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氣，有些陰晴不定，中午還陽光明媚，下午便細雨綿綿了。
我跟小樂走在公司廊道裏，抱著文案，有些心不在焉。裴焱下午跟十六層員工召開一個調動會議，需要我們在這裏留上半年，幫助昌盛那邊過來的員工熟悉環境。說來，倒也沒什麽不對，但想來大家心裏多少都有些不舒服。
是物件嗎？任人互相交易隨手放棄嗎？
但所幸汪首席早晨過來，宣布全員加薪之後，同事們看我的眼神就沒那麽大敵意了。之前也不知是哪個陰貨透的風，讓他們都知道職工大規模遷移這事兒，跟我脫不開關係。
小樂走到一半折去水吧衝咖啡了，我徑自走到了會議室，結果剛將門推開，心裏便咯噔一下，立馬又把門拽上。
過了不一會兒，裴焱親自過來將門拉開，雖然將風衣的第一個紐扣係住了。但還是遮不住脖頸那殷紅的吻痕。座位裏麵一個身材高挑，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漂亮女人，正望著化妝鏡塗口紅。
“進來吧。”
我點點頭，走了進去，感覺坐下之後，那個漂亮女人就一直在打量我，好像在揣測我的身份，看見不該看的，竟然沒見裴焱發火；裴焱自己倒十分自然，他將發型修的更短了些，整個人顯得愈發精練硬朗，雙手環胸的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
就這樣默了些時間，季經理跟幾位高層，都接連隨著小樂之後走了進來。
“裴總。”本來還有許多該來的人沒入場，季經理敲敲桌麵，卻當先打破沉寂道：“聽說邵老板中午已經到機場了？那這個會議，是否就由我們代勞算了，您去跟他約見，免得被其他人占了先手。”
裴焱闔著眼沒迴應，我旁邊的張部長搓了搓鼻尖道：“沒錯，雖然咱焱盛集團是海城當之無愧的龍頭企業，但各有各的領域。像邵老板在上世紀就是建材大亨，如今看似是卸了任享清福去了，但整個海城乃至周邊區縣的建材進出口，其實依舊受到他控製。咱們以往項目，還不用討好他，但全城項目如此龐大的供需量，他但凡介入，便是舉足若輕。而且對以後的生意也是如虎添翼啊~”
他笑著說完了，卻沒得到迴應，於是尷尬的撓樂撓頭：“裴總？”
“哎呀叨叨什麽啊，煩死了！”那個女人突然皺起小瓊鼻，嚇我一跳，我看見她邊照著化妝鏡邊道：“別問了，另派人去吧，你們裴大爺去不了了，當年為討債把人紹興侄子四根肋骨都打斷了，還談個屁啊~”
“噗~”
小樂猛地笑出了聲來。我緊忙捂住她的嘴，自己卻也有點憋不住笑意。裴焱雖然裝作沒聽到的依舊閉眼，嘴角卻狠狠抽了一下。
“樺姐，您可真是越來越會揭裴總的短兒了~”季經理這樣忍俊不禁的說完，又皺起了眉頭：“可那派誰去呢…”
“啪~”
“先別說這個！”他沒說完，坐我對麵有些消瘦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他直勾勾瞪著我道：“誰能先告訴我，是誰放這瘟神進來的？”
瘟神…
“哎！你怎麽說話呢？有沒有…”
我使勁把小樂拉下來，自己心裏卻也有點惱火的道：“先生，請問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好像沒招惹你？甚至沒見過你？”
“你是沒見過我，可我聽過你啊。”他雙手撐住桌麵，嘴裏滿是火藥味：“柳月茹…搞砸林小姐代言的那貨就你吧？我問你，你是不是吃槍藥了跟人家林小姐耍橫！？”
“是她先推我的好嗎？”
