耳邊拿著手機,他低頭說著什麽,嘴邊掛著一抹淺笑。


    “是跟女朋友吧。”夏遲按下窗戶,閑閑的開口,“林老師也到這個歲數了……”


    蘇未感覺十分有道理,他八卦著,“對哎,阿言你跟林老師關係好,林老師有女朋友了沒?”


    謝嘉言想了想,隨即低下頭,悶悶迴了聲“不知道。”,然後就打開車門坐了上去,也不管裏麵還熱著,蘇未趕緊過去扶他。夏遲歪頭瞧著後視鏡,眯著眼看著不遠處的林煜,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


    蘇未把謝嘉言安頓好後,伸手啪的一下拍到門上,低頭看著夏遲:“把窗子關上。”


    開空調要耗油,夏遲這窗戶一打開後冷氣都跑光了。


    夏遲哎了聲,苦巴巴的關上了窗。


    林煜又過了幾分鍾才掛掉電話,他走過來一臉歉意,“晚上我有約,就不跟你們一起吃飯了。”


    夏遲趕在謝嘉言之前開了口,他探過臉一臉‘我懂你’的笑,“林老師您有事先忙,咱們下次再聚。”


    林煜點點頭,敲了下後座的窗戶,謝嘉言伸手將窗子按了下來,轉過頭看著林煜,等著他開口。


    林煜解下鑰匙給對方遞了過去,“今晚我可能會晚些迴,洗手間地上我放了個盆子,熱水是開著的,你迴去先泡個腳,早點睡覺。睡前吃點鈣片,就在床頭櫃第一個抽屜裏。”


    謝嘉言接過鑰匙放在口袋裏,興致缺缺的應了一聲,“……哦。”


    夏遲在一旁聽著,無聲笑起來,他把蘇未拉到自己嘴邊,笑聲說著,“我還以為林老師不愛說話呢,原來是把所有話都存小謝那說了。你說這倆人……”


    蘇未一聽這腔調就轉身拍了夏遲一巴掌,罵他思想齷齪。夏遲也不惱,他倒在座椅上,無所謂道,“行唄行唄,我齷齪,我猥瑣,我玷汙了他們革.命一樣純潔的友誼。”


    夏遲一天到晚沒個正形,蘇未也習慣了,他問對方,“一會去那吃。”


    夏遲:“去齷齪的地方。”


    蘇未被氣笑了,他趁後麵兩人沒注意,伸手捏了一把夏遲的臉,“你怎麽這麽小心眼啊,我道歉總行了吧。”


    夏遲哼哼唧唧,勉強接受了對方的道歉,“一會去我朋友開的店,聽說他高薪從一個米其林三星的餐廳挖來個廚師,咱們得去好好嚐嚐。”


    “米其林啊……”蘇未感歎道,他憂心忡忡的皺起眉頭:“那豈不是很貴?”


    夏遲:“……不貴,你放心。那小子就是迴來報效祖國的,他從小的心願就是立誌於讓所有老百姓都吃上平價米其林。”聽見後麵關窗子的聲音,夏遲扭過頭,“說完了?”


    看謝嘉言一臉悶悶不樂,夏遲‘開解’道,“你別太依賴他了,今天是有我們在,他能放一天假。大人們很忙的,林老師也到該結婚的年紀了吧,你得體諒體諒他。”


    謝嘉言:“林哥又沒有女朋友。”


    夏遲喲了一聲:“你怎麽知道?”


    謝嘉言想說除了阿木是一隻母貓之外,他從沒看見林煜家來過女孩,但這個理由太過蒼白,他張了張嘴,沒說出口。


    沒見過就一定沒有嗎?


    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那咱們打個賭,”夏遲緩緩發動了車,將車開出了醫院,停到了不遠處的路邊,借著灌木叢的遮擋,正好能看到林煜站在門口,那模樣一看就是在等人。


    他熄了火,趴在方向盤上,“看看來的是男是女。”


    心中的憋悶來的突然,謝嘉言自己都搞不懂究竟是因為什麽。那感覺就像是你發現了一塊從未見過的大陸,在這裏過著安穩舒心的日子,卻被人告知這地方早就有主了,並不屬於你一樣。


    也許是真的太依賴林煜了,謝嘉言對林煜可能有女朋友這件事感到抗拒和不安。


    聽見夏遲的話,他沉默著,默認了這個賭.局。


    沒過一會就看見一輛紅色的小跑就在門口停了下來,一個陌生的女人從車上下來後撲到林煜身上,謝嘉言坐在後麵靜靜的看著,夏遲吹了聲口哨,“林老師不錯呀。”


    *


    吃飯的地方是夏遲選的,地段位於市中心,金碧輝煌,整棟樓就是一個大寫加粗的貴。


    蘇未一下車就暗中瞪了眼夏遲,對方卻嬉皮笑臉的湊到他耳邊:“沒騙你,真不貴。這家老板上次給了一堆優惠券我還沒用呢。”他認真的看著蘇未:“再不用……就得過期了。”


    夏遲快準狠的戳到了蘇未的軟肋,他聽到優惠券和過期兩個詞,整個人頓了頓,隨後往夏遲身邊一靠,聲音微不可查“我就怕我帶的錢不夠……”


    夏遲帶著蘇未走在前麵,還在孜孜不倦的忽悠著:“那用你請客啊?你別看這裝修成這樣,其實就是個普通餐館,跟那些家常小炒一樣。”