“推你又咋了！全城擴建這麽大的項目，介時拆遷戶最少也數十萬記，這可不比小縣城棚改啊，代言人要麽沒作用，要麽就至關重要！而林小姐顯然屬於後者！她海城本地人，又是當紅偶像，她爸爸以前在海城當公安廳廳長的時候，林青天的名號那叫一個家喻戶曉！這麽多重身份加起來，有她代言鼓舞，我們的征地速度何止會加快五倍？成本又得縮小多少？可現在好了，全給你攪黃了！”
“確實。”向來對我不錯的季經理聞言，也皺起了眉頭：“這個存在，沒比她更合適的了。甚至可以說，非她不可，其他公眾人物就算再火，對這種事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我沒法辯解，低頭沉默，總不能說林雅茜差點失手害死我？他們根本不在乎；會議室裏，一時間便有些壓抑了，幾乎每個人，都在用異色的眼神瞥著我。
正煎熬的時候，裴焱突然睜開了眼睛，精光閃爍：“都閉嘴！”
“這件事跟柳組長沒關係，往後任何人在公司裏麵散播謠言飛短流長，就直接給我卷鋪蓋滾蛋！”
眾人臉色一驚，皆低下頭去，唯金千樺看看我、再看看裴焱，麵露狐疑，最後冷聲的道：“個人錯誤必須個人承擔，三火，這不是你定的規矩？”
三火…
這樣簡單粗暴的稱唿，又引得某些人忍俊不禁，我心裏卻壓抑的緊。看著裴焱保持沉默，我咬了咬牙，猛地起身道：“是我錯了，我不找借口，但我想將功補過。”
“裴總。你們剛說的那位邵老板，能否交給我去談判？”
“你？”
裴焱倏然移來視線，困解而感興趣；我思索了幾秒，嚴謹的說：“既然裴老板您不能跟他談生意，是因為以前有很深的過節，那我想您派公司裏其他人過去，效果會更差，因為他知道是您的下屬，反而會顯得更不尊重。但我不一樣…我現在，被留在這座不屬於焱盛的大廈。入職時間也少，隻要我不提，邵先生應該不會認為我是焱盛的職工。而好歹打拚五年，我也會一些談判技巧。至於切入點…”
我頓了下：“我就以全城項目總投資方、龍邦商會的立場切入，這樣事成之後，我們焱盛集團通過他的途徑拿建材，那也是理所當然，您認為呢？”
“有道理。”
季經理當認同道，其他人則都眼神有些不屑的保持沉默；裴焱則顧自沉默了許，昂起下巴道：“好。”
“不用等待，你直接去城東新街那家老重慶火鍋城，是紹興已故戰友開的，不管談生意聚宴，他都喜歡在那裏，六點整一定二樓06號吃晚餐，一秒都不會差，不過…”他拇指敲擊了一下桌麵，沉聲道：“要是談判失誤呢，小柳？我對你說過，你跟林雅茜那件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不用你彌補；但如果在這件事上失誤了，你就真的犯錯了，再考慮一下？”
“不考慮了吧。”我抿抿唇，直接道，心裏苦澀。
裴焱是相信我，可其他人誰會這麽想？他們隻會使勁憎恨我。這樣子，我還怎麽在集體裏工作呢？
偏偏我又不想再輕易的去跳槽了，遇到困難不能逃，要迎難而上。這是職場人該有的氣節。失去氣節的人，一輩子不會有所成就。
“如果出錯…我無薪工作到年尾，然後自行辭職！”
“好！”裴焱突然很爽朗的笑了起來，看著我的眼神多了些什麽，敲擊著桌麵道：“我非常欣賞這樣敢於背水一戰的氣魄…那接下來的會議，你也不必參加了，直接動身吧，讓小凡送你，隻要事成，直接獎勵一套我們公司旗下位於城中心的毛坯房。底薪加五千！小柳…可別辜負我信任。”
我默默點頭，迎著諸多不屑眼神，拉起小樂快步走了出去。
-------
“這事兒，我為什麽越想越不對呢？”
坐在黑色的邁凱倫裏，我看著前座的翁博凡，困惑道：“既然裴老板想拉攏邵先生，自己不便，那大可交給喬先生啊？以喬先生的人脈跟名聲，應該很容易才對，何必獨自困擾？”
“您沒看出來啊，柳小姐？”翁博凡咧嘴笑了笑，然後聲線變得有些嚴肅道：“其實說來也簡單啊，喬總跟我們裴爺，那隻是明麵合作，是互相需要的關係；但對於最後的利益劃分，身為兩地龍頭卻並不能達成共贏，是百分百的競爭對手。可以說，都隻是因為加入了龍邦商會、所以看似在共同開發這個項目而已，但其實根本上則是各自為營，各不相幹。”
“而且。我要沒猜錯的話，他們倆心裏麵最想要的，應該都不是全城項目的巨額利潤，而是龍邦商會會長這個身份，這樣，他們就必須在全城項目中一分高下了。因為龍邦商會裏所有的會員，就是被這塊肥肉吸引而來，誰最終占據了更多的份額，會員自然就會往哪邊倒。”
“那麽如果把這比作一場戰爭，邵老板這種硬助力，就等於是城樓了，誰先占領，誰就離勝利越近…”他頓了下，皺皺眉：”不過話說迴來，其實以喬總龐大的人脈網，早先一人就能把全城項目拿下了，最多再拉幾個投資。”
我愣了愣：“那他為什麽還要…”
“因為喬總一開始看中的就是商會吧。”翁博凡叼起支煙點燃，深吸一口，道：“柳小姐你也混跡職場多年了，應該明白一個全城商會的影響有多大，小了那叫俱樂部，老板大拿吃吃喝喝聯絡感情；大了卻是動輒能影響整座城市、乃至鄰邦經濟命脈，操縱市場的平台，這放在政策上都是絕不容許發生的，因為這種商會，會員質與量大到一定程度，連政治都能幹預，就更別提我們海城還是個四通八達的貿易城市了。”
”所以啊，我前兩年就聽聞喬先生在北城，私底下搞過這個，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被終止。現在到了海城，他雖然依舊是家喻戶曉的巨商，但占據半壁江山尚可，要拉攏各大本地商戶組成商會平台，卻缺了本地龍頭這樣一個基礎而重要的號召力。所以這點上，就跟全城項目我們裴爺需要他在政界疏通關係一樣，他也需要我們裴爺。”
翁博凡將煙霧徐徐吐出，突然笑了起來：“其實這樣說來，您前夫沈先生，那也是個很了不得的男人啊，我猜他還幹證券的時候，一定就已經在利用證券經紀的便利，遊走於各大重要客戶之間進行這個計劃了，你說呢？”
我暗暗點頭，我記得他那天來找喬沝華的時候，已經將很多富商，都拉進了他的商會裏。
這樣想著，心裏沒來由傷感，想起離婚那天沈晨東說，他是為了我。為了跟我過幸福平淡的日子，所以才居於現狀，放棄拚闖…
正黯然神傷，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小樂先一步下車去看位子，我使勁搓了搓臉，才跟下去。
結果才剛走進這家火鍋城，步子就是一僵。
喬沝華？
我看見他正站在前台位置，眼神困惑朝小樂詢問些什麽。他穿著淺灰色格紋西裝，大抵因為昨晚沒睡好。眼窩有微微的青色。
我心底沒來由一疼，抱著皮包緊咬下唇；他通過小樂手指看見了我，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勾起了嘴角，朝我走來。到半路時想起什麽，於是在一米的地方停下。
他右手係著左手的袖扣，對我笑道：“這樣的距離，可以嗎？”
我點點頭，笑了：“可以。你在這裏幹什麽？”
喬沝華抬手捏了捏我的臉蛋，眼神有些寵溺：“當然是來談生意，但也不介意事後陪你吃個晚餐。”
談生意！？？
我心裏猛然一沉，那種感覺，就活像被塊石頭壓到了心髒一樣。
他難道，也是為紹興而來？
那我們不就處在了相對的立場嗎！
心情差了很多，我無意識低下頭去；喬沝華收進眼底，眉峰微微皺起：“怎麽，你有事？”
“沒啊。”我抿唇一笑，停頓了好幾秒，才仰頭說：“跟喬先生您一樣，也來談生意而已。”