    謝嘉言一路都沒有說話,他跟在兩人伸手拄著拐杖慢慢走著,感覺自己一個人十分的多餘。


    這頓飯的目的他也心知肚明,每個宿舍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脫單請吃飯,雖然蘇未脫單的對象跟平常人有些差別……但也算是個有家室的人了。


    三人進入包廂依次落座,夏遲想起什麽,哎了聲,問謝嘉言:“你們宿舍是不是還有個本地的,問他有空沒,叫出來一起吃頓飯唄。”


    謝嘉言愣了下,他們宿舍另一個本地的就是鍾誠,鍾誠和蘇未之間還有過那一段扯不清的事,夏遲不可能不知道,這三人碰到一起的情況想一想就讓人尷尬的想溜。因此聽見夏遲的話,謝嘉言也沒心思再去糾結林煜是否有女友這個問題,他幹咳一聲:“這個……這個不太方便吧。”


    夏遲笑眯眯的,“沒事,就說我是蘇未哥哥,請你們一起吃個飯。”


    鬼信啊,又不是沒見過你。


    謝嘉言將目光轉向蘇未,還以為對方會製止,誰知蘇未麵色如常的站起身拿出電話:“恩,我出去給他打。”


    謝嘉言:!?!


    蘇未沒一會就迴來了,“我把地址和包廂號告訴他了,他說一會過來,讓我們先點菜。”


    夏遲說了聲好,就招手讓蘇未過去幫著點菜:“你看看你們宿舍那個喜歡吃什麽,你幫他點。”


    蘇未看了一眼菜單,接著雙膝一軟,夏遲眼疾手快的攬住對方的腰,就感覺蘇未的手深深的抓著自己的胳膊,那力道像要嵌進去一樣。


    蘇未痛心疾首:“你這個敗家爺們。”


    夏遲:……


    *


    鍾誠一會就來了,謝過帶路的服務員,他走進屋跟謝嘉言和蘇未打了聲招唿,就徑直在蘇未不遠處坐下。


    場麵十分尷尬。


    一個大圓桌,蘇未和夏遲挨在一起,蘇未不遠處是鍾誠,夏遲不遠處是謝嘉言。連個線能湊出一個等腰梯形。


    還是那種上底超短,下底超長的。


    還是夏遲先開了口,他點完菜後將菜單遞給在一旁等著的服務員,轉頭衝鍾誠點頭一笑,“你好,鍾誠是吧?”


    鍾誠:“你好,夏老板。”


    夏遲:“不用那麽客氣,你跟未未和小謝是朋友,也叫我一聲遲哥吧。”


    鍾誠看了一眼蘇未,叫了聲:“遲哥。”


    夏遲聽到鍾誠改口,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紅酒,朝鍾誠晃晃,鍾誠微微頷首。蘇未站起來從夏遲手中將酒瓶拿了過來:“你離得遠,我給他倒吧。”


    “行。”


    蘇未站起來走到鍾誠身邊,低著頭專注的倒著酒,鍾誠鼻尖飄過葡萄的香味,他抬起臉,怔怔的看著蘇未。


    蘇未瘦了點,頭發也修了,臉上表情淡淡的,看著熟悉又陌生。蘇未似乎真的就是來倒酒的,倒完就走,沒有多留半刻。


    鍾誠看著一眼自己被倒的滿當當的酒杯,眼睛又追著蘇未跑。


    等蘇未倒完後,夏遲端著杯子敲了敲桌麵,“可惜這次小丁來不了,蘇未現在是我幹弟弟,以前在學校多虧了你們照顧。”他直視著鍾誠的眼睛,眼中沒有情緒,嘴角卻是彎著的,“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我都在這替蘇未在這給大家陪個不是,咱吃了飯以後就過往種種就翻篇不提了,他年紀還小,不懂事,以後還拜托你們繼續幫我好好照顧好他。咱們兄弟幾個走一個。”


    鍾誠:“好。”


    謝嘉言端著酒杯,看蘇未夾在新歡舊愛中間依然嘴角帶笑的樣子,一臉欽佩。


    厲害了我的哥。


    飯菜陸陸續續的上桌,酒也越喝越多,夏遲和鍾誠互相敬酒,那樣子不像喝酒,反而像在喝紅牛。殃及池魚,蘇未替夏遲擋了不少,謝嘉言看不下去也幫鍾誠喝,亂七八糟的一擁而上,謝嘉言記得自己剛喝完杯中的紅酒,接著又被遞上一杯白的,他也胡亂的往嘴裏灌,傳說中的‘米其林三星’卻沒吃上一口。


    謝嘉言這些日子住在林煜家,林煜聽說過喝酒不利於骨折恢複,連啤酒鴨都變成了鹽水鴨。謝嘉言這典型的一暑假沒學習開學就考試,一會就喝懵了,摸著拐杖就一瘸一拐的出去找廁所吐一把。


    他暈乎乎的拿涼水衝了個臉,耳邊傳來一個女聲的幹嘔,嚇得他一個激靈,還以為自己喝醉進錯了廁所。偏頭看去才發現有個男人站在那個女生旁邊,正用力拍著她的背。女生似乎吐得差不多了,男人把她拽到水池前,一臉嫌棄:“你快漱漱口!”


    “知道啦!催什麽催!”女生不耐煩的吼了一聲,謝嘉言剛覺得這聲音耳熟,就看見女生撩開擋在臉前的亂發。


    他瞪大眼睛,嗷了一聲:“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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