“談生意。”喬沝華重複一遍，明會了意味，眉頭皺的更深了。
“你迴去。”思索了幾秒，他低沉道：“我答應你，會穩住邵老板，不占先機，讓裴焱親自過來。”
“怎麽啦，怕打擊我自尊心啊？”
我笑了笑，然後抿住唇，有些心酸的撫了撫他俊臉。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總會對我有這樣的包容？我一直說他霸道自我，但像他這種身份地位的男人，就理應該更霸道專斷。也許正像他說的，大多時候他縱容我並不會考慮理由。可是…
“偏不。”我掩住哀傷，俏皮一笑，手從他臉上落下來：“我當著高層麵跟裴老板立軍令狀了，迴去就得辭職。”
“那就辭職！”喬沝華昂起下巴道：“不是什麽大事。”
我心裏一顫，眼神微微黯然，旋即淺淡的揚起了嘴角說：“是對你而言不算大事，但於我來說卻事關個人能力與尊嚴。喬沝華，你第一次欣賞我，就是因為我對待工作這份態度，你忘了嗎？”
喬沝華抿著薄唇，沒有言語，因為毫無疑問，我對上他根本就贏不了。
而他怕是這世上最成功的商人之一，生意場上不談情麵，是他這種人信俸的戒條。我不肯退讓，他怎能不傷到我？
正兩相無語對峙，門外一道聲音，叫我皺起了眉頭。
“華哥，你怎麽來這裏用餐？”林雅茜從瑪莎拉蒂裏出來，一臉嫌棄提著裙擺穿過了滿廳的蒸汽走來，看見我時。她臉色猛然一僵，眼神也染上了猜疑，低聲道：“張廳長約我們吃晚餐，你忘了嗎？我剛剛去公司找你，不在，聽下人說你來這裏，就尋過來了…可柳助理怎麽也在這兒？”
我正要迴答，卻被喬沝華眼神淩厲的睨了眼。示意我別多嘴。然後顧自笑道：“隻是恰好遇見，不過我跟柳助理和你的意見相同，這裏環境不太好，都想換個去處。”
“就此別過，柳助理。”
我心裏猛地一驚他這是…放棄了？？
為我…
這就像看見瀑布為了不壓折底下草葉而逆流一樣，莫大的感動與酸澀將我吞噬。我緊咬著下唇在原地愣了良久，直到看見喬沝華裝作沒看見林雅茜眸底的狐疑，徑自轉身時，才扯動嘴角一笑：“並非。”
“喬先生應該隻是來用餐，但我是為談生意而來的，林小姐。”
“談生意？”
林雅茜低聲重複，緊接著眸底裏麵精光連連閃過；喬沝華徹然降溫的眼神，則凝視著我，如數九重天般寒冽。
我心疼了下，強忍著，拎起皮包笑道：“小樂，這裏挺冷的，我先上去了。你幫我跟門迎交代聲，包房是二樓06，免得怠慢了。”
說完。我迎著林雅茜那抹詭笑擦肩而過，徑自上了二樓。
進了包廂，我的從容立馬消退，緊張的走到窗前將簾子拉開，一邊往樓下張望，一邊給小樂跟翁博凡分別發短信。不過半分鍾，一股大力突然將我掰扯了過去。
“你總是不聽話，對嗎月兒，嗯？”喬沝華語氣冷淡極了，抬手攥住我的下顎。兩眼冒著火光：“就是喜歡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不管好壞，隻要是我說的，就是騙了你，對嗎？”
指尖越收越緊，讓我感到疼痛，我聽見他戲謔中夾雜著惱意的笑聲：“既然學不會成長，總是如此衝動魯莽，告訴我，我為什麽還要縱容你去闖禍，嗯？”
看著這張罕見的動了真怒的俊臉，我心裏一點怪罪都沒有，隻是抿抿唇後，輕輕撫上了他的手背，低聲道：“不是剛答應給我些距離，喬先生？這應該包括你不會逼迫我，這麽快就反悔了？”
喬沝華聞言表情一怔，旋即就像藍眸裏的火，都被我手之冰涼給熄滅了，他的唿吸，也趨於平緩。
蹙眉沉默半晌，他望著窗外陰雨綿綿，低沉道：“好過你為自己惹得麻煩買單，你是我付不出來的代價。”
我跟小樂走在公司廊道裏，抱著文案，有些心不在焉。裴焱下午跟十六層員工召開一個調動會議，需要我們在這裏留上半年，幫助昌盛那邊過來的員工熟悉環境。說來，倒也沒什麽不對，但想來大家心裏多少都有些不舒服。
是物件嗎？任人互相交易隨手放棄嗎？
但所幸汪首席早晨過來，宣布全員加薪之後，同事們看我的眼神就沒那麽大敵意了。之前也不知是哪個陰貨透的風，讓他們都知道職工大規模遷移這事兒，跟我脫不開關係。
小樂走到一半折去水吧衝咖啡了，我徑自走到了會議室，結果剛將門推開，心裏便咯噔一下，立馬又把門拽上。
過了不一會兒，裴焱親自過來將門拉開，雖然將風衣的第一個紐扣係住了。但還是遮不住脖頸那殷紅的吻痕。座位裏麵一個身材高挑，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漂亮女人，正望著化妝鏡塗口紅。
“進來吧。”
我點點頭，走了進去，感覺坐下之後，那個漂亮女人就一直在打量我，好像在揣測我的身份，看見不該看的，竟然沒見裴焱發火；裴焱自己倒十分自然，他將發型修的更短了些，整個人顯得愈發精練硬朗，雙手環胸的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
就這樣默了些時間，季經理跟幾位高層，都接連隨著小樂之後走了進來。
“裴總。”本來還有許多該來的人沒入場，季經理敲敲桌麵，卻當先打破沉寂道：“聽說邵老板中午已經到機場了？那這個會議，是否就由我們代勞算了，您去跟他約見，免得被其他人占了先手。”
裴焱闔著眼沒迴應，我旁邊的張部長搓了搓鼻尖道：“沒錯，雖然咱焱盛集團是海城當之無愧的龍頭企業，但各有各的領域。像邵老板在上世紀就是建材大亨，如今看似是卸了任享清福去了，但整個海城乃至周邊區縣的建材進出口，其實依舊受到他控製。咱們以往項目，還不用討好他，但全城項目如此龐大的供需量，他但凡介入，便是舉足若輕。而且對以後的生意也是如虎添翼啊~”
他笑著說完了，卻沒得到迴應，於是尷尬的撓樂撓頭：“裴總？”
“哎呀叨叨什麽啊，煩死了！”那個女人突然皺起小瓊鼻，嚇我一跳，我看見她邊照著化妝鏡邊道：“別問了，另派人去吧，你們裴大爺去不了了，當年為討債把人紹興侄子四根肋骨都打斷了，還談個屁啊~”
“噗~”
小樂猛地笑出了聲來。我緊忙捂住她的嘴，自己卻也有點憋不住笑意。裴焱雖然裝作沒聽到的依舊閉眼，嘴角卻狠狠抽了一下。
“樺姐，您可真是越來越會揭裴總的短兒了~”季經理這樣忍俊不禁的說完，又皺起了眉頭：“可那派誰去呢…”
“啪~”
“先別說這個！”他沒說完，坐我對麵有些消瘦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他直勾勾瞪著我道：“誰能先告訴我，是誰放這瘟神進來的？”
瘟神…
“哎！你怎麽說話呢？有沒有…”
我使勁把小樂拉下來，自己心裏卻也有點惱火的道：“先生，請問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好像沒招惹你？甚至沒見過你？”
“你是沒見過我，可我聽過你啊。”他雙手撐住桌麵，嘴裏滿是火藥味：“柳月茹…搞砸林小姐代言的那貨就你吧？我問你，你是不是吃槍藥了跟人家林小姐耍橫！？”
“是她先推我的好嗎？”
“推你又咋了！全城擴建這麽大的項目，介時拆遷戶最少也數十萬記，這可不比小縣城棚改啊，代言人要麽沒作用，要麽就至關重要！而林小姐顯然屬於後者！她海城本地人，又是當紅偶像，她爸爸以前在海城當公安廳廳長的時候，林青天的名號那叫一個家喻戶曉！這麽多重身份加起來，有她代言鼓舞，我們的征地速度何止會加快五倍？成本又得縮小多少？可現在好了，全給你攪黃了！”
“確實。”向來對我不錯的季經理聞言，也皺起了眉頭：“這個存在，沒比她更合適的了。甚至可以說，非她不可，其他公眾人物就算再火，對這種事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我沒法辯解，低頭沉默，總不能說林雅茜差點失手害死我？他們根本不在乎；會議室裏，一時間便有些壓抑了，幾乎每個人，都在用異色的眼神瞥著我。
正煎熬的時候，裴焱突然睜開了眼睛，精光閃爍：“都閉嘴！”
“這件事跟柳組長沒關係，往後任何人在公司裏麵散播謠言飛短流長，就直接給我卷鋪蓋滾蛋！”
眾人臉色一驚，皆低下頭去，唯金千樺看看我、再看看裴焱，麵露狐疑，最後冷聲的道：“個人錯誤必須個人承擔，三火，這不是你定的規矩？”
三火…
這樣簡單粗暴的稱唿，又引得某些人忍俊不禁，我心裏卻壓抑的緊。看著裴焱保持沉默，我咬了咬牙，猛地起身道：“是我錯了，我不找借口，但我想將功補過。”
“裴總。你們剛說的那位邵老板，能否交給我去談判？”
“你？”
裴焱倏然移來視線，困解而感興趣；我思索了幾秒，嚴謹的說：“既然裴老板您不能跟他談生意，是因為以前有很深的過節，那我想您派公司裏其他人過去，效果會更差，因為他知道是您的下屬，反而會顯得更不尊重。但我不一樣…我現在，被留在這座不屬於焱盛的大廈。入職時間也少，隻要我不提，邵先生應該不會認為我是焱盛的職工。而好歹打拚五年，我也會一些談判技巧。至於切入點…”
我頓了下：“我就以全城項目總投資方、龍邦商會的立場切入，這樣事成之後，我們焱盛集團通過他的途徑拿建材，那也是理所當然，您認為呢？”
“有道理。”
季經理當認同道，其他人則都眼神有些不屑的保持沉默；裴焱則顧自沉默了許，昂起下巴道：“好。”
“不用等待，你直接去城東新街那家老重慶火鍋城，是紹興已故戰友開的，不管談生意聚宴，他都喜歡在那裏，六點整一定二樓06號吃晚餐，一秒都不會差，不過…”他拇指敲擊了一下桌麵，沉聲道：“要是談判失誤呢，小柳？我對你說過，你跟林雅茜那件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不用你彌補；但如果在這件事上失誤了，你就真的犯錯了，再考慮一下？”
“不考慮了吧。”我抿抿唇，直接道，心裏苦澀。
裴焱是相信我，可其他人誰會這麽想？他們隻會使勁憎恨我。這樣子，我還怎麽在集體裏工作呢？
偏偏我又不想再輕易的去跳槽了，遇到困難不能逃，要迎難而上。這是職場人該有的氣節。失去氣節的人，一輩子不會有所成就。
“如果出錯…我無薪工作到年尾，然後自行辭職！”
“好！”裴焱突然很爽朗的笑了起來，看著我的眼神多了些什麽，敲擊著桌麵道：“我非常欣賞這樣敢於背水一戰的氣魄…那接下來的會議，你也不必參加了，直接動身吧，讓小凡送你，隻要事成，直接獎勵一套我們公司旗下位於城中心的毛坯房。底薪加五千！小柳…可別辜負我信任。”
我默默點頭，迎著諸多不屑眼神，拉起小樂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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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我為什麽越想越不對呢？”
坐在黑色的邁凱倫裏，我看著前座的翁博凡，困惑道：“既然裴老板想拉攏邵先生，自己不便，那大可交給喬先生啊？以喬先生的人脈跟名聲，應該很容易才對，何必獨自困擾？”
“您沒看出來啊，柳小姐？”翁博凡咧嘴笑了笑，然後聲線變得有些嚴肅道：“其實說來也簡單啊，喬總跟我們裴爺，那隻是明麵合作，是互相需要的關係；但對於最後的利益劃分，身為兩地龍頭卻並不能達成共贏，是百分百的競爭對手。可以說，都隻是因為加入了龍邦商會、所以看似在共同開發這個項目而已，但其實根本上則是各自為營，各不相幹。”
“而且。我要沒猜錯的話，他們倆心裏麵最想要的，應該都不是全城項目的巨額利潤，而是龍邦商會會長這個身份，這樣，他們就必須在全城項目中一分高下了。因為龍邦商會裏所有的會員，就是被這塊肥肉吸引而來，誰最終占據了更多的份額，會員自然就會往哪邊倒。”
“那麽如果把這比作一場戰爭，邵老板這種硬助力，就等於是城樓了，誰先占領，誰就離勝利越近…”他頓了下，皺皺眉：”不過話說迴來，其實以喬總龐大的人脈網，早先一人就能把全城項目拿下了，最多再拉幾個投資。”
我愣了愣：“那他為什麽還要…”
“因為喬總一開始看中的就是商會吧。”翁博凡叼起支煙點燃，深吸一口，道：“柳小姐你也混跡職場多年了，應該明白一個全城商會的影響有多大，小了那叫俱樂部，老板大拿吃吃喝喝聯絡感情；大了卻是動輒能影響整座城市、乃至鄰邦經濟命脈，操縱市場的平台，這放在政策上都是絕不容許發生的，因為這種商會，會員質與量大到一定程度，連政治都能幹預，就更別提我們海城還是個四通八達的貿易城市了。”
”所以啊，我前兩年就聽聞喬先生在北城，私底下搞過這個，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被終止。現在到了海城，他雖然依舊是家喻戶曉的巨商，但占據半壁江山尚可，要拉攏各大本地商戶組成商會平台，卻缺了本地龍頭這樣一個基礎而重要的號召力。所以這點上，就跟全城項目我們裴爺需要他在政界疏通關係一樣，他也需要我們裴爺。”
翁博凡將煙霧徐徐吐出，突然笑了起來：“其實這樣說來，您前夫沈先生，那也是個很了不得的男人啊，我猜他還幹證券的時候，一定就已經在利用證券經紀的便利，遊走於各大重要客戶之間進行這個計劃了，你說呢？”
我暗暗點頭，我記得他那天來找喬沝華的時候，已經將很多富商，都拉進了他的商會裏。
這樣想著，心裏沒來由傷感，想起離婚那天沈晨東說，他是為了我。為了跟我過幸福平淡的日子，所以才居於現狀，放棄拚闖…
正黯然神傷，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小樂先一步下車去看位子，我使勁搓了搓臉，才跟下去。
結果才剛走進這家火鍋城，步子就是一僵。
喬沝華？
我看見他正站在前台位置，眼神困惑朝小樂詢問些什麽。他穿著淺灰色格紋西裝，大抵因為昨晚沒睡好。眼窩有微微的青色。
我心底沒來由一疼，抱著皮包緊咬下唇；他通過小樂手指看見了我，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勾起了嘴角，朝我走來。到半路時想起什麽，於是在一米的地方停下。
他右手係著左手的袖扣，對我笑道：“這樣的距離，可以嗎？”
我點點頭，笑了：“可以。你在這裏幹什麽？”
喬沝華抬手捏了捏我的臉蛋，眼神有些寵溺：“當然是來談生意，但也不介意事後陪你吃個晚餐。”
談生意！？？
我心裏猛然一沉，那種感覺，就活像被塊石頭壓到了心髒一樣。
他難道，也是為紹興而來？
那我們不就處在了相對的立場嗎！
心情差了很多，我無意識低下頭去；喬沝華收進眼底，眉峰微微皺起：“怎麽，你有事？”
“沒啊。”我抿唇一笑，停頓了好幾秒，才仰頭說：“跟喬先生您一樣，也來談生意而已。”
“談生意。”喬沝華重複一遍，明會了意味，眉頭皺的更深了。
“你迴去。”思索了幾秒，他低沉道：“我答應你，會穩住邵老板，不占先機，讓裴焱親自過來。”
“怎麽啦，怕打擊我自尊心啊？”
我笑了笑，然後抿住唇，有些心酸的撫了撫他俊臉。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總會對我有這樣的包容？我一直說他霸道自我，但像他這種身份地位的男人，就理應該更霸道專斷。也許正像他說的，大多時候他縱容我並不會考慮理由。可是…
“偏不。”我掩住哀傷，俏皮一笑，手從他臉上落下來：“我當著高層麵跟裴老板立軍令狀了，迴去就得辭職。”
“那就辭職！”喬沝華昂起下巴道：“不是什麽大事。”
我心裏一顫，眼神微微黯然，旋即淺淡的揚起了嘴角說：“是對你而言不算大事，但於我來說卻事關個人能力與尊嚴。喬沝華，你第一次欣賞我，就是因為我對待工作這份態度，你忘了嗎？”
喬沝華抿著薄唇，沒有言語，因為毫無疑問，我對上他根本就贏不了。
而他怕是這世上最成功的商人之一，生意場上不談情麵，是他這種人信俸的戒條。我不肯退讓，他怎能不傷到我？
正兩相無語對峙，門外一道聲音，叫我皺起了眉頭。
“華哥，你怎麽來這裏用餐？”林雅茜從瑪莎拉蒂裏出來，一臉嫌棄提著裙擺穿過了滿廳的蒸汽走來，看見我時。她臉色猛然一僵，眼神也染上了猜疑，低聲道：“張廳長約我們吃晚餐，你忘了嗎？我剛剛去公司找你，不在，聽下人說你來這裏，就尋過來了…可柳助理怎麽也在這兒？”
我正要迴答，卻被喬沝華眼神淩厲的睨了眼。示意我別多嘴。然後顧自笑道：“隻是恰好遇見，不過我跟柳助理和你的意見相同，這裏環境不太好，都想換個去處。”
“就此別過，柳助理。”
我心裏猛地一驚他這是…放棄了？？
為我…
這就像看見瀑布為了不壓折底下草葉而逆流一樣，莫大的感動與酸澀將我吞噬。我緊咬著下唇在原地愣了良久，直到看見喬沝華裝作沒看見林雅茜眸底的狐疑，徑自轉身時，才扯動嘴角一笑：“並非。”
“喬先生應該隻是來用餐，但我是為談生意而來的，林小姐。”
“談生意？”
林雅茜低聲重複，緊接著眸底裏麵精光連連閃過；喬沝華徹然降溫的眼神，則凝視著我，如數九重天般寒冽。
我心疼了下，強忍著，拎起皮包笑道：“小樂，這裏挺冷的，我先上去了。你幫我跟門迎交代聲，包房是二樓06，免得怠慢了。”
說完。我迎著林雅茜那抹詭笑擦肩而過，徑自上了二樓。
進了包廂，我的從容立馬消退，緊張的走到窗前將簾子拉開，一邊往樓下張望，一邊給小樂跟翁博凡分別發短信。不過半分鍾，一股大力突然將我掰扯了過去。
“你總是不聽話，對嗎月兒，嗯？”喬沝華語氣冷淡極了，抬手攥住我的下顎。兩眼冒著火光：“就是喜歡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不管好壞，隻要是我說的，就是騙了你，對嗎？”
指尖越收越緊，讓我感到疼痛，我聽見他戲謔中夾雜著惱意的笑聲：“既然學不會成長，總是如此衝動魯莽，告訴我，我為什麽還要縱容你去闖禍，嗯？”
看著這張罕見的動了真怒的俊臉，我心裏一點怪罪都沒有，隻是抿抿唇後，輕輕撫上了他的手背，低聲道：“不是剛答應給我些距離，喬先生？這應該包括你不會逼迫我，這麽快就反悔了？”
喬沝華聞言表情一怔，旋即就像藍眸裏的火，都被我手之冰涼給熄滅了，他的唿吸，也趨於平緩。
蹙眉沉默半晌，他望著窗外陰雨綿綿，低沉道：“好過你為自己惹得麻煩買單，你是我付不出來的代價。”